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玉贵 解生才
后裔分布
吐谷浑国为吐蕃所吞并后,其国虽灭,但它的部落却仍在吐蕃地区中存在,诸如西部鄯善的太子达延芒结波和原吐谷浑大臣素和贵等仍都拥有重兵,且在以后唐与吐蕃的战争中,常随吐蕃出征。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攻破长安之役,史称“吐蕃以吐谷浑,党项兵二十万东略武功”。时距吐谷浑亡国已一百余年,而其兵员仍大量存在,只不过为吐蕃所役使而己。在吐蕃境内这样众多的吐谷浑族,自不可能在短期内完全为吐蕃所同化融合,这就给我们按图索骥以考察其遗族的线索。
据《北史·吐谷浑传》记载:“逐水草庐帐而居,以肉酪为粮。西北诸杂种谓之阿柴虏。”阿柴虏是西北诸少数民族(主要是羌、氐族各部落)对当时吐谷浑的称呼。阿柴一名是后起的,当时吐谷浑王阿豺都沙州时所得名,据通晓青海历史的吴均先生说,吐蕃时代文书中,“常称吐谷浑为霍尔和阿辖,可能霍尔是吐蕃对吐谷浑未亡国前时的名称”。按“霍尔”即是“浑”的对音,霍、浑乃一音之转。而阿辖则是其后的俗称。吴先生说:今四川甘孜地区的藏族部落仍称为霍科后(藏语译音),意为霍尔地方;又昌都北面的丁青地区,原名霍尔三十九族,亦称霍尔甘孜,其部落首领叫作霍尔吉恰,意为霍尔总管;又在今青海省黄南州泽库县也有个部落浇和日措玉,意译为和日西部(族)。“和日”即霍尔的今译。泽库县位置正在河曲中心,居贵南之东,是当时吐谷浑沙州地区;昌都、甘孜地虽偏南,但与白兰相望。从民族名称和地望看来,上述地区一部分现已藏化的民族,有可能是吐谷浑的遗裔,因为现在这里的藏民自己也自称为霍尔或霍尔地方、霍尔总管,说明他们和藏族仍不完全相同。从上述名称的存在,使我联想到目前青海广大地区中,与此相同的地名,依然很多。从分散遗留的来说,黄河沿岸的贵德县有合尔家;化隆县有河什群、列仁河什家、河什家,循化县有贺隆堡(贺隆,藏语贺尔沟之意)。以上河什或写为河日,口语或称河群,河家(亦即合尔家)。更从连片集中的来说,在今互助土族自治县内,就有合尔郡、合尔屯、合尔吉、贺尔川等地名,都是土族聚居村落。其中最有趣的是化隆县有个加合尔庄,今为回族聚居村落,而在其他地方,又听说有窝合尔庄。藏语称汉族为加(或嘉,与家同音),自称日窝。加合尔即汉化合尔,窝合尔即藏化合尔,说明这些村落原来的居民都是霍尔,正与昌都、甘孜等相同,这并不是偶合,而可相互证明,在互助县与这些合尔村落相毗连的,尚有土观、托红等村名,合尔是浑的对音,土观、托红是吐浑的对音,均可看出吐谷浑名称演变的经过,以及有些人已被藏化或汉化的迹象。
再说阿辖,按吴均先生的提示,查看了一下王尧先生辑译《敦煌古藏文历史文书》中的《编年史》部分,其中凡涉及吐谷浑的,藏文均作阿辖。又据《扎藏寺察叶》记载:“此寺属于阿夏所管”文成公主进藏时,吐谷浑首领在寺内隆重迎接,礼仪非凡。依据前面所推论阿辖一名起于吐谷浑国灭亡以后,而这些吐蕃历史文书,虽所记史事属于公元641~764年之间,但写成则显然在吐谷浑亡国以后,因为这里面的阿辖,是被作为吐蕃小邦看待的。其王有时被称为阿辖(汉译作吐谷浑)小王,且称外甥,这都说明其时吐谷浑早为吐蕃王国所吞并。阿辖这一名称,当系吐蕃史例,不再称原王朝名,示与其独立时有所区别。
