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城市网络及内嵌政治矛盾的演变研究

2016-06-01 02:37胡丽娜薛阳内蒙古工业大学国际工商学院呼和浩特00080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管理学院北京00083
公共治理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城市

胡丽娜,薛阳(.内蒙古工业大学国际工商学院,呼和浩特 00080;.中国矿业大学(北京) 管理学院,北京 00083)

全球城市网络及内嵌政治矛盾的演变研究

胡丽娜1,薛阳2
(1.内蒙古工业大学国际工商学院,呼和浩特 010080;2.中国矿业大学(北京) 管理学院,北京 100083)

摘要: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全球化和信息化推进的“流动空间”的作用下,城市网络逐步形成,城市似乎正取代国家成为全球体系的领土基础设施和空间本体。城市网络的形成说明,在全球体系内部的国家主权之外产生了新的组织架构和政治空间,并由此降低了全球体系的无政府属性、构建了政策网络和层次政治。全球城市是城市网络中有着战略行为能力的特殊节点,无论形成还是维持,始终存在地缘政治权力和全球治理的矛盾,而这种矛盾将最终将决定其自身发展。城市的这种特殊属性充分说明,城市、城市网络和全球城市已成为一种“帝国”政治形态的组成部分。

关键词:城市;城市网络;全球城市;全球体系

城市是人类生存方式不断发展进步的产物,它是人类智慧与自然规律的巧妙融合。16世纪意大利哲学家乔瓦尼·博特罗指出,城市的伟大不在于城市大小和城廊的长短,而在于城市居民的数量和影响力。城市既是社会斗争的舞台也是权力分配的中心,更是政治、军事、娱乐和经济的过程。[1]7近代以来,随着经济逐渐与政治、社会脱嵌,[2]政治逐渐收敛于国家,城市的政治功能似乎前所未有地衰退。二战结束后,全球化与信息化的迅猛发展彻底颠覆了人类延续数百年的生产生活方式,譬如将国家与世界经济有效链接,维持全球政治经济循环作用方式等。[3]马克斯·韦伯认为,城市不可能建立在纯粹的经济基础之上,而必须考虑到政治和权力因素。[4]与此同时,“茉莉花革命”、“占领华尔街”、“橙色革命”等一些重大地区事件也揭示了城市政治对地区秩序、国家主权和全球治理格局的深远影响,由此,对城市在全球体系中的定位至关重要。

一、全球城市网络的发展历程

全球城市网络发展的研究有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和深刻的现实基础。城市学家萨森认为,要采用以金融业为代表的现代先进生产关系组织形式的发达程度作为全球城市的标准,并对纽约、伦敦、东京三个全球城市进行了比较。经济学家弗里德曼则提出以世界体系理论和地理中心理论为基础,作为识别全球城市等级的标准、并明确全球城市体系空间秩序的安排。冷战结束后,旧的世界格局宣告终结,新的世界格局尚未形成,全球城市网络在波动的世界经济政治新秩序中成为当代城市管理和城市政策发展中十分醒目的标靶。按照全球城市网络研究内容的差异,可将全球城市网络的发展历程划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一) 20世纪70年代前的全球城市与国家城市体系研究。

20世纪70年代前的全球城市与国家城市体系研究的突出特点是全球城市和城市体系在城市社会发展中的经济关系、城市间关系研究理论范式内涵和外延上相互独立,分属于不同研究领域。一方面,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的相当长时期内,城市角色的地位并不突出,国际劳动分工的格局相对独立,国家是世界经济的基本组成单位。因此,这一时期的全球城市网络格局尚未充分发育,缺少全球尺度的城市关联性研究,理论研究的对象主要局限在国家框架的范围内,以个案研究或个案之间的比较研究为主。政治经济学家霍尔按照商业政治和政治经济的基本观点从一般城市属性的角度出发,提出了全球城市的六大基本职能和七大衡量准则,以此为基础勾勒出全球城市的基本轮廓。另一方面,与之相对应,克里斯塔勒认为,城市作为以等级化形式存在的中心地方,简化了城市等级的差异化特征,在城市间关系的理论研究中产生了重要影响。不过由于中心地方理论在区域与城市研究中城市间的跨境关系机理尚不明确,其实际应用范围相对有限。

