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建筑风貌下的人居环境初探

王晓勤

摘要：赣南地区是客家民系的聚居地，区域内分布着“厅屋组合式”和“围屋”民居，县城、村庄的水口、周边的山峦上还矗立着一座座风水塔。建筑风貌呈现出布局方正、围合中正严密、注重防卫、构造奇异、体形庞大等特点。建筑是人居环境中最小的层次，是人们对理想人居环境追求的物化形态。建筑的风貌特色往往直接反映出人类聚落及其环境，是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缩影。本文力求深入解读赣南建筑风貌，发掘建筑布局、构造、功能、使用中所传递的客家人在理想人居营建中的经验。

关键字：赣南建筑；人居环境；建筑风貌；地域特色

江西赣南地区分布着具有独特风貌的建筑形态和聚落环境，其独特的建筑风貌特征映射出了人居环境的独特性。人居是一个大概念，里面包括了建筑、居所，同时也可扩展到乡村、集镇、城市、区域等在内的所有人类聚落及其环境。不同历史时期，在生态、经济、文化、社会、科技等因素影响下，在天下、区域、城邑、闾里、建筑等不同人居层次上，自然、社会、人、居住和支撑五大要素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形成了灿烂辉煌的人居文化。建筑作为其中的物化形态，作为人居中最小的层次，又可以映射出一个地区和一个时代人类对人居需求和有限空间源的相互关系与发展规律。从原始人的巢穴洞居到封建社会的宏伟宫殿，我们都能透过建筑形态清晰地看到人居发展的特点与主要矛盾。本文期望通过对赣南的建筑风貌的深入解读，将这种独特建筑风貌下所体现的人居环境特色及发展规律展现出来。

1安全至上

在中国整个人居发展史中，发展的过程从原始状态下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饮水、吃饭、安全，扩展到对“天下居中”、“礼”、“乐”等社会秩序的不断追求。安全因素是理想人居中重要一环，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以安全防御为主的建筑，如在汉末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政治混乱、连年征战，这一时期就出现了军事防御性较强的“坞、屯、壁、堡、垒、营、寨”等建筑形式。

安全至上是赣南地区整体建筑风貌反映的人居环境特色中最鲜明的一点。本文所言的“赣南”，是指今江西南部现属赣州市管辖的18个县、市、区。这些地区自然环境严苛，概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赣南地形如同一个口朝北开的“U”字形，南、东、西面分别为南岭、武夷山和罗霄山脉。中部是朝北流入长江的赣江，向来被视作中原的边缘。生活在这里的客家人，受战乱从富裕的中原地带南迁至此，受到本地居民排挤和山贼的纷扰，民居建筑就呈现出注重防卫、构筑奇异的特点。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1方正围合

赣南地区的民居建筑，在平面布局上呈现出方正围合的态势。建筑四面围合封闭，墙体高大冷峻，布局方正严密，表现出强大的防御性。在中国客家人聚居地中，形成了多种防御性极强的建筑形式，如闽西地区的圆形土楼和粤东地区的围龙屋。但以赣南地区的围屋相比，闽西土楼以圆形为主，布局从中心向外发散，表现出聚居性最强的特点；粤东围龙屋以半圆形为主，建筑层次分明，表现出最强的可居性。以方正围合态势展现的赣南围屋，给人森严堡垒的直观感受，是一种设防性最强的坚固防御民居。

1.2铜墙铁壁

除平面布局外，赣南民居建筑在建筑材料选择及构筑方法上都呈现出铜墙铁壁的特点。其中厅屋组合式的建筑，以赣北天井式民居相比，墙体多以砖石为主；以徽州民居相比，天井小而深，屋面僵硬陡直，出檐短平。这种墙体在材料上、高度上、围合度上都强过其它地区的民居建筑。

赣南的另一种民居建筑围屋相比厅屋组合式的建筑，还表现出了更强的“铜墙铁壁”般的防御性。万幼楠先生就曾在《家族的城堡——赣南围屋》中总结出围屋建筑的“十大设防”，来描述这种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赣南围屋在建筑选址上选择了开阔的田地，避免俯射攻击，在建筑构造上利用坚固的墙体、凸出的炮楼、天井铁丝网、多重大门、护濠等防制来自正面、侧面、屋面、大门、地道的攻击。十大设防中尤以其坚固的墙体起到了最为直接的防御作用。围屋的外墙大多是以砖石为主，少量以生土夯筑。砖石墙中除少量使用全青砖或全条石至顶的围屋外，大部分采用天然河卵石砌筑，为节省材料，砖石墙又大多是外表（厚约40cm）用砖石，内用土坯或生土夯筑，俗称“金包银”。从墙体的剖面看，厚度多在1m左右。三合土墙体也是赣南围屋的一大特色，有的三合土为了加强硬结度，还掺入桐油、红糖、糯米浆等黏性物，其硬结度和耐久性相比水泥混凝土毫不逊色。

这种完善的防御，为客家人提供了安全的保障，防止了山贼的侵扰和乱世的战火侵袭。据说在解放战争时，国共两军就曾以围屋为据点，打过攻防战，在现代化的武器装备下，围屋坚固的外墙依然起到了强大的防御作用。

1.3聚族（宗）而居

赣南地区，无论是“九井十八厅”，还是“围屋”民居都表现出大体量的特点，其中居住着异财而居的客家人。这种建筑的超大体量，以围屋表现最为突出。围屋占地一般很广，有的村围可达近6.67hm²，围内以宗祠为中心，四周分布着100余间房间，可供同祖先的血脉后裔共同居住。住在围内的居民都有着血缘关系，围内人相见，互与叔伯兄弟、姐嫂婶侄相称。

