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考文的北京语音拼写系统

岳 岚（北京外国语大学中文学院，北京　100089）



狄考文的北京语音拼写系统

岳 岚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文学院，北京100089）

狄考文拼音系统是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狄考文在其汉语教材《官话类编》中推出的拼音系统，它是汉语罗马化进程中重要的一环。狄考文系统试图对全国语音进行统一的拼写，是在威妥玛拼音系统和内地会拼音系统修订的基础上创制而成。该系统的北京语音最受重视，考察狄考文的北京语音拼写系统尤为重要，将它和威妥玛拼音系统和内地会拼音系统的比较，从而可以更能清楚地认识该系统。狄考文拼音系统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它为后来的联合系统的推出起到借鉴作用。

狄考文；北京语音；拼写系统；威妥玛；内地会

提起汉语拼音方案前西方人创制的汉语拼音系统，最有名的莫过于威妥玛拼音系统（Wade's System），该系统由威妥玛在汉语学习和教学过程中，为方便学习北京官话而创制，并随着汉语教材《语言自迩集》（A Progreessive Course Designed to Assist the Student of Colloquial Chinese，1867；1886；1903）而得以广泛传播，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尽管如此，威妥玛拼音系统仍然因系统存在不一致等问题被诟病，后来者也不断地推陈出新，试图根据自己对汉语语音的认识推出更为合理的系统，比如内地会（China Inland Mission）传教士鲍康宁（F.W.Baller）和美国长老会传教士狄考文（C.W.Mateer）都推出了自己的拼音系统，这里我们分别称这两个拼音系统为内地会拼音系统和狄考文拼音系统。其中狄考文的拼音系统，建立在对多个地区语音调查的基础之上，并在威妥玛拼音系统和内地会拼音系统两个系统之上进行修订。狄考文试图推出能够拼写全国各地语音的一个统一的拼写系统。

一、狄考文的北京语音拼写系统

狄考文是19世纪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于1863年到达山东登州，开始了在中国长达45年的传教之路。狄考文积极学习汉语，在华进行教育活动，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基督教大学，李提摩太称他为“中国近代科学教育之父”，史静寰把他看作“十九世纪后期最有影响的传教士教育家”。为了广大传教士的汉语学习，他编写了汉语教材《官话类编》（A Course of Mandarin Lessons）。在这本教材中，鉴于之前的威妥玛拼音系统和内地会拼音系统都存在各自的问题，狄考文决定在两个系统的基础上进行修订，创制出自己的拼音系统，这里我们称之为“狄考文拼音系统”。这个系统的推出，是为了能够拼写出更多地区的方言和官话，是对创制一个包括所有官话方言的普遍系统的一种尝试。在《官话类编》中，狄考文给出了除北京话以外的南京方言、九江方言、威海方言、登州方言和重庆方言的音节表。不过，因为北京话是宫廷语言，是最受欢迎的，因此书中的词汇全部以北京语音进行拼写，因此北京语音是他最为重视的。其北京语音拼写系统如下：

（一）声母（24个）

声母列表如下：

双唇音　p（巴、布），p‘（怕、普），m（马、买），（w）（万、王）唇齿音　f（法、否）舌尖中音　t（大、歹），t‘（他、太），n（那、奶），l（拉、来）舌根音　k（改、甘），k‘（开、看），h（哈、害），ng（阿、安）舌面前音　ch（君、交），ch‘（群、巧），hs（希、下），（y）（要、言）舌尖后音　ch（真、乍），ch‘（臣、茶），sh（山、少），j（日、若）舌尖前音　ts（增、坐），ts‘（层、错），s（撒、赛）

