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丽琴
(徐州医科大学 公共教育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4)
“都”字句格式义及右向关联名词性成分解读
汪丽琴
(徐州医科大学 公共教育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4)
“都”字句是汉语中的一个常见句式,也是非常复杂的句式。学界对“都”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都”自身的性质以及“都”与其他成分关系的探讨上。现有的研究还不足以解释与“都”相关的所有问题,尤其是右向关联的问题。探讨“都”右向关联名词性成分的解读问题,指出存在量化成分显现的允准条件,认为存在量化短语在“都”成分统制范围内获得允准的前提是该短语必须表达总括义。
“都”字句;右向关联;量化成分
关于“都”的研究一直是汉语传统语法、形式句法学以及形式语义学所研究的焦点问题。无论从哪一个理论角度的研究都已经对“都”及其相关问题作了细致而且深入的探讨。已有的研究主要探讨了“都”及其语义关联成分的性质。“都”往往被看作是总括副词[1-3]、全称量词[4]、加合算子[5]、极性允准成分[6-7]、分配算子[8-10]。
与“都”语义关联成分可以是普通名词短语、量化短语、时间名词、处所词等。无论是何性质的关联成分,一般需具有复数特征或周遍性特征[11-14]。在传统语法和形式句法理论框架下处理的多是左向关联的名词性成分,但对右向关联的成分基本上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或根本没有解决。基于逻辑语义的研究尝试处理了右向关联的问题,以便和左向关联相统一。
与“都”右向关联的名词性成分如(1)、(2)所示:
(1)小李都买呢子的衣服。
(2)星期天你都干了(一)些什么?
蒋严(1998)认为在(1)和(2)中,虽然“都”右向关联的成分在线性结构上是出现在“都”的右边,但实际上“都”在这些句子中语义作用的对象是左边隐含的预设,而隐含的预设由语境决定。[15](1)的预设可以是“小李在某段时间买了一些东西、衣服”,而且这些东西就是“呢子的衣服”。袁毓林(2007)进一步认为“都”约束的对象是隐含在预设中的话题,而且这一成分有时可以实现为显性的句首话题,而“都”所量化的其实是对隐含或省略的话题中的复数事件进行量化[16],如(3)和(4)所示:
(3)〔买衣服〕小李〔每次〕都买呢子的衣服。
{小李每个买衣服的事件都属于买呢子衣服这种事件}
(4)〔干事情〕星期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星期天你干了一些事情, 你干的那些事情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罗琼鹏(2007)认为(1)、(2)表达的是复数性事件,句中的“都”可以看作是分配算子[17]。
上述研究对右向关联成分已经做了很好地刻画,但是仍然还有些现象被忽视或没有得到更好的解释,例如:
(5)他都干(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6)小张都看(一)些故事书。
对上述两个例句中右向关联的成分通常处理的是“事”、“故事书”与“都”的关系问题,而这些名词性成分前的修饰语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既然“都”表示的是全称量化,为何在上述例句中可以出现存在量化成分“(一)些”?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本文重点探讨了“都”右向关联量化成分的解读问题,尤其是存在量化成分显现的允准条件。
1.1语言事实的考察
“都”指向复数性成分,具有总括意义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现有的研究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的理论框架基本上都不否认这一点。如果认为“都”字句具有总括义,那么如何解释“都”作为全称量词和存在量词“(一)些”等共现的情况?从语域的角度看,“都”取宽域,“(一)些”取窄域,“都”成分统制(c-command)“(一)些”。一般来说,“都”不允准其成分统制范围内出现存在量化成分,容易产生语义上的冲突,如:
(7)他都看(一)些书。
(8)他都干(一)些事情。
可为什么(7)和(8)不成立,而(5)和(6)却完全合法呢?为了解释这一现象,先从一些简单的例句谈起。看下面一组例句:
(9)他都看些书。
(10)他都看许多书。
(11)他都看每本书。
(12)他都看所有书。
从这四个例句中可以看出,在其成分统制范围内,“都”似乎不单不允准存在量化成分,也不允准全称量化成分“每”“所有”等。可事实又如何呢?我们对这四个例句稍作处理,看看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9)’他都看(一)些故事书。
(10)’他都看许多故事书。
(11)’他都看每本故事书。
(12)’他都看所有故事书。
在添加了修饰性成分“故事”后,句(9)’能接受,而(10)’、(11)’、(12)’仍不能接受。下面对(9)’、(10)’、(11)’、(12)’再做处理,看又会出现什么新情况:
(9)”一些故事书他都看。
(10)”许多故事书他都看。
(11)”每本(故事)书他都看。
(12)”所有(故事)书他都看。
在句(9)”、(10)”、(11)”和(12)”中,动词宾语通过移动置于句首位置,移动后的情况和句(9)’、(10)’、(11)’、(12)’正好呈现互补分布。因此,要解释“都”作为全称量词和其成分统制范围内存在量词共现现象,必须解释以下问题:
A.为什么“他都看(一)些书”不合法,而“他都看(一)些故事书”完全合法;
B.为什么“都”在其成分统制范围内不允准全称量化成分;
C.为什么把全称量化成分移出“都”成分统制的范围后,句子就合法了。
上述三个问题紧密关联,实质上可以归并为一个问题,即全称量词“都”成分统制范围与其关联的量化成分的解读问题。
1.2“都”右向关联量化成分的解读及允准条件
如果说“都”及“都”字句表达总括概念,一个自然而然的结论就是“都”字句中的存在量化词组表达的也是总括的概念。“(一)些故事书”如何表达总括的概念?我们认为,这里的“(一)些故事书”并不表示“故事书”的一部分,而指“故事书”的全部。“全部”是指“故事书”和其他类的书如散文、诗歌等所构成的更大集合中的“故事书”的“全部”,其中,“一些”指的是该集合中的“那些故事书”,是集合中“故事书”的类,这可以从下面两个例句中看出:
(13)他都看(一)些故事书之类的。
(14)他都看(一)些故事书什么的。
(13)、(14)中,“之类的”和“什么的”作用就在于把“故事书”的类区别于其他类,又如:
(15)他都干(一)些鸡毛蒜皮之类的事情。
(15)表达的是“只要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他都干”,而并不指“他只干所有鸡毛蒜皮事情中的一部分”。从词汇语义学的角度看,“故事书”和其他类的书构成了一个更大的语义场,“一些故事书”是该语义场一个子语义场的全部成员。这就是说,“一些故事书”其实也表达总括的概念。
如果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那为什么句(10)’不能接受呢?为了方便,这里重述为(16):
(16)他都看许多故事书。
即便是添加上“之类的”成分仍不能接受,如:
(16)’他都看许多故事书之类的。
这是什么原因?“许多”和“一些”一样,都是存在量词,可为什么句(16)、(16)’不成立。直觉上说,“一些”和“许多”的语义差异在于“量”的大小,可这与所讨论的问题又有什么关联?答案很简单。“一些”表示的是集合中的一小部分,这样,该集合才能切分出大于或等于两个以上的子集合,从心理的角度看,切分出来的各集合内部成员在数量上应该大体相等,如图(1)所示。
图(1)
图(1)中,A、B、C、D分别表示不同类的书(当然可以切分出更多的类,这里只是例示),这些不同类的成员在数量上大致相等,而“许多”则不同。如果“许多故事书”是一个子集合,那其他的子集合很难在数量上达到与“故事书”的子集合大致相等,如图(2)所示:
图(2)
图(2)中,如果A是“许多故事书”的集合,那么集合B和C的成员在数量上显然难以达到与集合A的成员大致相等。如果说可切分出数量大致相等的子集合是允准条件,那么句(16)、(16)’不成立的原因也就自然可以得到解释,这同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句(11)’、(12)’不合法。句(11)’、(12)’中,“每本故事书”、“所有故事书”都是全称量词词组,这样的集合是一个无法再切分的集合,因而违背了允准条件。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把这些全称量词词组移动至“都”的左侧句子就成立了,如(11)”、(12)”?这里需要指出两点:一是,本文所讨论的右向关联的问题,而句(11)”、(12)”就其表层形式看是和“都”左向关联的问题;二是,我们一直强调,右向关联成分的解读是在“都”成分统制范围内的解读,即全称量词取宽域,存在量词取窄域的情况。
假设存在量词“许多”,全称量词“每”、“所有”等在“都”的成分统制范围内无法得到解读,如若获得解读,必须移动到能够获得解读的位置,其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该位置不能被“都”成分统制,即必须位于“都”的范围域外。上文所举例句是移动至句首的情况,其实,移动至主语后的情况也是合格的,如:
(17)他每本(故事)书都看。
(18)他所有(故事)书都看。
我们这里稍作猜测,移动后的位置可能是话题位置,也可能是焦点位置,这从句(9)”中可以看出些端倪,这里重述为(19):
(19)一些故事书他都看。
一般认为汉语中的主语和话题往往是有定的,(19)之所以不成立是因为“一些故事书”表达的是无定的概念,因而无法得到解读。这只是推测,至于具体是什么位置,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20世纪80年代末兴起的构式语法理论(Construction Grammar)指出,构式本身表示一定的语法意义。有学者认为,“C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和意义的匹配体
(20)他看了(一)些书。
(21)他看了许多书。
(22)他看了每本书。
(23)他看了所有书。
最为关键的是,没有“都”,句(20)中的“(一)些”表达的是“部分”的概念,因而没有总括义。虽然句(9)’中的“(一)些”仍可以看作是表达“部分”的概念(与其他类的书相比较),但在解读时只能解读为“故事书”的“全部”。因此,本文认为可以把“都”与其右向关联成分形成的构式看作是一个表总括义的构式,记为“都+V+(一些)NP”。
