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剑 李梦洁
经济学基础理论试图从多角度考察经济发展,不仅关注经济增长,同时也关注社会的公平性问题,更好地协调经济增长与社会公平的关系始终是理论研究与政策制定的目标之一。国际贸易对于中国经济增长的巨大促进作用是有目共睹的,但贸易的福利效应在中国却出现了理论与实践相背离的情况,究其原因,是贸易理论的局限性还是中国对外贸易战略的不完善所致,综合研究贸易与工资差距的关系为从收入分配视角思考贸易开放战略提供了借鉴,具有现实意义。
为了更加深入地探讨中国在开放背景下工资差距扩大的成因,加深对收入差距理论与现实的理解,关于国际贸易与工资差距问题的研究就极为必要。传统理论集中在封闭条件下展开收入差距的研究,更为关注收入差距受到一国国内因素的影响,但在开放条件下,收入差距问题与封闭经济相比具有很多特殊性。在研究收入差距问题时引入贸易因素,可以更为全面地寻求解决贫富差距问题的途径,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早期贸易理论中H-O定理(Heckscher Ohlin Theory)与SS定理(Stolper Samuelson Theory)为国际贸易与工资关系的研究奠定了基础。然而,相关研究注意到上述经典理论在解释贸易对收入不平等性影响的研究上存在问题,SS定理难以解释不同国家生产不同产品的情形,传统的要素禀赋理论也并未考虑劳动市场不完全性。因此,为了使得理论能够更好地反映现实,越来越多的文献开始尝试在经典模型的基础上进行相应的补充与发展。Bernard等(2007)[1]的研究认为在垄断竞争的假设下,国际贸易使得资源在不同国家与行业内重新分配,这一分配过程会增加高效率企业对于资源的需求,在充分就业的情形下,高效率企业为了获得更多的劳动要素,会支付更高的工资。Monte(2011)[2]分析了技能偏向性技术与贸易一体化对于工资比率的影响,结果表明,工资差距同时来自于技术升级与贸易一体化。梁俊伟和张二震(2009)[3]则通过技术进步的引入,考虑两要素、两国家与多产品的贸易模型,分析参与贸易的企业将部分环节外包给要素成本相对较低的国家生产会增加企业的收益,进而提高企业工资。刘瑶(2011)[4]通过建立两种商品多种投入要素的特定要素模型,分析外包贸易对于要素价格的影响,研究认为外包有利于特定要素所有者,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会扩大工资差距。
随着企业层面数据可得性的提高,越来越多的文献尝试从企业视角探究贸易与工资差距问题。Klein等(2010)[5]利用德国雇员与雇主的匹配数据,发现对于高技能工人而言,会存在一个显著的工资溢价,估计结果表明,出口工资溢价占高技能工人技能溢价的三分之一,不仅如此,出口还会降低低技术工人工资。Helpman等(2012)[6]利用巴西雇员与雇主匹配数据,研究认为工资不平等性是由企业差异所决定的,具有不同规模与是否参与贸易,是导致这些工资不平等性的重要方面。Baumgarten(2013)[7]基于异质性企业理论,试图从出口角度解释工人工资差距的扩大现象,在控制地区与行业差异之后,对于出口企业研究结果表明,出口会使得企业工人工资增加8%左右,而出口企业工资的快速增长,主要体现在熟练劳动力方面。包群和邵敏(2010)[8]采用中国企业2000—2007年微观分析数据,考察出口对于工资增长的影响。研究表明,出口贸易对于工资增长率的提高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陈波和贺超群(2013)[9]利用2000—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研究企业出口对于工资差距的影响,结果表明企业出口密集度每提升1%,会相应使得熟练劳动力与非熟练劳动力工资差距拉大0.3%,类似研究还有毛其淋和许家云(2014)[10]。
梳理现有文献,异质性贸易理论激发更多研究者从微观层面研究企业出口贸易对于工资差距的影响,提供新的理论框架用于解释当今各国普遍存在的工资差距现象,并在该理论框架下一定数量的文献尝试从企业角度考察国际贸易带来的工资效应。然而,现有研究尚存在以下问题:从研究方法来看,尽管部分理论研究同时涉及企业异质性、劳动者异质性等微观因素,但主要停留在理论层面,受到微观数据的限制,在实证中同时考虑企业异质性与劳动者异质性等问题分析企业参与贸易对于工资差距影响的研究尚不多见;从研究对象看,关于发达国家的研究成果丰富,然而针对正处于转型期的发展中国家研究却相对不足。基于此,本文在异质性企业理论框架下,引入工人议价能力差异假设,分析企业出口集约边际对企业内技术和非技术工人之间工资差距的影响,并结合2000—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对模型分析结论进行检验,为相关部门提供政策参考。
