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勒斯小说的宗教意蕴和人文关怀

2016-05-30 06:01:56朱琳
北方论丛 2016年2期
关键词:人文关怀

朱琳

[摘要]美国著名女作家麦卡勒斯的小说创作讲述了“众人都在找你”的故事,具有浓厚的宗教文化意蕴:现实中孤独的人们信仰缺失,渴望并寻找着精神信靠,甚至营造虚幻的形象来“自产上帝”,又因必然的幻灭而重归孤独。小说展示了现代人生之孤独、爱之无能的凄凉景象,又贯穿着“寻找上帝”的执著努力,显示出作者真诚的人文关怀。

[关键词]麦卡勒斯;小说名作;宗教主题;人文关怀

[中图分类号]I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6)02-0063-04

美国南方地区素有“圣经地带”之称,生活于此的南方作家的文学想象总是或隐或现地透出深厚的基督教传统和圣经文化的影响,著名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1917—1967)的创作就突显出强烈的宗教意识。麦卡勒斯的家族有着基督教浸信会背景,她本人在8岁时接受了洗礼,之后的七年间一直坚持定期参加主日学校的圣经诵读。虽然她以后很少去教堂,并坚持将宗教形式与教义分开,但一直把宗教信仰看作严肃的事情。在回答他人提出的写作对于她意味着什么的问题时,她说是为了寻找上帝。对上帝的苦苦寻找贯穿于麦卡勒斯的小说创作中,赋予她的名作《心是孤独的猎手》(1940年)与《伤心咖啡馆之歌》(1951年)以浓厚的宗教意蕴,也显现出作者独特的人文关怀。

一、“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孤单的”——无可规避的孤独

两部名作的故事都发生在美国南方小镇,麦卡勒斯向读者展现了那里如同被上帝遗弃的荒原景象:“两英里内,没有一处是舒适、宽敞和干净的。甚至连大地本身都是肮脏的,都是被遗弃的。偶尔有几处曾经的菜地,但只剩下几株枯萎的甘蓝叶。几棵得了黑穗病的不结果的无花果树。” [1](p.333)“小镇是很沉闷。8月的下午,路上空荡荡,尘土白得耀眼,在头上,天空亮得像玻璃。没有一样东西在动弹——连孩子的声音也听不到。有的只是工厂发出的营营声。那些桃树似乎每年夏天变得更加扭曲了,叶子灰得发暗,细软得有些病态。” [2](p.78)生活在荒原上的人們心中亦是荒芜。

《心是孤独的猎手》中,人们已经抛弃了传统的宗教信仰:咖啡馆店主比夫·布瑞农听到妻子诵读经文,“又一次暗想母亲对他抛弃了宗教和信仰会是何种感受” [1](p.30) ;工运分子杰克·布朗特把耶稣看作被压迫者的领袖,将他与马克思混为一谈,用革命信仰置换了宗教信仰。小女孩米克明言:“我不信上帝,就像不信圣诞老人。” [1](p.47)而在他的笃信宗教的黑人同胞读着《圣经》。期待“有着一张巨大的白人的脸”的上帝把他们“变得像棉花一样白” [1](p.139)的时候,考普兰德医生向他们呼吁:“我们必须自己救自己,但不是通过悲痛的祷告。” [1](p.185)在街上传道的西姆斯老头在木篱笆上写下:“他为了救你而死/请听关于爱和仁慈的故事/每晚7∶15”,杰克竟然亵渎神灵地提议在两边人行道上画上色情画和箭头来招徕听众。《伤心咖啡馆之歌》中人们每周日举行一整天宗教集会,“让你对地狱有一个新的认识,对全能的主重新感到敬畏” [2](p.23),但宗教集会的吸引力远不及咖啡馆,“在这里,至少是几个小时之内,认为自己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价值这种极端痛苦的想法,可以暂时压制下去。”[2](p.60)

