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菲
在上海呆烦了,若有30小时闲暇,江苏太仓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进入太仓界内,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下来。太仓人口很少,没有高架隧道,很少堵车,让人有远离尘嚣之感。
在过往岁月里,我去太仓只为清明前后去江尾海头第一镇——浏河吃江鲜,顺带走一下天妃宫和一代宗师朱屺瞻的梅花草堂。那些刚出水的鱼虾蟹贝让嘴里瞬间有了余鲜绕梁的滋味感,是深夜绝对不能想的至味。最近那次旅行让我对这座隶属于苏州、毗邻上海,多年来在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县市中位居前十的非典型江南小城有了新的认识。
清早先来一碗奥灶面。其实我并非面条的拥趸,朋友圈时常有人晒汤面,我多是呵呵。不过东渡宾馆的奥灶面的确曼妙不可方物。面汤按古法制作,用青鱼鱼鳞、鱼鳃、鱼肉和黏液提前熬制而成,鲜醇妖娆;面条粗细软硬适度,与汤的比例恰到好处。碗热,油热,汤热,面热,更难得的是这一小碗奥灶面没有浇头,只一撮青葱点缀,玲珑异常,让人品出意犹未尽、半糖主义的好处。
太仓是江海河三鲜美食之乡,浏河镇则是江苏海洋渔业基地、国家一级渔港,众多远洋捕捞渔船在此卸货,原材料十分新鲜充盈。母亲有位太仓老友做渔业生意,在我小时候,鱼片干还是较为稀罕的零食,这位伯伯每次都送很多给我过嘴瘾。太仓江鲜中,鲥鱼、河豚、刀鱼是翘楚,不过窃以为河豚不过是吃名堂。太仓人擅长烹调鱼虾,在保持真味的同时,尽量五味调和。据说鲚鱼饼是太仓游子的乡愁之首,让人相思成瘾,离愁成疾,记忆和想象夸大了它的美味。鲚鱼是凤尾鱼,大的多子,叫“子鲚”,小的剔骨做成鲚鱼饼,微煎,加土酱油红烧后放点毛豆仁或草头,鱼饼有细微颗粒感,草头和毛豆仁吸收了鱼饼的精华,鲜腴异常,是旧时太仓寻常人家的平常小菜。这道菜价格不贵,却极费工夫。我想,游子们对鲚鱼饼的心心念念,其实是对故乡富庶闲适生活的怀恋。
一直以来,我对太仓肉松的好感远胜福建肉松、台湾肉松,即使在它的低谷期,我依然喜欢用它来嵌切片面包。味觉感受实在是一种私体验,我爱它的理由与别人不喜它的理由基本一致:干燥蓬松、欲断还连,全然以一种猪肉纤维的形式呈现。太仓肉松骨头也是地道的肉松副产品,100多年来就有“鸿顺骨头锅里煮,武陵老街三里香”的美称。原料取材鲜猪的筒骨、髌骨、肋骨。通常一头125千克的猪,能选拔出来加工肉松骨头的原料只有25千克左右。我有幸在太仓肉松食品有限公司观赏了肉松骨头的烹制。车间里,技师的动作一环扣一环,如行云流水,期间火候、翻炒技术、辅料香料的分寸尺度唯有那些深具匠人精神的本地老师傅们能娴熟掌握。好肉生骨变,制成后,精肉鲜酥、不烂不柴,筋的胶质处于融化与嚼劲间的临界状态,酱味浓郁,咸甜荤香,让人深恨无法囫囵,只能慢慢啃。
太仓的江南感觉是偏刚性硬朗的,属于江南的一个另类,它地处江海交汇的前哨,自古就是长江第一港,漕运万艘,商贾云集,是苏南板块的重要一员。除了鱼米之乡的小桥流水,更有长江岸线的汤汤江水,于是同时具备了水的柔与刚、温婉与飒爽。太仓自古与上海有着天然亲缘,如今双城间已实现铁路、公路和公交的零距离对接,这让上海人“离尘不离城”的情结成为可能。清晨喝茶,黄昏饮酒,行到水穷,坐看云起,且走且玩,且饮且醉,太仓实在有着适合各种层面的打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