(二) 20世纪70年代至20世纪末的早期全球城市等级研究。

20世纪70年代至20世纪末期,全球城市研究的重点以世界政治经济发展趋势为背景,结合城市面临的外部经济文化环境和内部经济结构特征,寻求新国际劳动与产业分工对全球城市的影响机制。以此为基础,全球经济与贸易活动的空间特征和组织形式开始步入深化转型期。尤其在冷战结束后,在新的全球秩序尚未形成的条件下,适应贸易自由化呼声高涨的需求,各种类型的跨国公司以全球化组织载体的形式向世界各地的城市扩散,国家在全球贸易格局中的独立经济单位地位受到冲击,全球城市作为独立经济单元影响国际竞争格局的重要性日渐凸显。从某种意义上说,一座城市拥有跨国公司总部的数量和影响力,也代表了其在全球城市体系中的级别。

早期全球城市等级研究以全球城市体系的网络化为主体,沿用世界体系分析的框架研究全球城市间关系的运行机理,并运用国际劳动和产业分工理论研究全球城市形成的动因。弗里德曼认为,可将中心地方理论视角下的全球城市体系研究与世界体系理论研究整合,把权力的空间组织形式从政治权力主导的国家尺度移转到经济权力主导的全球尺度,以识别全球城市的形成动因及彼此间的运行机理。萨森通过比较全球主要城市变化的社会结构、外部环境关系和内部结构形式之后认为,伦敦、纽约、东京处于全球城市等级的顶端,是全球城市的领头羊。萨森吸收了弗里德曼的城市等级思想,强调在全球城市崛起的过程中,彼此之间的联系已跨越了传统中心地方理论所认为的城市及其腹地之间的关系作用机制。也就是说,全球城市功能中心及其国家经济腹地间的关系弱化了弗里德曼、萨森等人以传统中心地方理论为基础的早期全球城市网络研究,突出了全球城市网络中组织功能的地位,尤其是越来越多的跨国公司向海外扩张就是全球城市网络组织功能得到强化的直接动力。上述研究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它在城市网络体系及城市等级性研究过程中,融合了“核心—半边缘—外围”的圈层式全球体系理论的分析构架,形成了全球城市网络与城市等级的理论范式,同时还应当注意的是,上述理论研究过程缺乏对政府职能和政治理论的充分考量,导致针对全球城市体系的形成等基础问题难以得到更贴合实际的解释。

(三)新世纪以来的全球城市网络研究。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和俄罗斯相继加入WTO,全球化和信息化深刻影响世界格局,东西方两大文明体系的交流比以往任何历史时期都更加密切,全球政治经济秩序自冷战结束以来进入相对稳定的时期。这一时期,以智能化、信息化为主要特征的新“全球—地方”垂直联系的全球城市体系正逐步形成。与此同时,在继承传统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新的全球城市等级划分与城市评价在重视跨国公司组织、营利性或非营利性国际组织、国际政治与经济政策等对全球城市结构演变的影响研究的同时,新国际格局下的全球城市体系及其关联和影响成为相关研究的重要方面。尽管学界广泛认同弗里德曼的全球城市空间配置思想,但该思想并未得到数十年来全球城市发展实践的较好验证。因此,对于是否存在一个“国家城市等级”扩大化了的“全球城市等级”的结构形式仍有待检验。目前,全球化与世界城市关联研究的重点已转移到了全球城市网络研究上,涉及的领域包括全球城市体系、全球城市网络、功能性全球城市体系等。