“都”字句是汉语中的一个常见句式,也是非常复杂的句式。学界对“都”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都”自身的性质以及“都”与其他成分关系的探讨上。现有的研究还不足以解释和“都”相关的所有问题。“都”的总括义及其多重指向功能需要我们进一步运用当代句法学、语义学、语用学等新的理论对已有问题进行重新分析和解释,但在借鉴新理论的同时,我们不能忽视对语言事实进行更为细致、深入地描写,只有在尊重客观语言事实的基础上,对语言事实进行充分地描写,才能有助于更好地解决问题。本文主要探讨的是“都”字句中右向关联成分的解读,尤其是右向关联的量化成分的解读问题,指出了在“都”的成分统制范围内存在量化成分的允准条件,并在此基础上分析了“都”与其他全称量词共现的问题。笔者认为,在“都”成分统制范围内,存在量化成分要获得允准必须表达总括义;“都”与其成分统制范围内的其他全称量词共现时不能获得解读,解决办法之一是把其他全称量词移出“都”的范围域。
[1] 陆俭明,马真.现代汉语虚词散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
[2] 杨荣祥.“范围副词”中的功能差异—兼论副词次类的划分问题[J].湖北大学学报,2000(4):53-57.
[3] 张谊生.范围副词“都”的选择限制[J].中国语文,2003(5):392-397.
[4] 潘海华.焦点、三分结构与汉语“都”的语义解释[M]//语言研究与探索(十三).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6.
[5] 袁毓林.“都”的加合性语义功能及其分配性效应[J].当代语言学,2005(4):289-304.
[6] 董秀芳.“都”的指向目标及相关问题[J].中国语文,2002(6):495-507.
[7][16] 袁毓林.论“都”的隐性否定和极项允准功能[J].中国语文,2007(4):306-320.
[8] Lee, Thomas Hun-tak. Studies on quantification in Chinese[D]. Los Angeles:UCLA, 1986.
[9][14] Wu, Jianxin. Syntax and semantics of quantification in Chinese[D]. City of College Park :University of Maryland College Park,1999.
[10][17] 罗琼鹏.“都”量化与“(连)XP都”结构[M]//语言学论丛(第34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112,118.
[11] 王还.再谈“都”[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2):52-53.
[12] 王还.三谈“都”[J].世界汉语教学,1998(2):37-39.
[13] Cheng, Lisa Lai-shen. On Dou-quantification[J].Journal of East Asian Linguistics,1995(4):197-234.
[15] 蒋严.语用推理与“都”的句法/语义特征[J].现代外语,1998(1):10-24.
[18] 陆俭明.句式语法理论与汉语研究[J].中国语文,2004(5):412-416.
[19] 张伯江.现代汉语的双及物构式[J].中国语文,1999(3):175-184.
[20] 沈家煊.如何处置“处置式”[J].中国语文,2002(5):387-400.
(责任编辑:郑孝芬)
Meaning of the Constructions with Dou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its Rightward-associated Constituents
WANG Li-qin
(School of Basic Education Sciences, Xuzhou Medical University, Xuzhou,Jiangsu 221004, China)
The quantifier dou and its related constructions are common and complicated in Chinese. A lot of discussion and research has been given to its special character and its relationship with the other sentence constituents, which is not enough to provide convincing answers to all the questions about dou, especially those questions about its rightward-associated constituents. 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dou's rightward-associated nominal constituents. The study analyses the conditions for the existence of the quantifications and points out that the existential precondition of the quantitative phrases in dou structure is that the quantitative phrase expresses the general meaning of dou.
constructions with dou; rightward semantic association; quantification
2016-01-06
汪丽琴(1974-),女,江苏涟水人,讲师,主要从事应用语言学研究。
H030
A
1009-7961(2016)04-003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