重庆工商大学 贾 婷
企业能避税而不避税之谜
——基于企业避税与商业信用的实证研究
重庆工商大学贾 婷
本文采用我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2010-2014年的数据,研究企业避税活动对商业信用的影响,试图从商业信用的角度为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提供一个解释。研究发现:第一,企业的避税行为会引起企业商业信用的下降,并且这种负向关系是显著的;第二,经营环境好的企业比经营环境差的企业更容易发生这种显著的负向关系,这意味着经营环境好的企业比经营环境差的企业更加可能不采取避税行为。
企业避税商业信用经营环境
企业避税行为是近年来国际学术研究的热点话题。当前有关避税活动的研究中,大多文献都认为,企业避税活动减少了企业的负税,从而有利于提升企业价值。然而,近年来从委托代理理论出发研究企业避税行为的文章却发现,企业避税活动不一定会提升企业价值(Desai and Dharmapala,2009;Hanlon and Slerod,2009;陈旭东,2011)。Dyreng et al(2008)发现将近有四分之一的企业将税前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五或者更多作为税收部分进行交付,考虑当时的税率,这些公司甚至完全没有进行避税。为什么这么多企业不利用避税机会进行避税呢?学界把这个现象称作“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Desai and Dharmapala,2006; HanlonandHeitzman,2010;Weisbach,2002)。
在国外,Hanlon和Heitzman(2010)认为这些问题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为了解开能避而不避税之谜,一些学者从避税的名誉成本进行研究。Hanlon和Slemrod(2009)检验了企业的避税行为对企业股票价格的影响。他们发现那些被公共揭示具有避税行为的企业会遭受股票价格的下降。但是他们很谨慎地承认收益下降是由很多可能的因素决定的,名誉成本的下降仅仅是其中之一。在他们的研究中排除了对于零售公司的一些验证,因而为以后关于名誉成本的扩展性研究提供了一些空间。Gallemore,L.Maydew和R. Thornock(2014)扩展了Hanlon和Slemrod(2009)的研究,利用零售企业的数据进行验证,可是他们却一致认为名誉成本并不能够成为解释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的一个重要因素,其他的成本因素也只能仅仅解释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的小部分,他们仍期待未来对于这个问题的研究。Grahamet al.(2012)在他的调查中发现超过一半的经理人员认为对公司名誉的潜在影响是决定公司不采取避税行为的一个重要决定因素,并且Grahamet al.(2012)的经验检测发现企业的避税行为会使企业承受名誉成本,这与经理人员的看法是一致的。
在国内,陈东和唐建新(2012)研究发现公司避税程度越大,会计信息披露质量越差。刘行和叶康涛(2013)发现避税活动导致了企业的过度投资。魏春燕(2014)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既可能抑制客户避税,也可能助长客户避税。李维安和徐业坤(2013)发现拥有政治身份的企业实行了更多的税收规避行为。以上的实证研究能解释企业的避税行为的发生及避税的程度的大小,但是并未能解释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由于国外关于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的文献是关于研究避税的名誉成本,包括Hanlon和Slemrod (2009)检验了企业的避税行为对企业股票价格的影响,Gallemore,L.Maydew和R.Thornock(2014)扩展了Hanlon和Slemrod(2009)的研究,利用零售企业的数据进行验证,可是他们却并未能很好的解答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上述这些文献是从企业与消费者的角度来进行研究,本文则试图从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关系即商业信用的视角来研究避税行为对企业商业信用的影响,为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提供一个解释。
现有的研究发现,企业避税活动会加剧企业内外部的信息不对称程度。Chen et al.(2011)直接考察了企业避税和信息透明度之间的关系,他们使用四个指标衡量企业的信息透明度,发现企业避税程度越高,信息透明度越低。吕伟等(2011)发现企业的避税活动降低了股票的信息含量。Kimet al.(2011)发现,经理人会通过避税来隐藏坏消息,从而导致企业股价在未来更容易出现暴跌。这三篇文章为企业避税会加剧信息不对称提供了直接证据。
