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凯凯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 650091)
宋代官员群体租房现象探析
韩凯凯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650091)
租房作为解决人们住房问题的一种补充手段,在宋代官员群体中已经大量存在,从宰相到地方各级官吏,都有租房的经济行为发生。从官员这一特殊的租房群体出发,可以发现宋代官员阶层中客观存在大量租房现象,出现这一现象有着多方面的背景,其所表现出来的普遍性、差异性等特征对宋代社会经济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成为窥视宋代房屋租赁的一个窗口。
宋代;官员群体;租房
自隋朝开创科举制以来,通过考试取士逐渐成为专制社会选拔人才的重要依据。到了宋代,重文的风气在全国蔓延和渗透,科举取士大量增加,门阀贵族垄断政治特权的局面被打破。作为中国古代专制社会的活动主体--官僚,在宋代的政治舞台上表现较为活跃。但是宋代产生的“冗官”问题特别凸出,如此,庞大的官僚队伍很快构成了有宋一代租房的重要群体。
宋代的官员选任制度沿袭前朝文官三年任期制,官员不能在所居地任职,不能长期为官一方,流动性大大增加;官员群体中绝大部分的低级官员俸禄并不高。[1]南宋时期,地方官普遍以二年为任期,满任后“赴调者萃东南”[2],在京官员规模庞大,加之靖康之乱,北方士大夫多寓南土,构成了对住房的极大需求,加快了房屋租赁的发展。
具体来讲,官员租房大体分为如下几类:
京官。北宋前期,在京任职的官员由于没有官廨作为生活保障,赁房而居成为普遍现象。如在仁宗朝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韩琦提到一个事实:“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兹乃常事。”[3]集贤院学士、判太常寺高赋尝言“二府大臣或僦舍委巷,散处京城,公私非便,宜仿前代丞相府,于端门前列置大第,俾居之。”[4]表明北宋从宰相到一般官员存在租房的经济行为。见于记载的有:杨砺,真宗“咸平元年(998)拜工部侍郎、枢密副使,二年,卒。真宗冒雨临其丧。砺僦舍委巷中,乘舆不能进,步至其第,嗟悯久之。”[5]陈彭年于大中祥符九年(1016) 迁刑部侍郎、参知政事。天禧元年(1017)卒,真宗幸其第临奠,“睹其所僦居室陋敝,叹息数四。”[6]仁宗朝三司使张尧佐去世后,朝廷“赐其家僦舍钱日三千”[7]等,充分说明了像三司使、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这类的执政官员都免不了租房居住的境遇。虽然神宗在熙宁三年(1070)九月癸丑,“作东、西府以居执政官”[8],但是其它的普通京职官员依然要自己解决住房问题。南宋时期,临安知府李侍郎曾上言“百官赁屋钱月出无艺,行都为之虚匮。”[9]蕴含在京就职的大部分官员依然存在租房的局面。如王仲衡,“孝宗淳熙二年(1175)为起居舍人,临安为僦吴山一新宅”[10];淳熙十年(1183),张晋英入为敕令删定官,“挈家到都城,未得官舍,僦冷水巷骆将仕屋暂处。”[11]
绝大多数在京就职的官员选择出外僦居,排除没有官廨可住的因素外,根本原因在于普通的京官俸禄较低,买房或者建房是其经济能力所负担不起的,只能选择租房居住。如著名的北宋诗文革新运动先驱、翰林学士王禹偁在所著的《小畜集》谈到了他自身租房的经历:
罢郡归兰省,还愁到帝乡。趁朝骑瘦马,赁宅住闲坊。[12]
另一文豪欧阳修早年也有相同的经历:
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间[13]。
官廨的缺乏和俸禄的薄寡是促成京职官出外租房的主要原因,在这些客观因素之外,个人的品行操守也构成了部分京官僦居的主因,这些官员虽然很少,但是不能忽略他们的租房行为。因为这些官员大都位极人臣,地位显赫。如真宗朝毕士安“仕至辅相,而四方无田园居第,没未终丧,家用已屈”[14];因“澶渊之盟”而著称于世的名相寇准寇莱公“历富贵四十年,无田园邸舍,入觐则寄僧舍或僦居”[15];李用和,仁宗朝国舅,“初未有居第,诏寓馆芳林园,辞,假以惠宁坊之官第,病革帝入见卧内,赐所居第并日给官舍僦钱五千。”[16]上述官员,身居高官显禄,却能完全凭借个人高尚的道德情操,不谈利不重利,彰显了其恪守的儒家精神。
选调官员。宋代京都除任职官外,还云集了大量的选人和待阙官员。前述京城在职官员都要奔波寻找住房租住,那么这些选人和奉调官员滞留在京师势必赁房居住。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陈自强,“尝为韩侂胄童子师,及侂胄当国,入都待铨,欲见之,无以自通,僦居主人出入侂胄家,为入言之。……除太学録,未逾岁,三迁为秘书郎,既入馆即改右正言。月余,拜谏议大夫、御史中丞。”[17]可见,陈自强还通过所租房屋的房主达到了当官的目的。
宋室南渡后,高宗绍兴初年,四方盗寇未定,汴人王从事“挈妻妾来临安调官,止抱剑营邸中,顾左右皆娼家,不为便,乃出外僦民居”[11];绍兴十四年(1144),王德全少卿“待行在粮科院阙,寓居平江横金市”[11];绍兴二十七年(1157),李德远“调官临安,馆于白壁营,与福州知县同邸”[11];李元礼“调官临安宿于邸店”[11];刘暐在临安“注官得韶州司户,当待六年阙,适与新太守同邸。”[11]这些选调官更多的表现为馆邸店等短期租赁行为。
地方职任官员。与京官相比,地方现任官员有公廨可以居住。如宋孝宗的生父秀王为秀州嘉兴县丞时,夫人王氏“生上于杉青闸之官舍”。[18]然而宋代地方普遍存在的事实却是廨舍不足或者遭受毁坏,促使地方官员不得不租民房办公和居住。详见下表[19]:
除此之外,一些地方大员以其个人品格修养间接导致其亲属不得不僦舍而居。如太宗朝的刘福,“淳化初(990),迁为凉州观察使判雄州事”,“既贵,诸子尝劝起大第,福怒曰‘我受録厚足以僦舍以庇汝曹,既以无尺寸功以报朝廷,岂可营度居室为自安计乎。’卒不许。”明年(991)卒,太宗赐其子“白金五千两使市第宅。”[20]陶弼,永州人,“好士乐施,所得俸禄,悉以与人,家至贫无恤也”,神宗元丰元年(1078)以知顺州“加东上合门使,未拜而卒,妻在乡里僦屋以居。”[21]透露出部分官员在职期间不置房产或散尽家财,导致直系亲属需要租房或者享受政府优惠才能满足基本生活。
地点 租房原因 租房情况台州 自悴贰以下咸有舍,而兵官、监当官无官舍 “惟兵官、监当官多僦民屋”台州黄岩县 主簿厅被毁 “主簿外僦民居”绍兴府安抚司签厅 旧无廨舍 参议机宜抚干僦居于市严州 税务监官两人 一人“僦民居”越州会稽县 无廨舍 仓官方子张“僦民屋作廨舍”严州桐庐县 丞簿尉廨于理宗淳祐十二年(1252)水毁,惟簿廨尚可居 丞占桐江驿为廨,而尉乃下僦民居严州遂安县 主簿廨毁于火,县尉廨悉颓圯 主簿僦民屋居之,尉亦僦居福州驻泊兵马都监厅 绍兴七年(1137)火 都监监押遂僦居福州都监厅 不知何时圮废,绍兴间为士大夫居室 都监、监押增加四员,皆僦居建康府 赘员无官舍 刘大临通判,假杨和王宅以居海南石城县 县尉厅久以兵坏 寓治于僧寺
俸禄的微薄是部分地方官选择租房居住的不可忽视的因素。如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八月,四明杨某为浙西抚属,“既领事而僦宅隘陋,外高中卑,无宴息之所,客至不可留,不可以奉亲。”[22]透露出杨某因经济条件有限只能租住简陋狭小的房屋。
