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贵中 (红河学院 661100)
哈尼族色彩审美文化探析
马贵中(红河学院661100)
哈尼族色彩审美观中,对于各种各样的色彩有着自己的特定的含义,并通过色彩组合传递不同的信息。同时哈尼人赋予色彩的功能性象征作用多于单纯的审美感受。色彩中丰富的象征性语言,多数反映哈尼人对社会和自然的认知,单纯以“装饰”或出于“美感”的动机很少。哈尼族人色彩审美文化的象征意义,初时出于他们畏惧自然、敬仰鬼神、与大自然做斗争的心理反映,在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色彩的丰富,逐渐转变为对美的心理感受。这种不以视觉审美为主要动机的审美文化,对色彩审美研究颇具意义,发掘、整理哈尼族民族色彩审美文化极其色彩心理感受对我国色彩审美文化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特殊意义。
哈尼族;色彩审美;文化
本文系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5XJC760002】阶段性成果
一个民族族因为背景文化的不同,对色彩的认识是不同的,就东西方文化背景下的民族为例,在色彩的认知上可以看出差别是很大的,在中国被看做充满喜庆的红色,在西方的婚礼上则完全失去了东方的审美内涵,红色在西方婚礼习俗上被视为血腥和争斗的不详颜色而不会出现在婚礼上,有离异后再婚的回穿粉红色的婚纱。西方婚礼上的主打色是白色,象征着爱情的纯洁与高雅与美好,但在中国白色的象征意义则刚好相反,白色变成了一种与死亡、恐惧划等号的象征,更胜于黑色所带来的不祥之感。我们在文艺作品中常常看到关于“白色恐怖”的比喻和描写便说明了这一点。同样,黄色在中国文化中被赋予了一种权利和尊贵的象征意义,而被作为某一特权阶级所独享的标识性颜色。颜色此时脱离了颜色本身的物理属性,成为一种代表权利与身份的标志,在中国历史上的某些时期,不同的颜色曾经代表着不同阶级的身份地位,逾越或混淆这种颜色的象征会给自己带来严重的后果甚至牢狱之灾。在少数民族色彩中,色彩的运用不同于中原传统文化,有其独特的审美特征和文化内涵,民族色彩审美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在哈尼族的色彩审美中就有“崇黑尚白敬红”的审美文化。
哈尼族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对色彩的审美文化不同于其其他民族而独具本民族特色。
对于哈尼族色彩审美的记载,有文字可考的文献早在明代天启《滇志》卷三十中就有记载:“窝泥,或日斡泥,男饵环跳足。妇女布衫,以红白绵绳辫发数络,滇海贝杂珠盘旋为螺髻,穿青黄珠垂脚为络,裳无装和,红黑纱缕相间,杂饰其左右。既适人,则以藤束膝下为识”。而在明《滇略》中更为具体将哈尼族锁定在某一个特定的地狱环境下进行记载:“楚雄•其西南有和泥蛮,男子剪发齐眉,衣不掩胫,妇女头缠布,或黑或白,长五尺,以红索尺许,缀海贝青绿为缓络,`桶裙无装积,女子以红黑布相间缀龄裙子左右……”
由文献所提到的 “红白绵绳辫发数络;穿青黄珠垂脚为络;裳无装和,红黑纱缕相间,杂饰其左右。”可以推知道当时哈尼族服饰主要以红、白、黑、青黄为服饰的主色调,同时期的《滇略》中对哈尼族“或黑或白”“以红索尺许,缀海贝青绿为缓络”“以红黑布相间缀龄裙子”进一步证实了当时哈尼族对红、白、黑、青绿(黄)颜色作为服饰基调的历史依据和偏爱。
