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水驿述略

2016-09-20 02:14侯振兵
唐都学刊 2016年2期

侯振兵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重庆 400715)



【汉唐研究】

唐代水驿述略

侯振兵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重庆400715)

水驿是唐代三种驿站形式之一,主要分布在江南地区,是适应当地自然环境的交通形式。水驿均设驿船,水陆相兼的驿站还要配置马匹。水驿中有驿长、船丁、水夫等为驿站服务。唐玄宗时曾下诏停废江淮河南地区的水驿,但这一诏令并没有奏效,在唐后期依然有很多水驿的存在,因为这种交通形式满足了使人出行舒适的需要,唐人留下了很多有关水驿的诗文。

水驿;驿船;厩牧令;停废;社会生活

成书于唐玄宗开元年间的《唐六典》云:“凡三十里一驿,天下凡一千六百三十有九所(二百六十所水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陆驿,八十六所水陆相兼。若地势险阻及须依水草,不必三十里)。”[1]163可见唐玄宗时期驿站的规模比较庞大。当时的一千多所驿站,是保证盛唐时期政令畅达、出使有效的重要条件。对于唐代的驿,从陈沅远《唐代驿制考》以来,成果颇丰,屡见论著*胡戟,张弓,李斌城,等《二十世纪唐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李锦绣《唐代制度史略论稿》,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李锦绣《敦煌吐鲁番文书与唐史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古怡青《从〈天圣令·厩牧令〉看唐宋监牧制度中畜牧业管理的变迁——兼论唐日令制的比较》载于台师大历史系、中国法制史学会、唐律研究会《天圣令论集》(上).台北:元照出版公司,2011年版。。尤其是明钞本北宋《天圣令》发现以后,关于唐代驿传制度的研究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2],笔者在此不再赘述。但是学术界的着眼点大都是唐代的陆驿,对驿的另一种类型——水驿的论述则稍嫌不足。原因之一是关于水驿的传世史料比较少,之二是唐朝本身在制度层面对水驿的规定远不及陆驿丰富。在明钞本北宋《天圣令·厩牧令》中,有一条令文是关于宋代水驿的规定,这给我们重新考察唐宋之间水驿的制度变迁提供了依据。因而笔者不揣浅陋,拟在传世史料的基础上,结合新出资料,对唐代的水驿问题进行探讨,以求正于方家。

一、唐代水驿概述

根据《唐六典》可知,盛唐时期的水驿并不多,仅是陆驿数量的1/5。这主要是由自然环境的因素决定的。在水乡泽国,以马匹为工具的陆路交通不便通行,但行船是方便的,所以,那些地区的驿站交通就完全靠水道来实现。王勃的《秋江送别》诗体现了陆路交通与水陆交通的区别:“归舟归骑俨成行,江南江北互相望。谁谓波澜才一水,已觉山川是两乡。”[3]684陈沅远先生《唐代驿制考》第一章《驿之组织》第五节《驿船》云:“唐继隋而定天下,坐享运河之利。北自涿郡,南达杭州,运道大通。更益以扬子江黄河之汇通东西,水上交通,极称便利。故水驿之建置颇急。”*参见陈沅远的《唐代驿制考》,载于《史学年报》第五期。意即运河、黄河、长江等大型水源是唐代水驿发达的基础。清代《江南通志》亦云:“隋大业中,自京口穿河至余杭,拟通龙舟,此其故道也。自唐武徳后,累浚为江南之水驿云。”[4]卷13《舆地志·山川》“常州府”条可见,唐代的水驿亦有建在运河之上的。但水驿并不等同于借助大江大河的漕运,水驿设置之地要以文献中出现的具体位置来定,而不能笼统地说在大型河道旁边。然而,可供交通的水道毕竟是区域性的,故水驿不能像陆驿那样如一张网覆盖着全国。

