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旭峰
(北京外国语大学 日本学研究中心, 北京 100089)
源自唇内入声[-p]的日语汉字的ツ音变探究
黄旭峰
(北京外国语大学日本学研究中心, 北京100089)
摘要:源自古汉语的唇内入声[-p]传入日本一般用[フ]来表记,然而在其后的发展过程中,依照既定法则,即长音变和拗音变进行变化的同时,还存在着一种ツ音变(フ发生音变,变成ツ)的新音变现象,从而导致了部分源自入声韵p的汉字中存有以ツ/ッ结尾的惯用音,虽然有这些惯用音的汉字占少数,但还是有着相当数量的,因此不可小觑。
关键词:唇内入声[-p]; 古汉语入声韵; ツ音变
一、入声韵[-p]日语汉字中惯用音现象的研究
(一)先行研究
关于入声韵[-p]有这样一种特殊情况:“立”字,中古汉语拟音为“lip”,在日语中,历史假名为「リフ」(r①ifu),音读为「リュウ」(ryuu),惯用音为「リツ」(ritsu)和「リッ」(ritt)。广辞苑中所收录的此类汉字有“納”(音读「ノウ」,惯用音「ナッ」,拟音“np”)、“合”(音读「ゴウ」,惯用音「ガッ」,拟音“p”)等17个,占广辞苑中所收录的源于入声[-p]字数的14.78%。关于这一点,此前也有学者进行过研究,但大都将其处理为“特殊音”“错读音” 或者是促音化现象。
赵世海(2012)里面提到这是由于p结尾日语译音和t尾日语译音的合流 。针对这一点,笔者认为赵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他认为这一种现象并非是由于日本人错读误读形成,“因为发生这种语音变化的汉字有圧、押、合、甲、急、業、雑、颯、納、拉、恰、法、執、十、蟄、接,共16字。如此之多的惯用音如果都说成是错读的话着实让人难以折服”。
然而其中所举之例包括了“十”字(音读「ジュウ」,惯用音「ジュッ」和「ジッ」,拟音“dip”),诚然“十”对应的中古汉语入声韵确实是p,但是它的变化形式并不符合上述的ツ音变方式,因为,“十”(dip②)其历史假名为「ジフ」,如果按照上述的ツ音变变化规律来看的话,“十”的惯用音应当是「ジッ」,而实际上“十”的惯用音存在两种「ジュッ」、「ジッ」。一般认为「ジッ」是由于「ジュッ」的元音ウ脱落形成的,也就是说「ジュッ」先于「ジッ」出现。对于“十”这个问题,可参照五十岚康男、田中春美先生等(1984:71)共同编写的《言語学演習》。
里面提到,如果出现了两种同样的音节,那么作为调音法上的问题将会发生异化作用。如:客観「キャッカン」,“客”的入声韵k同“観”的子音k相同,这时候为避免两种音重复就变成了“キャッカン”了。那么同样,“十分”为何读作“ジュップン”呢。由于十分[dip pun]中“十”的入声韵和“分”的子音相同,均为“p”,所以两音相同形成了「ジュップン」。之后由于元音u脱落而有了「ジップン」的发音方式。
关于“十分”为何发音为「ジュップン」这一点,白继宗(1988)也有提及。但是关于p入声的汉字里出现的促音和ツ音变的现象的时候说道,这种惯用音实质上是把p入声误当做了t入声音从而形成了这种特殊的发音。
此外,成春有(2000)和秦岭(2007)也谈到“p 韵尾的入声汉字以ツ的读音固定下来,这种情况的出现多是受到日语语音本身发展的影响”。
(二)本文立场
由于这一“特殊音”存在过多,如果仅仅将其理解为误读错读或者是“特殊发音”的话的确难以服众,所以肯定存在着某种变化规律。对于此,笔者认为在入声[-p]的日语汉字变化过程中存在有ツ音变的情况。
二、入声韵的日语表记
之后四声传入日本后将其分为了两类,平、上、去为一类,入声单独做一类。然而对于如何处理入声韵上古时代日语同后来的又有所不同。对于此,可以借用古宦臣(1985)的图示来清楚地表现。
图1日语“一”的音读图解
(一)“略音假名”表记方法
上古时期基本上都是一个汉字读作一音,即“略音假名③”(略音仮名)也就是将入声韵[-k]、[-p]、[-t]舍去,采取不表记的方式,比如:吉備[きび]中的吉[kit] 读作[キ(ki)]、欲[jok]读作[ヨ(yo)],万叶集中的“作楽華”表记为[さくらばな],将楽[lɑk]读作[ら]。
(二)“二合假名”表记方法