哈尼族相对封闭的生活环境和缓慢的发展,使得哈尼族独特的文化以及文化特质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较小,随传承数百年但改变较小,较完整的保持了本民族的服饰和色彩审美文化。除明代之后,清康熙年间的《峨县志•种人》《楚雄府志•风俗》,雍正年间的《景东府志•夷民种类》、道光年间的《威远厅志:风俗》、以及民国三十年代编辑《墨江县志稿》中也能找到对当地各支系哈尼族服饰中色彩运用的文字记录,各地方志书对哈尼服饰的色彩装饰运用描述与之前文献大同小异,可见哈尼族对颜色审美观念中“崇黑尚白敬红”的说法是有历史依据的,并非杜撰。
边疆少数民族对色彩的运用和认知有着不同于内地民族的文化和物质内涵,“色彩在少数民族社会中是作为民族风俗习惯出现的,是历史文化心理积淀的结果,并成为民族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民族服饰中的色彩运用尤其具有代表性,我们对某一个民族的最直观的原初印象认识通常都是从该民族极富色彩表现力和民族特色的服饰得到的,对色彩的差异性认知理念成就了其独具个性的审美文化,对颜色的运用,成为辨别族群的符号。
虽然哈尼族是一个“崇黑尚白敬红”的民族,但现实生活中哈尼族对色彩的认识运用上却是丰富而异彩纷呈的,而且,不同的颜色都具有不同的象征性和不同的文化含义。特别要提到的是,哈尼族对于不同颜色的审美文化内涵,刻录有哈尼族远古原始崇拜的神性或宗教性心理认知传统,而不是单纯出自视觉的择取。哈尼族神话传说中,也认为有色彩标识特征的不同的色彩,代表了人、神、鬼的处所。
白色:表示宁静;有归途中不被鬼魂侵袭的作用。哈尼族风俗中,嫁出去的女儿回家探望父母,回夫家时有拴白线的仪式,表示用白光召换神灵,防止鬼魂侵扰。
红色:表示能受神灵的庇护,神灵所在的地域象征。在哈尼族创世纪的传说中,天界在颜色认知感受上是以红色出现的,哈尼族迁徙史诗《哈尼阿培聪坡坡》里叙述道:“天边有个叫‘虎尼虎那’的地方,红红的石头像天火燃烧……哈尼先祖就出生在这个地方。”“一切神体都泛有红光”,红色是神灵的借代与象征。红色光芒所照耀下的东方便被归为被神灵所护佑的地方,人在那里便能得到幸福与安宁。在哈尼族服饰中,衣服、帽子、裤腿等地方一般都会有红色的纹饰图案,刺绣、服饰装饰的丝带也主要为红色为多。即便用羽毛为装饰,也会把羽毛用红色侵染为红色。红色在这里便等同于“神灵在此、鬼魂莫近”的标志和驱邪避灾的护身符。哈尼族姑娘出嫁前,家人需为她举行拴红线仪式,也是红色护身作用的表现方式之一。建房立柱,祭神祖,都需红色的狗血(红色)抹涂,作为神灵庇佑之地的象征。
黑色:表示有受到侵害的可能,或提示此地是鬼域,必须十分注意。有防止鬼魂的纠缠, 避鬼护身的防身作用。在哈尼族神话传说中有一个描述哈尼族之所以偏爱穿黑色衣服的神话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哈尼族人并不像今天那样喜欢穿深黑色的衣服,相反穿的都是浅色的服装,特别是喜欢穿浅兰和白色的服装。但有一天,一个叫克略的哈尼族大妈带女儿在山上采草药,碰到了外出觅食的鬼魂。奔逃中,克略大妈发现在被靛叶擦染成油黑色的衣服竞成让迷惑鬼魂的环境色,使得鬼魂无法看清并找到她们。从此以后,黑色能避免鬼魂的侵扰得秘密为大家所知,哈尼族人就此由尚白改为尚黑。哈尼族人的神话故事虽只是传说,但故事中利用黑色,即深色来作为保护色的做法倒是符合客观事实。哈尼族是一个逃避战乱而不断迁徙的苦难民族,在逃亡迁徙中,白色的装束太过显眼,易于被敌人发现,而深黑色的装束则更容易和山川林泽融为一体,有利于迁徙时的隐蔽性。对黑色能避鬼护身的愿望和理解,具有着对历史经验总结和对自然神秘未知事物的敬畏和好奇。黑色是哈尼族对故土家园的记忆:哈尼古歌《查牛色》中唱道:“(查牛)最大的两节骨头啊,做成虎尼虎那的高山,那红红的骨头变成红石,那黑黑的骨头变成黑石,红石黑石堆成的虎尼虎那,是世界上最高最大的大山,遍山神石的虎尼虎那,是哈尼最古最先的家乡。”遍布红石黑石的大山,是哈尼族祖先们居住家园的显著特征,红色和黑色在这里成了家园历史的色彩记忆。
