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华
(安徽师范大学 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安徽 芜湖 241000)
论权德舆的诗序
吴振华
(安徽师范大学 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安徽芜湖241000)
摘要:权德舆诗序最重要的特色是平实敦厚,具纪实性史笔,有史料价值。能根据不同情境,灵活用笔,非常得体。议论多于抒情和描写,摆脱了初唐四杰炫耀文采的作风,其重心已偏向人生出处、立朝大节、人格修养等方面。诗序展现了当时主文柄者的生存状况和心态,具有无法取代的文学史意义。
关键词:权德舆;诗序;艺术特点
权德舆(759-818),字载之,天水略阳人。据《旧唐书·权德舆传》:“德舆生四岁,能属诗。七岁居父丧,以孝闻。①权德舆父亲权皋大历三年(768)卒,46岁。据此推算,则权德舆应生于代宗宝历元年(762)。十五岁为文数百篇,编为《童蒙集》十卷,名声日大。……贞元九年,自司农卿除户部侍郎,仍判度支。……贞元十年,迁起居舍人,岁中,知制诰。转驾部员外郎、司勋郎中,职如旧。迁中书舍人。……德舆居西掖八年,其间独掌者数岁。贞元十七年(801)冬,以本官知礼部贡举,来年,真拜侍郎。凡三岁掌贡士,至今号为得人。转户部侍郎。元和初,历兵部、吏部侍郎,坐郎吏误用官阙,改太子宾客,复为兵部侍郎,迁太常卿。五年冬(810),宰相裴垍寝疾,德舆拜礼部尚书、平章事,与李藩同作相。……竟以循默而罢,复守本官。寻以检校吏部尚书为东都留守,后拜太常卿,改刑部尚书。……十一年,复以检校吏部尚书出镇兴元。十三年(818)八月,有疾,诏许归阙,道卒,年六十。②权德舆卒年,《新唐书》卷 165同此。据此推算,权德舆应生于肃宗乾元二年(759)。佐证有韩愈《唐故相权公墓铭》(《韩昌黎文集》卷三十)。然而吴汝煜先生考证定为(761—818),享年 58岁。见《唐才子传校笺》第二册第 575页。我认为,当以两唐书所叙为信。赠左仆射,谥曰文。”③《旧唐书·权德舆传》卷 148,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 4001页。
权德舆是中唐时期重要的文学家,是典型的正人君子,又是朝廷大手笔。《旧唐书》说:“德舆自贞元至元和三十年间,羽仪朝行,性直亮宽恕,动作语言,一无外饰,蕴藉风流,为时称向。于述作特盛,《六经》百氏,游泳渐渍,其文雅正而弘博,王侯将相洎当时名人薨殁,以铭纪为请者十八九,时人以为宗匠焉。”④同③,第 4005页。这一文坛地位可以从权德舆的大量赠序中看出来。今以诗序为例,权德舆的诗序类别比较全,其中最多的是赠别诗序,这说明一方面中唐时代文人之间交往的频繁,赠诗作序成为一种重要的时尚;另一方面说明权德舆处于文坛的中心位置。
权德舆的诗序分别收在《全唐文》和《全唐诗》中(见表1)。⑤按:本表中“赠别诗序”指文中确切记载了赋诗的数量,权德舆文集中还有更多的未提赋诗的赠别序,那是纯粹的赠文,是“赠人以言”的作品,不在本文论述范围之内。
表1 权德舆诗序统计表
第一类:宴会诗序。《韦宾客宅宴集诗序》①权德舆诗序收在清编《全唐文》卷 490、491、492。凡引用篇名及原文均不注页码。《腊日与诸公龙沙宴集序》《秋夜侍姑叔宴会序》。
第二类:赠别诗序。《奉送裴二十一兄阁老中丞赴黔中序》《奉陪李大夫送王侍御史往淮南浙西序》《送水部许员外出守郢州序》《送循州贾使君赴任序》《送崔端公赴江陵度支院序》《送张仆射朝觐毕归徐州序》《送韦起居老舅假满归蒿阳旧居序》《奉送崔二十三丈谕德承恩致仕东归旧山序》《送袁中丞持节册回鹘序》《送前溧阳路丞东归便赴滑州谒李尚书序》《送张阁老中丞持节册吊新罗序》《奉送韦中丞使新罗序》《送主客仲员外充黔中选补使序》《送司门殷员外出守均州序》《送袁尚书相公赴襄阳序》、《送袁尚书相公赴襄阳序》《奉送韦十二丈长官赴任王屋序》《送崔十七叔胄曹判官赴义武军序》《送刘秀才登科後侍从赴东京觐省序》《送杜少尹阁老赴东都序》《送许校书赴江西使府序》《月夜泛舟重送许校书联句序》《送张校书归湖南序》《送许协律判官赴西川序》《送李十二弟侍御赴成都序》《送李十兄判官赴黔中序》《送台州崔录事二十一太赴官序》《招隐寺上方送马典设归上都序》《送义兴袁少府赴官序》《送再从弟少清赴润州参军序》《送从兄颖游江西序》《奉送从叔赴任鄱阳序》《送三从弟况赴义兴尉序》《送张评事赴襄阳觐省序》《送王仲舒侍从赴衢州觐叔父序》《送灵澈上人庐山回归沃洲序》《送从史南仲登科後归汝州旧居序》《送郑秀才入京觐兄序》。