史学家王忠先生说:当时吐谷浑分为东西二部,东部以伏俟城为中心,西部以鄯善为中心。伏允既舍长子慕容顺(一作顺光),而立次子,本人驻伏俟城,太子即驻守鄯善。及伏允败死,太子继位,降附吐蕃,吐蕃称之为阿柴《北史·吐谷浑传》《新唐书·吐蕃传笺证》云:“西北诸杂种,谓之阿柴虏”,阿柴之名,当即本此。
阿柴这个名称,原起于西北诸杂种,其时代在南朝刘宋时。当时吐蕃尚未兴起,所以只是西北诸杂种对它的称谓。它是由阿豺得来,柴、豺声同而同属佳韵。按古韵支、微、齐、佳、灰通用;币、尾、荠、蟹、贿通用,比比皆是。此处柴字,据马端临《文献通考·四裔考》作赀,即移切,则此柴字即不读zǎ(杂),也不读zǎī(宰),而应读为xī(西),其声与昔、奚、析等同;藏族读为辖,西、辖乃一声之转。说明阿辖即阿柴的藏语音译。藏文所云阿辖,都指吐谷浑遗裔。从这一译名的遗留,可以看出羌族和吐蕃也沿吐谷浑故习以父祖名为其种号。此种习惯条分缕析,在今藏族中仍有遗留,如今果洛的阿什羌、旺青、班玛等,都相沿不改。阿辖既为阿柴的谐音,则吐蕃以后文书中所称的阿辖,都属吐谷浑遗族,则无可疑。
据李文实先生所著《唐五代以后的吐谷浑族后裔及其民族特征》所述:东部吐谷浑在为吐蕃所吞并后,诺曷钵率数千帐先徙鄯州,居浩门河(今门源、大通、互助、乐都、民和境内)流域;继徙河西,后又徙灵州。现在聚居于今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和分散居住于今门源、大通、乐都、民和、同仁及甘肃天祝、临夏等地的土族,历千余年,仍保留其原吐谷浑民族的主要特征,且自称为“土谷家”或“土户家”的。说明他们既非羌族,也非蒙古族,而是吐谷浑族后裔。这是吐谷浑遗裔在其本土的一些情况,不仅在吐蕃王国统治时代未被同化,而且在以后很长年代内也未被完全同化于藏、汉、蒙古诸族内。
附唐的诺曷钵部,在吐蕃入灵州后又东迁朔方、云州。史称为“退浑”,逐步为其他族所同化融合。同化融合是自然公例,细细检籍,直到五代,仍然存有其部落的活动。《新五代史·四夷附录(第三)》云:吐浑本号吐谷浑,或曰乞伏乾归之苗裔。自后魏以来,名见中国,居于青海之上。当唐至德中为吐蕃所攻,部族分散。其内附者,唐处之河西,其大姓有慕容、拓跋、赫连等族。
从这段记载中,我们得知诺曷钵部附唐后,有“昆仑在前而不见,疾雷劈柱而不惊”的大无畏精神,自肃宗至懿宗咸通年间,经历了100年左右,仍然保留其部落统治,为唐的地方官,兼有兵力。同书又云:懿宗时,首领赫连铎为阴山府都督,与讨庞勋以功拜大同军节度使。为晋王所破,其部族益微,散处蔚州界中。
赫连铎以助唐镇压庞勋起义军,官拜大同军节度使,雄镇一方。其后虽渐归衰微,但到白承福时,又兴盛起来了。同书云:庄宗时,有首领白承福者,依中山北石门为栅,庄宗为置宁朔、奉化两府,以承福为都督,赐其姓名为李绍鲁。终唐时常遣使朝贡中国。
这又持续了30多年。其后由于契丹侵后晋,白承福积极支持后晋高祖石敬瑭,石敬瑭派刘知远阴事拉拢,终为刘知远所袭杀:晋高祖立。割雁门以北入于契丹,于是吐浑为契丹役属,而苦其苛暴。是时安重荣,镇成,有异志,阴遣人招吐浑入塞。承福等乃自五台山入处中国。契丹耶律德光大怒,遣使者责问高祖。高祖恐惧,遣供奉官张澄率兵搜素,并、镇、忻、代等州山谷中吐浑驱出之。然晋亦苦契丹,思得吐浑为缓急之用,阴遣刘知远镇太原,慰抚之。终高祖时,承福数遣使者朝贡。
