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马斯语义矩阵之于《群山之巅》的死亡叙事

2016-09-06 08:00张立华
绥化学院学报 2016年8期
关键词:雪儿迟子建群山

张立华

(东南大学人文学院 江苏南京 211189)



格雷马斯语义矩阵之于《群山之巅》的死亡叙事

张立华

(东南大学人文学院江苏南京211189)

格雷马斯的语义矩阵是解读叙事作品结构的重要途径,逐渐被应用到叙事文本的关系分析中,对于在语义矩阵中隐喻的叙事内涵具有深刻的揭示作用。而迟子建的新作《群山之巅》正是以全新的死亡叙事将人物图谱以及故事的形态展开,实现了迟子建小说创作对死亡叙事的全面诠释,揭示出死亡群像背后的意义指向。

格雷马斯;语义矩阵;迟子建;群山之巅;死亡叙事

迟子建作为非常具有地域特色的东北女作家,深受东北地区萨满教的影响,加上作者本身的人生阅历,在其作品中对“死亡”有着温情的阐释,对人性有更加深切的关注。所以在她的新作《群山之巅》中,其叙述的对象主要也是围绕“生死”的主题展开,文本中有深层的结构逻辑可以探索,所以,采用格雷马斯的语义矩阵进行主题学价值的探讨是研究其小说中“生死”主题的全新方式。

一、语义矩阵与《群山之巅》的契合结构

(一)《群山之巅》的死亡叙事特点。迟子建在《群山之巅》中通过众多生死关系的叙述传递了关于人性、生死以及爱恨的主题学意义。作者不仅延续了之前的死亡叙事方式,也在很多地方显示其超越性,在死亡的表现方式上也别有用心,更加呈现了活着的意义,更加具有了审美的情感体验,更加注重精神上的自我关照。

迟子建在这部小说中描写的死亡有诸多形态,不仅仅是指人的肉体的死亡,也有精神层面的死亡,这里的死亡并没有太多的笔墨去关照这样的场面,而是以一种萦绕的氛围分别交代了小说人物的死亡,进一步体现了其对人性的关怀。小说中描写的死亡有很多种,包括动物之死、女人之死、老人之死,针对不同的死亡主体,作者赋予其不同的意义,动物的死亡更多的是和人物命运相关戚,女人们的死更多是一种精神的悲哀,而老人们的死更多的是一种对生死的超越与坦然,同时作者在小说中针对死亡还阐释了面对生死时人性的抉择,这是笔者之所以能在格雷马斯的语义矩阵中寻找到叙事结构契合点的重要依据。

(二)《群山之巅》总体的死亡叙事结构。《群山之巅》的死亡叙事围绕不同主体的“生死”关系进行展开,在小说开头便交代了生与死的抉择,由于辛七杂杀害了自己的养母,他便开始了逃亡,在逃亡与追捕中形成了一种叙事,同时也由于他强奸了安雪儿,导致文本的秩序再次被打破。作者由辛七杂这个人物入手,在文本中设定的S=生命,那么其相对立的轴非S=非生命,在S轴上将“生”作为一个被禁止的要素,“死”作为一种道德上所提倡的要素,之所以这样赋值是因为是以辛七杂杀害养母、强奸安雪儿为两条主线展开叙事的,这样的违反人性道德的事件,是反自然、反社会的行为,他必然受到法律和道义的制裁,然而他却逃亡了,在生死关系中形成一组矛盾。因为他的这一行为引发了其他人物的选择和行为,所以作为整个文本的主线,这一组关系是主要的叙事结构。其具体的矩阵关系如图1所示:

图1 《群山之巅》的总体死亡叙事矩阵图

二、语义矩阵中的生死对照关系

(一)两层故事序列失衡。

1.生死主题序列。小说在开始部分就交代了辛七杂是龙盏镇有名的屠夫,他身上洋溢着一股血腥味,他有一把闲置起来的屠刀叫斩马刀,这把刀出场就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因为这样的刀命相不好。辛七杂在小说中说要拥有一把干干净净的屠刀,不然睡不踏实,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把刀打破了整个故事的既有逻辑结构,增生出新的要素,也就是第一层序列的中心——辛欣来。