按,《通典》云:“三十里置一驿,其非通途大路则曰馆”[5]924。所以馆也是驿的一种形式。查阅史籍,唐代有名的水驿有以下几所:横水驿[3]6347、戏水驿[6]3227、甘水驿[6]3639,4105、敷水驿[6]4331、滋水驿[7]36、寿安水馆[3]6514、濠州水馆[3]5817、淮阴水馆[3]5822、扬州水馆[3]5488、夷陵水馆[3]5434、湓浦沙头水馆[8]366、长乐水馆[8]2129、婺州水馆[3]8036、盘豆驿水馆[3]等。在这些水驿中,除戏水驿、甘水驿、敷水驿、滋水驿、长乐水馆被设置在长安、洛阳附近的河流上以外,其他各驿均分布在今安徽、湖北、江苏、江西、浙江境内的江河上,体现出水驿依水而建的特点。

二、水驿的设置和运转

陈沅远先生在《唐代驿制考》中,列出了一张唐代水驿置船的表。他的依据是《唐六典》卷七《尚书工部》“水部郎中员外郎”条中关于津渡置船的规定,我以为这是错的。按,《唐六典》该条云:

其大津无梁,皆给船人,量其大小难易,以定其差等。(白马津船四艘,龙门、会宁、合河等关船并三艘,渡子皆以当处镇防人充;渭津关船二艘,渡子取永丰仓防人充;渭水冯渡船四艘,泾水合泾渡、韩渡、刘椌坂渡、眭城坂渡、覆篱渡船各一艘;济州津、平阴津、风陵津、兴德津船各两艘;洛水渡口船三艘,渡子皆取侧近残疾、中男解水者充。会宁船别五人,兴德船别四人,自余船别三人。蕲州江津渡、荆州洪亭松滋渡、江州马颊檀头渡船各一艘,船别六人;越州·杭州浙江渡、洪州城下渡、九江渡船各三艘,船别四人,渡子并须近江白丁便水者充,分为五番,年别一替。)[1]226-227

由此可知,津渡处给船,与水驿给船有较大区别:一、这些给船的地方是“大津无梁”处,即给船是为了渡河之用,并非水路交通。二、渡子的身份有镇防人,永丰仓防人,残疾、中男解水者,近江白丁便水者等多种,水驿则给船丁,二者身份有别。*关于船丁的身份,笔者拟另文探讨。目前学术界仅对陆驿中的驿丁进行了研究,认为驿丁是“驿中夫役”(刘俊文)、“地方性的徭役……广泛来自民间征发”(张泽咸)、“色役的一种”(日野开三郎),可供参考。

《唐六典》又云:“凡水驿亦量事闲要以置船,事繁者每驿四只,闲者三只,更闲者二只……船一给丁三人。”[1]163这里规定了水驿设置的船只和船丁的数量。盖水驿分为三等,划分依据是驿中事务的繁剧程度。《天圣令·厩牧令》宋11条云:“诸水路州县,应合递送而递马不行者,并随事闲繁,量给人舩。”[9]399依据此条复原的唐《厩牧令》第31条云:

诸水驿不配马处,并量事闲繁置船。事繁者每驿置船四只,闲者置船三只,更闲者置船二只。每船一只给丁三人。驿长准陆驿置[9]511。

据此可知,水驿置船是有条件的,相反,如在“诸水驿配马处”,就不需要“量事闲繁置船”。水驿而要配马,是何缘故?估计这是针对那86所水陆相兼的驿站而言的。而实际上,真正的水驿数量是很少的,水陆相兼的驿还比较普遍。水陆相兼的驿站不仅需要船只,还需要一定数量的马匹,以供陆路上的往来。这类水驿的情况可以从史料中获得一点信息。如《唐会要》云:

开元二十八年六月一日敕曰:“先置陆驿,以通使命,苟无阙事,雅适其宜。如闻江淮、河南,兼有水驿,损人费马,甚觉劳烦。且使臣受命,贵赴程期,岂有求安,故为劳扰。其应置水驿,宜并停。”[10]1248