（二）韵母（39个）

韵母列表如下：

开口呼　例字　齐齿呼　例字　合口乎　例字　撮口乎　例字单韵母　Ï　知、池　i　地、替　u　夫、路　ü　聚、取a　阿、法ê 这、车复韵母　ai　哎、来　ia　俩、下　wa　瓜、夸　üe　决、缺ao　傲、老　iai　　楷　wai　怪、快　üo爵、却ei　非、给　iao　鸟、苗　wo火、果êr　儿、耳　ie　姐、且　wei　追、吹o拙、绰　io角、略ou　昼、抽　iu　留、丢鼻韵母　an　安、反　iang娘、向　un　棍、困　üen　旋、恋ên　恩、嫩　ien　贱、钱　wan　专、官　ün　训、抡ang　邦、旁　in　进、亲 wang光、况êng　冷、僧　ing　井、清　ung　龙、浓iung兄、穷

（三）声调（5个）：

表示声调有各种方式，当使用汉字时，经常会采用卫三畏博士模仿中国人的方式，也就是在汉字的四个角标注半圆来表示声调。当在罗马拼音上标注声调时，最方便的是采用威妥玛的方法——在拼音的右上角标注数字。狄考文也选用数字标示法来标注声调，分别用1，2，3，4表示一声到四声，第五声或入声则在拼音最后添加h。不过，一般中国老师会用上面两种方式进行声调标注，如下所示：

二、和威妥玛拼音系统的比较

和威妥玛拼音系统相比，狄考文的北京语音拼写系统在声母方面，变化不大，只把威妥玛系统中舌尖前音中的两套字母合并在一起，去掉和拼写的tz，tz‘和ss，统一用ts，ts‘和s表示。韵母方面变化较多，主要有：

2.当u后面跟有元音时，变为w。狄考文在《官话类编》第一版（1892年版）中，用w代替u，除了u后面跟着i（也就是ui）的情况。在第二版（1898年版）中，为了一致，全部采用w代替u。毋庸置疑，这两个字母不是在所有情况下都同等适用，作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无论拼写哪种方言，最好自始至终采用这个或那个。ui中的i，威妥玛先生说，“在一些声调中它是ei”，也就是说i和ei之间的不同是声调的不同。现在的事实是在其他同类方言中ei占绝对上风，在一些方言中完全占上风，指明的结论是ei是正常的语音，i是声调的变化。而且狄考文认为一个独特的分析表明在（hui）灰1回2悔3惠4中的尾音和（kuei）亏1魁2傀3愧4或（lei）勒1雷2累3类4的尾音没有真正的不同。只要存在任何不同，就是一个i和ei之间声调变化多少的问题。当中国老师理解语音分类的思想后，就不会错误地把这些韵母分在一类。如果威妥玛先生已经注意到这些事实，他可能会避免实际并不存在的北京话和其他方言之间的差别。这样一来，威妥玛系统中的 ua，uai，uei/ui，uo，uan，uang在狄考文系统中拼写为wa，wai，wei，wo，wan，wang。如，“花、快、回、火、乱、光”这些字的拼写变化为：hua→hwa，k‘uai→k ‘wai，huei/hui→hwei，huo→hwo，luan→lwan，kuang→kwang。

4.yeh，yen和yu变为yie，yien和yiu。例如，“夜、言、有”的拼写变化。狄考文指出，在威妥玛系统中，尾音eh（前面没有中元音）只出现在一个音节中，即yeh，其自身也被怀疑是否分错了类。类推mieh，lieh，tieh等表明yeh应该拼写为yieh（或者去掉h，yie.）。i在和同类声母y组合时，实际上被很大程度地遮蔽。在中部和南部官话的多数方言中，i经常不会被弄错。在北京话和在其他方言中一样，“烈、灭、贴”等和“也”有相同的韵母。yen是唯一的一个以简单的en作为韵母的音节，同样地也怀疑它被错误地归类了。实际上，它和lien，mien，tien，hsien，pien等属于一类，应该拼写为yien。当然i被它和y的组合遮蔽了，然而通过类推可以知道，在那个拼写yien和一些声调中，它的出现能被清晰地觉察到。根据相同的原则yu应该拼写为yiu。在中部和南部方言中，总体的观点是这个韵母和liu，miu，tiu，hsiu等是同类的，和lu，mu，tu，su等不同类。因此狄考文为了一致，做了相应的变化。当然i在实际中大部分被遮蔽，但是不应该在拼写时去掉它。