为了分析出口与企业内工资差距问题,文章以Melitz(2003)[11]异质性企业理论与Helpman等(2010)[12]劳动市场不完全理论为基础,参照Amiti和Davis(2012)[13]、Bo等(2013)[14]的方法,假设工人工资为企业利润分成比例函数,建立简化模型,分别从需求、生产两个层面求解均衡方程,讨论出口行为对于企业内工资差距的影响。
首先从需求层面,参照Melitz(2003)[11]的方法,假设市场中存在大量消费者个体,在市场上的每个消费者只能作为价格的接受者。将市场中代表性消费者的效用函数表示成CES的形式,如式(1)所示:
其中,v表示消费者所购买产品的种类,Ω为市场中所有产品的集合,q(v)表示消费者对于产品v的购买数量。产品之间具有可替代性,并采用σ表示任意两种产品之间的替代弹性,根据消费者对于其消费产品多样性偏好的假设,可以得到产品间替代弹性σ>1。代表性消费者将其收入E在可获得的连续最终产品之间进行分配,并实现效用最大化,如下式所示:
其中,p(v)代表产品v的价格。将式(1)中的效用函数代入求解最优化问题,此外,参照Dixit等(1977)[15]的方法,利用产量与效用之间的对偶性可知,Q=U,得到产品v的需求曲线为:
根据式(3)得到消费支出函数:
其中,E代表总支出,P为产品价格指数,具体形式如下:
接下来,考察生产层面。假设市场中存在大量潜在的企业,在决定进入市场之前,企业需要支付固定成本,之后随机获得相应的生产率水平φ,且生产率φ服从一定的分布G(φ)。此外,现存企业为了满足设备更新与营销网络的维系,每期需要支付固定成本fm。
将Feenstra和Hanson(2001)[16]两阶段生产假说引入代表性企业理论,假设企业生产产品的过程分为核心中间品生产环节与组装加工最终产品环节,并且将生产要素仅限定为劳动力投入。同时,假设核心中间品生产环节只需要技术工人(skilled workers),而最终产品的组装与加工环节则只需要非技术工人(unskilled workers)。此外,假设企业生产函数遵循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形式:
其中,φv为企业生产率,α为生产中非技术工人投入比例。参照Egger和Kreickemeier(2009)[17]的公平工资模型,假设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的工资均由基本工资(base pay,wb)与绩效工资(merit pay,wm)两部分构成。其中,基本工资是工人在进行生产前,与企业协商制定的,为了简化分析,假设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基本工资是相等的①若放弃该假设,并不会影响模型的最终结论。,并将其标准化。
通过上述简化,技术与非技术工人的工资差距主要来自于企业内不同类型技术工人之间的绩效工资差异。与Egger和Kreickemeier(2009)[17]的假设一致,认为工人工资将与企业利润高度相关,技术和非技术工人对于企业利润(部分利润)的分配方式主要取决于两者与企业的讨价还价能力。考虑到中国的现实:技术工人一般具有较高的学历或较深的资历,当理想薪资与企业无法达成一致,在其他企业获得类似岗位的可能性较大,而企业重新雇用能够较好匹配相应岗位的工人存在一定难度,并且会有搜寻成本和培训成本,因此技术工人与企业雇用者之间具有较强的讨价还价能力。而对于非技术工人而言,一般认为其不具有或具有较低的讨价还价能力②在理论分析中,一般认为技术工人往往比非技术工人具有更大的需求市场,并且在经验分析中也得到广泛支持。。
分析中采用纳什均衡博弈结果的线性形式,假设在企业v中技术与非技术工人的绩效工资如下:
式(7)中πv表示企业v的利润,γs、γu分别代表企业中技术与非技术工人讨价还价能力。结合式(7),可以得到企业v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相对工资差距:
由上述分析可知,企业的成本函数为:
求解得到边际成本函数:
对于出口企业而言,考虑到存在额外的冰山成本τx,因此,此时的边际成本为:
根据垄断竞争型企业的特征①尽管模型中企业的利润会影响企业的边际成本,但可以证明企业定价同样将采取边际成本加成定价的方式,受到篇幅限制具体证明并未列出,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向作者索取。,企业将在边际成本的基础上,采取加成定价法确定产品价格。同时,由对偶性得到企业v只在国内市场销售的利润函数如下:
对于在国内销售并且同时出口的企业,除了需要支付固定成本外,还需要额外支付固定成本fx,在假设国外具有相同的市场规模和市场结构情形下②为了简化分析假设国外市场与国内市场具有对称性,放松这一假设并不会影响最终结论。,企业的利润函数为:
由于1-σ<0,通过式(12)和(13)可知,企业利润是生产率φv的单调增函数,与预期一致。将式(12)、(13)代入式(8),分别得到国内销售企业与出口企业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
参照Amiti和Davis(2012)[13]的假设,出口企业投入的固定成本会高于内销企业,即fx≥fm,因此国内销售利润为零的企业不会进入出口市场,因为贸易成本τx>1,从国外市场获得的可变利润低于国内市场,无法抵消出口的固定成本投入。此外,求解得到内销企业与出口企业的门槛值如下:
结合式(15)以及企业利润与企业生产率之间的关系,得到以下命题:
命题1:并且生产率低于的企业会退出市场;生产率处于区间的企业产品仅在国内销售;生产率高于的企业会进入出口市场。
命题2:企业随着贸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τx的下降)而增加出口,从而获得更高的利润;由于技术工人具有更强的讨价还价能力,因此企业内工资差距会随着贸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而扩大,反之则降低。
命题1与新新贸易理论主流文献的结论一致,并且存在大量实证文献对其进行了检验。而命题2则从工人议价能力视角讨论了贸易自由化程度与企业内部工人工资差距问题,鲜有文献对该视角进行经验分析,因此本文接下来将利用中国详实的企业数据加以验证。
通过理论模型的分析可知,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会受到企业参与全球化程度的影响。本文利用明瑟经典的个体劳动收入方程,并且借鉴Poncet和Hering(2010)[18]的方法,构建了工资的简约计量模型
其中,i代表企业,t代表相应年份,αt表示固定时间效应虚拟变量,dit为企业内工资差距指标,exsit为企业的出口密集度。Xit为企业层面的其他控制变量,参照包群和邵敏(2010)[8]、陈波和贺超群(2013)[9]的研究,主要选取企业生产技术水平、企业规模、资本密集度、外资占比和企业年龄。企业效率的衡量指标选取劳动生产率(lp)这一单要素生产率作为分析对象,并且Fryges和Wagner(2008)[19]的研究也证明以人均销售收入度量的劳动生产率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之间是高度相关的;企业的规模采用企业的总就业人数(emp)来衡量;资本密集度采用固定资产平均余额与企业就业人数的比值表示;外资占比(fsh)采用外资资本与企业实收资本的比值表示,其中外资资本为外国资本金与中国港澳台地区资本金之和;企业的年龄(age)采用统计年份与企业成立年份的差值计算得到。选取这些指标主要基于以下考虑:
与企业经营绩效相关的变量,主要包括企业生产技术水平(lp)、企业规模(emp)和企业资本密集度(cap)。从企业内工资差距角度来看,生产技术水平较高、规模较大以及企业内资本密集度较高的企业,可能更倾向于生产技术含量更高的产品,从而增加对技术工人的需求,最终会更倾向于支付给技术工人更高的报酬。
外资占比程度(fsh)。根据企业所在行业与产品的特征,外资的流入对于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需求与工资差距会存在不同程度的影响。[20]
企业年龄(age)。企业会经历成立、成长、成熟等阶段,不同阶段所采取的研发投入策略会存在差异。根据Huergo和Jaumandreu(2004)[21]的研究认为,企业是否进行研发的概率会随着企业年龄的增加而呈现递减,即新企业可能比成熟企业需要更多的技术工人,因此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