宋代官员离任或者致仕后,一方面原来廨舍无法继续居住下去,另一方面固定收入减少甚至完全丧失收入来源。这都会促使此类官员自己寻找住房。如仁宗朝的同平章事杜衍“杜祁公罢相,居南京,无宅,假驿舍居之数年”[23];钦宗朝的御史中丞秦桧在“靖康初,自御史丐祠归建康,僦舍以居”[24];高宗朝参知政事王绹退休后,“其家贫甚,每以禄不及亲,自奉愈俭簿,寓东禅僧舍,萧然一室,服食器用无异寒士”[25];宁宗朝的赵纶在嘉定十四年(1221)改湖北安抚使、知江陵府,未几罢归“无一椽之宅,僦居长沙”[26];恭帝德祐元年(1275)春,太皇太后“乃以宜中为左丞相,梦炎为右丞相”,原左丞相王爚进平章军国重事,“爚拜命即日僦民居,以丞相府让宜中。”[27]以上事实表明了官员在离任或者退休后需要自己解决住房问题,即使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执政官或台谏官亦避免不了租房的时运。
综上所述,不论是职任官员、已离退官员,抑或待阙官,或由于特有的制度(差遣的盛行、官员任期短等)导致官员流动性较大,或由于俸禄较低、个人主观品质等,主动或被动的发生租房经济行为。但是下面叙述的这类官员由于遭受到政治斗争的波及,正常的生活被干扰。
贬谪流放官员。北宋仁宗庆历年间的新政衍生出了朋党之争,范氏集团中的苏舜钦因“进奏院事件”被御史中丞王拱辰告发,最终被革职,免职为民。苏氏政治地位的迅速下滑导致了其心境及其生活待遇的急剧变化。其在《沧浪亭记》自述道“予以罪废无所归,扁舟南游,旅于吴中,始僦舍以处。”[28]表达出作者自我放逐的文人心态。尹洙在范仲淹被贬后,作为仲淹的师友,“以不为在势者见容,谪随州,居于城东五里开元佛寺之金灯院。”[29]
神宗实行熙丰变法时期,针对变法举措,朝廷大臣分成了新旧两党,苏轼在当时被认为是旧党一系。哲宗绍圣绍述时,于绍圣四年(1097)“贬环州别驾,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非人所居,药饵皆无有,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犹谓不可。”[30]苏轼只得买地筑室。新党章惇和旧党苏辙即有一段令人称道的经历,据《宋史纪事本末》记载:
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二月丁巳,贬章惇为雷州司户参军,……初苏辙贬雷州,不许占官舍,遂僦民屋。惇又以为强夺民居,下州追民究治,以僦券甚明乃止。至是,惇问舍于民,民曰‘前苏公来,为章丞相几破我家,今不可也。’后徙睦州,死[31]。
章惇在当政时对苏辙百般刁难,到自己被贬,丧失原有的政治地位后,连租住民屋都困难。徽宗朝时标榜变法派的蔡京当政,陈瓘被贬斥到台州羁管,期间“人莫敢以民屋借赁者,暂馆僧舍。而郡守以十日之法,每令厢巡起遣,十日辄移一寺。 ”[32]
北宋中后期的党争,导致官员被贬后连租房都受到限制。南宋时期的党争更加激烈,著名词人方岳因得罪权相贾似道被贬官,曾赋诗描述自身租房的条件:
僦舍真如百漏船,一番风雨一骚然。从头避席遍迁坐,并手移书已绝编。叹息敢为三宿恋,支吾那得一囊钱。世间事更多如屋,聊复因循过目前[33]。
通过分析此诗,作者感叹自己被贬,住在漏雨的屋子,条件恶劣。
综上所述,两宋官员群体存在大量的租房行为,租房的原因多种多样,有主观的,有客观的。租房现象贯穿了整个宋代,显现了宋代官员政治生活的突出特点。
宋代官员租房情况的普遍性,客观上刺激了对房屋住宿的市场需求,有物力者纷纷投入到提供房源的热潮中去,推动着租屋业的繁盛。