然而,信息不对称又会影响企业的商业信用。与银行相比,交易伙伴与企业的商业活动越持久,对其经营活动、财务状况和所处行业的竞争状况等信息优势越突出,所以在正常的购销关系之外,拥有信息优势的交易伙伴会允许企业推迟付款或给予成本更低的付款方式,从而形成企业银行借款的替代性融资。交易伙伴在这种替代融资中通过了解企业的财务状况来监督企业,以便及时做出调整。因此,企业财务信息质量的高低会通过影响交易伙伴与企业之间的信任关系,进而影响企业能获取的商业信用融资。基于以上理论分析,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设:
假设1:企业的避税程度与企业的商业信用是显著负相关的
若假设1成立,那么在经营环境指数高的条件下,企业所处的法制环境将更优越,政府的办事效率更高,各项金融服务和经营设施也更完备,企业的避税行为往往更容易被发现。因此为了不影响企业的商业信用,企业在经营环境指数高的条件下往往不容易采取避税行为,因此本文提出第二个假设:
假设2:经营环境指数高的企业相比于经营环境指数差的企业,这种负向关系更为显著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本文选取2010-2014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根据研究需要,我们对初始样本依次进行了如下处理:(1)由于金融行业的特殊性,剔除金融行业样本;(2)剔除样本期间被ST的样本;(3)为了保证避税程度的衡量准确,剔除亏损公司的样本;(4)剔除上市不足五年的公司;(5)剔除资产负债率大于1的样本。最终得到857家公司共4285个观测值。本文经营环境指数来源于王小鲁等《中国分省企业经营环境指数2013年报告》,名义所得税率来源于WIND数据库,其他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
(二)变量定义 (1)企业避税程度(TA)的度量。目前关于企业避税的学术文献中,被广泛运用的避税的衡量指标一般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企业的实际所得税率及其变体,第二类是企业的会计-税收差异及其变体。为了保证结果的稳健,本文采用上述两种方法来衡量企业避税程度。具体而言,对于第一类避税指标即实际所得税率,等于当期所得税费用/税前总利润,这种方法可能造成公司间横向和纵向的不可比,为此我们借鉴了刘行和叶康涛(2013)提出的考虑公司的名义所得税率。即使用名义所得税率减去实际所得税率来衡量企业的避税程度,即RATE。该数值越大,避税程度越高。对于第二类避税指标即会计-税收差异(BTD),BTD=(税前会计利润-应纳税所得额)/期末总资产。应纳税所得额=(所得税费用-递延所得税费用)/名义所得税率。一般认为,BTD越大,企业利用BTD来规避所得税的可能性越大。但是BTD没有考虑应计利润的影响,借鉴Desai and Dharmapala(2006)的方法,运用扣除应计利润之后的会计-税收差异(DDBTD)来刻画企业的避税程度。关于DDBTD的模型如下:BTDi,t=αTAACi,t+μi+ξi,t,其中TACC为总应计利润,等于(净利润-经营活动产生的净现金流)/总资产。μi表示公司i在样本期内残差的平均值,ξi,t表示t年度残差与公司平均残差μi的偏离度。DDBTD=μi+ξi,t,代表BTD中不能被应计利润解释的那部分。上述两类避税指标已被广泛运用于国内外关于企业避税的文献(Chen et al.,2010; Kimet al.,2011;陈旭东等,2011)。Chan et al.(2010)发现,中国上市公司的会计—税收差异与其被税务部门出具的税务审计调整额显著正相关。也就是说,会计-税收差异被作为中国税务部门判断企业是否存在避税嫌疑的一个重要指标。可见,这一方法在中国是适用的。(2)商业信用(BC)的度量。国内外的很多研究均采用企业当年的应付账款占总资产比重来考察企业获取的商业信用。考虑到企业商业信用所包含的内容,本文借鉴陆正飞等(2011)的做法,采用企业当年的应付账款、应付票据和预收账款之和占上年年末总资产比重(BC)。考虑到货币政策波动对企业商业信用融资的影响存在的滞后效应,同时避免内生性问题的影响,本文也对商业信用BC都做滞后一期处理。
(三)模型构建为了检验本文的研究假说,我们构建了如下实证模型:
模型中BC表示i公司第t年的商业信用,TA表示i公司第t年的避税程度。其他变量定义如表1:
表1 变量说明与定义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报告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值。被解释变量商业信用(BC)的均值为0.187;三个避税指标中,名义与实际所得税率之差(RATE)的均值为0.052,会计-税收差异(BTD)的均值为0.008,修正的会计-税收差异(DDBTD)均值为0.007。可见,名义与实际所得税率之差(RATE)、会计-税收差异(BTD)以及剔除了应计利润影响的会计-税收差异(DDBTD)均大于0,说明这些企业存在一定的避税行为。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二)相关性分析表3报告了三种避税指标的相关性关系。我们可以看到,名义与实际所得税率之差(RATE)与会计-税收差异(BTD)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会计-税收差异(BTD)与修正的会计-税收差异(DDBTD)在1%置信水平上也显著正相关。说明这三个避税指标具有共同的指向性。另外,各个避税指标之间的相关系数均小于0.5,说明它们之间存在多种共线性问题的概率较小。
