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咎（外十首）

◎弥赛亚 Mi Saiya



无 咎（外十首）

◎弥赛亚 Mi Saiya

扫地的人

来到我们中间

使我们成为落叶的一份子

煮鹤的人

顺手煮了一壶好茶

邀请我们围炉夜话

极少的雪落在梅花上

更多的尘土覆盖在公共之地

焚琴的人望着火沉默不语

我们是说不出的话，流不出的眼泪

一生有迹可循，却无枝可依

十里之外，我们是自己的附庸者

小雪的冬天

客人结伴经过小城

行一段路，过一条河。众生匆匆，犹如枯鱼

象 群

春日黄昏，雷声隆隆

云团缓缓移动，从西边

带来了阴暗的象群

青春期的母象

戴着牙箍

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就在这个时候，天突然亮了一下

我在上山的途中

停了下来，感到正在成为

它们的一部分

我的腿开始变得粗壮

我的耳朵

听见了前世今生

我的鼻子可以卷起一条河流

我的牙齿闪烁着

初中少女般肌肤的光泽

我的脚步敲着山谷

回声咚咚作响

我们集合在一起，声势浩大，逢山开路

我们建立了国家、军队、监狱和制度

我们开采敌人的矿石，我们建造自己的坟墓

我们的文字是正义的

我们的宗教是另类的

我们往回看，只有凹进去的脚印

我们抬头望，却不是一样的天空

轰隆隆的雷声近了

我们撒开腿，像一群人民那样

沿着浑圆的地面前行

不 宽

开始是河，结束是岸

运沙船一直在中间

河道越来越窄

鱼儿在水管里游，回不了头

门口越来越窄

骨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冬天的堤坝，关着夏天的水

点燃报纸的流浪汉

火光只照着他的脸

我们灰心地另起一炉灶

看着煤炭变红，变成了灰

有 损

切掉白菜的根部

砍开牲畜的头骨

它们是切和砍

削一筐土豆直到手软

劈木柴直到冬天到来

它们是削和劈

还有剔和剜，剐和剁

一把刀，在世间消磨着铁

铁又消磨着锈

原来的东西变成现在的

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

再见吧，但不要再见得太快

别离无期，怨憎有时

爱恨自有分寸

先是舍不得，然后是求不得

我们有共同的蒙昧之心

薄雾遮着月亮

空穴来风，置若罔闻

自 始

我时常想起几年前的事

在我快要入睡的时候

它们就在枕头边，与我对视

那些事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拥有最温柔的部分

春秋季节，独自回味

我记得的第一件事

来自遥远的时间之外

一根绳子打满了结

上下五千年，世事如残局

多少马蹄远去

多少山河裹满丝绸，在梦里变瘦

再次醒来时，天空白云翻滚

许多人已忘了许多事

却还在期待另一件事的发生

犹 幻

某个时候

木头的颜色会加深

以为下雨了

其实没有

季节已经来临

绿水开始变旧

拗断棍棒的弟子

找到了自己的扫帚

离家有五百里

低头吃一盏茶

墙角穿了个窟窿

不见了一个道人

声声慢①

我记得这张照片

具体的拍摄时间

但记不住是谁拍的了

快递员把往事

投给了未来的门卫

我为暗流汹涌的世界

关上了阀门

声声慢②

锈掉了的铁锚

慢慢向下飘着

我感觉醉了

踉踉跄跄，已无力扶墙

住在暂时的肉体里

我有鸟雀的聒噪

也有山峰般的孤高

忽远忽近的波浪，真荒唐

大海深处的悬崖

遥不可测的死法

我心如沉船

几度千帆过，业随身，万般皆忘

声声慢③

地上的积水还没干透

一个人走在

镜面似的街道上

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走

水里面的那个人空着双手

他心里有把伞

只遮挡胸膛

他站在我面前，就像伸向空中的露台

雨已经停了半天

留在树上的树叶很干净

走路的人捏着收拢的伞

小鸟会回到自己的巢

所有的路人都已回家

打开的翅膀都已收拢

雨会在半夜再度落下来

这一次，它将落在远方

声声慢④

从喉咙里抓出一把声音

把它送给你

从肉里拔出刺，把它还给荆棘

把沙子扔给城堡，然后把城堡里的事

讲给俱乐部的人听

从一本书的封面翻到封底，用页码对应年纪

漫长的一生

仅仅是一次阅读的过程

死亡有如把泥巴埋进土里

每年播种前，我们都要翻一翻地

我们从两根电线杆之间

找到了赞美与诋毁的距离

多么近啊，你与人世间

只隔着一副喉咙、一根刺、一粒沙

还有我欠你的一个转身

声声慢⑤

我叼着一根烟

坐在小酒馆二楼，等待乌云散开

“未来二十四小时多云转晴”

也许我只是相信运动的事物

多过静止的

一棵静止的树，枝叶间藏着风

看看勺子的背面

有你使用过的痕迹

椅子会坐穿，铁棒会磨成针

这根烟只要被点燃，迟早会变成灰

你一开始叫胡查，胡查却并不一定就是你。

我相信天气预报说的：

作者简介：弥赛亚，本名胡查，1973年生于四川广安。获第二届“界限诗歌奖”、第五届“或者诗歌奖”、第二届“中国诗歌突围年度奖”。作品散见于各刊物，出版诗集《太平广记》。自印诗集《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