这是针对江淮、河南地区除陆驿外兼有水驿的情况而做的改革。因为在这些地方,本来已有陆驿,但同时存在水驿,劳民伤财,故取缔水驿。所可注意者,水驿的交通工具本来应是船只,但玄宗的诏敕中却说水驿“损人费马,甚觉劳烦”,可见水驿中也必然是养有马匹的,不单单使用船只。同时,这条诏令也透露出,在水驿运行的过程中,水驿马匹的使用强度不会亚于陆驿。既然使用马匹,就必有陆路交通,那么玄宗诏敕中的“水驿”其实就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可能包括水陆相兼之驿在内,不独指纯粹的水驿。

李商隐《雨中长乐水馆送赵十五滂不及》诗云:“碧云东去雨云西,苑路高高驿路低。秋水绿芜终尽分,夫君太骋锦障泥。”[11]诗中水馆应是较偏僻的水驿。长乐水馆旁边还有驿路,那么此水馆可能就是水陆相兼的水驿。《唐两京城坊考》云:“[外郭城]东面三门:北曰通化门,门东七里长乐坡,上有长乐驿,下临浐水。”[12]可证。又如,杜荀鹤《秋宿临江驿》诗云:“渔舟火影寒归浦,驿路铃声夜过山。”[3]7931临江驿旁既有小舟,又有驿路,亦与长乐水馆相仿。故而对于水陆相兼的驿站而言,既要设置船只,又要饲养驿马,这应就是白居易所说的“驿舫妆青雀,官槽秣紫骝”[8]608的繁华场面。

但标准的水驿都是要配给船只的,《新唐书》道:“水驿有舟”[13]。此即《厩牧令》所说,“量事闲繁置船。事繁者每驿置船四只,闲者置船三只,更闲者置船二只”。这种按照事务闲剧来置船的做法,类似于陆驿按照驿的等级分配马匹的做法。按,唐《厩牧令》规定:“其都亭驿置马七十五匹,自外第一道马六十匹,第二道马四十五匹,第三道马三十匹,第四道马十八匹,第五道马十二匹,第六道马八匹”[14]。但船只的数量无法与马匹同日而语。

杜甫《宿青草湖》诗云:“洞庭犹在目,青草续为名。宿桨依农事,邮签报水程。”[15]可知水驿的运转也必须按照一定的行程,这一点与陆驿的“乘传日四驿,乘驿日六驿”[16]的行程规定基本相似。并且,乘水驿还要有邮签,这与陆驿的驿符、纸券[17]也相仿。驿船的运行情况,还可以参看一些唐人的诗文:

舟依浅岸参差合,桥映晴虹上下连。轻楫过时摇水月,远灯繁处隔秋烟[3]5488。

山桥槲叶暗,水馆燕巢新。驿舫迎应远,京书寄自频[3]5870。

驿舫江风引,乡书海雁催。慈亲应倍喜,爱子在霜台[18]414。

城底涛声震,楼端蜃气孤。千家窥驿舫,五马饮春湖[18]299。

驿舫过江分白堠,戍亭当岭见红幡[3]4337。

作为水驿的驿船,不仅要负责迎来送往,接待使人、行客,还需要传递书信,任务不比陆驿轻松。

如前所述,唐代使人乘水驿毕竟是少数,这种情况只发生在江河湖津之上。而那里所谓的船丁、驿长则都是在水上服役的。驿长有时又被称为“邮吏”,船丁被称作“邮童”,在唐人的诗句中,留下了他们的一些身影。如苏味道《九江口南济北接蕲春南与浔阳岸》云:“江路一悠哉,滔滔九派来……鳞介多潜育,渔商几溯洄……津吏挥桡疾,邮童整传催。归心讵可问,为视落潮回。”[3]754-755戴叔伦《留别道州李使君圻》云:“泷路下丹徼,邮童挥画桡。”[3]3087方干《漳州于使君罢郡如之任漳南去上国二十四州使君无非亲故》云:“漳南罢郡如之任,二十四州相次迎。泊岸旗幡邮吏拜,连山风雨探人行……”[3]7464这里的津吏、邮童、邮吏均指水驿的驿长和船丁,他们在船头击桨摇橹,在岸边迎来送往,为水路驿道的畅通做出了贡献。

不仅如此,唐代还有为驿船服役的纤夫,这些人由于居住在水驿旁边,就被征发来为水驿拉纤,生活十分悲辛。王建《水夫谣》记录了他们的生活情况,诗云:

苦哉生长当驿边,官家使我牵驿船。辛苦日多乐日少,水宿沙行如海鸟。逆风上水万斛重,前驿迢迢后淼淼。半夜缘堤雪和雨,受他驱遣还复去。衣寒衣湿披短蓑,臆穿足裂忍痛何。到明辛苦无处说,齐声腾踏牵船出。一间茆屋何所直,父母之乡去不得。我愿此水作平田,长使水夫不怨天[3]3382。

由于每日辛苦拉纤,他们甚至希望此处的水道变作平整的田地,那样就再也不用受此沉重的负担了。由此也可想见,驿船应都是体积比较庞大的船,而非轻舸小舟。但这样的水夫并不是无偿为官船服役,而是有一定报酬的。《唐会要》云:“江淮两浙,每驿供使水夫价钱,旧例约十五千已来。”[10]1255可见水夫不是一种徭役,不属于水驿系统的正式役丁,与所谓船丁身份有别。

三、水驿的废止问题

唐代皇帝经常颁布与驿制有关的诏敕,对驿制进行规范或制约。这些诏敕的内容,主要可分为三类:禁止扰驿行为,规范驿站设置,增设管理驿站官员。总之,唐代对国家的重要交通保障——驿,不停地进行改革。上引《唐会要》言之凿凿,说明水驿在开元二十八年(740)时已被叫停。但《通典》记载的同一道诏书却与此说法相反:“[开元]二十八年六月勅:‘有陆驿处,得置水驿。’”[5]643对比来看,《通典》虽未指明敕书的颁发日期是六月一日,但可断言,这是与《唐会要》所载内容相同的关于驿制的敕书,因为在同一个月内不可能颁下两道意思相反的敕书。《唐会要》所载为敕书的全文,而《通典》所载为其节录。二者意思南辕北辙,唯一的解释就是,其中必有一处记载存在讹误。其实,“有陆驿处,得置水驿”是无法解释的,全国有近1 300所陆驿,不可能每一处都适合建水驿,另外,有陆驿存在,其功能已经齐备,为何还要再建水驿以浪费物资呢?所以,《通典》在“得置水驿”前漏掉了一个“不”字,“不得置水驿”才能与敕书全文的意思相符。总之,开元二十八年六月改革了关于水驿的规定,令江淮河南应建的水驿全部废止。

但现实情况并非如此,玄宗以后,江淮河南地区的水驿仍没有完全废止。如元和十五年(820)八月己亥,宣歙观察使令狐楚被贬为衡州刺史,途中作《发潭州寄李宁常侍》诗,云:“君今侍紫垣,我已堕青天。委废(一作弃)从兹日,旋归在几年。心为西靡树,眼是北流泉。更过长沙去,江风满驿船”[3]3750。白居易《江州赴忠州,至江陵已来,舟中示舍弟五十韵》云:“昔作咸秦客,常思江海行。今来仍尽室,此去又专城。典午犹为幸,分忧固是荣。箳篂州乘送,艓驿船迎。”[8]374从这些诗的描写中可以看出,那时的水驿不但没有消失,而且运行顺畅,十分繁荣。

为什么乘用水驿屡禁不止?笔者认为,这是因为水驿比较特殊,和陆驿相比,不仅运行平稳,而且速度缓慢。所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使臣受命之后更愿意选择乘水驿赶路,这样比陆驿更舒适。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水驿才不断地出现问题。会昌二年(842)四月二十三日敕云:

江淮、两浙,每驿供使水夫价钱,旧例约十五千已来。近日相仍,取索无度。苏常已南无驿,使供四十余千。或界内有四五驿,往来须破四五百千。今后宜依往例,不得数外供破。如有越违,长吏已下书罪[10]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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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表明水驿中存在借口给水夫工价而无度增加开支的情况。其实这种索要,无非是“相仍”旧例的缘故,但其数目却超出了原来的数十倍。究其原因,一是地方长吏借机增加收入,二是乘用水驿的人数不断增多。大中五年(851)七月的一道敕文中披露了这样的事实:

江淮之间,多有水陆两路。近日乘券牒使命等,或使头陆路,则随从船行。或使头乘舟,则随从登陆。一道券牒,两处祗供。害物扰人,为弊颇甚。

可见,在江淮地区,依然存在陆驿、水驿两种交通工具,使人为了出行方便,根据情况,同时使用两种交通工具。但他们的手中仅有一道券牒,却让两方提供服务。这样做违反了唐代乘驿的基本规定。所以,要求“自今已后,宜委诸道观察使及出使郎官、御史,并所在巡院,切加觉察。如有此色,即具名奏,当议惩殿。如州县妄有祗候,官吏所由,节级科议,无容贷”[10]1255。这一事件说明了大中年间江淮之间水驿运行的情况。但自开元二十八年治理当地水驿开始,至大中五年,历经将近百年时间,水驿不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变本加厉,可知制度规定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异了。

四、水驿与社会生活

水驿像陆驿一样,亦建有馆舍,只是因其建置在水边,故平添了一丝别样情调。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旅居其中的人们不仅可以欣赏到驿中的美景,更容易由物及人,睹物生情,慨叹自己的羁旅生涯,怀念故乡与故人。我们可以从他们的诗句中寻访一些水驿馆舍的情形和他们身处其中的所思所想,例如:

水驿中景致:

《濠州水馆》:高阁去烦燠,客心遂安舒。清流中浴鸟,白石下游鱼。秋树色凋翠,夜桥声袅虚。南轩更何待,坐见玉蟾蜍[3]5822。

《寿安水馆》:地接山林兼有石,天悬星月更无云。惊鸥上树满池水,瀺灂一声中夜闻[3]6514。

《送客》:明月孤舟远,吟髭镊更华。天形围泽国,秋色露人家。水馆萤交影,霜洲橘委花。何当寻旧隐,泉石好生涯[3]8448。

水驿中过节:

《八月十五夜湓亭望月》: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临风一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8]卷17《八月十五日夜湓亭望月》,366。

《婺州水馆重阳日作》:异国逢佳节,凭高独若吟。一杯今日醉,万里故园心。水馆红兰合,山城紫菊深。白衣虽不至,鸥鸟自相寻[3]卷698韦庄《婺州水馆重阳日作》,8036。

水驿中交游:

《赠欧阳秀才》:桐上知音日下身,道光谁不仰清尘。偶来水馆逢为客,旧熟诗名似故人。永日空惊沧海阔,何年重见白头新。权门要路应行遍,闲伴山夫一夜贫[3]6526。

《酬黄从事怀旧见寄》:旧游不合到心中,把得君诗意亦同。水馆酒阑清夜月,香街人散白杨风。长绳系日虽难绊,辨口谈天不易穷。世事自随蓬转在,思量何处是飞蓬[3]7545。

在水驿中发生的一些政治纠纷,也值得注意,如元稹与宦官刘士元在敷水驿所发生的摩擦。按,敷水驿在华州,“由华州东北行经东石桥十五里至汉沈阳故城北,又十五里至敷水店,置敷水驿,在敷水西岸”*见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专刊之八十三,1985年。,是一所水驿。元和五年(810),监察御史元稹奉召还京,宿敷水驿上厅。随后,宦官刘士元亦至该驿,与元稹争夺上厅,并“以鞭击元稹之面”,致使“稹跣而走”。这场纠纷发生以后,御史台奏:“……旧例,御史到馆驿,已于上厅下了,有中使后到,即就别厅。如有中使先到上厅,御史亦就别厅。因循岁年,积为故实。访闻近日,多不遵守。中使若未谙往例,责欲逾越。御史若不守故事,惧失宪章。喧竞道途,深乖事体。伏请各令遵奉旧例,冀其守分”。于是敕旨云:“其三品官及中书门下尚书省官,或出衔制命,或入赴阙庭;诸道节度使观察使赴本道,或朝觐,并前节度使观察使追赴阙庭者,亦准此例。”*按,《旧唐书》卷166《元稹传》云中使为刘士元,《新唐书》卷174《元稹传》、卷207《仇士良传》云中使为仇士良。《资治通鉴考异》云:“《实录》云‘中使仇士良与稹争厅’。按稹及白居易《传》皆云‘刘士元’,而实录云‘仇士良’,恐误。”《唐国史补》卷下则只云“中使”,未知孰是。[10]1251《唐国史补》记载此事道:“元和中,元稹为监察御史,与中使争驿厅,为其所辱。始敕节度、观察使、台官与中使,先到驿者得处上厅,因为定制。”[7]52表面上,朝廷颁布此道诏书是为了整顿乘驿制度,使之先后有序,免起纠纷。其实,更深层的意图是调节外朝与内朝之间的关系。所以我们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外朝官员与内使之间的矛盾与斗争。