第三类:唱和诗序。《唐使君盛山唱和集序》《秦徵君校书与刘随州唱和诗序》《萧侍御喜陛太祝自信州移居洪州玉芝观诗序》《崔吏部卫兵部同任渭南县尉日宿天长寺上方唱和诗序》《吴尊师华原露仙馆诗序》。
第四类:游历诗序。《暮春陪诸公游龙沙熊氏清风亭诗序》。
第五类:酬赠诗序。《酬李二十二兄主簿马迹山见寄并序》(《全唐诗》卷322,第 3621页)。
第六类:追忆诗序。《徐孺亭马上口号并序》(《全唐诗》卷 326,第3657页)。
1.游历类诗序。权德舆仅作一篇,这与他主要人生经历都在朝廷任要职有关,②权德舆《谢除太常卿表》中说:“累膺爵秩,四掌诰命,五居列曹,遂叨礼卿,乃配相印。”见《全唐文》卷 486,第4966页。但只要有机会,他也能写出文采斐然的佳作。如《暮春陪诸公游龙沙熊氏清风亭诗序》,一开篇就写先贤的春游故事及作用:“暮春三月,时物具举,先师达贤,或风于舞雩,或禊于兰亭。所以畅性灵,涤劳苦,使神王道胜,冥人天倪。”而自己“束支体於府署,以簿书为拲梏”的局促生活,使他向往休沐之暇的外出游赏。这样自然过渡到近郊龙沙的“熊氏清风亭”。这是一个由多人合作建筑的环境幽旷的所在:“初入环堵,中有琴书,披篁跻石,忽至兹地。”这里不仅文雅高洁、品味超圣,而且境界非常壮阔秀丽:“鄱章二江,分派于趾下;匡庐群峰,极目於枕上。或澄波净绿,相与无际;或孤烟归云,明灭变化。耳目所及,异乎人寰。”面对如此荡涤心扉的美景,作者写下这样两句富有情味的佳句:“志士得之为道机,诗人得之为佳句。”承上启下,既是对景物的赞美,又自然过渡到颂扬主人和宴游的描述上来。主人“生於是,习於是,其修身学文,固加於人一等矣。况其志励於萤雪之下,业成於薪水之馀,则甲科令名,如在指顾。”因为熊氏正在准备就举,故有这样美好的祝愿。宾主欢会,更是融洽和乐。于是“遍徵歌诗”,因为十几年间在这里做官的人,很少能这样聚会游历,而“异日之适,非今日之适也”,“吾丧我於此亭者,一生几何?是不可以不纪”。最后是“乃次诗于屋壁,各疏爵里,以为清风亭故事云”。从此序可以看出,权德舆虽然对风景佳境有很高的鉴赏能力,但他还是相当理智,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即使宴会情景热烈,他的描述还是平正雍睦,议论与叙述描写相结合,照顾到宾客和主人两方面,绝不像独孤及那样,个性激越飞扬。这与权德舆敦厚谦逊的性格和追求文质彬彬的文体美有关。
2.唱和诗序。“唱和”是中唐时期文人之间聚会酬唱赋诗的一种独特的文学活动,与中唐时期节镇相对安静,德宗姑息方镇的整体环境有关。权德舆作为一个执掌文柄的核心人物,他当然成为唱和时代风气中的重要一员。他的《唐使君盛山唱和集序》叙述了唱和的历史渊源和必需的条件;《秦徵君校书与刘随州唱和诗序》则描述了他父亲权皋与刘长卿、秦系之间酬唱时的情形:“攻坚击众,争奇斗巧,奇采逸响,争为前驱。”这里以《崔吏部卫兵部同任渭南县尉日宿天长寺上方唱和诗序》为例:
《易》之《同人》曰:“文明以健,中正而应。”故道同於内,而气相求;情发於中,而声成文。以观以群,以比以兴。清河崔处仁、河东卫从周,於是有清秋仁祠往复十七韵之作。初二贤皆以秀造分校秘府宏文之书,贞元初,同为渭南尉,联曹结绶,相视莫逆。处仁自府庭旋归,税驾於斯,国门胜概,康庄在下,驰车徒而走声利者,此为咽喉。外烦埃葢,中孕闲旷,昼悬清光,夕湛虚明。上方之锺磬,深夜之月露,眺听寂寞,情灵感发。投者报者,无非琼瑶,如金丝应和,孔翠翔集,尽在是矣。厥後同为左右补阙,从周以本官入为翰林学士,处仁累以尚书郎知制诰。既而处仁西垣即真,从周复以外郎掌诰,洎处仁迁小宗伯,而从周即真,俄掌贡举,实为之代。元和三年秋,处仁为吏部侍郎,从周为兵部侍郎,重九休浣,联镳道旧,永怀曩篇,二纪于兹。虑屋壁之隙坏,诗文之磨灭,不若刻勒片石之为坚且久也。惟二贤大雅闳达,人伦龟玉,更为王阳,迭为田苏。便蕃清近,烜赫章大,其於为霖为砺,四方之属耳目久矣。然则志气之所舒,英华之所摅,其滥觞於此乎?德舆与二君子同为谏官,同掌书命,相继典贡士,分曹居中台,其间交代迭处,不可具举。敢叨益者之数,实悦同心之言,追琢既具,序夫本示,亦二君子之志也。