考虑到同一行业内技术工人在不同出口企业之间工资是不同的,假设j行业的出口企业v在年份t支付给其技术工人的工资,并且可以分解为所在行业平均工资和企业对技术工人的特定支付波动即同理,企业非技术工人可以分解为行业平均非技术工人工资和企业对非技术工人的特定支付,即。 因此,企业内不同类型劳动力之间工资差距记为:
在第二个等式中,第一部分为企业所在行业层面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简记为αjt,第二部分为企业层面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结合相关文献[13]的假设,考虑到企业层面的收入差距为企业的利润函数:在企业盈利较多的情形下,与非技术工人相比,技术工人由于具有更强的讨价还价能力,从而会分得更多的企业红利。因此,由于企业不同所导致的收入差距可以记为:
其中πvjt为j行业中企业v在t时期的企业利润,γjt为分成比例,假设在t期时对于同一行业内的企业是一致的。因此,可以得到企业平均工资差距。根据企业平均工资定义可以得到:
wvjt为行业j的出口企业v在t时期的平均工资,
θvjt为企业内技术工人占比。将技术工人工资代入式(20),然后将技术与非技术工人工资按照行业层面和企业层面进行分解,并将式(18)代入,整理得到:
在式(21)中,由于变量wujt是随行业和年份数据变化的,若对特定年份不同行业分别进行估计,则所得到的回归分析式中是固定值。此外,根据Goldberg和pavenik(2007)[22]的分析结论,生产率较高的企业可能更倾向于雇用技术工人,从而会导致企业技术工人占比与企业生产率之间具有正向的相关关系。为了避免企业在选择劳动力类型时所产生的内生性问题,将企业技术与非技术工人的比例固定为2004年的比例,2004年正好位于样本区间的中间位置,可以近似认为其他年份的企业技术工人占比与2004年相似。在上述基础上,将企业平均工资、企业技术工人占比、企业利润代入式(21)可以估计得到系数最后,将估计系数与企业利润代入式(19),得到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指标。
分析数据主要采自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是由国家统计局建立的年度数据,主要由样本企业提交给当地统计局的季报和年报汇总,样本企业包括全部国有工业企业以及规模以上①这里的“规模以上”要求企业每年的主营业务收入(即销售额)在500万元及以上。非国有工业企业,企业信息包括企业的基本情况和财务数据,其统计单位为企业法人。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的行业包括了制造业,采矿业,电力、燃气和水的生产与供应业,其中行业划分细分到4分位,具体参见国民经济行业分类,然而,2003年中国行业分类代码发生了变更,本文将参照Brandt等(2012)[23]的方法将行业按照2003年之后的新行业代码(GB/T 4754—2002)进行重新调整。省市代码细分为6分位。
考虑将工业企业数据中存在统计问题的样本剔除,根据基本会计准则依照以下方式进行剔除:首先,剔除关键指标有缺失的观测值,关键指标主要包括职工人数、工业总产值、总资产、销售额和固定资产净值;其次,固定资产净值低于1 000万元、销售额低于500万元以及职工人数少于30人,这些观测值都不满足“规模以上”标准,将其剔除;最后,一些观测值存在累计折旧小于当期折旧或者总资产小于固定资产净值、流动资产的情况,这些明显不符合会计原则,可能存在统计误差,将这类观测值予以剔除。经过上述处理之后,作为本文分析的样本数据库,其中样本涵盖的数据年份为2000—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2004年度数据中缺乏企业出口数据的统计指标,因此将2004年数据从样本中剔除。分析中均采用年份内平衡面板数据,选取在样本区间内持续经营的企业进行研究,以避免出口决定方程估计产生的自选择偏差。
在实证分析之前,首先对计量模型涉及的变量进行初步的统计分析,为了进一步控制模型估计中的异方差问题,对数据波动幅度较大的企业规模和资本密集度变量进行对数化处理,结果详见表1。
表1 主要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通过表1可知,样本企业内工资差距随着时间的变化呈现一定的趋势性,同时企业出口密集度、生产技术水平、企业规模和资本密集度均呈现出一定的上升趋势,因此为了排除时间趋势的干扰,在计量模型中引入年份虚拟变量,以控制时间固定效应。此外,考虑到不同行业之间的差异以及地区发展之间的不平衡,分析中同时引入行业和区位虚拟变量。
