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阿多诺的信

2016-05-14 03:41瓦尔特·本雅明
湖南文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阿多诺本雅明

引子:《本雅明与阿多诺通信全集》编后记

瓦尔特·本雅明和西奥多·维森格朗德-阿多诺保存下来的大量书信,一部首次完整地集结于此的通信集,像其中的内容一样还不为人熟知:一九六六年阿多诺和格肖姆·肖勒姆合编了一本本雅明的书信集,阿多诺把本雅明写给他的十一封信和他写给本雅明的两封信编入其中;一九七○年,鲁尔夫·特德曼节编了一系列阿多诺写给本雅明的信,这些信起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与本雅明这个时期的主要著作密切相关。经过修订和扩充后,这个集子收集了更多书信。瓦尔特·本雅明全集的编者鲁尔夫·特德曼和赫尔曼·斯维本华最后节选出版了阿多诺和本雅明的书信,作为该版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些文献不仅有利于说明本雅明著作的起源与发展,而且揭示了他们在通信期间发生的剧烈争论。

“所有的物化都是遗忘:物体变成纯粹的类似事物的东西,它们其余方面的连续性存在已不再向我们保留:它们的某些元素已被遗忘了。”如果想到一九四○年二月二十九日阿多诺在写给本雅明信中的这种感受,我们几乎不能再找到一条更好的方法来揭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批评理论界不断相互争论的不同主张的鲜明差异了,而且当代的二流文学作品正是对这些争论的不同结果进行的总结和表述。阿多诺和本雅明在流落异国的岁月里对彼此的著作进行的相互批评是远离凝固方式的世界,这些重要著作在此首次遭到剖析然后被那些后来者粗糙地重组、接受、解释和“传播”。这本通信集中有相当一部分书信直接涉及到本雅明的“拱廊街计划”这部最终以断片形式存活下来的著作,这部著作试图从哲学史的角度来破解整个十九世纪,像过去一样,本雅明预先写出了其中的一部分:论波德莱尔(该文出自一封探讨这部著作的信,就是上面引用过的阿多诺那封信)。这些信——尤其是一九三四年以后在本雅明和阿多诺流落异国的岁月里所写的信——通常是对资产阶级文化的基本经验进行的恰当的理论描述,但是随着法西斯势力的兴起,这种资产阶级文化已不可避免地开始消失了——这种损失和遗忘决不像寻求心身解放的旅行者突然目睹到他旅行的目标那样。

但是如果这些书信直接关系到维持对于移民来说不可缺少的精神资源的话,它们同样直接关系到所有经验主义的压舱石,关系到生活的物质状况,关系到在文化氛围中出版他们自己著作的实际机遇,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生活的社会前提日益脆弱的情况下,这种文化氛围对于他们的激进批判极为不利。这本通信集揭示了本雅明和阿多诺在他们孤立于世期间同舟共济的实践与文化团结的巨大意义——一个置身于法国文学精英中的外国人,其中只有一两个值得钦佩的例外,尽管本雅明有时也能动用一切外交辞令,他们却淡漠于推进他的著述事业。另一个置身于牛津大学的默顿学院,正如他在给本雅明的一封信里所说的,“戴帽穿袍,过着一种中世纪的学生生活”,维持着一幅生气勃勃的样子,传统的中庸之道的智慧则易于被视为一种无情的批评。这种无情关乎重大问题——作者把他们的每一篇作品都看作是对理论建设的一份贡献——它表明团结的批评同样是并且同时是知识分子自我批评的一种形式。博学者的共和国,在固定的学术世界里已失去容身之地,只有在那些被迫放弃所有学术安全以及外在于基本问题的所有契约的人们当中才能延展生存。一九六五年,阿多诺描述了这种方式,实质问题的这种首要性以此将它经验的痕迹铭刻在个体的主体中:“个体无情地坚持精神的这种首要性,无论关系到他自己还是关系到他和别人,并非直接性本身,而是这种首要性变成直接的问题。”即使这句话有明显附和本雅明的意味,但它同样是其作者所持的观点。正是这种“无情”造就了本雅明,阿多诺曾把本雅明描述为一个“伟大而充满热情的书信作家”,而阿多诺本人在写信时则以从蒙昧世纪以来直到他生活的时代那些最有意义的书信作为参照。

