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之“三不朽”

2016-09-21 08:36张文江1956年生上海人现为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主要著作有古典学术讲要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摘编陈俣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6年1期
关键词:太史公封禅司马迁

文_张文江 (1956年生,上海人。现为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主要著作有《古典学术讲要》、《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等)摘编_陈俣

太史公之“三不朽”

文_张文江 (1956年生,上海人。现为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主要著作有《古典学术讲要》、《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等)
摘编_陈俣

【编者按】:

人人皆可为尧舜。

司马迁亲书“有子曰迁”一句,其意于孝言,对得起自己的父亲,对于整个家而言,也是立定了的,所以他能承袭父业,做了史官,延续父亲的志愿。后因李陵事件,于武帝面前直言相谏,触怒武帝,惨遭腐刑之痛。但他初衷不改,宁可忍辱负重也不违负于德,并苦于狱中完成《史记》这千古绝唱。他的人生,正可以说是一个“三不朽”的生命呈现。

孔子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论语•卫灵公》)。司马迁重《春秋》,因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惧的东西,就是名之传世。司马迁这一生身体力行,从孝顺父母开始,将对人之善持续下去达于后世,所以得以名垂千古。

本文摘自张文江《史记太史公自序讲记•外一篇》有删节。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从司马谈到司马迁,发生衔接和转换。太史公不参与管理百姓,没有实际的权力。掌天官整理研究天文,却依然关乎人间。治史和治民有其思想上联系,此即《论六家要旨》所谓的“务为治”。

“有子曰迁”,这句话分量很重。“有子”用《易经》蛊卦初爻爻辞:“有子,考无咎。”孩子有出息有能力,可以弥补父亲的过失。中国人几乎每个家庭都希望自己的后代争气,将来出人头地,就是所谓的“有子”。司马迁写下这句话非常自豪,言下之意为我对得起父亲。道家往往从无的方面考虑,儒家往往从有的方面考虑。自己的孩子有发展前途,对父母的精神是莫大安慰。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通古文。

司马迁出生于龙门,在家中从事农牧业。河就是黄河,山就是龙门山。山南水北为阳,也就是说在龙门山之南,黄河之北。“年十岁则通古文”,古文是先秦六国传下来的文字。过去常常看到一句话,“耕读传家”,中国两千年最基础的生产力是耕,扩大而言是耕牧。最先进的思想是读,了解圣贤的言行。这是古人抓住的最紧要的纲领,在中国维持了两千年。近代五四运动为什么全盘否定传统,原因之一在于耕读已经不是最主要的生产力了,于是跟生产力相应的读也起了变化。

太史公像

位于陕西省韩城市芝川镇的司马迁祠

在军事上,汉和匈奴是大敌。匈奴打仗彪悍无比,但没有获得耕读力量的支持,长时间博弈下来,最终还是趋于消亡。国家之间的竞争,单单骁勇善战还不行,必须要有持久的生产力和文化凝聚力。中国现代化的历程,主要就是从西方吸收新思想,然而吸收到达某个阶段,还要反过来研究中国文化自身,尤其是形成期发生的事情。研究这些事情干什么呢,就是认识你自己。中华民族要形成民族的自我认识,脱离不了研究乃至反思古代经典。而在世界范围内理解中华学术的原创性,非走到先秦时代不可。中华民族形成期的胎教,不是那些凝固的文字,而是经典中活生生的内容。只有这样做,才能认识西方文化的源流演变,才能吸收真正好的东西,重新焕发出民族的生命力。

司马迁年少颖悟,读书十年,基本掌握了古典文献。我们现在从小学读到研究生,时间远远超过十年,然而只是知道某个专科大体应该读些什么书。至于了解整个社会应该读些什么书,至今还没有自然而然地形成系统。当时的聪明人通读古典文献,甚至不需要十年,传说东方朔就是“三冬,文史足用”。

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名。

这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亲身经历中国的广大疆域。司马迁最初从西北到东南,南游长江、淮河流域。然后去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体验中国文化的主干。

壮游了大半个中国,然后官职也升了,郎中是皇帝的侍从官。“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皇帝派他出使,沿长江往源头方向走,到了四川(重庆、成都)、西康、云南一带。“还报命”,完成后回来交代任务,不辱使命。

青年时代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剩下来没有走到的地方,入仕后又补充了一些。脚踩各地不同的地气,好比孔子周游列国,兜了一个大圈子。这一次巡游的过程,对《史记》形成有重大影响,听到的故事化入记载,有关的感想点缀于全书。到鲁国讲业的经历,可以参考《孔子世家·赞》:“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云。”心驰神往,衷心赞叹,融合了当时的直观印象。

这是司马迁一段春风得意的时期。人生应该有这样一段青年时期,意气风发,享受生命的美好。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转折,他在历史上可能也是留不下来的。如果生下来就受苦,那也太悲惨了。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