辛欣来是辛七杂的养子,他和妻子王秀满对养子视如己出、百般疼爱,然而辛欣来认为是他们把他从金窝带进了草窝,他看不上龙盏镇这样的一个小地方,有一次他取下斩马刀逼问王秀满自己亲生父母的名字,被激怒后把刀挥向王秀满。故事到这里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辛欣来在生死抉择面前选择了逃亡,但是只有他的死才符合社会法理,他的逃亡是一种对社会秩序的挑战。

在图1中,我们可以看出,辛欣来因为杀害了养母,所以在整个生命历程中,他的生是被禁止的,只有死才是所提倡的,所以形成了“生”和“死”的两要素对立。同时辛欣来的逃亡是一种“非死”的状态,这是对他“生”的一种补充,然而这与他应有的结局——“死”形成了一种矛盾关系。辛欣来逃亡的过程中就是人性逐渐丧失的过程,所以即使他还活着灵魂却已经死去,这也就是他的“非生”状态,活着如同死去一般,这是另外的矛盾关系,那么小说中“追寻”的意义就是对“死”的一种补充,目的就是要让他对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从这个角度来说,小说在开始部分就通过这样的一个故事结构把“生死”的主题凸显出来,引发读者更多关于人性的思考。

在之后的小说文本中存在着众多的“生死”主题的矩阵分析,这些都是以第一层故事序列的失衡为基础的,众多的人物关系在矩阵中通过对立、矛盾以及补充功能的发挥实现了文本结构意义的内蕴性。所以,第一层故事序列是由一起“杀害养母而逃亡”的故事结构引发的,导致文本结构失去平衡,才使得故事得以继续开展。

2.逃亡与新生序列。辛欣来在杀害了养母之后,先去强奸了他一直觊觎的小矮人安雪儿,这一行为直接导致龙盏镇的神话被打破,也就是在小说文本的结构上形成了裂缝,透过这个裂缝可以让读者看到龙盏镇的人性百态。安雪儿在小说中是一种灵性的象征,在乡亲们看来她可以直接与神对话。文中这样表示:“安雪儿对人死期的预卜,几乎都是突然而至的。”[1](P25)雪儿在龙盏镇被大家当做仙人,是最有灵性的化身,而辛欣来将其强奸后,她的灵性也随消失,而后出现了身体的生长,并怀上了他的孩子,这象征着神灵的幻灭,她也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人。

从这一序列被打破导致结构失衡产生的新要素上来看,辛欣来和安雪儿形成了一组对立,而其表层话语中的矛盾项分别是:辛欣来与神性;安雪儿与人性。而从补充关系来看,神性是对安雪儿的补充,人性(邪恶)是对辛欣来的补充,这几组关系在表层话语中发挥了文本的道德与人性的批判功能。而从更深层的话语结构来看,正是靠着安雪儿神性的丧失才使得她怀了孩子,这个孩子正是丧失人性的辛欣来的,这又将“逃亡”和“新生”的主题表现出来,是隐藏在文本表层结构中的深层话语。如下图所示:

图2 辛欣来和安雪儿语义矩阵表层结构

图3 辛欣来和安雪儿语义矩阵深层结构

图2的语义关系我们已经进行了阐释,那么在图3中的这种矛盾、补充、对立又是体现在哪些方面呢?从表层的结构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找到辛欣来和安雪儿所对应的人性与神性的对立,那么顺着结构延伸下去,笔者在邪恶的人性要素中找到的矛盾项是新生,也就是辛欣来自己的“恶果”,这样辛欣来与“新生”之间就形成了强有力的矛盾冲突,而安雪儿作为精灵却遭受了侵害,辛欣来的逃亡与安雪儿之间也形成了强大的矛盾冲击,这些结构中的矛盾就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动力。

第五,“美化”练习环境。练习环境的好坏直接影响学生的练习情趣和积极性。这一点往往被教师所忽视。体育后进生本身就存在着怕苦、怕累、怕动、怕脏的思想,再加之一看到杂乱的器材,布满灰虫的垫子,坑洼的跑道和沙坑,他们更能找到“软磨”的理由。因此,教师要预先设计布置好新颖、整洁的场地器材,美化操场环境,使学生一到运动场就感觉“良好”,跃跃欲试,这无疑对体育后进生是一种良性的“情景”刺激。

