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涛(晋中学院美术学院,山西晋中 030600)
论工笔重彩人物画的装饰意味
何如涛
(晋中学院美术学院,山西晋中030600)
摘要:工笔重彩人物画带有较强的装饰意味,反映着画家的审美情趣。其中,空间布局作为一种“装饰语言”,体现了艺术家的主观能动性,是形成装饰意味的基础;程式化和平面化的人物造型发挥了装饰效果,线条则构建了装饰语言的秩序和韵律,造型是形成装饰意味的保证;颜料性质决定了工笔重彩人物画带有很强的装饰效果,色彩在和谐中形成了统一与对比,因此色彩在装饰意味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工笔重彩;人物画;布局;造型;色彩;装饰意味
“工笔重彩”通过绘制工整细密线条,并敷设重色,成为中国传统绘画的重要表现形式,在人物、花鸟、山水画中均有体现。其中,工笔重彩人物画具有极强的“装饰意味”,被历代艺术家传承和发展,成为具有典型民族特色的绘画语言。笔者对工笔重彩人物画“装饰意味”的内涵、布局、造型和色彩等方面的论证,并以名家典型作品中的装饰韵味加以印证,对工笔重彩人物画的“装饰趣味”,即“装饰性”进行了深层阐释。
中国工笔重彩人物画的萌芽,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的大汶口文化、仰韶文化时期。到了秦汉时期,这一艺术形式逐渐形成,主要体现在壁画中的人物创作中,包括墓室壁画和寺观壁画。隋唐时代,工笔重彩人物画达到鼎盛,典型表现是敦煌莫高窟的壁画。明清时期,中西文化激烈碰撞,工笔重彩人物画在西方绘画的影响下,体现了更加强烈的装饰性。
“装饰”作为一种艺术手段,并不为“装饰画”所独占,在中国的工笔重彩人物画中体现的也很明显。“装饰意味”在中国工笔重彩人物画中或多或少、或强或弱、或隐或现的有所体现,只是程度和表现方式上略有不同。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国画在新材料和高科技的推动下,工笔重彩人物画的装饰性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
所谓工笔重彩人物画的“装饰意味”,并不直接等同于艺术装饰和修饰,也与“装饰画”有着本质的不同,因为“装饰画与绘画的分别,就在于装饰画是为了装饰某些东西的,它不是一种独立的欣赏性的作品”[1]。由于涉及不同的艺术范畴,以及认知主体的差异,要为绘画的“装饰意味”下一个统一的定义是非常困难的。笔者认为主要包含以下两个层次的内涵:首先,“装饰”是对生活或艺术加工的一种手段,必须与客观事物有机结合在一起。其次,“装饰”具有强烈的“主观故意”,创作主体用材料去装饰艺术客体,被装饰的客体产生美感效应,形成“装饰艺术”。
中国传统画家从生活、自然中获得美感,通过思维和意念的高度抽象而形成艺术形象,是画家对客观物象经过主观的提取、概括和升华而得来的艺术产物。中国艺术家以其独特的装饰意味,在感情上与观者产生共鸣,形成强大的艺术感染力。
(一)空间布局是画家主观能动性的体现
空间布局是绘画艺术必须面对的问题,工笔重彩人物画也不例外,这是绘画成功的重要条件。由于画家构图时融入了自己的感情色彩,再结合个人的审美意念,因此创作时的构图布局有很大差异,具有强烈的主观性[2]。例如何家英的作品《孤叶》,模特本来是坐姿,应该有一把椅子或凳子,但作者把椅子或凳子主观去除,又装饰性的让模特手里拿了两片叶子。这种带有主观意味的处理方法不但不会减弱画面的平衡感,反而给画面增加了无限的遐想,让观者想象模特是坐在哪里。在家中,或在郊外,又或在海边;在凳子上,或是在椅子上,或是在床边,给人们带来很大的想象空间。根据画面的需要,作者还可以把不同时段、地域、和肤色的人物形象组合在同一个画面中,显示出构图的灵活性和主观性,这样的装饰画面产生强烈艺术感召力。
图1 《孤叶》
(二)空间布局是画家的一种“装饰语言”
图2 《吹萧引风》
空间布局是中国绘画常用的艺术形式,不同时代有不同风格,而在工笔重彩人物画布局中,主观意志的体现更为强烈,反对简单再现客观对象,打破常规思维,在二维空间中构建三维虚幻世界。应用反常规透视法则,把不同的对象组合在一起,甚至把不同时期的人物或事物放在同一空间里,为画家创作提供了坚实依据。如黄均古典题材的作品《吹箫引凤》,右下角坐着一位吹箫的女子,左上角盘旋着一只凤凰。这样的构图方式,在一个二维平面上给观者创造了一个三维幻想世界。因为凤凰本身就是一种创造的物象,寓意着富贵吉祥,其出现为画面的装饰感增添了不少意趣。