后出帝与契丹绝盟,召承福入朝,拜大同军节度使,待之甚厚。契丹与晋相拒于河,承福以其兵从出帝御虏是岁大热,吐浑多染疾而死,乃遣承福归太原,居之岚石之间。刘知远稍侵辱之,承福谋复亡而出塞,知远以兵围其族,杀承福及其大姓赫连海龙、白可久、白铁匮等。其养马资财巨万计,皆籍没之。其余众以其别部王义宗主之,吐浑遂微,不复见。
石敬瑭这个儿皇帝,对契丹卑躬屈节,而刘知远又是一个沙陀族的头目,借佐石敬瑭弄到兵权,从而代晋自立。这两个小朝廷,在中原大乱时窃踞一隅,本来成不了什么大事。他们对吐谷浑族的白承福,既利用,又防备,最后竟出之于残杀,同时被杀的有五族400余人。在河东的这部附唐吐谷浑族分崩离析,遂一蹶而不复振。但从后唐庄宗时到后晋末年,仍以部族首领存在了二十多年。他们部族团结、勇敢善战的特征,仍然存在。这支吐谷浑支部或别部,在刘知远后汉时代还曾来朝贡:初,唐以承福之族为熟吐浑。长兴中,又有生吐浑杜每儿来朝贡。至汉乾二年,又有吐浑何戛刺来朝贡,不知为生、熟吐浑,盖皆微不足考录。
这时中原已不知他们的国地部落,也不知生、熟吐浑。所谓生吐浑,当时还完全保留其部落组织和民族特征,而尚未被汉化的部族。大概到宋修《五代史》时,已不知其下落。实际上这完全是由于当时吐浑所在地,已全没了辽的统治而使然,并不是吐浑从此销声匿迹或被他族同化融合。
到了宋朝,西北方地区逐步沦入西夏和辽这两个政权统治的范围之内,因此有关吐谷浑族活动的记载,便从汉文史书中日见稀少。但吐谷浑族的活动,风骨犹存仍在继续进行,光从《辽史》上看,就有如下事实:辽太祖天赞三年(公元923年)六月,西讨吐浑、党项、阻卜。辽太宗天显八年(公元932年)二月,吐浑、阻卜来贡。十年(公元934年)四月,吐谷浑酋长率众内附。十年(公元934年)六月,吐浑来贡。十一年(公元935年)五月,吐谷浑来贡。十一年(公元935年)七月,吐浑来贡。辽太宗会同元年(公元938年)五月,吐谷浑来贡。八月,吐谷浑、乌孙等来贡。二年(公元939年)七月,吐谷浑来贡。四年(公元941年)十一月,吐谷浑降。八年(公元945年)六月,吐谷浑来贡。九年(公元946年)三月,吐浑进生口。四月,吐浑白可久来附。辽穆宗应历三年(公元953年)八月,吐蕃、吐谷浑来贡。辽景宗保宁三年(公元971年)十月,吐谷浑来贡。九年(公元977年)十一月,吐谷浑叛,入太原四百余(户索而还之)辽圣宗统和十二年(公元994年)九月,党项、吐谷浑来贡。十五年(公元997年)七月,禁吐浑别部交马于宋。十九年(公元1001年)九月,西南面招讨司奏讨吐谷浑之捷。辽兴宗重熙十一年(公元1042年)十二月,以吐浑及党项多交马于夏国,诏沿边筑障塞以防之。
按时间来计算,这最后一事,已到宋仁宗庆历年间(公元1041年——公元1048年)。这支吐谷浑族仍未被同化,而且仍以属国的地位和西夏、吐蕃等并立着。
