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电影是一场大雨,希望观众不要带伞”

2016-07-29 17:47路蔷
看天下 2016年20期
关键词:文艺片野餐诗歌

路蔷

时间、诗歌与梦境

七月以来,国内的电影市场就进入了一个低潮期,一边是观众对于“无片可看”的感叹;而另一边,一部只上映十天,排片量和票房都遇冷的标准文艺片《路边野餐》却引发了意外的讨论热潮。越来越多的争议和解读都让这部影片成为了一部现象级的作品。而这部戏的导演,1989年出生的毕赣也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备受关注的热门导演,甚至有人称他为“下一个贾樟柯”。

《路边野餐》其实算不上“横空出世”。从去年开始,这部影片就在洛迦诺国际电影节拿到了最佳新导演奖。同年,还在第52届金马奖上夺得了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在内的7项大奖,评审团当时给出的评语是:“富有极具创意、且令人印象深刻的视觉呈现与诗意表达,与当下失序的生活与时代声气相通,意在弦外、充满哲理。” 外媒对毕赣评价更高,把他称为中国的“阿彼察邦”,大陆的“侯孝贤”,《电影手册》更是直接大赞:“这是无法被复制的处女作”。

很多观众都认为,这部影片的解读乐趣远远大于观影乐趣,这点从两极化的口碑就可以看出来,有人给出10分的赞赏,也有人给出1分的批判——欣赏者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将该片誉为“近十年最令人兴奋的华语电影”;而批评者则认为该片故事晦涩做作,技术粗糙,像是用各种向大师致敬的素材拼凑出的作品。至于票房表现,也与影片的讨论热度并不相称,排片大部分时间都在1%以下,首日票房仅95万,直到影片上映一周,才刚过500万。

至于故事,表面上看,在从过去到未来的三段结构里,讲述了主人公陈升在寻找侄子卫卫的途中,与他逝去的爱人在神秘的时空里重逢。而随着影片的推进,观众会发现很多之前看似“无聊”、“琐碎”、“不知所谓”的断裂文本都为某种个人化的解读提供了可能性。影片的时间结构打破了线性叙事的规则,通过人物的记忆展开故事,讲述者和被讲述者的身份边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对于观众怎样理解故事和人物,毕赣没有给出过明确答案,他说看《路边野餐》这部电影本身就是非常私人化的观影体验。对此,他有过一个极为诗意的描述:“我的电影是一场大雨,希望观众不要带伞。”

诗歌、时间和梦境,是毕赣放在《路边野餐》中的解读密码。在开篇,毕赣引用了金刚经里的一句话:“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影片的主人公陈升,你可以说他是个诗人、医生也可以说他是个混过江湖的释放犯。他用贵州方言,以画外音的形式读着出自毕赣自己诗集中的现代诗。对于为什么要加入诗歌的部分,毕赣在很多场合下给出了各种说法,他提到过“诗歌可以让场景之间有更多可能性”、“诗歌是隐秘的文本,代替了很多音乐的部分”,也会说“加上去诗歌也不是为了靠近观众,拍电影也不是为了靠近观众,而是有一个别致的作品让大家体验。不同文本相互互动的电影毕竟很少,诗、纪录片、旁白,当电影有不同文本,有不同的观众可以参考的隐秘的文本,不是很好吗?”

而面对很多人的批评,毕赣的态度倒也坦然,他说赞美也好,争议也罢,只要是讨论,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荣幸。他毫不避讳饱受指责的技术粗糙的问题:“瑕疵、缺陷、问题都不能解释为美学,我承认他们的存在”。对于自己的这部作品,他用了三个词概括:别致、可爱、不骗钱。

北京大学教授大旗虎皮对这部影片的评价其实也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路边野餐》受到评论界的追捧似乎多于观众认可的原因,他在文章中说,《路边野餐》是对中国电影十年来的美学焦虑的回应:“它尝试在中国电影对枯燥的叙事和平庸的语言的美学焦虑下展开创新,诗人的流浪和寻找更指向了个体的内在世界,建立了一种探讨个体记忆和时间的方式,尽管没有完成什么创造性的飞跃,但导演勇敢地去探讨诗、时间和回忆,他可以不够完美,但需要成功。”

文艺片导演接班人?