人物造型是中国工笔人物画的重要环节,工笔重彩人物画产生装饰意味和造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谓造型是骨架,赋彩是皮囊,骨架若不存在了,皮囊又何以依附呢?[3]下面从造型的三个方面进行逐一阐述:
(一)造型的程式化和平面化
程式化和平面化是中国绘画常用的表现手法,也是工笔重彩人物画装饰意味的保证。造型程式化在工笔重彩人物画中多有体现,例如;王美芳笔下的仕女画,先不去刻画仕女的动作姿态,也不去勾勒点染画面,而把目光聚焦到仕女的脸部:椭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弯弯的柳叶眉,小巧而稍厚的嘴唇,适中的鼻子,除却眉间有些细微的差别。即便是体型也具有一定的程式,丰腴而不显臃肿,丰满而不失灵巧,纤细的手指都来自一定程式下的微妙变化。这种造型是通过画家的美感塑造出来的,唯美却又不失于大美。也正是由于这种造型的程式化,才在其作品中散发出装饰意趣的“灵光”,为画面增添了无限的遐想。
造型平面化是工笔重彩人物画的另一装饰特点,工笔重彩人物画与讲究光影变化,塑造物象体积感的西洋绘画不同。工笔重彩人物画造型的平面化不是单纯描绘对象,而是利用概括、夸张的手段,强化了对象外轮廓的勾勒,处理画面中事物的相互关系,追求画面的形式美,产生一种虚幻效果。使整个画面亦真亦幻,但又不违背情理,达到很好的艺术效果。
(二)装饰语言的秩序和韵律
图3 《秋瞑》
工笔重彩人物画中,主要以点、线、面为造型语言。点的应用不多,只是在画面当中发挥点缀作用。线成为造型的主要手段,线与线的转折、交叉与排列组合形成面,可见线的表现无所不能。画面装饰意味的体现,在于线本身的韵律感和线与线排列组合的秩序感。利用线条具有的强大感召力,把客观对象复杂繁乱的构造,提取成为准确无误的线条,再将其组合在一起,生动地体现事物的特征,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在工笔重彩人物画中,人物形象依靠线条来表达,其成为人物造型的重要表现手段,因此线条在工笔重彩人物画中显的尤为重要。用较为单纯的、没有粗细悬殊和墨色变化的线条来准确微妙体现人物的面部表情、身体动态,从而表达了作者的思想。在人物服饰创作中,体现了线条造型的韵律感。人类发展早期,服装只是简单御寒,后来才通过图案、色彩、饰物等元素装饰身体。人物画中线条的粗细和流畅与服装材质有密切关系,对于丝质和绸缎制品,创作者往往会通过平缓柔和的处理方法,体现一种均匀柔美的感觉。而对于做工比较粗糙的棉麻布服装,线条短、粗、重,转折幅度不大,线条繁密。在整个勾勒中突显出气性不连贯,节奏明确,运行轨迹鲜明的特征。例如在何家英作品《秋暝》中,女孩的上衣都为宽松的编织毛衣,而这种毛衣的装饰美依靠的是线条的排列、相互交错的秩序感。由短而饱满的线条排列组合,勾勒出毛衣的针法、花纹和图案,使整个毛衣编织中的针与针之间是那么的松紧有度,貌似杂乱无章却又那么有节奏。线与线之间的有序的排列组合使整件毛衣看起来既松弛有度,又合身美观。
另外,在工笔重彩人物画中,描绘人物须眉时要有“落石之势,磐石之功”,就是起笔轻灵不呆,行笔通畅不涩。柔和而流畅的线条可以表现出头发的顺畅,而要表现较硬发质,尤其是男性的短发,则需要稍粗且硬的线条。上述线条排列组合所表现出来的韵律感和秩序感,装饰人物的不同精神层面,展现出其差异化的性格特征。
(三)图案纹样的运用
图4 《戴银冠的苗女》
绘画中提及图案,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是装饰图案,而图案在绘画中常发挥装饰、点缀的作用。纵观历代工笔人物画,图案纹样被普遍运用。在工笔重彩人物画中,图案纹饰也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体现了无法替代的装饰功能,细腻的装饰承载了画面中的大量内涵,具有独特韵味,引人入胜。例如蒋彩萍的《戴银冠的苗女》,银冠上的图案和衣服上的纹样。这些人物形象有民族、戏曲及现代历史人物,被专家称为“穿在身上的史诗”[3]。从内容来看,这些图案和纹样大多取材于日常生活,不仅记录了历史,而且还体现了装饰美。图案纹样,例如传统绘画中的动植物纹理、天地祥云纹理、几何夔鼎纹理等,将绘画中的人物服饰装饰的更加精美,使绘画人物更加高贵典雅。