五、馀论

以上论述了唐代水驿的一系列制度规定与运行情况,除此以外,笔者对唐代乃至宋代的水驿问题还有一点思考。

前引《天圣令·厩牧令》宋11条云:“诸水路州县,应合递送而递马不行者,并随事闲繁,量给人舩。”依据此条复原的唐《厩牧令》第31条云:“诸水驿不配马处,并量事闲繁置船。事繁者每驿置船四只,闲者置船三只,更闲者置船二只。每船一只给丁三人。驿长准陆驿置。”仔细比较这两条令文可以发现,宋代虽无水驿之名,但有水驿之实。唐宋共同的特点是在“水路州县”设置水驿。唐宋关于水驿规定的最大区别在于,宋代给船,必须是“递马不行”;唐代给船,则必须是“不配马处”。细审之,前者是说递马行至水路州县,无法再往前行,换言之,水路州县,根本不配置递马;后者则体现出有两种水驿:一种配马,一种不配马,换句话说,唐代有些水驿中依然有驿马的存在。笔者认为,这不并是因为唐宋之间在地理环境方面有什么大的区别,而是二者在马政方面存在较大的区别。宋代在水路州县,根本不配置递马,与宋代马政缺失、马匹数量减少有重大关系。这才出现了唐宋水驿制度的区别。

[1]李林甫,等.唐六典[M].北京:中华书局,1992.

[2]赵晶.《天圣令》与唐宋史研究[G]∥南京大学法律评论:2012年春季卷.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43-45.

[3]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60.

[4]江南通志[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

[6]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7]李肇.唐国史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8]白居易.白居易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9]天一阁博物馆,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天圣令整理课题组.天一阁藏明钞本天圣令校证(附唐令复原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6.

[10]王溥.唐会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11]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歌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2004:2129.

[12]徐松.唐两京城坊考[M].北京:中华书局,1985:33.

[13]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198.

[14]侯振兵.唐厩牧令复原研究的再探讨[G]∥唐史论丛:第20辑.西安:三秦出版社,2015:8-9.

[15]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1953.

[16]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6438.

[17]刘俊文.唐律疏议笺解[M].北京:中华书局,1996:814.

[18]岑参.岑参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责任编辑朱伟东]

A Brief Account of Water Station in Tang Dynasty

HOU Zhen-bi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Water station was one of the three station forms in the Thang dynasty, mainly distributed in the South of Yangtze River, a very suitable transportation for the local natural environment.All the water stations had boats, those water and land stations were also equipped with horses.Heads, boatmen and seamen were appointed to every water station.Tang Emperor Xuanzong once ordered to suspend the water stations in Jiang-Huai and Henan areas, but the imperial decree didn’t come into effect.At the end of Tang dynasty, water stations still existed only because they met the requirements for people’s travel and comfort, poets in Tang dynasty also composed many verses about them.

water station; water station boat; grazing order; suspension; social life

K242

A

1001-0300(2016)02-0024-06

2015-11-03

201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唐代交通法令研究”(13XZS013);2012年度重庆市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唐代交通法令研究”(2012BS41);西南大学2013年度基本科研项目:“唐代对律令制度的接受程度研究”(SWU1309393)阶段成果之一

侯振兵,男,河南滑县人,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史学博士,主要从事隋唐五代制度史、社会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