上述的记载,并见于各帝纪。据《辽史》记载: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二年十月,尚曾有:“建明王楼筑长城于镇东海口,遣轻兵取吐浑叛入室韦者。”及神册元年秋七月“亲征突厥、吐浑、小蕃、沙陀诸部,皆平之”。又据《辽史·属国表》序,辽属国可纪者五十有九,而以吐谷浑居首,且有亲征等举,可见移入朔方一带的吐谷浑族,户口与势力仍相当可观,较五代时又有所繁殖。又《五代史》说:“(长兴元年)北京奏吐浑千余帐内附,于天池川安置。”《明宗纪》《新五代史》还有“李嗣恩,本姓骆,吐谷浑部人也”的记载,可见有人转入沙陀。这些人后来均没入辽国,其生口仍甚众多。终辽代及北宋,又历二百多年,它仍然以属国的地位存在着,而没入吐蕃的大部。尚不计在此内。
再从《宋史》上反映的一些资料看,在宋王朝的禁军中,也从进入河东的吐谷浑部吸收了一些精壮,作为禁军的成员,如《宋史》上说:吐浑直:指挥三,太原二,潞一。太平兴国八年,太原迁云州及河界吐浑立屯,并代州,雍熙三年,又得云、朔归明吐浑,增立屯潞州。
吐浑小底:据《宋史·兵志》记载:旧指挥五,治平中并为二。京师,太平兴国四年,平太原,获吐浑子弟;又选监牧诸军中所有者充。
此外尚有太原府就粮吐浑,潞州就粮吐浑等名目,与骁骑、晓胜等并列,同在禁军中居于值卫一类。其不属禁军的,也偶见于《宋史·吐蕃传》记载:天成中,权知西凉府留后孙超遣大将拓跋承海来贡,明宗召见。承海云:凉州东距灵武千里,西北至甘州五百里,旧有郓人二千二百为戍兵。及黄巢之乱,遂为阻绝。超及城中汉户百余,皆戍兵之子孙也。
一度称“土达”,这是宋代以来文献中对土族的特定称呼,也是对吐谷浑人的略称。仍以灵州土人为例,宋陕西经略使张齐贤《上真宗乞进兵解灵州之危》称“侨置灵州,羁系蕃、汉、土人之心”云云。知制诰杨亿《上真宗论弃灵州为便》亦称:“且国家所惜者土民,所急者财用,岂可以骁勇之族委馁虎之蹊!”此灵州土人后为西夏所有,而西夏及元代之民族,李继迁时尚称“夏国之羌、浑述职”(辽张俭:《圣宗皇帝哀册》),夏亡后仍载“西夏羌、浑杂居”,其他除蕃汉之外可称“土人”者非吐谷浑而谁?
吐谷浑人称为“土人”“土民”,在宋代已是普遍现象,陕西安抚使王尧臣巡视环州时称,“土人”为当地“所管属户”,“其间向汉者居多”,“皆蕃族首领导致之力”“(《续通鉴长编》卷一三二)。此环州土人正是吐谷浑人。宋代史籍涉及土人者尚多,兹不赘述。
唐末汉文记载中称吐谷浑为“退浑”、“吐浑”,或竟单称为“浑”,此处的“郓”,当即“浑”之异写。唐代诗人吕温有诗道:“退浑儿,退浑儿,朔风长在气何哀?”后来或称“浑末”,再转为“红末”,皆据藏语转译(因其时吐蕃具有吐谷浑故地,至今玉树地区原先犹称红帽)。这二千五百郓人,无疑即为吐谷浑在凉州的后裔。由于朔方、凉州一带的吐谷浑部族于北宋初已没入辽国,所以《宋史》上就不见有关它的记载了。以后凉州、灵州等地,又没入西夏,可能吐谷浑人有些又转入西夏,与原在那里的“浑末”人等合二为一了。
这二千五百郓人的戍兵,在《旧唐书·地理志》上也有一段与此相类似的记载:吐浑部落、兴昔部落、门府、皋兰府、卢山府、金水州、林州、贺兰州。已上八州府,并无县,皆吐浑契比失结等部,寄在凉州界内,并有户五千四十八,口一万七千二百一十二。
这些吐谷浑遗族,可能与《宋史》所载的郓人有渊源关系。《新唐书》上对移居灵州的诺曷钵部的踪迹,也还有所记载:
威州,本安乐州。初吐谷浑部落自凉州徙于鄯州,不安其居,又徙于灵州之境。咸亨三年,以灵州之故鸣沙县地置州以居之。至德后没吐蕃。大中三年收复,更名。光启三年徙治凉州镇,为行州。县二:鸣沙,温池。
吐浑州二:宁朔州、浑州。右隶延州都督府。均属于羁縻州。可能这部分是当时并未随迁朔方而仍留在灵州一带的。后来返回凉州地区,成为今甘、青土族祖先的一支。
元朝兴起,先后灭西夏与南宋,统一中国,在中国史书上,才真正隐匿遁文“吐谷浑”这个名称。而在吐谷浑故地中,却有了“西宁州土人”这样一种称谓的少数民族一跃而上;又因为元、明时在西北、西南地区设置了土司来统辖当地民族,一般便以为土人就是土司辖下人民的称谓。实际上西北地区土司,有蒙古族、藏族、回族、撒拉族、汉族等,但除了今青海大通、湟水流域聚居的一部分少数民族被称为土人外,其他并不称为土人,而仍称汉、藏、回、撒拉等族。同时,西南各省设置土司地区的各少数民族,也仍分称为苗、彝、瑶等族,也并不称土人。所以西宁州土人的名称,必有其历史渊源存在。
依记载来看,现今仍居河湟流域的土族也是宋代以来的吐谷浑人。《武经总要》记载:“深入羌、胡习俗,全是吐谷浑可汗子孙。其先是狼种,今旌旗皆有狼形,备卫人亦称附离,即彼谓狼也。”此所谓“羌”“胡”,即是“羌”“浑”,“浑”音“胡”。所谓其先是狼种且旌旗皆有狼形者,应是主部落为狼姓。鲜卑叱奴氏后改为叱氏,意谓“狼”,在吐谷浑同语异译为“呼那”,今土族语仍称狼为“呼那”或“叱奴”。宋代鄯州后改西宁州,而元明时西宁一带土族势力最大者就是祁土司,史称“东、西二祁土司所辖之民各号称十万”,西宁“祁土司所辖十数万人”。祁土司姓氏在明代文献中亦作“祈”“叱”,初无定准,但也说明其姓原由“呼那”或“叱奴”改简而来。
现今居住于河湟及河洮流域的土族呈“孤岛”式分布状态,这是清末改土归流以后形成的格局,在此之前则呈连片分布,遍及西北各地及京师周边。明安塞王樗斋《灵州社学记》明确记载灵州土族:“唐学徒吐谷浑居之,至宋。有于拓跋氏,为其河南九州之一。大明有天下,既徙其部落于关右,苗裔之存者,俾杂戌卒以居,而统之于千夫长。”其铭文中亦称其人“鲜卑衣裔,耕牧其俗。”迁徙关右的就是分布于平凉及其以南的土人,土达,文献多有记载。
青海解放后,李文实先生应土族人士的询求,写了一篇土人应为吐谷浑后裔的意见,后来经过调查研究,确定现在土人聚居的互助为土族自治县,从此土族的名称正式成立,成为我国五十六个民族之一,而不再附属于汉族或其他族而存在。中国科学院和青海有关地方政府,曾进行了详细调查,查明在青海民和、乐都、大通、门源及甘肃天祝等与互助毗邻地区,均有土族分布。青海民院芈一之先生还多方做了考证,也确认今土族实为吐谷浑后裔,但却以为土族主要成分是蒙古与霍尔人所融合的。陈玉书先生更认为“霍尔”,即“胡儿”的音转,便肯定土族是匈奴、阻卜、蒙古、吐谷浑等族的一个混合体。
根据李文实先生的考察,元初有一部分蒙古兵曾留驻今互助县地区,且间有与土族通婚情况,但蒙古人并不可能就此成为今土族来源的主体。这个说法的主要根据是清代有关佑宁寺的一篇碑文(藏文)及土族语言中一部分蒙古族语汇。他以为吐谷浑原为鲜卑分支,而蒙古族则为匈奴、东朔、突厥的混同族系,其语言原先就应有相通部分。今土族语言中的蒙古族语汇,应是其原来相通部分,并不一定来自元时蒙古语,且蒙古族大将格日利特(见佑宁寺碑文)当年驻军的地方,仅在今互助县东部,其他地区土族,不可能统受其语言的感染;且就今土族语言而论,互助与民和就有所不同,而民和土族中同样保留有与蒙古语相同的一部分语汇,更可证明其为本民族原有语言。