这时候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司马迁的生命轨迹就此转折。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汉武帝封禅泰山,下诏改元,那一年是元封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10年。封是封泰山,祭告天,禅是禅梁父,祭告地。梁父是泰山旁边的一座山。封禅大典向天地祭告自己的丰功伟业,是非常隆重的宗教仪式。中国的封禅仪式来自原始宗教,由山顶洞人那些祭祀逐步变化而来,一直到宋代都有封禅。《封禅书》引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追溯极其之远,直达于上古。

“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因为太史公职掌天官,封天禅地跟他的职务有关。不让他参加,强烈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司马迁后来在《报任安书》中说:“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诗经》中“周南”是十五国风之首,这里指洛阳。“发愤且卒”,身体一下子不行了,很快到了临终时刻。

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

司马迁正好从四川一带回来,和父亲在河洛之间相见。其实会面地点就在洛阳,司马迁称“河洛之间”,气象非常开阔。

太史公执迁之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与虞夏,典天官事。

重复陈述列祖列宗的功德,试图从时间中获取能量。“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就是重黎后面的羲和。颛顼的重黎有神话成分,虞夏的羲和基本上靠得住。

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

巫史传统一代代衰落下来,难道到我这里就消灭了吗?你一定要接续祖宗的功业。

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

“接千岁之统”,千岁差不多要推到虞夏。虞夏之后再来一次这样隆重的封禅大事,我不能跟随前往,真是命啊,真是命啊,不能怪我不努力。

对于司马谈这段言论,梁玉绳有批评:“谈语不免失言。封禅之巫,君子嗤之,即《封禅书》亦不免讥焉。而乃以其父不与为恨乎?”方苞在年轻时也感到疑惑,后来读《封禅书》想通了:“盖封禅用事虽希旷,其礼仪不可得而详,然以是为合不死之名,致怪物,接仙人,蓬莱士之术,则夫人而知其妄矣。子长恨群儒不能辨明,为天下笑,故寓其意于自序,以明其父未尝与此。而所为发愤以死者,盖以天子建汉家之封,接千岁之统,乃重为方士所愚迷,恨己不得从行,而辨明其事也。”

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

你子承父业当了太史,不要忘记我心心念念想写的东西。论就是排列、研究,著就是著作。

且夫孝始于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孝有三个境界。初级的境界,奉养父母;中级的境界,把对于家的感情推广到国;高级的境界,使自己有所成就,扬名于后世。这是最大的孝,父母真的会高兴。“终于立身”只有三条路,立德、立功、立言,此之谓三不朽。

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

“扬名于后世”,时间最厉害,对所有的人都公平,无论你自以为如何了不起,一点都不容情。造纪念馆也好,印多少书也好,怎样炒作也好,时间就是使你留不下来。经历岁月的淘汰而留下来的人,一定有其不可磨灭的道理。使自己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以德行和美誉光荣其父母,这才是最大的孝。上节和本节,引用了《孝经》开宗之义,《汉书·艺文志》列《孝经》于《六艺略》。

一本跨越时代的伟大的书,往往一个人完不成。像《史记》,就是父子两个人完成的,像《红楼梦》,也是一个人完不成的。《史记》这本书特别了不起,还因为它综合了儒道两家变化时期的思想,所以说划出了时代。

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

司马迁把《春秋》作为领导者的必读书。掌握国家的人一定要知道这本经,否则面前有人挑拨离间你看不出来,背后有人暗下毒手你不知道。因为人一旦登上高位,感觉会变得迟钝,在下边还可能看得清楚,到上边获得的信息会走样。作为臣下的必读书也是《春秋》,否则不知道如何贯彻实施原则,遇到变化不知道怎样决断。司马迁给《春秋》做了一个大大的广告。挑拨的人和谋害的人,两种人也可能是一种人。

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

君父如果不懂《春秋》的道理,一定会导向灾难,受到历史的唾弃。臣子如果不通《春秋》道理,一定会谋权篡位,最后的下场很惨。

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

其实做坏事的人出发点也不能算坏,想当国王或者过上好生活,也是人上出愿望的曲折表现。只是他采取的方法不对,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导致了坏的结果。《春秋》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如镜鉴形,给予最后的判决。他入木三分地把你写进去,把你的灵魂也写进去。你说我明明动机没这么坏,但是在他的判决下,你无法进行辩护,因为他比你自己还看得清楚。

“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就是《报任安书》的“垂空文以自见”,司马迁反复讲到“空言”“空文”,用另外的话来讲就是“立言”,这个空文并不空。语言看上去没有作用,但是在多少年以后,还是有其不可思议的力量。

夫不通礼仪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

这就是孔子所谓的正名,好比制订法律规则,非常严格。他用辞正确深刻,给了一句话,你怎样逃也逃不脱。

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礼义之大宗”,亦即上文的“其旨数千”,好比不成文法,而法是成文法。“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礼与法都是规范、限制、惩罚,礼是软的一面,法是硬的一面。法的作用看得清楚,礼的作用难以知晓。中国古代一直强调礼,法相对弱一点问题不大。有些礼过一段时间不再合理,那么确实应该加以调整。所以对传统文化还是要反思,不要把一些违反时代、违反人性的内容再提倡出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壶遂说,你讲的这套大道理我承认是对的。不过这些都是古代的事情,跟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英明正确的领导,情况完全变化了,你再絮絮叨叨地谈这些古代经典,有什么现实意义呢。

