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国
记得那是四十多年前,一天在水产商店工作的邻居大叔单位电视机坏了,请我父亲去修修,父亲喊上了我。等父亲修好电视机回来,我的手里已经拎了用草绳绑好的河豚鱼。说起来这河豚鱼本是水产商店怕顾客中毒,特意挑出来要扔掉的,父亲却要了来,按他的说法,这鱼做好了不但没毒,而且鲜美异常。
到家已近中午,父亲说:“老大,今天中午咱们就吃鱼吧。”他接了一桶自来水,让我进屋取来剪刀,嘱咐道:“一会儿我剪开鱼的时候你慢慢往下浇水。”于是我配合着父亲的动作,端着一瓢凉水小心翼翼地向下浇着。剪开了鱼,父亲用一双竹筷子拨去鱼的内脏,腥味顿时散得满院都是!“爸,太腥了。”那腥味实在太冲,我忍不住抱怨着。“老大,大点儿水冲。”于是我又舀了一瓢清凉凉的自来水,把鱼冲得干干净净。父亲又剪掉鱼的眼睛和肛门,扒掉鱼皮,剪掉鱼皮上的硬刺,将鱼洗净。父亲把屋外的炉子点着,放上大铁锅,从荤油罐里舀了两勺荤油入锅,等油烧开了,放入河豚鱼轻煎,添水,放花椒、大料、姜、盐、料酒。汤开后,盖上锅盖,小火开炖。等炖到汤汁奶白,腥味便逐渐散去,鱼的鲜味在小院里飘散开来。
我掀开锅盖,鲜香的味道沁人心脾,口水已在嘴里打转,忙着跟父亲汇报:“爸,汤不多不少正好。”父亲端着一个深盘子,盛出一条鱼,说:“儿子,我先吃,吃完半个小时你们再吃。你们哥仨去弹玻璃球吧。”过了半小时等我回来,母亲已经把一盆高粱米干饭放在桌子上,准备开饭了。母亲有点忧虑地对父亲说:“别吃出事来。”父亲说:“放心吧,我从前做过,心里有数。再说我都吃了半个小时了,不也好好的?”母亲依然不放心,挡住了我们哥仨的筷子:“你们等一会儿吃,我先吃。”父亲笑着说:“让你妈先吃。”我们哥仨看着父亲母亲,有点不高兴了:“好吃的咋都是你俩先吃呢?”父亲听这话,看看皱着眉头的母亲,大笑不止。
我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鲜得我立马叫了出来:“哎呀,好吃!”用鱼汤泡饭更好吃,用勺舀一口鱼汤喝,比鱼肉更鲜香浓郁,我接连舀几勺汤放到饭里,稀里呼噜地大吃起来。
等我们一家人美美地吃完饭,刚要捡碗筷,邻居家大叔拎着一包带鱼来了,说:“谢谢大哥修好了电视,我特意给你带了点带鱼回来。啊,刚才你家吃的啥鱼呀?”父亲神秘地笑着说:“河豚鱼。”邻居家大叔听了这话,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说:“赶紧去医院吧,这鱼毒性可大了!”父亲说:“都吃完好一会儿了,没事。”“以后有这鱼,我都给你弄回来。大哥,回头我们也尝尝这河豚鱼是啥味。”邻居大叔见父亲真的没事,嗅到我家尚未散尽的鱼香,也动心了。
后来等我长大了,懂事了,回想起这事,既嘴馋,又感动,还有一点点后怕。想起最多的是父亲自信满满做鱼,满不在乎先吃第一口河豚鱼的情景;还有母亲挡着我们哥仨抢着先吃河豚鱼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