至于阻卜等名称,与蒙古族自称,原自有别。鞑靼一名,早见于唐初突厥文《阙特勤碑》,因此唐时汉文中即有鞑靼之称,近世以为即元时塔塔儿的对音。此后的汉文记载,遂把漠北、漠南一带的蒙古、色目等部落,混称为鞑靼,有所谓三十姓鞑靼、九姓鞑靼、阴山鞑靼、黑鞑靼、白鞑靼种种称号,而《辽史》上对蒙古部除了间称“达旦”外,余均作为“阻卜”,实际上阻卜只是阴山一带的另一种落。王静安(国维)先生发现元朝政府讳称鞑靼,便推断《辽史》中的阻卜,就是鞑靼的改称。这就说明阻卜仅是活动在蒙古地区的一个部落,也就是或被称为白鞑靼的一种。白鞑靼后来便成为元代被蒙古族所统治的色目人的统称,今土族或亦称“察汗蒙古勒”,显然也是有异于蒙古族的白鞑靼,并非真正的蒙古人。阻卜与吐谷浑同属于白鞑靼,而且《隋书》《辽史》中把它与吐谷浑并列为属国。说明他们并非同族;而且阻卜的活动,也迄未进入过甘、青地区,自无从成为组成今土族的一个主要来源。要把土族说成是匈奴、阻卜、吐谷浑、沙陀等各民族的一个混合体,独断狭义、无因无果,难入肌理。
土族能被进一步考定为吐谷浑族的后裔,还有赖于藏文记载的被发现。吐蕃历史文书上的阿辖,已引论如前。出现和流行于明代以后的藏族民间史诗《格萨尔王传》中,亦有霍尔黄帐王、白帐王的故事,这虽是小说,但“霍尔”一名,则可与汉文记载相参证。此霍尔即吐谷浑,而为“浑”字的音转,并非“胡儿”的转译。又明代藏族学者索南坚赞所著《西藏王统记》所载秘典,记吐蕃国王松赞干布遣使迎娶文成公主的经过时,曾有如下记载:
唐王不许。使者返藏。伪言于王曰:唐王甚喜吾等,已许嫁公主矣。乃有霍尔塞(即黄霍尔)吐谷浑离间唐王,以故不果。按此处所云黄霍尔,《新唐书·吐蕃传》正作吐谷浑:
弄赞闻突厥、吐谷浑并得尚公主,乃遣使金币求婚。帝不许,使者还妄语曰:天子遇我厚,几得公主,会吐谷浑王入朝,遂不许。
《王统记》也有可能译自《新唐书》,但藏史上或许也有同样记载。主要的是吐谷浑为黄霍尔,“胡儿”则向来没有被称为黄、白的。同时《王统记》上还有这样一句话:“吐谷浑逃徙藏喀之青海”其意义稍胜一筹。
这在唐史上也作“吐谷浑不能抗,走青海之阴”,“藏喀”即“宗喀”,藏语湟水称宗曲,《宋史》上也叫宗水或宗河。说明藏文记载在史实上,完全与汉文记载同出同类。至于藏文《佑宁寺创建记》是清初的记载,那上面说蒙古兵与当地霍尔人通婚事虽无足轻重,而它仍称当地土人为霍尔人,则与藏史上的称谓是一致的,更可证土族即吐谷浑后裔。
据《新华文摘》2012年第17期作者伊秀丽写道:
在青海,我偶然发现了慕容鲜卑人留下的踪迹。在西宁市的一个展览馆里,陈列着种类繁多的土族刺绣,青海的朋友介绍说,土族聚居的互助县是“刺绣之乡”,刺绣的方法很多,有平绣、盘绣、网绣等。我仔细观看,只见绣工细密、线条紧凑,图案抽象、写意、稚拙,竟有些像东北农村的手工刺绣,尤其是那个枕头顶,跟我的藏品十分相像。再看针法,忽然发现,这种圈套圈的绣法很特别,跟我母亲刺绣风格极其相似。这种发现让我十分疑惑,我的老家在东北,这里是青海。东北到西北,遥遥数千里,会有什么连带关系吗?