接下来,以计量模型(16)为基础,研究企业出口对企业内工资差距的影响,具体回归结果详见表2。
表2 出口对企业内工资差距的基础回归分析
续前表
考虑到样本面板数据的特征,首先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分析。模型(1)中出口密集度对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工资差距的影响系数为正且高度显著,表明企业参与出口程度的增加,会扩大企业内不同类型劳动力之间的工资差距。模型(2)引入生产技术水平、企业规模、资本密集度、外资参与程度和年龄等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同时控制企业的区位特征以及所属行业,结果仍然表明出口非常显著地引致了企业内工资差距的扩大。
与各国的实证结果一致,模型(2)中企业生产技术水平(lp)的估计系数为正且高度显著,表明企业生产技术水平的提高会拉大企业内工资差距,同样支持了技术水平提高所带来的好处会更多地偏向技术工人。企业的规模(emp)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企业规模与工资差距之间为正相关关系,即规模较大的企业工资差距的扩大较快,再次验证了技术工人能够从企业增产中获得更多的收益。资本密集度(cap)的正向系数表明,资本密集度与企业内工资差距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与预期一致,企业人均资本投资的增加,会促进企业生产高技术类型的产品,从而降低企业对非技术工人的需求,最终扩大企业内工资差距。普遍认为与内资企业相比,外资企业为了雇用高质量的工人,通常会支付更高的工资,而这部分高质量工人绝大多数为技术工人,因此往往存在外资企业的溢价现象,模型分析中企业的外资参与程度(fsh)系数为正且高度显著,支持了现有文献的结论。此外,企业年龄的系数为正,考虑到中国大多数企业均处于成长期,随着企业存续时间的增加,企业会更倾向于产品的研发与创新,因此随着企业年龄的增长,企业会增加对技术工人的需求,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企业内不同类型劳动之间工资差距的扩大。
固定效应模型尽管能够排除不随时间变化的个体特征,但在估计中往往会产生内生性的问题,其原因主要由三方面造成:省略变量(omitted variables)、测量误差(measurement error)和联立性(simultaneity)。具体到上述模型中,出口可能与不可观测因素之间是相关的,而该不可观测因素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企业内不同类型劳动力之间的工资差距,这便是省略变量问题。在出口数据获得过程中,可能存在着测量误差。此外,出口密集度可能与企业层面的某些不可观测的特征有关,而这些企业特征可能又会受到企业内工资差距的影响,这便是一个联立性方面的问题。考虑到模型内生性问题,本文接下来将采用系统广义距估计(SGMM)面板模型,在估计过程中,参照Blundell和Bond(1998)[24]的方法,结合一阶、二阶和Hansen系数进行系数显著性的统计推断。
模型(3)和(4)中AR(1)和AR(2)的p值均高于0.1,即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接受模型不存在一阶和二阶自相关的假设。此外,Hansen检验值同样高于0.1,表明模型中所使用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说明所得到的回归系数与模型的估计结果是可信的。出口密集度系数显著为正且在各个模型的估计结果均高度一致,表明企业出口占比的增加,会显著扩大企业内不同类型劳动力之间的工资差距,支持了固定效应模型的分析结论。比较企业层面的系数可知,系统GMM模型估计所得到结论与之前的分析一致,即企业内工资差距会随着企业技术水平、生产规模、资本密集度、外资参与度以及企业年龄的增加而增加。
由于样本内存在大量的非出口企业,而大量出口密集度为零的企业的存在可能导致样本估计的偏误,基于此,为了进一考察样本内非出口企业对于估计结果是否存在显著影响,接下来采用出口二元虚拟变量作为出口密集度的替代指标,当企业出口时记为1,否则记为0,估计结果如模型(5)所示。出口虚拟变量的系数为正且高度显著,研究结果再次表明出口对于企业内工资差距的扩大具有正向作用,即出口所带来的技术工人工资的上涨幅度高于非技术工人。