保存下来的本雅明写给阿多诺最早一封信写于一九二八年七月二日,这是本通信集的开始,这封信是对阿多诺已经丢失了的一封信的答复。从一九二三年起他们先在法兰克福后在柏林相遇,这封信已经揭示了本通信集中他们连续不断的问题探讨的程度。一九三○年开始之前,阿多诺写给本雅明的所有书信都已丢失:一九三三年三月,当本雅明被迫离开德国时,这些信都被遗留在本雅明在柏林的最后一处寓所(位于Regentenstrasse)里,即使不只是从这本通信集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大损失。一九三四至一九四○年阿多诺的书信原件主要来自一九三四至一九四○年间本雅明的文学遗稿,它们早先保存在东柏林,作为前民主德国艺术研究院的文学档案馆的一部分。有些书信作为本雅明的论文保存在巴黎的国家图书馆。由于这些信具有广泛的理论色彩,因而本雅明没有把它们和别的信放在一起;在离开巴黎前,他把这些信和其他各种论文托付给了乔治·巴塔耶,乔治·巴塔耶把这些文稿藏在他工作的所在地:国家图书馆。直到一九八一年这些信才得以发现。阿多诺保存的本雅明的书信原件被发现于他的文学遗稿里,现属于西奥多·维森格朗德-阿多诺档案馆(位于Frankfurt am Main)。在这些文件中,本雅明的书信原件有一封被弄丢了,或者也可能是收信人基于安全考虑把它故意毁掉了(见第二十封信),有时候用打印件而去参考原件的复印件是可能的。

这本通信集中的书信和名信片都按年代先后顺序完整地印刷出来,没有任何删除和缩略。由格雷特·阿多诺在阿多诺的名信片和书信后添加的附言也收入本集,并用小号字印出。一个特殊例子是,一封给阿多诺的信来自第三方,即美国艺术史学家麦耶·斯卡皮若,由于这封信是对本雅明向阿多诺提出的几个问题的直接答复,并且阿多诺在寄给本雅明这封信时附了一些相关的解释性话语,因而被选入本书。

对这些信的注解意在阐明其中直接或间接提到的人名和特殊背景。书中用大量的参考资料解释个人,新情况和事件,为了阐明这些情况,文中还引用了其他尚未出版的相关书信:阿多诺和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以及马克斯·霍克海默的通信,还有本雅明和格雷特·阿多诺以及马克斯·霍克海默的通信。当信中详细谈到写信者双方的理论和文学作品时,有时会采用富有特色的文本评论,然后一般性地给读者提供与所谈著作相关的书目信息,并指明该作在这两个作者全集的标准德文版的准确位置。

1 本雅明致阿多诺(柏林,1930年11月10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1]:

几天前,我的母亲过世了[2],这是我一直没有回信的原因。遗憾的是,这封信比我原先预想的还要简短。你的信使我感慨良多,对我来说它非常重要,我真想详细回复,但我有许多紧要的事要做,你认为我计划到法兰克福去做的讲题与我自己的预期极为相符,因此我特别高兴地听从了你的论题:“论文学批评的哲学”。在未来几天内,我要针对此事给霍克海默写信。但是如果你能马上就这个新论题和他沟通一下,那就更好了,同时可进一步建议:鉴于我已提到的最近的丧亲之痛,如果我的演讲能推迟到圣诞节后的某个时间——比如一月中旬,我将十分感激。

得知你对《老古玩店》[3]温和坚持的评论最终击溃了我对这个主题的外部禁忌,得知多少天来我一直沉浸于这本书中,想必你会十分高兴;意识到你对该书的读法使我感到好像有人在那些黑暗的隧道提灯照我前行。我已看见令人大为惊异的银矿在我前面发亮。

我多么想把我的想法通过书面形式和你进行交流,因为我和布莱希特的几次令人回味、范围广泛而极富启发性的谈话的共鸣的回声还未能让你了解。我相当信任《法兰克福人报》——我正在这里深入思考我那篇谈卡施纳的文章——但事实证明我和他们的关系极其难处。很显然,他们在忙于考虑每一篇可选择的文稿。

我已读了柯尔施的《马克思主义与哲学》。对我来说,似乎踏上右倾之路的步子更加蹒跚了。

请尽可能快地告诉我你自己著作的命运[4],等布莱希特下次造访时,我还将向卡普拉斯小姐询问此事。

热诚的问候。

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2 本雅明致阿多诺(柏林,1931年7月17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既然我最初的柏林安排已被确定,我悉听尊便。我已预先读了你的整个就职演说[5]并进行了细致的研究。我还把此事告诉了恩斯特·布洛赫,他让我读了你的信。打开天窗说亮话:毫无疑问,这篇演说整体上达到了它的目标,并以其简洁的笔法完成了对我们共有的最重要的观点的异乎寻常的清晰阐述,而且它拥有那种品质:“气势奔腾而结构流畅”,像阿波利奈尔所说的。布洛赫认为在唯物主义和可疑的观点之间的连接似乎被强行放置在一处,我认为他这样说是对的,但是这只有通过精神潮流才能完全证明其正当性并有可能得到辩护,无论在什么地方,这不仅是一个像外套上的新鲜颜料一样简单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问题,而且是用它来工作的问题,也就是说,用它来斗争的问题。关于你对维也纳圈子的批评,布洛赫在他的评论中观点似乎显得很强硬。我认为我理解你为了达成你的结论在这方面所采取的恰如其分的深思熟虑,要想洞悉一个人在这个方向上能走多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对由现象学导致的发展进行的批评是没有问题的。关于死在海德格尔作品中的作用,你的断言是坚决的。尤其让我感到情趣相投的并非那些策略态度之类,而是你在演说中把这种态度和那些所谓权威主张结合起来的极其微妙而稳固的方式,总之,你演说中某些地方的精巧风格使你避免了哲学派别们爱用的传统辩论法。