人居空间布局结构与血缘关系的亲疏相一致，反映了社会关系与人居空间关系的统一性。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聚族（宗）而居，周代盛行宗法制，诸子各建聚落闾里。在因宗法制及分封制而形成的网络中，占统治地位的居住形态是聚宗族而居。同宗内各家庭围绕着宗子的居宅呈有规则的排列，聚居在一起。每一个家庭里都有一座“宗庙”供奉本宗族的祖先。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列国的纷争，社会的动乱和人口的频繁流动，宗族制度逐渐趋于解体。在赣南地区的建筑中所出现的逆向发展，以历史上出现在聚族（宗）而居不同，是出于对安全的需求。在受到本地居民排斥和宗族械斗、山贼侵扰等恶劣的社会环境中，客家人自发地形成了这种聚族而居模式。而赣南体形庞大、壁垒森严的围屋成为了凝聚力量、保证安全居所的最好选择。

2礼制秩序

赣南建筑从其方正围合的形态、铜墙铁壁的设防和超大体量下的聚族而居，都表现出人居环境中安全至上的因子。客家人在营建自身居所时，除却对安全的详细考量，还严守着中国传统的礼制秩序。客家人在建筑选址和修建中以古老的风水学为依据，布局中坚持“居中”思想，同时在建筑的总体分布上，保证宗祠建筑的崇高地位。

2.1风水

风水是中国人居营造过程中一直起着重要的作用，现代人研究风水发现，其内容有很多地理学和科学的论据，而在封建社会，风水更重要的是一种社会心理的影响和对美好事物的期许，可以算是中国传统礼制秩序的重要一环。客家人在其居所营建的过程中，特别是民居选址上，一般都请风水先生到实地勘察，选择一处风水宝地，以期能够家族兴旺、财运昌盛。从现有的民居分布来看，建筑一般选在后有依山，前有河流，房屋两旁左右有山，而且多是左厢的山岭较高，右厢的山岭较低。选址后动土画线也是要选定黄道吉日。基地选定后，起脚、安大门、排楼梁、包挑梁、发梁、升梁、筑瓦栋、做出水、迁居这些修建的关键步骤也都要遵从传统习俗和风水。

赣南地区还存有约50座风水塔，与遵循风水修建的民居不同，很多风水塔的塔体挺拔高大，却不能登临，纯粹是一种风水象征意义。这些风水塔在地址的选择上更是有其讲究，现存的风水塔主要位于大的聚落如县城、村庄的水口、周边的山峦上，起到改善聚落风水，完美聚落环境，展示聚落昌明的作用。

2.2祖先崇拜

祖先崇拜是中国传统中重要特点，数千年来始终从正面影响着中国社会和人居环境建设。无论是一般的民居建筑，还是帝王的宫殿，都将用于祖先崇拜的宗祠建筑放在了尊贵的位置。客家人在建筑营建中，虽以安全设防为主，但对于祖先崇拜的“礼”文化却一直坚守。在村落中，宗庙往往布居在村落的中心，宗庙建筑也是所有建筑中最为气派的。在单幢的围屋中，也有用于思亲崇祖、慎终追远的活动场所祠堂。宗庙和祠堂是客家人心目中的圣殿，是体现本族孝心、面子和势力的地方，也是体现人居环境的礼制秩序。

2.3居中

居中思想大到中国的都城构建，小到民居建造，都有所体现。“中”的选择，是由古至今沿用的礼制秩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宇文恺规划打造的大兴城，蒯祥打造的北京故宫等都是其辉煌的体现。在客家人所营建的民居中，我们同样能看到对“中”的礼制秩序思想的继承。建筑布居时以正厅为中轴，以祖堂为核心，左右对称。在厅屋组合式民居中，如果出现房屋扩建的情况，也始终坚持以正厅为中轴，并向之前预留的禾塘区域逐步延伸、发展。正屋、正厅的修建规模、档次，各横屋和次厅均不能逾越。

3崇尚文风

赣南建筑形式是防御功能和礼制秩序融合的体现，同时我们也能从其高挂的大门匾额及建筑格局中寻找到其尊师重教、民风尚文的特点。

3.1门榜文化

在大门的匾额上，大多书有昭示其姓氏家族的渊源郡望地，或显示其高贵门第、先贤能人之后的题铭，也就是“堂号”、“堂联”。从古自今，赣南客家人各个姓氏宗族都很重视祖训家教，有些显示了艰苦创业、门风纯朴、品格高尚的“门榜”在教育垂训后人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它在造就一代又一代人的优秀品德中，也确实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3.2文峰塔立

赣南地区内分布的大大小小的风水塔中，有很多取名为“文峰塔”、“文塔”、“标文塔”、“魁星塔”、“文明塔”。建“文峰塔”之目的，往往是一个县城或聚落，因久不出人才或出的人才较少，于是归结于居所的自然环境不好，具体表象是地势缺乏周衍，如无高山，或在某个方位地势低洼、景物空缺，因此建一座塔，障空补缺，以祈求本县或本村的风水能出人才。

4结语

赣南建筑风貌映射出客家人在追求理想人居过程中选择了以安全防御为首要条件，同时严谨地遵守着礼制秩序、崇尚文风的特点。而其聚族而居的生活方式及大体量的保垒式建筑，已慢慢不适合今天人们的生活方式。但那一幢幢高大的围屋是一个时代和一个族群的记忆和骄傲，其形成的独特的人居文化也成为人居个性的典范。即使现在社会环境变化巨大，我们还是能从这些存留下来的赣南建筑中寻找当年人居环境营造的智慧。研究赣南建筑，并不是要在形式上做复归、仿效，而是通过对其传达的人居环境形成的原因和表现的特色，用同样的创造精神来面对当前全球化下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