“上帝是沉默的” [1](p.114),人们听不到来自上帝的声音,失去了对上帝的全心全意的膜拜和信靠。失去了共同信仰使得人们彼此间精神隔绝,孤独是麦卡勒斯笔下人物共同的现实状况和精神感受。《心是孤独的猎手》中失去相伴10年伙伴的哑巴辛格形影相吊,“醒来后,一种孤独刺痛了他的心” [1](p.11),“每个晚上,哑巴一个人在街上闲荡好几个小时”,“漫步在小镇的大街小巷,永远地沉默和孤单。”[1](p.12)比夫与妻子艾莉斯关系冷淡,20多年的夫妻生活让他悟出的是:“和她相处,最好沉默。和那女人相处,老让他感觉离真实的自我很远,使他变得和她一样粗糙、渺小和平庸。” [1](p.15)杰克想唤起被压迫民众的阶级觉悟,反抗资本主义压迫,却得不到呼应,反倒招致嘲笑。小女孩米克有着与众不同的音乐天分,在贫寒粗陋的生活中,保持着对艺术的向往,寻找一切可以听到古典音乐的机会,梦想能够弹琴、作曲。这个男孩气的小女孩与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格格不入。黑人考普兰德经过发奋努力成为医生,但仍被白人视为“黑鬼”,他痛切地感受到黑人所受到的种族歧视和压迫,以唤起黑人同胞的反抗意识为使命,可是不仅没能唤醒黑人民众,甚至连妻儿都不理解他,并远离他。天亮时分的咖啡馆,“没有声音,没有交谈,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孤单的。刚刚醒来的男人与刚刚结束漫长夜晚的男人彼此之间的不信任,在每个人心里投下了疏离感。”[1](p.29)米克感到不解,“这也很奇怪,在拥挤的房子里,一个人会如此的孤独” [1](p.50)。在《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继承了父亲产业的爱密利亚小姐“是个生性孤僻的人”,她精明能干,把父亲留给她的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唯独与人,爱密利亚小姐不知怎样相处” [2](p.3),只会把他们看作榨取利润、动辄对簿公堂的对象。被她收留、宠爱6年的小罗锅李蒙表哥背叛了她,将她的死敌马西迎入家门,而她竟然默默忍受了,“因为她怕自己变成一个孤独的人。你和别人一起生活了以后,再独自过日子就会变成是一种苦刑了。” [2](p.66)

在《心是孤独的猎手》的第一章第二节里,刚睡醒的艾莉斯为给教堂少儿部的孩子们上周课做着准备,她念着经文:“耶稣顺着加利利的海边走,看见西蒙和西蒙的兄弟安得烈在海里撒网。他们本是打鱼的。耶稣对他们说:‘来跟从我,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他们就立刻舍了网,跟从了他。”“……早晨,天未亮的时候,耶稣起来,到旷野地方去,在那里祷告。西蒙和同伴追了他去。遇见了就对他说,‘众人都找你。” [1](pp.29-30)这段文字出自《马可福音》第一章第16—37小节,讲的恰如艾莉斯所言,“是关于门徒的聚集”,“‘众人都在找你” [1](p.30)。基督成全救恩,赐下福音,信徒“当悔改,相信福音”,离弃罪恶,信靠跟从主耶稣,通过向那些失丧的灵魂传讲福音、使他们因信靠主耶稣基督而获得拯救,与神和好。麦卡勒斯的作品讲述的就是“众人都在找你”的故事,精神孤独、彼此隔绝的人们,寻求着精神上的信靠和皈依,期望能够“同得福音的好处”,分享信仰,走出孤独。

二、“自产”的上帝——心造的幻影

《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哑巴辛格被选中成为众人寻找的“你”。杰克在对辛格毫不了解的时候就向他诉说,“因为某些人有一种本能,他们要在某个时刻扔掉所有私人的东西;在它们发酵和腐蚀之前,把它们抛给某个人,或某种主张。” [1](p.31)米克把世界分成了“外屋”和“里屋”,在她珍惜和维护的“里屋”,也就是她的精神世界里是音乐和辛格先生。“她大声地自言自语道:‘主啊赦免我,因为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想到这句话?最近的几年中,每个人都明白根本没有真正的上帝。当她想到以前她想象中的上帝的模样时,她却只能看见辛格先生——他的身上披着长长的白单子。上帝是沉默的——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她才想到了上帝。她又说了一遍,就像对着辛格先生说道:‘主啊赦免我,因为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1](p.114)当身边空无一物的时候,“只有辛格先生。他走到哪里,她就想跟到哪里” [1](p.292)。考普兰德医生觉得,辛格“能理解强烈的真正的使命,他理解的方式是其他白人所不能的” [1](p.128)。爱思考的比夫尽管困惑:“为什么每个人都坚持认为哑巴正是他们心中希望的那个人——而极有可能它完全是一个奇怪的误会” [1](p.212),但他仍然也来拜访辛格。四个重要人物杰克、米克、考普兰德医生与比夫轮流到辛格的房间去向他倾诉心声,如同去教堂,“因为他们觉得哑巴总是能理解一切,不管他们想说的是什么” [1](p.90)。他们都汇集到辛格的身边,如同寻找耶稣的信徒们聚集。