这篇序先讲诗歌唱和的深层原因:“《易》之《同人》曰:‘文明以健,中正而应。’故道同於内,而气相求;情发於中,而声成文。以观以群,以比以兴。”即强调“同气相求”和“兴观群怨”的儒家文学观念,其中“诗可以群”是最重要的原因。群居向切磋,因同气道合,故形成唱和之风。文中历叙崔处仁与卫从周同为渭南尉,情感莫逆,曾在渭南天长寺相会,“外烦埃葢,中孕闲旷,昼悬清光,夕湛虚明。上方之锺磬,深夜之月露,眺听寂寞,情灵感发。投者报者,无非琼瑶,如金丝应和,孔翠翔集”,描写赋诗唱和的情境真切如画,进入了诗歌的艺术境界,就必须忘却尘世的牵累。后来两人都同为左右补阙、入为翰林学士,一直到缘何三年崔为吏部侍郎,卫为兵部侍郎,才于二十四年之后,重新追忆起往昔赋诗的故事,于是将旧作刻于石碑,以期长久保存。权德舆正好与“二君子同为谏官,同掌书命,相继典贡士,分曹居中台”,也是几十年的交谊,因此作序记之。这篇序除了描述崔、卫二人当时唱和的情境外,还含有历经沧桑后的追怀感旧,二十四年后对青年时代诗情勃发的怀念,正是对诗歌的一份珍爱,因为其中凝结了友谊、情缘、青春的魅力。“唱和赋诗”成为一种生命激情存在的依据。由此可见唐人对唱和诗的重视。此序叙事条理清晰,要言不烦,叙写得当,又平正敦厚,是能代表权德舆文风的作品。独特的经历加上真挚的情谊,简明扼要的叙事,恰当精炼的描写,是本文突出的艺术特点。
又如《吴尊师华原露仙馆诗序》:
世人於逆旅溺丧之中,而村(疑)执胶固,唯仙师吴君,超然悬解,於是有《华原露仙》之作。本於道生,终於物宜,盖顺一气之聚散,随百昌之化生,为疣为赘,为决为溃,委和归根,泊然大观。至於谷神隐景之道,又何可究耶?众君子用徵声诗,师亦继和,是皆遗形达生之言也。或曰:“若师之道,可以坐忘矣。恶用言说涉於名迹耶?”予曰:“《道德》上下经与《内》《外》《杂》篇,岂非老庄之言耶?终日而尽道,师之心也。彼方以生死为一贯,又何有於名迹哉?”又曰:“既言之可矣,恶用诗之矣?”师又泛然而和之,斯皆元同而不囿於物者也。於是或者退,而鄙夫书之,以冠於群篇云。
这是权德舆为吴筠的《露仙馆诗》作的序,由于这些诗歌是唱和的结晶,故可以视为唱和诗序。序中运用对话表达了权德舆对老庄道学的理解。他赞美吴尊师“本于道生,终于物宜”的超然悬解之作,认为表现了“委和归根,泊然大观”的思想,众君子相继与吴尊师有唱和之作,都是“遗形达生”之言。针对权德舆“彼方以生死为一贯,又何有於名迹哉?恶用诗之矣”的疑惑,“师又泛然而和之,斯皆元同而不囿於物者也”。这篇序揭示了道家赋诗的原因在于“委和泊然”又“不囿於物”,是一种天然淡泊心境呈现于物境的表现。中唐时代诗僧很多,像皎然还有一套完整的诗学理论,权德舆与皎然、灵澈、灵一、吴筠等均有交往,并记录下他们的唱和赋诗情况,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3.宴会诗序。权德舆共有三篇宴会诗序,其中《腊日与诸公龙沙宴集序》,当作于年轻时期,从文中所写的“龙沙古地,大江在下,可以纵远目,可以涤烦襟”看,应该在江南,或许就是钟陵。此序中说他们是“休浣考胜,用文会友”,又说“簪裾成列,觞豆备荐,酒酣神王,举手拊节,尽一日之泽,遣百虑如遗。二三子唯今日,可以酒狂而不书,是无勇也”,当有赋诗之类的雅事。文中表现出一种青年人特有的豪气。
第二篇是家宴诗序。《秋夜侍姑叔宴会序》:
叔父至自东周,第如新定,就长子桐庐尉之养也。途出云阳,德舆之侨居在焉。拜庆之後,式展宴饯,掇蔬焚枯,以实圆方。叔父诸姑既就坐,群从伯仲,或冠或丱,中外稚孺,凡四五十人,差其长幼,为侍坐之列。畅之以旨酒,既醉不喧;侑之以清弦,中奏弥静。天天申申,其乐无垠,发之於恬旷,得之於名教。稍间,则圆魄照坐,微风入林,残暑尽销,清光交映。歌诗类事,举节应觞,觉听视之内,无非和乐。虽谢庭羯末之盛,雪花柳絮之兴,及夫情适於中,率礼无违,亦一时也。乃命编次其文,且书其时,时建中四年之七月,德舆操觚以序。