当前,以知识经济为背景的新兴经济模式共同塑造了全球城市的新形态,借助信息网络通讯技术的发展,构成全球城市体系的各种要素比以往任何历史时期都更加活跃,由此带动了全球政治、经济之间的联系比以往任何历史时期都更加密切。全球城市体系中出现的若干自有权利正在超越主权国家的边界影响全球的经济命脉,并围绕各类跨国公司、国际组织的设立形成全球性的服务网络体系,在全球范围内参与生产和组织管理,通过协同发展和有效竞争的方式推动城市网络体系的不断完善和全球经济效率的不断提升。在目前的全球城市网络体系中,全球城市个体以网络节点的形式存在,每一个城市在全球城市网络体系中的地位变化是由包括自身在内的网络节点之间的分工调整过程决定的,城市的节点功能更多地在全球城市网络关系中体现,以此为载体,各种要素在全球城市既有的网络路径中不断流动,体现出全球城市网络强大的生命力。全球城市网络的基本特征是从机遇过程、整体的角度来理解全球城市,而不是单纯以静态的地理差异观念进行认知。这一视角打破了全球城市网络体系的等级观念意识,强化了全球化、网络化对所有城市的影响,且都有进入全球城市网络的潜力。

二、城市网络创造产生多层治理空间

城市重新确立了资本主义领土基础设施和全球体系的空间本位,说明三层含义:一是城市成为世界经济组织的节点;二是国家权威的流散和地方分权使城市获取了广泛的自治权力,人们更乐于依托城市而非国家展开;三是城市和主权出现适度脱离,一些国家整体衰落而城市、尤其主要城市令人瞩目地得到成长。其实城市作为全球体系空间本位显然绝非孤立、零散和抽象的单个城市所能创造,而在于外在牵引,而这种牵引正是网络的创造,而网络又赋予了城市新的政治空间。

“网络”是节点和线路构成的产物,首先将其引入社会科学领域的是社会学。社会学家们认为社会网络是链接网络结构中社会行动者的一系列社会关系,而这种社会关系有两层:一个是网络层次;一个是节点层次,网络层次是节点层次相互构建的结果。正如任何两个节点一样,城市与城市也存在纵横交错、形式各异的联系,包括金融的、信息的、人流的甚至政治的,然而仅仅相互间的联系并不足以构造城市网络。从城市网络存在的层次差别角度,皮特·泰勒认为可以分为系统层次、节点层次、次节点层次三部分,即系统层次,城市嵌入的世界经济是网状的;节点层次,城市间互动创造出等级和结构;次节点层次,作为网络构造者城市内部的跨国企业通过分支机构为顾客提供全球无缝服务。[5]37-38目前世界经济在普遍有效的基础设施、有序交往关系和组织制度基础方面已呈现出复杂精细的网络,关键在于城市间互动能否形成等级和结构。一般情况下,全球城市网络结构关系定位的核心在于掌控专属资源的能力,这种评价能力的衡量标准在学术界存在较大争议。主要代表性观点包括:一是城市间关系属性数据,主要有外资的流入流出情况、贸易数量及结构情况、航空客运流量等;二是城市基本属性数据,主要有人口规模及增长率、经济规模及增长率、跨国公司分支设立数量等。上述两种衡量方式本质上反映的是全球城市的连接度与服务等级。为了研究的方便,可按照一定的标准将主要全球城市的服务能级测算出来,以其最值区间情况为基础,形成与其他城市的同类指标测算数值的比较,可得到城市对全球体系的联结分为支配性联结、顺从性联结、中立性联结三大类。全球化与世界城市研究小组专家皮特·泰勒认为,可依据金融、法律、广告等“高阶生产者服务业”进行定量测算排序,分为Alpha, Beta, Gamma,整体结构呈现金字塔形特征。[6]弗里德曼指出,按照城市联结经济区域大小可分成全球金融节点、多国节点、重要国家节点、次国家级区域性节点四大类别,这种联结度的结构特征可描绘为从某一特定的点出发的线的密集程度。尽管最新研究结果显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全球城市网络结构特征由金字塔形开始朝着钟形演变,但处于最顶端依然是伦敦、纽约、东京、巴黎等发达国家城市[7]。城市间互动出现清晰的等级结构说明城市网络确实存在。