黑色在哈尼族巫师“莫批”的讲述中,是人鬼原为同胞兄弟,因性格不合而常常吵斗,初时天神“摩米”扯夜幕将他们分开以缓解矛盾,后来干脆将人鬼分家,人分到光明的林旁之地;鬼分到阴暗的林地。天神偏爱人类,将夜幕送给人披在身上,躲过了鬼魂的侵害和侵扰。在这里,夜幕代表了黑色,通过披夜幕成功躲避鬼魂袭击的故事,与上述克略大妈母女俩逃亡过程中无意将衣服染黑避祸的故事一样说明了黑色能避鬼,这种以黑防身的心理赋予了哈尼族色彩一种神性的审美意识。黑不仅是视觉上的,也是空间、时间上的存在,祭祀器物,会被放在黑暗的角落或染成黑色;祭祖之地、灶台、卧室都要求要黑暗,甚至还需用烟熏,以便更黑。“巫师外出祭祀神祖、占卦神意,须在天未亮前的黑夜完成。”村外来参加婚礼的人,进村寨时,会被婚礼主办方拿黑锅底灰将其抹黑,这样的风俗意在祝福来客安康,不为鬼魂侵害。“这些哈尼族流传下来的古风遗俗所反映出来的对黑色的审美观,并没有像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作为含蓄厚重的美学认知和以黑为素美的心理感受。
青色:与黑色、墨绿色、皂色为相近色,是哈尼族日常着装的常见服饰色调,是黑色的衍生色。其特点都属于沉着稳重的暗色调。与兰色的颜色染制材料同为靛汁一种共同的材料,不同的是在染制过程中,由于颜料成分配比的差异,所染制出来的布料颜色不同,会形成蓝黑青皂等相近渐变的色彩。
蓝色:与绿色一样作为人居之地的象征;与黑色一样作为生命的保护色。
黄色:明亮与显眼的标识,通常与红色和白色相配;
黄、红、白:与黑色相反,红黄白三色作为比较鲜亮的暖色,因三种颜色互相衬托出耀眼的颜色对比,而被作为神灵的象征。与红色有类似的含义。红黄色主要在装饰在服装中较易接触地面(即与鬼魂相接)的地方,或最能引起天界神灵关注目的地方。比如头(帽端)部,袖口间和腿部。
对于色彩,在哈尼族人色彩审美文化中,无论是承百年的传统服饰色彩,还是日常生活劳作中一般用色,都蕴含着对色彩审美的特定有机组合运用的自觉,色彩被赋予了特定的社交社会、人文、宗教、哲学象征意义;
哈尼族文化对色彩的特殊审美观和心理感受,有别于平日我们工作生活中所具有的审美经验和审美感受 ,其色彩具有更多承载哈尼族古老族群历史记忆的功能性和实用性,成为具有记述、象征功能的文化载体。哈尼族色彩审美观中独具民族个性的象征性语言,直观而含蓄的记录反映着哈尼族在繁衍生息中对社会和大自然的开拓和发展与认识,以“装饰”或出于“美感”的动机很少。哈尼族人色彩审美文化的象征意义,初时出于他们畏惧自然、敬仰鬼神、与大自然做斗争的心理反映,在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色彩的丰富,逐渐转变为对美的心理感受。学者杨万智 在《哈尼族服饰中的神性意识》一文中指出“哈尼族色彩特殊的审美文化,最初均出于他们的信仰神灵、畏惧鬼魂、求生的心情以及三者之间互相的利害关系,到后来,随着色彩的不断丰富,才缓慢地转变为对于美的心理感受”。可见,哈尼族对色彩的审美文化认识体系,是建立并生发在深深的民族信仰情感之上而超越了视觉感官上的审美意识。
随着网络通讯的发展、交通的便利,旅游业的迅猛发展,哈尼族不断的接触并融入到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大流中,传统的色彩审美文化受到不断的冲击和变化,其原有的象征意义也在悄悄地变化、消逝。发掘整理哈尼族民族色彩审美文化对我国色彩审美文化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特殊意义。
[1]朱净宇,李家泉.少数民族色彩语言揭迷[M].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2]杨万智.哈尼族服饰中的神性意识[J].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8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