官营房产。太宗淳化二年(991),设立楼店务。太平兴国(976-983)中改为左右厢店宅务,“掌管官屋及邸店,计置出僦及修造之事。”[34]京师之外,北宋在杭州设立楼店务。南渡后,杭州升为临安府,“四方之民云集二浙,百倍常时”[35],两浙地区流寓官员的增加,为保障官员住房、规范市场管理,朝廷在苏州、常州、明州、严州设置了楼店务,苏州楼店务地钱一年可收五万四千二百贯有奇;严州楼店务石砂地月收钱七贯七百五十三文;明州楼店务一年可收钱约二千贯文;常州宜兴县管下房赁岁收钱八十一贯九百文;临安府店宅务钱岁三十余万緡。[36]可见,官营房产的交易业务量和收取的租金极其可观。如李用和住在“惠宁坊之官第”;苏轼贬环州时“初僦官屋以居”等,能够看出店宅务掌管的房产是宋代官员群体租房的首选,折射出官营的房产是宋代官员住房的基本保证。
寺院。寺院作为清心诵经之地,在两宋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地区市场的形成,居于交通要地的寺院逐渐融入到经济体系中来,经营房产租赁业成为寺院收入的一个主要来源。如杭州金山寺僦舍十余家在一场火灾中被焚,[11]可知其曾经营出租房屋业务。前述对宋代官员的租房分析,不难看出寺院房产租赁给官员阶层的历史事实。如唐信道在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 廷对毕,“馆于西湖灵芝寺”[11];黄通判“自太平州秩满,寓居句容县僧寺”[11];王绹“寓东禅僧舍”;杨简“得僧屋于宝莲山之巅”;江州彭泽丞沈持要赴任途中“宿于化成寺”[11];石城县尉“寓治于僧寺”等。透过这些现象,可知宋代官员多倾向于寺院作为暂时的居住之地。
民营房产。民间以自己卑微的财产加入到出租者阶层中来,赚取一定的收益,补贴家用。如张外舅“寓无锡,买隙地数亩营邸舍”[11];钱塘灵芝乡李舍[11],温州赁宅[11],平江府张舍[37]等等均为民间用于出租的房产记载。宋代官员群体中,赁民房而居的大都为地方职任官、奉调在京官和贬谪流放官员。地方官在廨舍不足或者遭毁的情况下,通常租民房办公和居住。如前表涉及到的台州黄岩县主簿“外僦民居”;会稽仓官“僦民屋作廨舍”;严州桐庐县尉“下僦民居”;遂安县主簿和县尉“僦民屋居之”等。奉调在京官员如文同在《丹渊集》里提到其租房的情况:
文同在京师租住月租仅四贯的民居王舍,远离闹市,偏远幽静。苏辙在贬至雷州后,“不许占官舍,遂僦民屋”、章惇在政治生涯结束后,“问舍于民”等。
以上事实表明,官营房产和寺院房产构成了宋代官员群体租房的供给主体,在都城内的待阙官员大多表现为短期的租赁行为。地方官的租房不占主导地位,但也存在外僦民居的特殊情况。
宋代的官员上至宰执下至普通官员普遍僦屋居住。从京官、选调官到地方职任官、赴任官再到离任退休官、贬谪流放官,几乎囊括了整个官员群体,可见官员租房在宋代已经成为了显而易见的现象。宋代官员租房呈现出如下特征:
(1)从动机上来讲,租房成为宋代官员的理性选择。官员作为帝制社会的统治阶级,通常不会主动出外租房,因为这样做既会有损官员体面,还影响日常办公效率。宋代的情形是由于制度、经济压力和不可抗力等因素,官员们倾向于选择租房。首先宋代的在京官员数量庞大,但是官方生活保障机制不够完善,绝大多数京官没有官廨可住,租房成为经济实惠的选择。而地方的现实情况是官廨数量与当地实际官员总数严重失调,造成现有官廨不足以满足官员的生活需求,综合考虑官员任期制度成本,地方官明显会选择租房实现自身利益的优化。何况在宋代历史发展过程中,地方廨舍被水火等意外毁坏的例子比比皆是,僦舍而居也就不足为奇了。其次,宋代官员的收入决定了支出的幅度,出身贫寒走上仕途的官员,仅仅依靠俸禄是无法实现买房或者建房的生活目标,处于这样的情况下,官员们就以租房维持自身的基本生活。再次,部分官员地位显赫、俸禄优厚,却不私置第宅,注重住房的实用性,不讲求奢华:如北宋前期的宰执大臣毕士安死后,真宗感叹其后人“假贷为生”,“赐白金五千两”;凉州观察使刘福死后,太宗“赐其子白金五千两使市第宅”。