我把疑惑告诉了朋友,他听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他说,有专家考证,土族人来自于一千多年前的东北,有些相似之处是难免的。是两晋时期西迁的鲜卑人吐谷浑?我蓦然醒悟。
在青海省东北部,祁连山之余脉南麓,西宁市北行三十公里,有一片碧绿万顷的土地,那就是互助土族自治县。在一个民俗村里,我们首先被请到屋里的炕上,围着炕桌团团坐下。炕桌上摆着的种种蒸煮和油炸食品,如土豆、馒头、烙饼等,与东北人的吃法别无二致。只是青稞酒及敬酒的方式,与东北相差甚远,却更多地显示出马上民族的遗风。《青海日报》的朋友被拉到屋外装扮新郎,一场“婚礼”即将开始。只见朋友被阿姑(姑娘)们按着,套上花花绿绿的衣裤,用锅灰在脸上横七竖八地抹上皱纹和胡子,用胭脂画上红脸蛋,头上被揪出个朝天辫,然后拿出大烟袋和拐棍来,把“新郎”全副武装上。此时人们早已经笑得两腮酸疼,“新郎”却怡然自得,还不时弄出些花样,把阿姑们逗得笑弯了腰。他们在婚礼进行中,又唱又跳,又说又闹,那种诙谐幽默、富有戏剧性的热烈场面,很像东北的“二人转”,只是,他们更随意,更率真,更豪放,更便于参与和互动。
看过很多这样的旅游节目,只是这一次,能够让你无拘无束、开怀大笑。或许是游牧民族的基因和鲜卑人的血脉,让他们的乐观品性具有超强的穿透力吧。
一个族群的繁衍,既反映了历史的承接,也说明了精神的延续。
综上所述,可以精妙臻熟地下结论,即内附的吐谷浑族在亡国后还以属国和部族形式在青海和中原地区继续活动了200多年,才渐被融合同化于内地民族,成为隋、唐大一统后汉族的新的素质,不复独立存在;被并入吐蕃的广大吐谷浑部族,在吐蕃亡国尚未衰落前,其中许多大部族仍以部族或属邦面目出现,且具有兵力;有的小王子有意吐蕃公主,而成为甥舅之亲的。大致在宋末才逐渐被融合于藏族。其中鄯善、且末、于阗、河西及宁朔一带的吐谷浑族,则又分别被融合于回、当项诸族之中,而青海大通河及湟水流域大部分地区,到现在仍留有尚未被同化融合的吐谷浑族遗裔。这就是今天的土族,且旁及于甘肃天祝及永靖、临夏一线。这可能是由于他们聚居且在历史上相对于本地区居于优势(文化及人口比例)地位有关。至于四川昌都、甘孜及青海黄南地区向被称为霍尔或日的部落,虽已完全被藏族日渐同化,而在称谓上仍可溯源于吐谷浑民族。
大乱走向大治,苦难孕育新生。文化相对落后的民族必将被文化相对先进的民族所同化,这是历史的永恒规律。经过近两个世纪惊心动魄的民族战争和整合,鲜卑加上匈奴等其他十多个北方少数民族1000多万人口,最终融入汉族。这种空前的冲撞,虽然给华夏文明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但是,鲜卑等马背民族的加入,也给中华民族注入了新的基因和强劲的生命力,使隋唐以后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和昌盛。
历史是磨不灭的记忆,也是光照千古的镜子。(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