城市网络的出现说明全球体系在主权国家之外产生出一种新的跨越边境的组织架构。空间结构由“边界”向“流动”的节点的转型亦说明,当前体系正超越以主权国家为代表的生产逻辑和权力分布的传统政治地理学,由此引出另一个关键问题,即城市网络和全球体系的关系问题。[8]虽然泰勒等认为前第三世界城市(former third world city)在城市网络内部崛起挑战了传统的核心—外围模式,但大量文献依然认为城市是作为国家的一部分而嵌入全球体系等级结构的, Smith和Timberlake认为,城市网络和全球体系同态,即城市网络在支持全球体系的同时也复制了全球体系结构。[9]正如全球体系存在霸权和国家间权力分布存在巨大落差一样,城市网络每个节点的影响力也不尽相同。那些具有全球资源配置能力、对城市网络具有整体影响力、全球联结度、服务能级居于顶点的城市,被皮特·霍尔和约翰·弗里德曼称为世界城市,而萨斯基亚·萨森则称其为全球城市。约翰·弗里德曼在其“世界城市假说”中详细发掘了城市和全球化的关系,预测了城市和世界经济结合的方式,并分析了世界城市的诸多特征。[10]萨斯基亚·萨森认为全球生产地理上的分散和流散创造出“管理和控制”中心的需求,经济权力向一些城市异乎寻常地集中,全球城市对跨国公司相互交织的网络活动进行控制和协调。[11]4-5

三、全球城市内嵌政治矛盾的演变

虽然一些理论家认为,全球城市并不是基于管理和控制而是基于网络逻辑,但它(们)确实对包括政治、社会在内的世界体系产生了其他城市不可企及的影响力。正是基于这种缘由,很多学者对全球城市进行了大量研究,大致可分成三类:全球城市的特征,特别是内部结构;全球城市的形成过程,特别是与跨国公司有关的操作、关系和网络;全球城市相关的治理问题,包括国家所起的作用。[12]黎碧瑶在《全球城市研究的新的空间逻辑:网络、流动和新政治空间》中指出,全球城市作为一项跨学科研究已超过几十年,但都集中于伦敦、纽约、东京等为数极少的领导城市及相应的总部数量、金融和高级生产者服务业,相关研究还需从四方面拓展:第一,从城市等级秩序到挖掘全球城市间更多的网络、流动及关系视角;第二,分析层次需过渡到全球城市区域和城市国家;第三,研究作为新的节点和网络的全球城市;第四,全球城市内部不公平、两极分化及积极社会变迁的挑战。[13]然而,无论是主流研究还是新的研究,似乎都没有对全球城市形成过程中的政治性有着充分的认识,从而丧失了全球城市政治性的敏锐感。

表1是David Clark对历史上不同时期的主导城市(dominant city)的梳理,清晰地说明了工业革命以来主导城市和国家存在的对应关系,问题的关键便在于这种对应关系的形成机制。1780—1880年机器化工业生产迅猛发展,英国拔得头筹。虽然此时城市间远未构成网状关系,但财富累积和殖民主义的核心—外围形式使伦敦率先成为大英帝国的政治权力中心和全球主导城市;1880—1950年,第二次工业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使大规模生产、消费的福特生产方式成为财富源泉,多国公司成为生产关系的主要承担者,城市间的横向联系逐步加强,纽约作为强大的制造业中心得以崛起;1950年、尤其是1970年以来,全球化和信息化使财富创造越来越依靠高科技和后福特生产方式,生产结构分散化和灵活累积特性愈益突出,城市网络完全形成。城市要具有管理控制能力,就必须聚焦金融、会计、法律等高级生产性服务业,东京在服务日本的对外贸易和投资需求中迅速成长。对三个阶段主导城市的归纳分析可得出以下认识:首先,主导城市内部的产业结构反映当时的主流生产趋势,如1780—1880年的轻纺工业、1880—1950年的铁路汽车、化学原料为代表的重化工业、1950以来的金融、法律、会计等高端生产性服务业;其次,主导城市在母国崛起过程中形成,而非崛起之后的结果,譬如伦敦—英国、纽约—美国、东京—日本;再次,主导城市必须获取战略资源、占据核心竞争力,虽然这种战略资源在不同历史阶段并不一致,如早期伦敦对机器核心零部件和黄金的控制力,纽约先是制造业后是石油、贵金属等稀有材料的定价权和对信用评级的垄断,东京则是新近崛起的本土跨国公司总部和证券行业等。

