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作者黄书祺是我刊校园通讯员,2015年作为仅有的两名中国籍学生之一,被英国圣斯威辛学校录取。她文采飞扬,勤于练笔,在国内读书时就先后获得过许多荣誉。近期,我们特约黄书祺同学为我们记录她的“行走英格兰”之旅,相信大家一定会从她的笔下领略到多姿多彩的英伦生活。
温彻斯特的清晨,天还没有亮,雨声便先来了。初秋的雨似乎是最冷的,连带落英缤纷,细诉着一整年的萧瑟。小树林里又没有常青树,月儿变圆的时候,就一起齐刷刷地黄灿灿起来,若有火红点缀,则算一道风景了。
朋友喜欢迎着风散步。有一次,邀我一起去,我走出门,却顶不住寒意——东边的天空还是湛蓝如洗,西边似已有细雨低吟,风从小镇中心迎坡而上,疏而不漏。朋友对着那角晴空雀跃,我愣愣地望着西面下坡路两边疏疏密密的树丛,翠绿之间透出小镇的几抹砖红,被细雨模糊成一片朦胧。那算是雨的颜色吗?
雨,是小镇上的人百谈不厌的话题。
周末,下午无事,便转悠到了图书馆。捧一本书坐下,发现对面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张报纸、一杯咖啡,便足以让她静静地享受午后的全部时光。她戴的老花眼镜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款式,镜框很袖珍,但挺精致。那对深陷的蓝眼睛,在看到一个路过的中年男子的时候,忽然一亮:“你也在这儿?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了。”
对方显然一愣,急忙笑笑,绅士地点点头。然后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半晌,他忽地长舒一口气,侃侃而谈:“今天天气怎么样?嗯,早晨下了点雨,不过现在还好,就是天有点儿阴。”
有时雨可以成为打破沉默的救星。这是我找到的,也仿佛是唯一的,足以使镇上的人们爱雨的理由。午后的咖啡馆里,天南地北的海聊都绕不过雨。不知晴空下的温彻斯特该有多美,可那雨依旧是不屈不挠、冷冷淡淡地下着。
秋天,学校的早餐铃响得早,5天里至少有4天是带着雨的,冰冷的空气里充斥着落叶和泥土的气息,一呼气便有浓浓的水汽钻入身体。不记得是哪个清晨——立冬以后,初春之前——有一股气息似曾相识,竟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大脑神经。后来回想起来,原来那个清晨,极像我在故乡无数个迎着朝阳晨跑的清晨。呼着异乡的气息,淋着异乡的雨,满脑子里却还是家乡那片绿油油的草地。
我的房间朝北,窗户外没有南面那片醉人的绿荫,却是黑瓦红墙,青苔累累。雨至时,青苔便比往日还要绿些。平日起得早时,天还没有全亮,体育楼长明的那缕微光透过细雨点亮窗前那片乌色的瓦,泛着阑珊的黄点,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雨仿佛不曾参与黎明日出时的橘红色,或许因为本性就是冷而敏感的,即使那如火的光芒直刺进了校园,雨也不过是静静地、淡淡地落到它本归属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正午,失去了一夜的踪迹。我却知道它夜晚时又会来。从镇上,从那些瓦红色的屋顶透过西面下坡路的树丛,穿进上坡宁静的夜色,怀抱月下生灵。日落山头,雨映着残余的红——那才是它的颜色。
春节前的那个周末,我收到一封来自校长的邮件。本是通知西班牙语考试的内容,开头写的却是:“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对吗?”我望了望外面的天,果然,雨又来了。这次并不密,也不急,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可小树林里的树已然全秃了,干枯的枝丫伸展在冬末刺骨的寒气里,苦苦涩涩,似还不肯放下往日秋风起时那种萧瑟的艳丽。雨落,雨停,这个节日过得安安静静。
想起去年夏末初来小镇的时候,温彻斯特还是个陌生的名字——毕竟,只是旅途中的一站。那抹小镇的标志红映着黄昏时的斜阳,暖暖的,淡淡的,何时有过雨的凄楚。小镇上的每一个身影,拉琴的人、唱歌的人、享用下午茶的人,都是擦肩的过客。却似乎唯有我,只身走过万家灯火。
如今春暖乍到。雨还在,天却不再冷。新学期开始的这几天,竟是奇迹般阳光明媚,每天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碧绿的小山坡、苍翠的树林、瓦红色的墙砖,还有金灿灿的阳光雕饰着这座红色的小镇……
细雨,似乎与这座小镇上的每一抹红色有关,而如今,也与我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