这篇诗序也是作者年轻时期的作品,宴会地点就在他的故乡丹阳。因为叔父从洛阳去桐庐,“途出云阳”(即丹阳),故一家人得以团聚。文章叙述了气氛和睦的家庭宴会情景:“叔父诸姑既就坐,群从伯仲,或冠或丱,中外稚孺,凡四五十人,差其长幼,为侍坐之列。”这是一次盛况热烈的家宴,宴席上既旨酒交错,还有清弦佐欢,“则圆魄照坐,微风入林,残暑尽销,清光交映”,乘此良宵,于是“歌诗类事,举节应觞,觉听视之内,无非和乐”。这种情绪是有强烈的感染力的,以致“虽谢庭羯末之盛,雪花柳絮之兴,及夫情适於中,率礼无违”。通过此序,既可以看到权德舆一家人丁之盛,又见一片和睦融洽的氛围,长幼有序,文雅中正,纯朴陶然,简直有一种盛世气象。其实,此序作于建中四年(783),德宗正遭遇“建中之难”,中原叛乱刚过。可见德舆之文善于表现平和雍睦的气象,选材与立意都具有这样的特点。不过从另一面也可以看出:即使是中原战乱时代,江南士大夫的家宴仍然是一种祥和安静的氛围。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说明中原衣冠贵族举家南迁的原因。因而这篇诗序具有史料价值。
权德舆的第三篇宴会诗序是 《韦宾客宅宴集诗序》:
太子宾客韦兄,彯华缨,佩金龟,为清时大僚,有数年矣。始以博士奉朝请,周历台阁,出分藩符,入作卿长,乃领内府。又宾东朝,拜章乞告,优诏得请,致仕就第,燕闲自颐。中外族属,尝僚贵仕,以觞酒祝延,发礼修贺者多矣。以兄始登朝行,实自礼寺,蕃祉吉禄,此为椎轮。於是众君子学通行修,尝践此任者,与今之引经据古,屈职在列者,同声撰日,复修兹会。乃有夏官小司马左右曹侍臣书殿东观柱下史南宫郎九旋十(疑)而鄙夫忝焉。入门而右,胜概迎步,耸(阙一字)槛於宾位,罗松篁於石径,清冬之时,寒翠溢目,则熙春众卉,炤灼骀荡,又可知也。轩盖上下,壶觞交错,聆主人之言,则同惇史;听众宾之论,如在曲台。徜徉乎礼文,博约乎法义。乐在名教,庆兹寿宠,中饮沾醉,抗音击节。乃相谓曰:季伦金谷,实有歌诗,元亮斜川,亦疏爵里。况今贺得谢之美,赋必类之词,爱景美禄,遗簪投辖,盛集之若是者有几,安可没而不书?猥微菲薄,因附官业。今裴辛吕三君子,皆讲学称职,而司勋满岁复留,再帖郎位,犹四命焉。前此者,柱史之超拜浃日矣,鄙夫之忝兹一纪矣,二左曹东观二十年矣(原注:"陈君二十年,冯君二十年,张君十八年,今云二十年,开中半也)。小司马向三十年矣,而主人逾四十年矣。其于折中定议,损益於仪法多矣(原注:兵部二十八年,主人四十五年,向逾举全数也)。外有平阳长乐二连帅韦君柳君,绛郴和三郡守裴君李君(阙二字)前苏州韦君信州陆君,(阙一字)守之介刘君,六邑之长姜君,合中外历是者十九人,因广斯文,且为礼官之籍。
这篇诗序应作于权德舆文章风格成熟的晚年,地点在京城长安。序中展现一片敦厚纯穆气象,参加宴会的有十九人,韦宾客是获优诏致仕就第的,中外旅属,尝僚贵士,共同宴聚向韦宾客祝寿,“中饮沾醉,抗音击节”,这是因为“季伦金谷,实有歌诗,元亮斜川,亦疏爵里。况今贺得谢之美,赋必类之词,爱景美禄,遗簪投辖,盛集之若是者有几,安可没而不书”,因此权德舆摹仿昔贤故事,也记下参加宴会者的姓名,并录下所写诗歌,撰写这篇序文。这篇诗序以典雅庄重为主要特色,体现了权德舆温文尔雅的个性,“为缙绅羽仪”的风采,非常适合这样肃穆雍熙的朝廷官员宴聚场合。权德舆也是重要诗人,作诗讲究“意与境会”“疏导性情”,要求“含写飞动”,①见权德舆《左武卫胄曹许君集序》,《全唐文》卷 490,第 5002页。故他的诗序一般都要将情境展现出来,诗歌就产生于这样的情景之中。可惜这些诗歌已佚,不能体会诗中的“性情”和文笔的“飞动”气势了。
4.赠别诗序。如《送张仆射朝觐毕归徐州序》:
大君子所以贵者,道合於上,化流於下,得时大行,求福不回而已。仆射南阳公镇徐方十年,师贞人和,拜章请觐。冬十月,四牡雕戈,至於京师。或诵其德辉,或歌其事功,直道相贺,懦夫立志。公始以裦衣儒冠,游公卿闲,仁义博富,名声籍甚。其後拥传佐戎,专城靖人,福以至德,惠之美利。临骇机以激大顺,奋州师以摧剧虏,淮湖之闲,嶷然保障。陟明加地,再命元侯,康衢自随於趾步,枉道不萌乎心术,而文锋师律,奇正相合,以气为主,与古为徒,故其缘情放言,多以莫耶自况。然则天下之肯綮,适所以资公之断割耶?上之注意也深,公之诚虑也至,贡端诚以无隐,沃宸虑如合符。尽直於内,诡词於外,日降庆赐,载淹旆旌。元正前殿之贺,中和内朝之直,锵锵鸾声,湛湛露斯,虽韩侯入觐,吉甫燕喜,无以过也。迨兹春半,受命,言旋,中朝贤士大夫皆举酒为寿,徵诗为礼,盖悦公之风而惜别也。德舆辱当授简,词不逮意,姑以掖垣所赋,类於左方云。