表1.主导城市和国家的对应关系

通过Clark的表格,我们还发现伦敦、纽约一直保持主导城市的地位,但其主导城市的基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20世纪70年代前,纽约、伦敦主要依赖于大规模生产、大规模消费和福特—凯恩斯主义技术制度体系,然而70年代后硅谷作为新工业空间异军突起,并产生了分散化的、分包的技术制度体系,纽约、伦敦要维持全球体系中的定位就必须适应这种趋势,向生产性服务转变。显然,要完成这种转换,国家必须在制度和政策上重新设置,新自由主义随之兴起。萨森的《全球城市:纽约、伦敦、东京》明确指出,私有化、放松金融管制和全球关联的增强是某些特定功能向城市集中的前提,而私有化、金融自由化等主张却是“华盛顿共识”的核心内容,而华盛顿共识正是美国通过霸权地位和财政部/华尔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复合体竭力推广的,由此纽约在全球体系的功能加强便是全球财富向美国的汇集过程。其实,即使管制放松本身也离不开政治因素,“流动空间”加速便要求城市加强生产和制度框架中的不流动要素,而不流动要素的核心便是战略资源,譬如货币的交易结算和储备、核心技术(如CPU)、石油—贵金属的定价权和稀有材料等,而战略资源的控制无不是地缘政治斗争的结果。[15]全球城市一方面执行全球累积战略,另一方面被国家从领土权力的涡旋中被推选出来,由此获取地缘政治力量,亦即说明全球城市无论形成还是维持,都离不开主权国家在体系层次上的地缘政治斗争。由此帕特里克·吉登斯(Patrick Geddes)和皮特·霍尔(Peter Hall)等指出全球城市代表了母国的地缘政治权力,[16]而Walton也指出全球城市嵌入到世界体系,反应了国家的位置。[17]Neil Brenner认为全球城市是资本全球化和领土国家组织地区化/地方化双重运动的结果。[16]

全球城市不仅具有地缘政治权力,还具有全球体系的治理能力,主要表现有三点。一是全球城市不仅能促进经济增长,还向全球体系直接提供公共物品。如通过信息基础设施出口知识、信息、文化等。全球城市的创新实践和制度能力不仅为本地社区和国民经济提供服务,还和其他政府和非政府行为主体一道构成跨国和跨地区关系。萨森认为,城市网络每个节点都具有“位置性”权力,全球城市不仅占有战略位置,而且是动力、过程和制度秩序的战略表述者,既通过城市网络塑造全球化的社会动力,还通过诸多网络和联盟协调全球联系。[18]二是全球城市以后福特主义生产方式汇聚了全球最顶尖的技术—金融—管理精英,[19]而这些精英又以领导或支持的方式进入全球场景,进而对相关问题作出回应,如气候变化、金融危机、非传统安全和人道主义灾难等。这些特殊人群既使城市成为有着战略治理能力的行为主体,又有足够能力通过跨国网络和政治经济项目将城市转变为有着操作规模的政治角色,并部分将其从主权国家对跨国公共活动的垄断中解放出来,以更好的装备、技能和资源弥补国家治理的缺陷。三是全球城市有足够的能力与其他国际政治实体保持直接互动,推动、支持或延缓新跨国政治过程,将微观政治过程和宏观趋势直接联结,如围绕上海世博会的运作,上海市政府就与联合国等机构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一些理论家指出,虽然全球城市聚集了重要的、甚至关键的战略资源、要素、活动和信息,其会对城市网络中的其它节点产生影响,但这种能力或战略性位置仍存在道德判断,即其形成和维持是否可以改善人类的整体状况?此问题的实质便是全球城市所代表的双重意义:地缘政治权力和全球体系治理能力的关系。如果全球城市主要代表国家地缘政治权力,那么它不可避免地以各种措施从体系占有、维持各种战略资源,其后果便是核心—外围空间关系的极化,如果极化进程持续,最后的后果便是反体系力量的生长、体系稳定性的受损,这也正是为21世纪初以来的美国单边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所一再实践的。若全球城市更多面向全球体系治理,那么它将向国际社会输出更多的资源参与治理、协调全球体系内部的各种网络关系,其后果便是全球城市的世界性的增强,而主权性有所削弱。其实,无论是地缘政治权力还是体系的整合治理能力,全球城市既包括了正式政治制度,也包括了联盟、反对、游说、政治参与在内的决策过程,既包括了纵向的全球体系—国家—城市的政策变动,又包括了跨国公司、国家政府部门、UN等政府间机构、非政府组织等构造的城市网络的横向联系。究竟哪一种占主导,将最终取决于各方力量的博弈。