(2)宋代官员因等级差异所享受的政治待遇不同,租住房屋的条件也不同。具体来说,即官员主体性和僦屋客体性存在一定的差异。
外戚官员受到皇帝特殊恩宠,虽然租住房屋,但是朝廷赐予房租补贴,显示皇室对这些朝臣的优渥。如李用和,仁宗生母李宸妃之弟,病危“帝入见卧内,赐日给官舍僦钱五千”;张尧佐,仁宗温成张皇后之伯父,去世后,朝廷“赐其家僦舍钱日三千”;谢渊,孝宗成肃谢皇后之弟,宁宗嘉泰三年(1203)谢皇后崩,“遗诰赐渊钱十万缗,金二千两,田十顷,僦缗日十千。”[39]
两宋官员中存在大量的租房行为,但所租房屋条件的优劣是衡量官员生活水平的重要标尺。从房钱来看,司马光尝奏过“有屋产每月掠钱及十五贯以上者,随贫富分等第出助役钱。”[40]这表明月租十五贯以上的房屋其条件应该是相当优越的。如哲宗朝御史中丞胡宗愈“税周氏居第,每月僦直一十八千”[41]即他的房钱月十八贯。再看与南宋宰相史弥远不和的大理寺卿张卿曾经写到自己租住房屋的情况:“小小园林矮矮屋,一日房钱一贯足。”[42]以此算的话张氏一个月房租为三十贯;这两个人的房租都在月十五贯以上,想必房屋条件较为优越。如真宗藩邸旧臣王陟“僦大第以居”,明显透露出其租住的房屋面积较大。与此相反,更多的官员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租不起舒适的房屋,只能住在狭隘鄙陋的居室。如杨砺“僦舍委巷中”,皇帝“乘舆不能进,步至其第”;陈彭年“所僦居室陋敝”;崔遵度“所僦舍甚湫隘”;杨简“僦宅隘陋”;赵纶自“江陵罢归,僦居长沙某山,矮屋五楹仅蔽风雨”;方岳“僦舍真如百漏船”。这表明大多数官员租住的房屋条件虽然隘陋,还是能够保障官员的日常生活。
(3)与大部分官员租住房屋的条件简陋相比,贬谪官员的租房行为则被深深打上了党争的烙印。最为突出的是因熙丰变法分化的新旧两党在北宋中后期政治斗争中日趋激烈,演变为意气之争,完全是为了排挤打压对手。哲宗亲政后,推行“绍述”,曾经反对过新法的苏轼被贬环州,“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犹谓不可。”苏轼无奈,只得用自己的微薄俸禄“买地筑室”才能勉强生存下去。元符元年(1098),苏辙被贬雷州,“不许占官舍,遂僦市中一富家余破屋数间,章子厚访问下州府发此事,云苏侍郎强夺雷氏田宅,舍主鞫问赁契分明,遂已。”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二月丁巳,章惇被贬为雷州司户参军,“问舍于民,民曰‘不可。前苏侍郎來,几警煞我,今更不敢赁章相公也。’”[43]二苏同时受到以章惇为主的百般刁难,及到章惇失势之后,连民众都不愿意租房给他。徽宗崇宁年间,蔡京以新党领袖自居,大量贬斥元祐党人,陈瓘随即被羁管台州,“人莫敢以民屋借赁者,暂馆僧舍。而郡守以十日之法,每令厢巡起遣,十日辄移一寺。”在谪居地的生活还时常被当政权要干扰,其心境可想而知。
两宋客观存在的大量官员租房的事实,对政治经济产生了广泛的影响。首先,它降低了正常的行政办公效率。北宋神宗之前宰执大臣亦是赁屋以居,皇帝在传达相关诏令、召集臣僚讨论军国大事等信息传递难免会有所减缓。太常寺卿高赋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二府大臣或僦舍委巷,散处京城,公私非便,宜仿前代丞相府于端门前列置大第,俾居之。”直到神宗熙宁三年(1070)才“作东、西府以居执政官。”但是占绝大多数的普通京官依然没有廨舍办公与居住,按照职官正常办公和为解决自身住房问题而奔波累加在一起,势必影响官员的办事效率。神宗曾下诏“无廨舍者月给宅钱五千”,意图通过房租补贴的方式,让官员专心于公事。