辛格确实是一个品行端正、富有同情心的好白人,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向客人点头或者微笑,表示自己明白他们的话” [1](p.87),“总是很体贴和镇定自若” [1](p.90),“他倾听的时候,脸部是温柔的,犹太式的,一个属于被压迫民族的人的理解力” [1](p.128),“他身上没有一丝卑鄙的傲慢” [1](p.186)。可是,这些体现耶稣仁爱、宽厚、理解精神的表现,固然与他的品行有关,更是由于他特殊的生理特点,给人们提供了主观臆想的空间。来自不同民族、种族、阶级、性别的人们都从他身上尋找身份认同感,“富人们觉得他是富人,穷人们觉得他是和他们一样的穷人……每个人都根据自己对辛格的愿望来描述这个哑巴” [1](p.211) 。实质上,这个耶稣并不理解人们的呼告,而且自身也在经受着失去精神信靠的痛苦。

如同众人营造了一个虚幻的辛格的形象,辛格自己也将贪吃、混沌、自私而冷漠的同伴安东尼帕罗斯神化了。每天“急切地用手告诉伙伴自己所有的念头” [1](p.6),而后者关心的只有美食、礼物。他给目不识丁的安东尼帕罗斯写信,诉说四个人带给他的困惑,他明白:“他们心里的那些话让他们不得安宁” [1](p.204),但他并不能理解和帮助他们,而且他们的诉说越来越成为辛格沉重的负担。被众人追寻的辛格,却转而向浑浑噩噩的安东尼帕罗斯呼告:“我是这样需要你,我孤独得受不了了” [1](p.205)。“这种和安东尼帕罗斯隐秘的交流,发展变化成为一种血肉的结合。有时他带着敬畏和谦卑想着安东尼帕罗斯,有时带着骄傲——永远怀着不挑剔的爱,不受意志之控制” [1](p.306)。听闻安东尼帕罗斯的死讯,他的精神支柱立刻垮塌,回家后即举枪自杀。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本地的美男子、维修工马西为非作歹、声名狼藉,却爱上了人高马大、性格怪癖的爱密利亚小姐,长达两年时间不敢表白,“灰眼睛里流露出温顺、渴望和恍恍惚惚的神情” [2](p.31),为她改邪归正、洗心革面,甚至奉上了自己的全部财产;性情孤僻的爱密利亚将这个崇拜者赶出家门,却爱上了来历不明、心理阴暗的小罗锅李蒙表哥,为他付出一切,将他视若神明,“她有时也把眼光从罗锅那里挪开,瞧瞧咖啡馆里其他的人——那时候她的眼光是骄傲的,里面包含着一丝威胁的意味,仿佛谁想让驼子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承担责任,她就要跟谁玩命。” [2](p.44)而李蒙迷上了马西,虽然对方对他只有轻蔑侮辱,却紧随不舍。这些人物之间产生的爱恋不是世俗所见的普通情感,“被爱者仅仅是爱者心底平静的蕴积了好久的那种爱情的触发剂……这个恋爱者可以是男人、女人、儿童,总之,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2](pp.27-28)这些人物把所爱的对象视为精神皈依,是所寻的“你”的象征物。