5.üan变为üen。如，“原、恋、选、卷、犬”的拼写从威妥玛的yüan，lüan，hsüan/hsüen，chuan，ch ‘üan变为狄考文的yüen，lüen，hsüen，chüen，ch ‘üen。“关于ien和üan，威妥玛先生说，在一些声调中ien变为ian，üan变为üen，这两个具有韵母语音的相同特性。在这些情况下都拼写为en或都拼写为an似乎很奇怪。事实是我们有了大量的韵母ie 和üe，但是没有ia或üa，这制造了一个强烈的假想，那就是en是正常的语音，an是声调变体。这两个韵母在不同声调之间的分布在不同方言之间是变化的，在同一个方言内部不是不经常发生，但是，事实仍然是一个是正常的，另一个是变体，然而两个类似和用法表明一种情况下正常的韵母在另一种情况下也是如此，两种情况下都是en。当中国学者明白这一点时，他们不会认为两个韵母是理论上或实际应用上的不同。韵母ün，表示一个在其他官话方言中实际上和北京话相同的语音。在中央和南方官话中的普遍观点是最好写为üin。威妥玛先生说‘它的变化就像i，非常微弱，快速地发出ü和n之间的音'。在中国中部的一些方言中，i绝不‘微弱'。北京话和其他方言中的不同是否在这种情况下证明拼写不同，我怀疑。然而，我允许它保持不变”。［1］xliii-xliv

6.考虑到h是入声的标记，而北京语音中入声已经分派三声，因此最后的h在所有的情况下都去掉。威妥玛系统中的chieh（街）、ch‘ieh（且）、erh（儿）、hsieh（些）、lieh（列）、mieh（灭）、nüeh（虐）、pieh（别）、p‘ieh（撇）、tieh（爹）、t‘ieh（贴）、yeh（夜）、yüeh（月）在狄考文系统中分别由替代。

三、和内地会拼音系统的比较

内地会拼音系统是为了适应中国更广泛区域的汉语学习需求而试图创建的全国标准拼音系统。这一点和狄考文拼音系统创建的初衷是相同的。两个系统都克服了威妥玛系统中的不一致问题，基本做到了自身一致。不过，内地会拼音系统主要适用于南方官话，而狄考文拼音系统则更为广泛，声韵母的拼写不仅仅限于南方官话，对北京方言和山东的威海方言、烟台方言也适用，同时该系统还同时能够包容各个方言之间的差别，给每个方言以完整的系统，不侵犯其他方言的权利，这为学习不同方言的人提供了便利。另外，内地会拼音系统是在《五方元音》基础上修改而成，反映的是书面语系统，而狄考文拼音系统在其教材《官话类编》中推出，作者更注重学生的汉语口语学习，语音拼写自然以口语为目标。

在声母方面，和狄考文拼音系统一样，内地会拼音系统同样将威妥玛系统中舌尖前音中的两套字母合二为一，即只保留了ts，ts‘，s。不过，对“日”母的拼写，狄考文系统中的北京语音拼写系统和威妥玛系统是一致的，均为“j”，内地会拼音系统则为“r”，这一点和狄考文的南京语音拼写系统相同。在狄考文拼音系统中，“j类似于fusion中的s，或brazier中的z。只用于北京方言中，相对应的南方官话中的语音更像喉音，因此更类似英语中不颤动的r”［1］xvliii。如，“染、让、日”在内地会的拼音系统中分别为ran，rang，rÏh，在狄考文北京语音系统中为jan，jang，jÏ，而在狄考文的南京语音系统中则和内地会拼音系统完全一致，亦为ran，rang和rÏh。在北京语音拼写系统中，狄考文引入了y，w，用以替代内地会系统中的零声母音节中的u和i。ng也用于零声母音节a，ai，an的拼写中，如：“阿、哎、安”拼写为a/nga，ai/ngai，an/ngan。1900年前内地会拼音系统的舌面前音相对复杂分别为1900年后简化为 ch，ch‘，hs［4］。因为狄考文拼音系统的推出在1892年，因此，这里以1900年前的内地会拼音系统为参照。