在以官僚为主体的宋代,官员群体的租房行为对正常的行政办公造成了一定的不便,但是对宋代经济文化有着积极的引导作用。官员租房无疑刺激了房屋租赁市场的需求,城镇中提供房产用以收益的阶层趋向多元化,有助于提高城镇居民的生活水平,有效推进租屋业的繁盛。王曾瑜先生在研究宋史的过程中指明商业、租屋业和质库业似为宋代城市经济的三大支柱[44]。值得一提的就是屋税的多少成为宋朝划分坊郭户的财产标准,宋徽宗时的《崇宁方田令》说到:“诸州、县、寨、镇内屋税,据紧慢十等均定,并作见钱。”[44]这有力证明了房产的有无构成坊郭户是否纳税的重要组成部分。宋室南渡后,流寓官员在江南地区租房有增无减:如蔡人朱忠靖公“渡江之后卜居于湖州”[11];汴京人孙判官“南渡后居于秀州”[11];王安石的四世孙王衍之“寓居湖州”[11]等,北方官员的大量南迁为南方的房屋租赁业注入了新的活力,推动了房产供给市场的活跃。
与此同时,作为社会中上层人士的宋代官员群体,他们的租房行为一定程度上对宋代的房屋租赁价格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由于官员群体的规模庞大,数量众多,如此广泛的市场需求造成了租金逐渐上涨的历史现象。据毕玉姣考证,南宋中期的物价水平大抵是北宋中期的2倍[45]。换句话说,房租在宋代呈现出普遍上涨的趋势。但是宋代政府掌管着大量的房产,加上对房屋租赁价格的调控,有效维持了社会的稳定与人们的安居。
宋代官员群体的租房现象是官僚政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突出亮点,官员租房的普遍性刺激了房屋租赁的需求,推动了房产供给的多样性,促进了房屋租赁市场的活跃。尤其是南宋时期,北方士大夫和文人学士大量流入江南地区,为房屋租赁提供了较为强劲的需求,驱使中等以上之阶层纷纷从事到房产出租行业来,一方面保障了南徙北人的基本住房,另一方面增加了当地人们的收入,提高了现有房屋的使用效率,形成双向互动关系。宋代官员的租房行为对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侧面反映出宋代商品经济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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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宋史(卷二百四十三)成肃谢皇后列传[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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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陆心源.宋诗纪事补遗(卷七十四)张卿[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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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44
A
1672-4658(2016)01-0116-06
2015-09-23
韩凯凯(1991-),男,山西晋城人,现为云南大学中国古代史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