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刃仇话繁简

2016-05-30 12:22覃拥民
北方文学·下旬 2016年1期
关键词:文艺创作

覃拥民

摘 要:清代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文似看山不喜平,画如交友须求淡”,道出了古人进行文艺创作的原则:讲究起伏,信奉波澜。事实也是如此,大到长篇巨制,小到绝句小令,莫不如此;记人叙事,抒情议论,都是一样;写文章固然,绘画音乐也是,甚至雕塑、生活器皿、建筑也概莫能外。单讲高中语文课本里古典小说的节选《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关键词:文艺创作;跌宕生姿;繁简

清代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文似看山不喜平,画如交友须求淡”,道出了古人进行文艺创作的原则:讲究起伏,信奉波澜。事实也是如此,大到长篇巨制,小到绝句小令,莫不如此;记人叙事,抒情议论,都是一样;写文章固然,绘画音乐也是,甚至雕塑、生活器皿、建筑也概莫能外。单讲高中语文课本里古典小说的节选《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陆虞侯勾结牢城营的管营差拨密谋陷害林冲的情节,有缓急,有抑扬,有起伏,有虚实,有明暗。从而,也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与书中人物同患难共呼吸。“沧州遇故人”,让读者宽慰;“酒店相勾结”,让读者好奇;“买刀寻仇敌”,让读者紧张;“换守草料场”,让读者松气;“避寒山神庙”,让读者同情,“盛怒刃仇人”,那是大快人心。如此曲折频现,波澜屡生,正是名著成为名著的要素之一。即便是一个很短暂的时间,很狭小的场面,作者也会写得参差有致,详略不一。譬如“盛怒刃仇人”一节,林冲一口气杀死富安、陆虞侯、差拨,虽然篇幅短小,时间紧凑,但作者并未一笔带过,而是将各人的死法写得各有其状,全无雷同,更无重复,让读者绝无单调乏味就此略过之想。

且说林冲“左手拽开庙门”,并不急于挺枪而刺,而是先行大喝“泼贼哪里走”,便有震慑敌人使其惊惧之效,可让人心生快意。林冲先搠倒差拨和富安,那是为了去除干扰,以便集中精力对付陆虞侯。陆虞侯最令人痛恨,他与林冲“自幼相交”,本该与林冲同仇敌忾,却是陷害林冲的主谋,从头到尾参与其中,且冲锋在前,尤其卖力。亲朋带来的心灵的伤害远远重于普通人。陆虞侯如此背信弃义,卖友求荣,害人婚姻,毁人家庭,赶尽杀绝,理当受到此时能给予的最大惩处。所以作者对此用了远远大于对付另两人的篇幅去描述。

林冲在搠倒差拨和富安时,陆虞侯开始逃跑,“却才行得三四步”,林冲何等神勇,“劈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其力量悬殊宛如丈二大汉对付三岁孩童。接着不是直接杀他,而是“用脚踏住胸脯”,这一“踏”,陆虞侯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之力,算是林冲从人格上给了陆虞侯最大的凌辱了。林冲“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搁着”,刀架于脸,不仅仅是随时可能毙命,更是随时可能死得很难看,林冲这是要从精神上吓垮仇人,事实上也达到了目的,陆虞侯对林冲的喝骂有辩解,作者用了一个“告”字,何谓“告”,即“告饶”“哀告”之义,可见陆虞侯此时应该是吓得魂飞魄散,精神全线崩溃了。然后林冲对他“用刑”,不用枪,而是用刀。用刀也不是扎向要害一刀毙命,一刀毙命太便宜了他,也不是漫无目的乱扎,乱扎会显得疯狂无理智,且有点残忍,不太符合林冲形象,而是“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只一剜”。心,自古以来被人们赋予“脑”的思索功能、指挥功能,“心灵”“良心”“三心二意”“心猿意马”“有心无力”“黑心肠”“狼心狗肺”“毒心毒肠”诸词即有人的行为源自心脏之义,故林冲将陆谦剜心的重要意义在于清算到底,到根本,到源头。

林冲对陆虞侯还有两次痛骂,先是“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接着是“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前后用词不同,含义有别。“泼贼”相当于“坏蛋”,“奸贼”多了层“奸佞”之义;“无甚冤仇”足见陆虞侯无事生非之害,“自幼相交”更见他灵魂之龌龊,人品之低下;“如何害我”尚给人辩解余地,“倒来害我”道其行为全然不该;“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是判决依据,“吃我一刀”便是最后判决。同样是骂,作用不一,便可见作者语言功力之深以及古人不事重复的为文之道。

林冲对陆谦是手足并用,喝骂交加,对付差拨和富安就简单多了,但也非草草交代,而是简略中仍有稍详与极简之别。林冲“先搠倒差拨”,将富安和陆谦结果后,“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骂“你这厮也恁的歹毒”,“又早把头割下来”。差拨被杀两次,死前痛苦不轻。一是由于他是“火杀草料场”的策划者和直接凶手,这由山神庙外三人兴致勃勃的谈话内容可知,其伤天害理程度三人之中仅次于陆谦;二是如此安排,有首尾衔接,前后呼应,构思布局严谨缜密之效。

至于富安,只是陆谦的跟班,自始至终就是一个跑龙套、“打酱油”的角色。面见太尉,尚无资格;东京谋划,自有陆谦;沧州弄计,差拨为之。三人在山神庙外谈话,他也只起到帮腔作用,处于陷害谋杀林冲这一事件的边缘。故其罪行最轻,招人厌恨最浅,故林冲无须对他耗费精力,浪费口舌。一枪毙命,已是罚不当罪,如果增加篇幅,便是冗余,有干扰主体,掩盖重点之嫌。

所以说三人之死,作者各绘其状;尽管情节短小,作者繁简适宜,缓急有致。就似“山阴道上”,让人“目不暇接”。与此类似的中学课文还有《林黛玉进贾府》,这一节中,林黛玉见到贾府中众多重要成员,作者也是写得错落有致。贾母地位最尊,作者放在最前;宝玉在所有人中,与黛玉关系最大,作者放在最后,且极尽欲擒故纵之能,吊足读者胃口。对三姐妹是群体描写,对王熙凤从声音语言、动作表情、服饰装束细致刻画。对邢王夫人一笔带过,对赦政二人不安排出场,等等。读者读来,也是新鲜感伴随始终,绝难释卷。

郑板桥联云“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旨在表明文艺作品必须繁简适宜,跌宕生姿,才会像三秋高树,瘦劲秀挺,还须像二月鲜花一样标新立异,领先百花,与众不同。名家作品莫不遵循这一原则,今人也该从中学习创作规律,体味风格技巧,以提高欣赏和写作水平,而不至于千篇一律,人云亦云,拾人牙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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