这是权德舆一篇重要的赠别官员离开朝廷返回任所的诗序,有很强的纪实性。《旧唐书·张建封传》:“贞元四年,以建封为徐州刺史,……十三年冬,入觐京师,德宗礼遇加等,特以双日开延英召对,又令朝参入大夫班,以示殊宠。”“十四年春上巳,赐宰臣百僚宴于曲江亭,特令建封与宰相同座而食。贞元以后,藩帅入朝及还镇,如马燧、浑瑳、刘玄佐、李抱真、曲瓐之崇秩鸿勋,未有获御制诗以送者。建封将还镇,特赐诗曰:‘牧守寄所重,才贤生为时。宣风自淮甸,授钺膺藩维。入觐展遐恋,临轩慰来思。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情词。报国尔所向,恤人予是资。欢宴不尽怀,车马当还期。谷雨将应候,行春犹未迟。勿以千里遥,而云无己知。(《全唐诗》卷四)’又令高品中使斋常所执鞭以赐之,曰:‘以卿忠贞节义,岁寒不移,此鞭朕久执用,故以赐卿,表卿忠节也。’”②《旧唐书·张建封传》卷 140,第 5010页。由此可见张建封深得德宗宠信。张建封在徐州十年,徐州地区十分稳定,因为他“奋州师以摧剧虏,淮湖之间,巍然保障”,又重视文学之士(如许孟容、韩愈均在其幕府),还擅长诗歌,这大概是德宗赐诗的原因。德宗的诗除了一些说教告诫之外,并无特色,但此事却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功劳大的如马燧等都“未有获御制诗以送者”,因此这是无上的荣耀,能够激起臣下的忠节感义。更为重要的是由于皇帝的重视,张建封在朝廷觐见期间,“中朝贤士大夫皆举酒为寿,徵诗为礼”,盛况是空前的。权德舆的这篇诗序,就详细记载了这一轰动朝野的历史事实,对张建封人品、勋绩、忠诚都进行了得体的赞扬,“上之注意也深,公之诚虑也至,贡端诚以无隐,沃宸虑如合符”,说的是实情。当张建封还镇时的离别宴席上,又是群公赋诗赠别,于是权德舆将“掖垣所赋,类于左方”,撰写了这篇诗序。这篇诗序,可以看到诗歌具有重要的协调关系功能,赋诗赠序在中唐时代是笼络藩镇、激励将帅效忠守节的重要手段,而这样大规模、高规格的赋诗赠序,本身又起到了联络感情、怡乐情性的作用。权德舆此序,堪称记载朝廷大事的典重鸿文。
又如《送崔十七叔胄曹判官赴义武军序》:
司徒延德王握兵符相印,专征於博陵上谷之地,理下建都府,以雄山东。行师必直壮,辟士必诚重,州壤之内,悫信是求,士君子之宦游寓去其本久矣。亭伯子玉之裔,幕庭宾榻之选,行车撰日,姻族荣之,以执事之端敏肃给,且故相国安平穆公之从父弟也。腴润於友爱,琢磨於仁义,谦以自牧,实而不华,闺门公府,皆奉金铉,人伦之美,无乃裕乎。居则赞长毂,名在诸侯之策;行则侍介圭,来近天子之光。人生少别,斯乃细故,不当效儿女子戚戚,在勉固志业而已。至於道观离宴,歌诗感激,则备於右拾遗独孤郁前叙云。
这是一篇送友人赴军的诗序,照例要宴饯赋诗赠别,不同的是,“至於道观离宴,歌诗感激,则备於右拾遗独孤郁前叙云”,说明赠诗在前,权德舆赠序在后。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显然另有用意,因为义武军在山东雄镇博陵上谷之地,而“士君子之宦游寓去其本久矣”,所以希望崔、曹二位能“行师必直壮,辟士必诚重,州壤之内,悫信是求”,这是从朝廷方面立言。后来韩愈写《送董邵南游河北序》则是因割据之势已成,反而希望董邵南之类的郁郁者,到河北后观察其民俗,并劝昔日屠狗者“出而仕”,不要寄身于割据的藩镇。角度虽不同,但权、韩二人均以朝廷为中心、怕藩镇作乱则是一致的。从文章价值上讲,权文平实,有大臣风范,韩文则艺术性强,有文士风流。
权德舆的赠别诗序根据受赠者的不同情况,能够灵活用笔。如《送袁中丞持节册回鹘序》:
国家用文教明德,怀俫外区。今年春,回鹘君长纳忠内附,译吉语於象胥,复古地於职方。方帅条其功实,闻於天子,乃择才臣以宣皇仁。於是诏工部郎袁君加中宪之重,被命服之贵。将行,又拜祠部郎中,有司具仪法,持节册命,所以新其号而厚其礼也。中丞端淳而清,文敏而诚,才以周物,智以达变,识柔远之五利,能专对於四方。摄衣登车,不问夷险,朝贤搢绅,是以壮其志而嘉其忠。且滇池昆明,为西南雄部,尝乐声教,是焉纂修,奇功自效,愿为保障,方今规模宏大,八表一家。然则俯首以帅化者,吾君受之而不阻;勤人於远略者,吾君薄之而不务。彼唐蒙开地,为好事之臣;诸葛渡泸,盖一方之利。况今文武吉甫,镇安蜀都,而中丞将大君之礼命,固殊邻之职约。德行言语,实在是行,使边人缓带安枕,无烟火之警。酌古经远,才者能之,金章瑞节,光耀原隰。近臣主文,乃类歌诗鄙人不腆,忝记言之职。故西南之册命,使臣之优诏,皆得书之,授於史官。又尝与中丞同为江西从事,辱命内引,所不敢辞。
先叙“国家用文教明德,怀来外区”的大政方针,然后叙回鹘君长“纳忠内附,译吉语于象胥,复古地于职方”,因此天子派袁中丞持节册回鹘。再叙中丞的品德和才干,及朝廷缙绅的宴会赠别,照例要一番慰勉和赋诗。值得注意的是,权德舆写下这样一段话:“近臣主文,乃类歌诗;鄙人不腆,忝记言之职。故西南之册命,使臣之优诏,皆得书之,授于史官。”这可以解释权德舆的“序”体文章“诗少文多”的原因。他重视记叙之文,稍轻咏怀之诗,且他的记叙忠于史实,要“授于史官”,而离别抒怀的诗歌属于个人情感范围。故凡是有关国家大政典章制度的庄重场合,权德舆都表现得稳重端庄,能够控制情感的宣泄。像这篇序文的受赠者,与权德舆“同为江西从事”,是老相识,但文中绝对看不到激情洋溢,而是显得含蓄内敛,持重有故。这大概是他为几代皇帝看重的原因。因为人品的持重而导致文风敦厚稳健,是中唐时期这类赠别诗序的艺术特征。
又如《送崔端公赴江陵度支院序》,这篇诗序是送崔端公赴江陵上任的,是“督课郡国”“总二府之职而兼领”的重任。因为崔端公“以道胜于内,则出处不殊,儒衣昂然”,“及参总世务,更居剧职,动成故事”,因此“数年之间,三践宪司,赤绂在股,襜如裦博,诸生荣之”。这些都是非常得体的话,大体符合崔端公的实际情况。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赋诗比较特别,因为崔公是从钟陵去江陵,“骚楚遗韵,枫江远目,在此路也”,因此所赋的赠别五言诗“字用五而词多楚者,以地理所历,且行古之道也”。显然是继承了李华、独孤及以来的赋诗具有地方文化色彩的传统,带有追踪先贤的复古精神。再如《送韦起居老舅假满归嵩阳旧居序》,这是一篇送长者归隐的诗序,口气符合一个晚辈的身份,虽然元和九年权德舆已经56岁了。序中有一段议论士人出处的道理:“其出也,宣其功绪,播其利泽,纳忠服劳,以服天下。其处也,味道之腴,与古为徒,休影息迹,以闲身世。不如是者,细则牵於利欲,大则囿於得丧,识真者羞之。”与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格言相比,权德舆的语言平实亲切,适合舅舅功成身退的具体情况。接着权德舆回顾了韦氏先贤的故事,认为在当今“吾君用太和理万物,动者静者,各遂其方”的条件下,老舅的“退然荷真,独与道往,鸥鸟不动,家人忘贫”真是不错的选择,符合道家的人生情趣。因此在舅舅“出车家林,挥手青门”的时候,“合欢也,忘印绂之轻重;陈诗也,无章句之约束”。权德舆以欢快的笔墨表达了晚辈对长者的依恋之情:“放言无择,造适则笑,行觞无算,既醉而罢。”再用优美的景色来陪衬:“惠风闲云,飘拂左右,动用视听,无非大方。”此序达到了叙事、议论、抒情的有机统一,是德舆赠别诗序典型风格的代表作品。
当受赠者是晚辈时,权德舆又换了一种语调。如《送刘秀才登科後侍从赴东京觐省序》:
每岁仪曹献贤能之书於王,然後列於禄仕,宣其绩用耳。小司徒以楚金馀刃,受诏兼领,彭城刘禹锡实首是科。始予见其丱,已习诗书,佩觽鞢,恭敬详雅,异乎其伦。及今见夫君子之文,所以观化成,立宪度。末学者为之,则角逐舛驰,多方而前,子独居易以逊业,立诚以待问,秉是谦悫,退然若虚。况侍御兄以文章行实,著休问於仁义,义方善庆,君子多之。春服既成,五彩其色,去奉严训,归承慈欢,与侍御游久者,贺而祝之曰:“太邱之德,万石之训。”亦将奉膳羞於公府,敬杖履於上庠。公卿无惭,龟组交映,不待异日而前知矣。鄙夫既识其幼,乃序夫群言耳。