四、主要研究结论

刘易斯·芒福德认为,城市的定义多种多样,但最能揭示城市本质的还是“城市是社会活动的剧场”,既然是剧场就包括了许多方面,如艺术、政治、教育、商业等。因此,城市的政治性是与生俱来的。然而,随着经济对社会和政治制度的脱嵌,政治活动逐渐移交给了国家,城市作为权力的容器的功能和定位不复存在。相当多的学者认为,全球化和信息化使城市在世界经济中重新获得了重要性,城市逐渐取代国家成为全球空间经济的组织者,城市网络成为全球体系一个鲜明的独立自主的层次。皮特·泰勒认为,城市网络按照构造者的不同可分为世界城市网络、国家间城市网络、超国家城市网络、次国家城市网络,而“流动空间”将他们有效融合,最终在全球体系内部主权国家之外产生了一种新的跨越边境的组织架构,该组织架构按照功用产生出新的政治空间。它稀释了全球体系的无政府性,增强了社会性;它搭建了政策网络,使之成为全球体系的一种结构;它创造出了新的层次空间。与全球体系存在霸权和国家间权力分布的巨大落差,城市网络一些特殊的节点总是有着其他城市不可比拟的影响力,这便是全球城市。通常认为,全球城市产生于世界生产结构分散引致的集中化管理需求,对工业革命以来主导城市的梳理不难发现,无论形成还是维持全球城市都脱离不了国家对战略资源控制的地缘政治斗争。全球城市一方面确实代表着地缘政治权力,另一方面也有着全球治理能力,这两方面的关系对其在全球体系中的定位有着重大影响。迈克尔·哈特和安东尼奥·奈格里在《帝国》中指出,当前全球层面出现了一种新的主权形式,一种离散的、网络状的主权,没有中心,只有各种方式彼此连接的节点,称之为帝国。帝国完全适应世界市场和资本循环、后福特生产方式的需求,通过现存的等级差异而运作,制造出新的权力和财富的差别,成为新自由主义最恰当的政治形态,[20]27-33通过上述阐述不难发现,城市网络和全球城市正是该种政治形态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城市、城市网络和全球城市成为政治形态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说明了城市在全球体系内部显而易见的政治性,这种政治性为我们的城市战略和外交战略提供了新的启迪。目前我国正处于迅猛的城市化进程中,也正积极将上海、北京塑造成世界城市,但我们更多地将这一进程理解为经济进程和资源配置进程,而未上升到地缘政治进程。我们必须将城市在全球体系中的政治性考虑在内,注重可能出现的以战略资源控制为目标的地缘政治斗争。对城市领导人、居住者和政策制定者等从地方层次理解全球体系且试图自下而上主动连接全球体系的人来说,要注重城市网络构造者的多样性,既要采取多种措施吸引跨国公司,也不妨适当考虑国际机构、外国政府办事处和重要的非政府组织,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信息基础设施和便利的交通基础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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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升平

中图分类号:D035. 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533 (2016) 01—0048—07

DOI:10. 13975/j. cnki. gdxz. 2016. 01. 008

收稿日期:2015—10—16

基金项目:内蒙古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人文社科类重点项目《资源型城市转型过程中城市创新系统作用机理及转型政策模拟研究》(编号: NJSZ074)。

作者简介:胡丽娜(1988—)女,通讯作者,内蒙古乌海人,内蒙古工业大学国际工商学院硕士,主要研究方向公共经济与管理、创新管理;薛阳(1988—),男,山东菏泽人,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管理学院博士,内蒙古工业技术研究院经济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治理、城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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