为了使汉字发音更加接近古代中国而采取了“二合假名④”(二合仮名),即用双音节来表记一个汉字的读音。由于日语中除了拨音[ン]和促音[ッ]为闭音节之外,其他的均为开音节,因而源自中国的入声韵[-k]、[-t]、[-p]不能单独存在,转而在入声韵后添加上母音来形成新的音节。古汉语中的[k]、[t]、[p]三种入声韵与日语表记中的假名对应相当整齐。
1.对韵尾[-k]、[-t]的表记
入声韵[-k]用カ行假名来表记,对应日语中的「ク」、「キ」。入声韵[-t]则用タ行假名来表记,对应日语中的「ツ」、「チ」。其中,入声韵[-k]、[-t]所对应的ク、キ/ツ、チ,被认为是在原有入声子音的基础上添加上元音[u/i]形成。
如:
拟音吴音汉音役jwi?kえきやく吉ʔitきちきつ
2.对韵尾[-p]的表记
入声韵[p]则用ハ行假名来表记,对应日语中的“フ”。至于为何没有对应パ行,这是因为半浊音的出现大致为日本江户时代为求得发音便利而形成的。在奈良时代以前,バ行同ハ行无区别,所以入声[p]就对应为“フ”。
如:
(括号内为现代日本语中不存在的读音,此表以古汉语p入声韵的四部划分)
上表,我们暂且把由中国古代传到日本的发音,即:吴音、汉音记为“正音”,通过观察以上几组汉字的历史假名和正音,可以判断正音的形成基本符合古日语的ウ音便和拗音便而形成长音、拗音,如上表所示的急、答、蝶等字。
然而其中也存在着未遵循固有的音变和拗音变的汉字,它们有三点共同点。
①只有部分汉字存在惯用音,如上表:立、纳等字;
②这些惯用音的首假名和历史假名的首假名一致,如上表:“立”惯用音和正音首假名都为リ;
③这些惯用音的结尾为ツ和ッ,如上表:立(りつ、りっ)。
就第一点来说,暂且先将这些有惯用音的汉字定为特殊汉字。就第二点而言,首假名同历史假名一致,可以认为它是直接承接了历史假名。关键是第三点,也就是为何出现了ツ、ッ,笔者认为是这些汉字发生ツ音变后的结果,即由「フ」音变成「ツ」的结果。
三、韵尾[-p]中有ツ音变惯用音汉字分类
首先要定一个的大的框架,即这类情况一般出现在源自于古汉语唇内入声[-p]的汉字中,同时他们都有这种以ツ、ッ结尾的惯用音。这类特殊汉字数量比较少。
(一)按照韵尾[-p]四部划分
下表为按照入声韵四个不同的部,即:缉部、合部、叶部、洽部来划分的。缉部有六个汉字,合部有5个汉字,叶部有两个,洽部有四个。
(二)按照发音取舍来划分
其次,由于它们都存在有三种不同的发音,分别是:正音、惯用音之ツ音变、 ツ音变衍生出来的促音变。根据它们对不同发音的取舍可以划分为以下六种类型。(由于这类字都必须拥有惯用音,所以没有惯用音的情况不考虑在内)
(“+”号为保留该发音,“-”为舍去该发音)
从此表中可以看出,所有的发生ツ音变的汉字都拥有促音变惯用音,而保留有ツ音变惯用音的汉字则都有其对应的促音变。以广辞苑第六版为基准,源自入声[-p]的共有115字,其中存在有惯用音的为17字,所占比例为14.78%。
四、ツ音变证明
至于为何有如此多的汉字出现了这种惯用音,笔者认为在发音发展变化中发生了ツ音变的现象,即历史假名[フ]音变为[ツ]的情况。以下为对出现这种音变情况的论证过程。
(一)从变化结果来看
从其变化的结果过程来看,发生这种ツ音变之后的变化结果符合现代日本语。假设存在这种ツ音变,以上述汉字为例,它们将发生如下变化。
立―りふ―りつ―私立
りっ(促音便)―立法
接―せふ―せつ―応接
せっ(促音便)―接触
圧―あふ―あつ―制圧
あっ(促音便)―圧壊
納―なふ―なつ―なっ(促音便)―納得
由于他们完成的是ツ音变,所以当他们都变接上か、さ、た、は行假名时有可能发生促音变,即括号内显示的促音变。但是要注意,“納”这个汉字完成了促音变之后丢掉了原来的(ナツ),也就是说在现代日语里面不存在納(ナツ)这样的发音。
这样看来,在发生这种ツ音变的情况下,其后来的发展结果也符合现代日语。这样也可以证明ツ音变的发生可能性。
(二)从音韵学角度来看
1.从ツ的发音[tsu]和フ的发音[fu]的形成时间来看
首先是发音出现的时间。按照语音学上的分类,フ、ツ的子音[f]、[ts]同属于阻碍音。フ的子音[f]为清唇齿擦音,国际音标为[fu],而つ的子音[ts]属于清齿龈塞擦音,国际音标为[tsu],被认为是是塞音[t]和擦音[s]紧密结合形成的一个清塞擦音。而在上古时代,ツ的子音为破裂音[t],而到室町时代末期加入摩擦音[s]的成分,形成后来的[tsu],所以ツ的[tsu]发音要晚于フ[fu]发音的出现。也就说明[fu]发音发展为[tsu]发音,其时间概念上是合情合理的。
2.从ツ和促音ッ的出现时间来看