这是权德舆赠别刘禹锡登科后觐省母亲的诗序,可以看出他对22岁的刘禹锡的赞赏和期待。序中有以下信息:(1)刘禹锡应该是贞元八年冬天来京参加进士考试的,其时他的父亲刘绪在京,官职是殿中侍御史,与权德舆同事;(2)刘禹锡考中进士后于九年春天回洛阳 “觐省”其母,其父也同往,故言“侍从”;(3)权德舆很早就认识刘禹锡,“予见其丱,已习诗书,佩觽鞢,恭敬详雅,异乎其伦”,这是年轻时在江南发生的,刘禹锡当时只有七、八岁,正从皎然学诗;(4)贞元九年刘禹锡 “实首是科”,应该是高中科第;(5)权德舆赞赏刘禹锡文章有“观化成,立宪度”的君子之风,这与侍御兄(刘绪)“文章行实,著休问於仁义,义方善庆”的品质有关;(6)刘氏父子这次回洛阳,有公卿宴饯,并赠送了美好的祝愿。由此看来,刘禹锡同年中博学鸿词应该在此次回洛后,再次入京高中的。那么刘禹锡本年有二次入京的事。陶敏先生的《刘禹锡年谱》连叙两事,省略了这次回洛阳之事,应补正。①陶敏《刘禹锡年谱》载:贞元九年癸酉(793),刘禹锡 22岁,“户部侍郎顾少连知贡举,与柳宗元同登进士第。其年,又登博学宏词科”。又贞元十一年乙亥(795),“登吏部取士科,授太子校书。此二年中,刘禹锡母卢氏在洛阳,从舅卢徵为华州刺史,常往来于长安、华州、洛阳之间。”见《刘禹锡全集编年校注》(下)第 1521、1522页。岳麓书社,2003年版。
赠别同龄者又是一种笔墨。如《月夜泛舟重送许校书联句序》:
公范持江西辟书,驾言即路,其出处之迹,与婉婉之画,鄙人不腆,已为之序引。且吴抵锺陵,二千里而遥,凡我诸生,怆离宴之不足,故再徵斯会。秋月若昼,方舟溯沿,笑言不哗,引满造适。公范乃握管作三字丽句,仆与二三子联而继之,申之以四五六七,以广其事。如其风烟月露,与行者居者之思,各见於词。
题中所谓“重送”者,是因为先前有一篇《送许校书赴江西使府序》,叙述过作者与许公范“寻世好以约交道,获申十年之敬,出处多故”的交谊,并劝勉他要以“中庸明诚”之本,覃思于文藻,致用于政事,只是一篇单纯的赠人以言的序。而此篇则写“怆离宴之不足,故再徵斯会”,序中描写了“秋月若昼”的美景和“方舟溯沿,笑言不哗,引满造适”的尽情欢畅场面,然后是许公范作 “三字丽句”,“仆与二三子联而继之,申之以四五六七,以广其事”,描绘风烟月露以慰藉离别相思。由此可见权德舆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而且赋诗很讲究格式,切合送别情境。如《送崔端公赴江陵度支院序》中赠诗是“字用五而词多楚者,以地理所历,且行古之道也”,因为崔端公赴江陵“骚楚遗韵,枫江远目,在此路也”。再如《送张评事赴襄阳觐省序》,张评事也是自钟陵前往汉南,故“群贤以地经旧楚,有《离骚》遗风,凡今宴韍歌诗,惟楚词是敩”。说明权德舆的赠诗具有复古意识,并且切合受送者旅途的风景和历史传统,根据旅途的历史文化背景来创作送别诗,并模仿古诗格调。这在中唐时期是值得注意的现象,凡是去楚地的一般都与屈原的骚体联系起来,可以看出权德舆对楚骚的重视。从李华到权德舆我们可以看到这一传统已经形成,这实际上是一种诗歌复古意识的表现。
权德舆晚年诗序经常表达思乡之情。如《送台州崔录事二十一太赴官序》中这样描述江南景色:“琪树风清,石桥月明,羽人仙子,仿佛如觌。遣有涉无,与境而胜,象外之欢,可胜既乎!”又说:“酾酒以祖道,歌诗以发志,贤稚璋而思仙山故也”,通过赞美慰勉行者表达了怀念故乡、思念仙山的感情。这种对故居的思念常见于送别赴南方友人的诗序中。如《送义兴袁少府赴官序》:“过江山水,阳羡居最,性质夷淡者,得之愈深。……追思童丱,游寓兹地,烟潭云洞,杳窕静深。”这种追忆之思,多因为与受赠者关系非常密切,常常有十几年或几十年的交情。像《送薛十九授将作主簿分司东都序》,权德舆与薛十九交谊从“既龀”到“尔来三十年矣”,经历了“悲欢相乘”的沧桑变化,当再度聚首京师又要分别时,自然情不能自已。权德舆的赠别诗序继承了前代作家的传统,每每要通过悬想行者的一路风景来慰别相思。如:
今君道剑门,抵左绵,铜梁玉垒,乔木可辨,昼锦星轺,其乐何如?又想夫归自涪陵,出於南荆,沿巴峡之风水,冒阳台之云雨,昏旦万状,发於歌诗。
——《送主客仲员外充黔中选补使序》