三、“人性永恒地流过无尽的时间之河”——永不止息的努力

进入20世纪以来,随着经济的发展、科学的进步、战争的冲击,以及纷至沓来的各种复杂的社会变化,现代西方社会经历了“上帝已死”的信仰危机,长期以来,上帝至高无上的权威遭到怀疑,宗教信仰不再是人们精神生活的坚固根基,在宗教文化中所形成的传统道德观和价值观也陷入危机。信仰失落的人们无所皈依,精神孤独、彷徨无助。背负着沉重历史的美国南方,经历了内战的创伤和北方工业化的入侵,充满挫败、痛苦、迷惘的情绪,对信仰危机有着更深的情感体验。从处女作《心是孤独的猎手》开始,孤独的基调贯穿麦卡勒斯的创作,她展示了西方现代社会现代人生之孤独、爱之无能的凄凉景象。每个人物都在寻找“你”,但这个“你”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神,人们失去了对传统意义的上帝的虔诚信仰,只能“自产上帝”。

《心是孤独的猎手》中的哑巴辛格成为人们寻找的“上帝”。但是,由于这个“上帝”是追随者们心造的,被赋予了他们各自附加的意义,不代表统一的价值、信仰,所以,尽管他们找的是同一个“上帝”,每个人物之间却彼此隔绝,“每个人基本上只对哑巴说话。他们的想法在他身上交汇,就像轮辐指向轴心”[1](p.200)。有一次四人不约而同地来拜访辛格,本来他们与辛格独处时话语滔滔不绝,而他们相聚却都沉默不语,甚至相互间因误解而隔阂甚深。作为性别身份困惑者的比夫,对像小男孩的米克抱着隐秘的情感;米克却以为比夫猜疑她偷东西而讨厌他。考普兰德医生与杰克同为马克思主义的信奉者,本为精神同道,但他们在反抗方式的认识上毫无共识,考普兰德把杰克视为“白人恶魔”[1](p.290)。而辛格对安东尼帕罗斯的爱,更是痴迷而盲目。在《创世纪》28章中,雅各夺了兄长以扫的名分和福分,遭到以扫的追杀而逃亡,在恐怖、凄凉、孤苦无助之时,神藉天梯之梦向雅各显现应许,赐予慈爱与祝福,神的恩典成为雅各生命历程的大转折。辛格也曾梦见通向上天的台阶,台阶上依次排列着辛格的追随者,而辛格又追随着安东尼帕罗斯。但是,他们无福亲眼见神,在上端的安东尼帕罗斯举在头顶的东西或许是十字架,却是神秘而不确定的。台阶垮塌了,辛格坠落了。一个人间的、有限的存在,注定是脆弱易逝的。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的人们则期望通过对个体的人的爱来获得爱的回报。但是,没有共同信仰的人们彼此的爱不能沟通,甚至“被爱者惧怕而且憎恨爱者” [2](p.28),爱密利亚对马西,李蒙对爱密利亚,马西对李蒙,便构成了这样的奇特关系。在具有宗教神秘色彩、“这个数字会千变万化,蔓衍出种种可能性” [2](p.71)的夜晚“七”点,爱密利亚与由于爱情遭挫前来复仇的马西举行了一场决斗,关键时刻李蒙出手帮助马西一举击溃了爱密利亚,摧毁了她的产业,并随马西一去不返。随后传来的关于李蒙被马西卖给杂耍班子的流言并不离奇。爱密利亚在对李蒙长达三年的等待落空后,将住宅的门窗钉死,自建了与世隔绝的牢笼。在他人身上寻找救赎注定归于失败。

现实中的人们“吊在两个世界里……狭窄的左眼追忆过去,睁大的右眼害怕地凝望着未来——黑暗的、错误的、破灭的未来。他吊在光明和黑暗之间。在尖酸的嘲讽和信仰之间。” [1](p.342)但是,孤独失望的人们依然抱着希望,逃出小镇的杰克,“心中有希望,也许他的旅程轨迹很快就会呈现。” [1](p.333)因病不得不回农场的医生大声地呼喊:“万能的主!宇宙的最大的力量!我做了那些我本不应该做的事,而应该做的却没有做。因此这绝不可能是结束。” [1](p.314)米克相信:“如果一件事有意义,就肯定有用。” [1](p.337)天将亮时分,比夫“清醒地调整了自己,准备迎接早上的太阳”,“在一道迅疾的光明中,他目睹了:人类的斗争和勇气;人性永恒地流过无尽的时间之河;那些辛劳的人们,那些——一个字——爱着的人们” [1](p.342)。