由于出现类似上述“纳”之类、在现代日语里仅存在有促音变的情况,韦立新(1984)将其称之为入声韵[-p]所发生的促音变现象。如果这仅仅放在“纳” 这一类词里面的话,是可以成立的,但是这一说法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如果放在其他的情况下,比如“立”、“接”等汉字中,这一说法是行不通的,以“立” 为例,它拥有两种惯用音「りつ」「りっ」,可以很明显的看出「りつ」是先于「りっ」出现的,为「りつ」的促音变,所以如果称其是入声韵的促音变不妥。
究其原因,在于假名つ和促音っ的出现时间。日语中的促音是入声韵传入到日本之后,经过漫长发展而形成的。早在上古汉语时期,入声韵就传入日本,而当时对于入声韵的处理一般采取不表记,即略音假名的方式进行吸收,比如说古令制国中的“壱岐国(いきのくに)”中的“壱”为イ而并不是イチ或者イツ。
图2フ和ツ的调音部位
所以当时没有能够形成促音的机制,直到中古时期为使发音更接近汉语,将传入的入声韵后添加上元音,独立出来形成一个新的音节,这之后才出现了促音。
因此,是先有了假名ツ之后才有了促音ッ。如果发生音变的话,理应是先有ツ,然后才发生促音变而形成ッ。
3.从调音点和调音位置来看
如上所述,フ的子音[f]为清唇齿擦音,国际音标为“fu”,ツ的子音ts属于清齿龈塞擦音。フ的发音机制为,如发ウ音一样,闭双唇,上齿接触下唇并留缝隙,让气流通过其缝隙而发音,通过气流发音而非声带。调音部位为上齿和下唇。而ツ的发音机制为,舌尖触及上牙龈,在两者分离的时候形成狭窄缝隙,气流通过该缝隙产生摩擦而发音,同样也是气流发音而非声带,调音部位为舌尖和牙龈。如图2所示:
4.从元音来看
再次,他们有共同的元音u。这就为它们的转化提供了元音基础。
五、结论
本文从音变的角度来对源自于唇内入声[-P]汉字中惯用音的原因进行了阐述,即ツ音变的现象,并在此基础上对此进行了证明。先行研究中对于该领域的解释一般为“特殊音”或者是入声韵[-p]同入声韵 [-t]的合流等,但如果仅从数字的角度来看,这类词还有着一定的数量,因而将其理解为“特殊音”或是“错读误读”稍不妥,但如果从音变的角度来理解这个问题的话可能会合理一些。
因此,从这种新视角来研究语音可以得到新的启示,比如说在语音受容的过程中,是否会有新的、与既定法则不同的音变现象,此外还可以为研究古汉语和日语表记之间的关系以及从语音学方面研究日语惯用音等方面提供借鉴。
注释:
①在日语罗马字标记里,“r”和“l”不分。
②本文所采用的古汉语拟音为语言学家郑张尚芳的拟音。
③略音假名(略音仮名): 日语表记的一种,出现时间大约为上古时期,古汉语传入日本的早期。特点为:舍弃韵尾进行表记,如:吉備[きび]中的吉[kit]读作[キ(ki)]、欲[jok]读作[ヨ(yo)]。
⑥“入”除了有惯用音ニッ之外,还有两种“ジュ”和“ジュッ”的发音,ジュッ这可以认为是吴音发生 ツ音变之后的形成的促音变,然而发音ジュ的产生可能是由吴音的历史假名ジフ的错读或者误读形成。也 有可能在形成吴音ジュウ的形成过程中脱落了ウ从而形成了ジュ。
⑦关于“拉致”的发音[ラチ],可以认为是发生了促音脱落现象,即原本为[ラッチ],后来发生了促音脱落 现象。在古籍《每日抄》中有记载:「必ず拉鬼体が歌のすぐれたる体にてあるには候まじ」里面的“拉鬼体” 即是[ラッキテイ]。也有说法称[ラ]是“拉”的唐音。
⑧“法”惯用音中它仅保留有ツ音变所衍生出来的促音变,但是这里的促音变存在有两种,一种ハッ,一 种是ホッ。至于ハッ可以很好地判断它是由原ツ音变「ハツ」发生的促音变,而ホッ是如何产生的呢。笔 者认为这是由于吴音影响导致,历史假名中,“法”字的吴音为“ホフ”,因而依照ツ音变的发生机制,可 以推测其演变成ホツ,最后发生促音变变成ホッ。
参考文献:
白继宗.1988.入声于促音[J].日语学习与研究(2):17.
成春有.2000.日语入声音与汉语入声[J].日语学习与研究(1):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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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2007.论日语入声借音表记与中古汉语入声字在韵部上的对应关系及其对中古汉语音韵学研究的启发[J].文教资料(6):99.