新安江路,水石清浅,严陵故台,德风蔼然,渔浦潭七里濑,皆此路也,二谢清兴,多自兹始。今日出祖,可以言诗。
——《送王仲舒侍从赴衢州觐叔父序》
夫拂方袍,坐轻舟,溯沿镜中,静得佳句。然後深入空寂,万虑洗然,则向之境物,又其稊稗也。
——《送灵澈上人庐山回归沃洲序》
东阳为山水佳地,且生约二德,昔所游践,况云洩石室,花发桃岩。
——《送道依阇黎归婺州序》
综上所述,我认为权德舆的诗序最重要的特色就是平实敦厚,多具有纪实性史笔,有史料价值。这是因为他与受赠者有非同一般的交谊,往往是相隔十几年或几十年后的再度相逢,在离别筵席上追忆往昔情不自已而作诗赠序,所以叙述受赠者的履历、人品、业绩、志向等非常翔实,大到朝廷宴会,官员赴边,涉及到国家方针政策,小到朋友宴聚,家庭团圆,细微到兄弟亲情,都能根据不同情境,灵活用笔,非常得体,能让每一种人在充分感受真情的基础上,体会他的意旨。权德舆的诗序议论多于抒情和描写,完全摆脱了初唐四杰那种炫耀文采的作风,赋诗一般只作为抒情时的点缀,其重心已经偏向于人生出处、立朝为官大节、人格修养等方面,这是他“羽仪朝行”为士大夫所钦慕的原因,也是他三十年间取得重要影响的原因。但千年之后观之,由于那个时代的观念已经过时,故这些诗序不再耀眼,其艺术技巧、艺术构思的模式化和单一化,加上文采的过分抑制,不能和韩愈、柳宗元的诗序并美,后人并没有将权德舆当作散文大家来看待,就足以说明这一点。然而,作为一种文学史的存在,权德舆的诗序展现了当时正统文人或处于主流文坛地位者的生存状态及其心态,也具有别人无法取代的价值和意义。
中图分类号:I 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02X(2016)06-0060-08
收稿日期:2016-03-01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唐代诗序及其文化意蕴研究”(编号:12FZW009)的部分成果。
作者简介:吴振华(1964-),男,安徽宿松人,博士,安徽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及中国诗学。
On Quan Deyu's Poem Prefaces
WU Zhen-hua
(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0)
Abstract:The most important feature of Quan Deyu's poem prefaces is that they are very natural,frank and documentary,so they have historical values.The writing styles vary according to different situations which is appropriate.More argumentativeness is used rather than lyric and description,quite different from the four poets of the early Tang Dynasty to show off their literary styles,the prefaces tended to focus more on political life and moral character,personality and so on with simple artistic skills and conceptions.His poem prefaces show the living conditions and feeling of the literary world at that time,which carries much literary significance.
Key words:Quan Deyu;poem prefaces;artistic characteris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