《路边野餐》的文学策划陈骥还记得在拍摄过程中,因为总是穷得弹尽粮绝,他和另一位副导演杨潇都要和毕赣一起给整个剧组“打鸡血”,向大家宣扬,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

而毕赣自己提起这部片子的态度则轻松很多。最初,毕赣为这部影片起名为《惶然录》。可是跟他一起工作的人都说这名字和观众根本不在一个次元里,太晦涩了。毕赣在和电影策展人沙丹的对谈中解释过现在名字的由来:“我想不出更好的名字来,因为我取名字喜欢取小说的名字,因为我很懒,我就翻阅了很多小说名字,什么日本侦探推理呀,都翻了一个遍,都不行。后来我说,那就把下一部片的名字用到这里来,然后就叫这个名字了。其实‘路边野餐这名字,我还觉得它适合每一部电影,每一部电影都可以叫《路边野餐》。”

他说《路边野餐》之所以选在凯里拍摄也是因为自己懒,在家乡拍最方便。电影里几乎都是非职业演员,男主角陈永忠还是他自己的姑父,因为投资有限,自然要选“免费”的演员。对于非职业演员部分,毕赣说自己的指导方法就是给不同演员有各自针对性的剧本:“我给每个人的剧本都不一样,比如,给小孩的剧本就说超人会来接他,他就能理解什么是等待了。”

这种“就近”的思路也让凯里在毕赣的镜头中呈现出最粗粝又真实的质感,仿佛观众隔着镜头已经可以感受到当地潮湿和温吞的地域气质。洛迦诺电影节选片负责人马克·佩兰森在短评中写道:“导演毕赣创造性地构建出一种诗意地进入自己家乡的途径……在这部令人惊讶的长片处女作中采取了一条最简单的实现道路。”

毕赣1989年出生在贵州凯里,因为看《导盲犬小Q》被感动,于是选择了山西传媒学院编导专业;大学时,毕赣看塔可夫斯基的电影《潜行者》,看了十几分钟就觉得难以忍受。然而当他把塔可夫斯基的所有电影看完时,知道了自己要拍什么。

毕业后,全家给毕赣凑了些钱在贵阳开了一个婚庆工作室,先解决了生计问题。拍婚庆视频的经历虽然看上去和拍艺术片这件事隔得有些远,但毕赣自己的理解是,“婚庆拍摄的自由度很高,长时间跟拍,依靠直觉处理镜头”。在这期间他拍出了短片《金刚经》,在香港的短片影展拿了奖。在这之后,毕赣拿着四万块钱开始了《路边野餐》的拍摄,最多的时候团队大概有30个人,很多都是亲戚朋友来帮忙。影片拍了两个月,之后便走上了参加影展的道路,后面的故事就是如今已经被大家所熟知的每一次惊艳亮相和各种赞美之词。

有人说在《路边野餐》里能看到很多大师的影子,也有人称他是贾樟柯的接班人。对此,毕赣很谦虚地表示自己还远远达不到,在有网友问到会不会担心自己被过度神话时,毕赣会说:“等有一天你有了孩子你就发现所有的神话都没有意义,你还是要爬起来给她泡奶的。”

虽然《路边野餐》的票房如此冷清,但毕赣自己却不像很多人那样感慨文艺片的路有多难走。相反,他会换一个思路,将这种混乱的电影投资理解成另一种机遇,正是因为资本的泛滥,才会让自己的文艺片被投资人重视和考虑,“投资我的人都希望我拍自己想拍的东西,所以接下来我还是会坚持作者电影的创作”。

虽然一时间成为媒体追访的话题人物,毕赣也始终有着他这个年龄特有的轻松和活跃。一方面,他总能给出诗意的语言为记者们的采访增加亮点;另一面,在知乎live发起的直播访谈中,对于网友的各种问题他都有自己接招的办法,被网友评为“段子手”、“导演可以去说相声了”。比如关于影片最后,那个频繁被提及的,有很多技术瑕疵的42分钟长镜头,有人对导演说,自己女朋友看得简直头晕,毕赣会幽默地回应:“那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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