表3 避税指标的Pearson相关系数
(三)回归分析为了检验假设1,本文对模型分别进行了三次回归(三个避税指标分别回归),并且将被解释变量滞后一期。回归结果见表4。由表4可知,名义与实际所得税率之差(RATE)、会计-税收差异(BTD)和修正的会计-税收差异(DDBTD)均与商业信用(BC)呈负相关的关系,并且都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这说明避税与商业信用显著负相关,避税的增加会使企业的商业信用下降,损害企业与关联企业之间的关系,因此为了维护企业与关联企业的关系,保护企业的商业信用,很多企业会选择不避税,这与本文的假设1是一致的。为了检验假设2,本文对样本按经营环境好坏进行分组,其描述性统计见表5。由表5可知,经营环境好的商业信用(BC)的均值为0.189,经营环境差的商业信用(BC)的均值为0.179,总样本的商业信用(BC)的均值为0.187(0.14)。可见,经营环境好的企业的商业信用要高于经营环境差的企业,且高于总体均值,同样,经营环境差的企业的商业信用要低于经营环境好的企业,且低于总体均值。
表4 多元回归结果
表5 按经营环境分组的商业信用和三个避税指标基本统计量
根据经营环境指数分组进行子样本的多元回归,回归结果见表6。经营环境指数(EVM)等于1代表了经营环境好,经营环境指数(EVM)等于0代表了经营环境差或者不理想。由表6可知,在模型(1)中,在经营环境指数(EVM)等于1的条件下,名义与实际所得税率之差(RATE)与商业信用(BC)是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在经营环境指数(EVM)等于0的条件下,名义与所得税率之差(RATE)与商业信用(BC)是在5%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因而在经营环境好的条件下,避税与商业信用的负向关系更为显著;在模型(2)和模型(3)中,在经营环境指数(EVM)等于1的条件下,会计-税收差异(BTD)与商业信用的负向关系,以及修正的会计-税收差异(DDBTD)与商业信用(BC)的负向关系均是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的,而在经营环境指数(EVM)等于0的条件下,它们的负向关系均不显著。因此,综合模型(1)、模型(2)和模型(3)可知,经营环境指数好的企业比经营环境指数差的企业,避税与商业信用的负向关系更为显著,这与本文的假设2一致。
表6 根据经营环境分组的多元回归结果
(四)稳健性检验本文定义的商业信用是指该企业获得其他关联企业所提供的商业信用,并未考虑该企业给予其他企业的商业信用,因此在稳健性检验部分,本文将企业提供给其他关联企业的商业信用纳入控制变量来检验本文实证结果的稳健性。表7报告了本文稳健性检验的结果。由表7可知,当加入企业给其他企业提供的商业信用(BCgiv)作为控制变量后,名义与实际所得税率之差(RATE)与商业信用(BC)、会计-税收差异(BTD)以及修正的会计-税收差异(DDBTD)与商业信用(BC)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可见避税与商业信用负向的显著关系并未改变,因此本文的研究结果是稳健的。
本文利用2010-2014年的数据,建立三个避税指标,验证企业避税活动对商业信用的影响,从而为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提供一个解答。本文的研究结果显示:第一,企业的避税行为会引起企业商业信用的下降,并且这种负向关系是显著的;第二,经营环境好的企业比经营环境差的企业更容易发生这种显著的负向关系。本文的研究能为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提供一个解释方案:企业之所以能够避税但是却不采取避税行为是因为企业的避税行为会影响企业的商业信用,同时处于经营环境好的企业比经营环境差的企业更加可能不采取避税行为。因此,本文的研究不仅从商业信用的角度解答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同时对于提高企业的经营环境建设的重要性也具有一定的价值与意义。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第一,本文的研究为企业能避而不避税之谜提供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企业的避税行为会引起企业商业信用的下降,影响企业在关联企业间的关系,从而损害到企业的价值,因此,这些企业虽然能够避税但并不采取避税行为;第二,本文的进一步研究发现在经营环境好的企业比经营环境差的企业而言,这种负向关系更显著。这是因为在经营环境指数差的条件下,企业的避税行为并不容易发现,更不容易影响企业的商业信用,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进行避税,因此,本文的研究对提高企业的经营环境建设的重要性具有价值。同时,本文的研究也丰富了企业避税的相关文献。
表7 稳健性检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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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