色彩是绘画的重要表现方式,体现了不同的个性判断,例如红色代表热情奔放,黄色代表忧郁亮丽,绿色代表环保和谐。色彩还能体现出绘画人物的个性特征、职业技能、高低贵贱,比如:性格急噪的人多用红色,色调要对比强烈,而性格温和的人常用比较典雅的黑色,体现了主人的高贵涵养。南齐谢赫“六法论”中提出“随类赋彩”,精妙说出绘画的色彩特征。工笔重彩人物画中,服装的颜色占据大片画面。通过合理地搭配色彩,可以充分体现人物个性特点,包括人物的职业、情感、修养和气质,发挥出装饰意味。
(一)颜料本身的因素
图5 《台湾排湾族新娘》
工笔重彩人物画,在线条勾勒的同时,施加带有装饰性的浓重色彩,不仅能表现人物身份,而且还能表现出画面的内涵。工笔重彩人物画法的色彩装饰特点有以形写神、骨法用笔、精工细琢,以及色彩绚丽、形式多样,富丽堂皇等。
工笔重彩人物创作中,常使用矿物性颜料,例如石青、石绿、朱膘、朱砂、石黄等。有时还要贴金镶银,描绘出富贵、厚重和金碧辉煌的画面特征。少量使用植物颜料,如藤黄、花青、胭脂等。与西方油画相比,中国画的颜料种类与色相少而单纯。这些颜料的色相在自然界中比较少见,与生活中的红、黄、蓝、绿等差距很大,具有极强的装饰效果。因此,工笔重彩人物画所使用的颜料性质决定了它带有很强的装饰效果。例如图3《秋暝》中,造型准确、面部刻画细致,用色独特,背景大胆使用了石色,使画面的装饰意味大为增强。
中国画中的金银色是一种特殊的材料,它与普同颜料不同,不能与水相溶,没有深浅之分,是工笔重彩中经常使用的着色方式。很多工笔重彩人物画中都会使用金色和银色,甚至采用贴金、贴银的方式,使画面更具平面性,从而使画面都充斥着“装饰意味”。如图4《戴银冠的苗女》和图5《台湾排湾族新娘》中银色的使用。图4《戴银冠的苗女》挖掘人物的生活情态,尤其是把苗族女子装饰的银冠、项链描绘出白银的质感,强化了装饰性。图5《台湾排湾族新娘》中银色的使用,更把新娘的华丽、庄重、大方、美丽表露无余。在光彩夺目金银光泽下,令观赏者产生出无限遐想,也体现了少数民族的装饰美。金银色的运用往往会成为画面的点睛之笔,大大增强了画面的装饰意味。
(二)和谐中的统一与对比
绘画色彩的统一与对比是建立在和谐基础之上的,但当同一种或者同一类颜色在一幅画面中反复出现时,意味就大不相同了。以图3《秋暝》中黄色的运用为例,背景中的石青色与前面草地的黄色形成了色块对比,但是作者又在背景处加以树干和叶子的颜色来点缀画面,让整幅画面中的色彩在对比中产生强有力的统一,使得画面色彩和谐杂处,呈现出极富装饰意味的节奏感。
综上所述,工笔重彩人物画的装饰意味,体现在绘画的布局、内容、色彩等方面,几个方面相互依托,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作为一种东方艺术的表现形式,工笔重彩画重视构图的独特,色彩的表现,其装饰意味给观赏者强大的视觉冲击,极具创造性和审美特征[4]。而在较深的层面上,工笔重彩人物画的装饰意味,体现了画家的内心精神世界,渗透着中国文化的艺术趣味、审美价值和精神感受。另外,只有真正理解和把握装饰意味的重要性,才能创作出具有时代特征,丰富内涵的优秀作品。并且,随着画家们对工笔人物画技法的不断整合、发展和完善,再结合矿物颜料的应用特性,对我们今天的工笔重彩画的发展有着现实的意义和启示。
参考文献:
[1]庞薰琴.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
[2]郑庆余.中国工笔人物画的装饰意味[D].南京艺术学院,2002.
[3]王慧.工笔人物画中的服饰[J].文艺争鸣,2010, (12):146-148.
[4]刘晶晶.浅论中国工笔人物画创作中的装饰美感的体悟[D].西安美术学院,2008.
(责任编辑许华林)
作者简介:何如涛(1969—)男,山西左权人,讲师,主要从事美术理论、美术史研究。
收稿日期:2015—09—03
中图分类号:J21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014(2016)01-004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