这一问答涉及如何躲避政治迫害,不能不问,不能不答。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

司马迁的回答,非常有意思。对的对的对的,不对不对不对,结果还是不对。首先是尊重你,你已经表达了,我完全理解。如果立刻否定,面子下不来。钱钟书在《管锥编》“史记”卷里,对这句话有分析。我理解有些像太极拳法,好比“来脉”和“转关”,有一股力量过来,先顺着它走,然后再把这股力量推回去。对的对的对的,让他有个台阶下,把力量卸掉,然后不对不对不对,又推了回去。最后来个总结,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下面又是推出六经,司马迁反反复复把六经推出来。六经是中华民族的原初文献,内容丰富深邃。在我看来,《道德经》和《论语》都可以看成研究六经的文献,后来自身也变成了经。作为王家文化,本来是不讲的。老子不得已讲出来,因为不讲就没有了。孔子整理古代文献,无论如何保存了读法。

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陇,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

“伏羲至纯厚”,《易经》为至纯厚的人所作,也应该由至纯厚的人来读。“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诗》、《书》礼乐,一代代传下来。“《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六经结合并统一,互相形成支援,而且时代渐行渐近,最后落实到《春秋》。

六经开始于“至纯厚”,从事学问研究,最踏实的还是走“至纯厚”道路,摒除世俗的虚名浮利。做学问真的需要有福气,不用功也不行,死用功也不行,有种种机缘巧合,不可思议。“至纯厚”首先着眼于自身,你的人真好到一定程度,会有各种机会知道的。佛教有所谓“福慧双修”,其实最大的福就是获得慧。人所能做的就是“至纯厚”,这可以修持,永远不够。

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

泰山岱庙壁画

“获符瑞”指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获白麟。穆清指天,受命于清和吉祥之气。《诗经·大雅·烝民》:“吉甫作颂,穆如清风。”受命于天,把德化流布出去,无远弗届,影响深远。“海外殊俗”,指天方异国。海外不同风俗的人,通过“重译”,也就是把a语言译为b语言,再把b语言译为c语言。经过了一重一重的翻译,小语种变成了大语种,最后变成了中文。“款塞”是叩边关之门,非常多的国家要来献礼或求见。多少年来,中国人一直有这种万邦来朝的大国梦。

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

这个国家的好,怎么也讲不完。这就是《诗经·小雅》中《天保》的形象,铁杆的粉丝,完全是衷心歌颂。怎样英明,怎样伟大,处理局势手段如何高超,在下如何大的一盘棋。这是他们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每个朝代都有这样的一群人。

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

领导如果有好人不用,那是领导有问题。领导好而下边的人不宣传,那是下边的人有问题。

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之言,罪莫大焉。

我是掌握史官职责的人,如果没有歌颂主上和功臣的丰功伟业,没有保存好祖先记述的资料,那就是我的罪过。这就是所谓的使命感,话中其实是带骨头的。司马迁曾经写过《悲士不遇赋》:“何穷达之易惑,信美恶之难分。时悠悠而荡荡,将遂屈而不伸。”天道微哉,吁嗟阔兮。人理显然,相倾夺兮。”明明他这么好的人,老天爷要成全你,要你垂名于后世,两千年以后都有人来读你,在世的时候怎么肯不折磨折磨你啊。

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所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述故事”是记述过去的事情,保存先贤的前言往行。“整齐其世传”,把一代代的关系理顺。“非所谓作也”,作是一件大事,孔子自称“述而不作”,司马迁以此上追孔子。“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你把我和《春秋》相比,错了吧。这虽然是谦虚,其实也是骄傲,嘴上说自己不能比,但已经把自己的书和《春秋》放在一起了。

于是论次其文。

于是把《史记》写出来。“论次”就是组织、排比,产生好的文章。司马迁“非所谓作也”,其实也就是作,这本书开创了二十四史。司马迁如果不写《史记》,中国后来的历史著述将完全两样。

这样说了一通,没有写壶遂听了以后有什么反应,是不是心服口服了呢?其实司马迁就是在说服自己,自己才是真正想听的人。任何事情要找个人来讲讲,其实都是骗人的,最后都是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个坚强的理由。

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

司马迁根本没想到,做一个称职的人,讲一些公正的话,竟然会闯下大祸。对于李陵的投降匈奴,汉武帝和司马迁身处不同的立场,有着完全不同的判断。司马迁撞在了刀口上,被关闭于监狱,遭受了最残酷的腐刑。然而,艰难困苦也玉成了司马迁,促使他完成了《史记》这样的千古绝唱。李陵投降于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而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一直到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史记》已经写了七年,刚刚完成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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