韦立新.1984.试论以唇内入声[-p]结尾的入声字在日本语中的音读规律[J].日语学习与研究(4):7.
赵世海.2012.日语拗、长、拨、促音与中古汉语音韵对应规律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
五十岚康男,等.1984.言语学演习[M].东京:大修馆书店.
[责任编辑:刘小平]
Exploring “ツ”Euphonic Change in the Development of Japanese Kanji Derived from the Entering Ending [-p]
HUANG Xufeng
(ResearchCenterforJapaneseStudies,BeijingForeignStudiesUniversity,Beijing100089,China)
Abstract:The entering ending in lip [-p], derived from the ancient Chinese, was introduced into Japan in general use [フ] to identify, but in the subsequent development, it was chang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established rules, namely, ウeuphonic change and bend euphonic change, but also there is another ツeuphonic change (i.e., フturns into ツ) is such a new phenomenon of euphonic change, resulting in the fact that entering ending in lip [-p] becomes ツ or ッat the end of some habitual pronunciation in Japanese. Despite the usual tone of these characters in the minority, there still exists a considerable amount, and therefore should not be overlooked. This paper starts with some researches, and then through the analysis and summary illustrations of this phenomenon proves the existence of this law. In addition, this study also sheds implications for investigat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ncient Chinese and Japanese sign, as well as for exploring the idiomatic Japanese soun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honetics.
Key words:entering ending in lip [-p]; entering endings of accent Chinese;ツeuphonic change
收稿日期:2015-09-17
作者简介:黄旭峰(1993-),男,北京外国语大学日本学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语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H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962(2016)01-01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