发音部位　内地会拼音系统　狄考文北京语音系统双唇音　p，p‘，m　p，p‘，m，（w）唇齿音　f　f

舌尖中音　t，t‘，n，l　t，t‘，n，l舌根音　k，k‘，h　k，k‘，h，ng舌面前音　k/ts/ch，k‘/ts‘/ ch‘，s/hs　ch，ch‘，hs，（y）舌尖后音　ch，ch‘，sh，r　ch，ch‘，sh，j舌尖前音　ts，ts‘，s　ts，ts‘，s

在韵母方面，内地会拼音系统共有50个韵母，其中有14个入声韵，以-h收尾，为入声标记。威妥玛拼音系统中-h收尾的韵母êrh，ih，ieh，üeh中的-h为音值标记，而不是入声标记，狄考文的北京语音拼写系统同样将常用的入声标记符号-h去掉。两个系统的韵母对照如下：

四呼　狄考文北京语音系统　内地会拼音系统开口呼 Ï，a，ê，ai，ao，ei，êr，o，ou，an，ên，ang，êng　Ï，a，o，oe，ai，ei，ao，eo，an，en，ang，eng，Ïh，ah，eh，oh齐齿呼 i，ia，iai，iao，ie，io，iu，iang，ien，in，ing，iung i，ia，ie，iu，iai，iao，ien，in，ing，iang，iong，ih，iah，ieh，ioh，iuh合口呼 u，wa，wai，wo，wei，un，wan，wang，ung.　u，ua，ui，uai，uei，uan，uen，uang，ong，uh，uah，ueh撮口呼 ü，üe，üo，üen，ün，　ü，üe，üen，üin，üh，üeh

在声调标示方面，两个系统有较大不同。不同于狄考文的数字标示法，内地会系统仍然采用的是中国传统的声调标示法，即将半圆形符号标注在汉字的四个角来表示各个声调：汉字左下角标上半圆符号为上平声；汉字左下角标上半圆符号下加一条横线为下平声；汉字左上角、右上角、右下角标上半圆符号分别为上声、去声和入声。另外，最后的入声也通过在末尾加上h来表示。如图：

四、结语

西方人在学习汉语过程中，很多人都根据自己对汉语语音的认知和经验推出新的罗马化拼音系统，鲍康宁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一方面西方人不能非常准确地发出汉语语音，另一方面西文字母也不能准确无误地代表汉语语音，这让学习者感觉到前人的系统总是不够完善，总觉得自己被命运驱使去设计一个新的系统。众多罗马化系统的存在无疑不利于汉语学习和应用，狄考文等人努力突破地域和方言的限制，试图创制一种普遍的拼音系统，狄考文拼音系统由于《官话类编》的广泛影响得以传播和应用，但这种普遍拼音系统的创制和推广靠个人的力量是难以实现的。后来，由于教会教育的发展而成立的“中华教育会”，决议成立专门的委员会，负责创立在中国官话区统一的罗马化系统，即联合拼音系统（Union System）。狄考文拼音系统为联合拼音系统提供了参考和借鉴，作为汉语罗马化道路上的重要一环，狄考文拼音系统不容忽视。

［1］C.W.Mateer，A Course of Mandarin Lessons［M］.revised edition，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98；1900.

［2］F.W.Baller，Mandarin Primer［M］.third edition，Shanghai：China Inland Mission and 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94；eighth edtion，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900.

［3］Thomas Francis Wade，Yu-yen Tzu-erh Chi：A Progressive Course Designed to Assist the Student of Colloquial Chinese［M］. London：Trübner&Co.1867；1886；Shanghai：Kelly and Walsh，1903.

［4］岳岚.内地会拼音系统探析——以《英华合璧》为中心［J］.汉学研究，2015（春夏卷）.

责任编辑：王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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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41（2016）04-0180-04

2016-06-08

北京社会科学基金研究基地项目“早期西方人学习北京官话的文献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5JDWYB010）；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晚清时期汉语注音的罗马化研究”（项目编号：2016JJ015）。

岳岚（1973-），女，河北顺平人，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世界汉语教育史和对外汉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