人们在“爱着”,这种爱指向更高的境界。在基督教信、望、爱三大主德中,“信”是“望”和“爱”的根基。“望”由信仰而生,信上帝才能产生希望、盼望。只有在希望中,基督徒才能转向一种新的道德生活,不断寻求生存意义。基督教爱的学说也建基在信仰上。“ 神就是爱”(《约翰一书》4∶16),爱是上帝的本质属性。人对上帝的爱就是对上帝之爱的回应,“照他的命令行,这就是爱。”(《约翰二书》6)人们生之孤独、爱之无能都是来自信仰的缺失或匮乏,没有按照神的诫命生活,陷于罪恶之中。罗锅李蒙有着魔鬼撒旦般的外形与内心,“是个挑拨离间的能手。他喜欢看人家吵架,不要开口讲一句话,就能奇迹般地让人们对打起来。” [2](p.43)马西有过不幸的童年,“冷酷的开端会把他们的心灵扭曲成奇形怪状” [2](pp.30-31)他的“心硬得像撒旦头上的那只角” [2](p.31),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初次相遇,“他们奇特地互相盯了一眼,就像是两个彼此认识的罪犯。” [2](p.51)人们彼此缺乏同情,当马西婚姻遭挫时,“全镇的人都感到特别满意,在看到某人为一种邪恶、可怕的力量摧毁时,人们常常会产生这样的感情。” [2](p.35)他们对罪恶抱着畸形的兴趣,猜测爱密利亚杀了罗锅时,人们“整个下午都在过节似的欢庆这桩想象出来的犯罪行为” [2](p.15)。当上帝死了,只剩下人,失去共同的精神信靠,人的孤独无依便不可避免。

并不看重宗教形式但重视宗教内涵的麦卡勒斯认识到,若不以上帝为终极关怀,而把短暂有限的东西作为终极关怀的对象,那就不可避免地导致人的精神虚空、无所皈依、孤独寂寞。人们中存在着爱,爱密利亚关爱孩子和病人,比夫同情弱者,“他就是喜欢怪物。他对病人和残疾人抱有特殊的情感” [1](p.21),他的咖啡馆在黑夜为孤独的人提供去处。辛格、杰克、米克、考普兰德医生都爱着自己的同伴、同志、家人、同胞,只是他们的爱需要上帝之爱来沟通。耶稣基督说:“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神。这是诫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爱人如己。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马太福音》22:37-40)人对人的爱既是效仿上帝爱人,又是遵从上帝的诫命。只有有了共同的信仰,人们才能彼此理解和相爱,打破隔绝,走出孤独。麦卡勒斯的宗教意识中有着强烈的人文关怀,关切人的生存境遇,寻求人的生存价值,尤其是关怀所有的弱者、不幸者、畸零人。文学是人学,是人的生命历程,更是心灵历程的记录,是人寻找心灵家园的见证。洞察人生的困境,透视人生的幽暗,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安放漂泊不定的灵魂,文学正是在此与宗教相遇。

在《伤心咖啡馆之歌》的结尾,写到了与小说情节没有什么关联的12个苦役犯,在劳作和歌唱。“他们穿插着唱各种各样的歌,有忧郁的,也有轻松的。音乐不断膨胀,到后来这声音似乎并非发自这十二个苦役犯之口,而是来自大地本身,或是辽远的天空,这音乐能使人心胸开阔,听者会因为狂喜与恐惧而浑身发凉。” [2](pp.78-79)12个人对应着基督的十二门徒,也是人类的象征。他们因为那忏悔、期盼的歌声得到“辽远的天空”的回应,也许这昭示着人类重沐神恩、重新获得信仰和爱的能力的希望。

[参 考 文 献]

[1][美]卡森·麦卡勒斯﹒心是孤独的猎手[M]﹒陈笑黎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5﹒

[2][美]卡森·麦卡勒斯﹒伤心咖啡馆之歌[M]﹒李文俊譯﹒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2

(作者系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 洪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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