(二)语义矩阵中的人物关系。随着两层故事序列被打破失去了基本结构的平衡,故事中其他主要的几个人物,也都与“生死”主题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些人物在对立中获得在文本存在的意义,在语义矩阵中通过结构来阐释了其小说人物的可塑性。

1.活着比死亡更痛苦。唐眉和陈媛这一组对立,在文中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由于学生时代她们同时喜欢上一个男生,而唐眉采取了极端的方式使得陈媛这样一个校花变成了一个傻子,对于唐眉来说她已经在生活中丧失了活着的意义。就像唐眉对安平说的:“我身上背负着一个十字架,你们看不到的,我将背负一生一世。”“只要面对陈媛,我的刑期就永无终结。”[1](P214,216)这份负罪就是她对陈媛的伤害,她把它带在身边照顾就是想赎罪,她的精神世界已经毁灭。那么生与死的对立,在这一组人物关系中更痛苦的根源是“非生”“非死”的对立,对于唐眉来说她虽然活着但是她的灵魂已经受到拷问,这种拷问就是陈媛的“非死”状态,这两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力,将精神的幻灭表现得淋漓尽致(见图4)。

图4 唐眉与陈媛或者安平李素贞与李素贞丈夫矩阵图

上述矩阵图同样适用于安平李素贞与李素贞丈夫之间的对立中,因为安平与李素贞工作性质的关系,他们找到了一种相互安慰的情感,而李素贞的丈夫有病在身,不能行走,在安平与李素贞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因为李素贞的失误导致走向死亡,从此李素贞对丈夫心存愧疚,与安平也不再联系,一心想偿命给丈夫。这个基本的故事情节与唐眉和陈媛有些相似之处,但是精神上的拷问又不尽相同。对于活着的安平和李素贞来说,他们这种特殊的情绪已经死去,这种“非死”的状态就是与其丈夫的死亡形成的矛盾对立。而这两组对立的主题就是活着的人受到精神的压力,呈现出活着比死亡更痛苦的结构类型。

2.死亡后的真相。之所有有辛欣来的出现,还是因为辛七杂与辛开溜之间的对立,辛开溜原名叫辛永库,在青年时代的时候参加过东北抗日联军,大家伙都说他是逃兵,因为在东北光复的时候他娶了一个日本女人,遭到排挤自然正常,当然也包括他的儿子辛七杂。所以辛七杂对辛开溜的态度是一种仇恨,他也发誓不再传宗接代,这也就导致辛欣来的出现。然而在小说接近结尾的部分,发生了结构上的转机,随着辛开溜的死,辛七杂的仇恨逐渐被消解(见图5)。

图5 辛开溜与辛七杂的语义矩阵图

在这个结构中,我们可以看出在辛开溜临死的时候,火炉中的弹片就是他被认为是逃兵的有力反击,这形成了对立。这一个过程中,“辛开溜”与“逃兵”“辛七杂”与“弹片(战士)”形成了明显的矛盾,辛七杂对父亲的态度也就是在这一结构中消解融化,揭露了其死亡背后的真相。同时,还需要注意比较辛开溜与辛欣来,同时被作为一种逃亡,然而一个是真正的战士,一个却是活着如同死了的躯壳,这也是作者突出主题的一个表现意图。

3.反讽式的叙事结局。小说结尾的结构处理非常具有反讽式的特点,这一特点同样可以借助语义矩阵中的人物关系进行解析。在结尾处,辛欣来的身份得以真正的揭晓,他与松山地区公安局副局长陈庆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的父亲是陈金谷。辛欣来是陈金谷在走访返程青年时与下乡知青陈爱娣的儿子。陈金谷的肾在晚年出现了问题,所以需要辛欣来的肾。当安平在山上找到辛欣来的时候,辛欣来还满心欢喜地觉得他只不过是少一个肾而已,他有这样的父亲就不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在小说的最后辛欣来都没有一丝的悔悟,可是陈庆北的杀气却显露无疑。在这里,辛欣来是一个灵魂彻底腐烂的人,而陈庆北的人性也逐渐丧失,反而辛七杂面对辛欣来的时候老泪纵横。

在这样的一个故事结构下,由前边的矩阵我们可以将生死进一步地延伸为“寻找”和“逃亡”,辛欣来在这个过程中却演绎出一部闹剧,其结尾的结构如图6所示:

图6 辛欣来的一生语义矩阵图

在这幅矩阵图中,我们可以发现故事的开始是由他杀害了养母开始的,在这之后他便开始了逃亡,知道他被捕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而他之所以杀害自己的养母是他想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的一个开始和接受在结构上为小说笼罩了反讽的意味。那么“养母”与“生父”;“寻找”和“逃亡”便构成了小说结尾的两个对立,也就是“生”与“死”的一个对立,这里面的矛盾也因为这种反讽的意味更加浓厚,这就是作者在小说结构中的精到之处,于讽刺于无形,将故事的意义蕴含在结构中,在结构本身上阐释意义这也是格雷马斯语义矩阵的重要应用价值。

三、语义矩阵中死亡叙事的意义指向

(一)《群山之巅》语义矩阵中的主题学价值。《群山之巅》中的“死亡”叙事是在外显和表层结构的基础上深度挖掘了其蕴含的内在结构,对小说人物以及事件的主要矛盾作出更加深刻的阐释,总结出小说的“死亡”叙事下蕴含着的人性问题、爱恨纠缠以及逃亡与追寻的主题,这是格雷马斯语义矩阵在这部小说中的主题学价值。

迟子建在小说中进行死亡书写的时候,更多的是对生进行思考,这是相互关照的两个侧面,“死是精神和肉体的归宿,是心灵最强烈的虚无和悬浮,爱也是心灵最强烈的虚无和悬浮,死与爱在哲学和美学意义上,有时候属于同一性质的逻辑存在。”[2](P90)作者在死亡的书写形态中努力挖掘龙盏镇这样的民间所蕴含的人文情怀,表现对死亡的超脱态度,这在语义矩阵中的众多人物关系上都有所体现,就是将爱恨缠绕在生死的书写中,在主题上升华,完成叙事结构的自我消解。

戴锦华在迟子建的研究中曾经说过:“在迟子建的世界里,生与死与其说是相互对立的两级,不如说是彼此渗透的生命之维自身。”[3](P6)这样的说法回到小说文本中就会发现,迟子建努力书写死亡更多的是偏向于写“生”的意义,以活着体验死亡是迟子建死亡书写的重要主题。总之,《群山之巅》表层话语中的“生死”主题逐渐衍生出新的意义,语义矩阵在这一过程中完成了对深层结构的进一步解剖。

(二)现代文明下的人性变异。迟子建在《群山之巅》中借助于“死亡”叙事的主题来深刻地剖析了人性,更多地关注现代文明的侵入对自然环境和人性的影响,现代科技让人性中的贪婪与邪恶日益滋长。而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突给人类带来一种隐约的哀愁,这也是迟子建在小说中通过死亡的书写来表现的意义,虽然并不是所有泯灭人性的人都遭遇了死亡,但是这些人活着的意义有时候比死亡更不值。这就是一种“非生”“非死”的对立,这种对立对人性的冲击更加侧重于精神层面。迟子建以人本主义的立场关注这群在龙盏镇生活的人,希望能够借助这样一个生存群体更多地去书写人性,表现主题很明显却又在深层的结构中架构出更加深刻的主题学价值,探讨人性的同时关注现代文明的冲击,这也是当代作家写作的一个重要维度。

结语

迟子建的《群山之巅》通过“死亡”叙事的方式传达出作者对人性的关注和思考,笔者通过格雷马斯语义矩阵的分析,总结出《群山之巅》的死亡叙事的总体结构,探讨了《群山之巅》与语义矩阵的契合点,在两层故事序列被打破而失衡的结构中分析几组人物的矩阵关系图,使得人物之间的矛盾和对立表现地更加清晰,从小说的表层话语中解读出更加深刻的主题学意义,探讨作者所传达的主题学价值。笔者认为利用语义矩阵阐释《群山之巅》的“死亡”叙事,在叙事的结构中发现作者隐藏的意蕴,对于叙事文本主旨的表现具有重要的挖掘价值,是研究《群山之巅》主题学意义的重要方式。

[1]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2]颜翔林.死亡美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3]戴锦华.极地之女——迟子建[J].山花,1998(1).

[责任编辑王占峰]

C933

A

2095-0438(2016)08-0062-04

2016-04-12

张立华(1991-),女,山东临沂人,东南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江苏省教育厅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公共安全事件社会救助长效机制研究”(201SJD785)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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