考虑到样本回归中可能存在的三种异常样本值会影响估计结果,工资差距异常值的剔除是将工资差距低于0.1分位和高于0.9分位的企业从样本中剔除;行业出口比重异常值与地区出口比重异常值的剔除则参照包群和邵敏(2010)[8]的研究,以样本内初期年份为依据,按照2000年样本内企业出口占比的均值计算各行业和各地区的出口比重,将低于0.1分位和高于0.9分位的行业企业从回归样本中剔除,并采用与前文同样方法对计量模型(16)进行估计,估计结果详见表3。
表3 稳健性分析
续前表
三种剔除样本异常值的回归结果表明,模型接受不存在二阶序列自相关问题,并且支持工具变量的有效性假设,此外出口密集度的系数显著为正且其他企业层面控制变量并未发生显著变化。由此可知,样本的估计结果并未受到异常值的影响,并且出口密集度与企业内工资差距之间的正相关关系也并非由异常值所致,证明了模型结论的稳健性。
此外,根据国内相关文献(包群和邵敏,2010[8];黄艳敏和张岩贵2010[25])的结论,处于不同出口密集度区间的企业工资增长会存在显著差异,那么不同出口密集度企业内工资差距是否也存在显著差异呢?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根据样本初期(2000年)企业的出口密集度将出口企业划分为低、中、高三种类型①参照现有文献,将出口密集度大于0且小于0.1的记为低出口密集度企业,出口密集度在0.1与0.5之间的记为中出口密集度企业,出口密集度高于0.5的记为高出口密集度企业。,运用系统GMM的估计方法对计量模型进行重新估计。分析结果支持了出口集约边际的增加,会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企业内工资差距的结论,并且对不同出口密集度企业结论一致且各样本内的工具变量均是有效的。进一步比较不同出口密集度样本出口变量估计结果的系数与显著性可以发现,低出口密集度企业样本出口系数明显高于中高出口密集度企业样本,表明对于出口占比较低的企业而言,出口份额对企业内工资差距的影响程度更大。此外,企业层面的特征控制变量在不同出口密集度样本对工资差距的影响方向与之前结论一致,但在不同样本中的系数数值与显著性表现出一定的差异。
本文中笔者首先基于工人议价能力视角从理论层面研究了出口对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工资差距的影响,在此基础上,结合2000—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对出口集约边际如何影响企业内工资差距问题进行了实证检验。考虑到面板固定效应模型分析中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文章同时采用系统GMM模型进行了估计,并通过排除异常值与区分不同出口密集度企业的分样本检验验证了模型的稳健性。与理论分析结论一致,实证检验的结果表明,在控制企业、行业和区位效应的情形下,随着企业出口占比的增加,企业内技术与非技术工人工资差距会进一步扩大,并且对于低出口占比企业而言,企业内工资差距受出口密集度影响程度更大,且在控制内生性与排除异常值情形下结论稳健。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有以下政策启示:第一,在制定贸易政策和相关经济政策时,要注重对出口贸易所带来的经济收益进行适当的二次分配,将仅少数人从出口贸易中获益转变为通过出口贸易实现全社会层面的帕累托改进。第二,应当积极促进我国出口贸易发展模式,由单纯强调出口规模逐步向调整出口贸易结构转变,合理调整劳动密集型与技术密集型出口企业的比重,通过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在一定程度上解决我国短期内存在大量剩余劳动力以及对非技术工人需求不足的问题。第三,注重增加技能培训与教育资源的投入力度,以提高技能培训与基础教育的质量,并结合各地区经济发展的状况,合理配置各类教育资源,特别是对劳动密集型企业与低技能企业工人进行定期的技能培训,逐渐提高我国劳动者的技能和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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