现在谈一下布洛赫可能提到我的名字的问题。就我而言,我不愿有任何的违心——而且我一点儿也不希望得罪你——仔细读完这篇演说后,其中非常重要的似乎是部分地证实了关于作者原创这类有失尊严的问题,现在我必须收回在法兰克福所说的话。你的这种做法恰好清楚地表明你已经违背了你曾在反对哲学“派别”时所说过的这些话:

“体系追问的任务并非探索或隐或显的现实的意识结构,而是对现实的特征进行客观的解释,通过把现实中的孤立元素构造成轮廓和图像的活动,在这个范围内,它会进一步提出体系追问的任务,以便归结出最重要的可能发展方向。”

我同意这个主张。不过我决不可能在未参考我的著作的引言中论巴洛克戏剧部分的情况下来写它。只要有这种完整的独特性以及一种相对适中的感觉,这类事物就可以得到描述,新的思想就会获得首次表达。对我而言,在这方面我不能忽略相应的参考书。我不必赘言:如果我处于你的位置,情况就会更加如此。

我希望你也能从这封信中察觉到我为此感到的巨大同情,对我而言,这是一次格外重要的演说,通过灵活而质朴的方式和你保持像从前一样的哲学友谊是我的强烈愿望。

也许我可以表达我的愿望:你可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如果这个演说发表的话,你一定要像你建议的那样提到我的名字。

我满怀喜悦地读了你的《无曲之词》,尤其是第四首和令人共鸣的最后两首。

多谢你送我的那个烟袋。

诚挚如初的,

瓦尔特·本雅明

3 本雅明致阿多诺(波维罗莫[6],1932年9月3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我不得不用如此长的时间等你的信,此刻它已到达,让我感到极大的快乐。尤其是因为你信中的某些段落与《戏剧的自然史》中恰到高潮并具结论性的最后一节的构思极其一致[7]。我必须衷心地感谢你的题献。整个序列产生于高度原创性,并符合舞台和现实生活中巴洛克式的极其复杂的观点。确切地说,我甚至乐于表明:它包含着一种类似于系列性的“巴洛克舞台的未来史之绪论”的东西,特别令我感到满意的是,通过题献,你这部著作把相关问题的潜在关系阐明了出来。要让我来说这部作品取得了完全的成功几乎是不必要的了。不过,在“休息室”一节里还有许多很有趣的事情。如两个钟表的表面形象和幕间关于禁食的极其敏锐的评论。我希望能尽快到霍克海默档案馆查阅你的文章[8],如果我能进一步表达和这个愿望相关的另一个请求的话,我希望在收到这篇文章的同时收到刊登该文杂志的第一期,对这份杂志我自然更感兴趣。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在这里读书。我已经使用五个月前动身时随身携带的小型图书馆进行工作了。其中包括我反复细读的普鲁斯特四卷本,再次听说这个消息你无疑会感兴趣的。但是现在一本刚到手的新书,我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罗沃尔特刚出版了一本亚瑟·罗森伯格写的布尔什维克思想史,我刚刚读完。对我来说,这似乎是一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忽视的书。至少,从我个人而言,我不得不说它使我对人生世象真的是大开眼界,包括政治变迁左右个人命运方面的种种情况。各种环境,以及最近你提到的西萨尔斯,引发了我对后者的考虑。我很想和他建立联系。但我弄不清楚的是,如果他对此事还有兴趣的话,为什么至今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与我接洽,既没有直接联系也没有通过格拉比进行书信联系。设身处地地说,如果处在他的位置,我无疑也会这么做。否则,自然不是因为对我声望的怀疑,而是由于我很清楚,在这次联系之初铸下的过错在随后的进展中成比例地扩大。例如,我设想西萨尔斯的影响足以使我从布拉格的某个适当的团体或组织那里获得做讲座的邀请,一有机会,你就可以把这种想法告知格拉比。不过,与此同时,我要衷心感谢你邀请我参与你举办的研究班的讨论课,我知道没有必要向你证明我能参与是多么愉快,以及使我有机会参与探讨到目前为止的那些课堂记录资料的巨大价值。当然,如果我能和你们一起做这件事的话就更合我意了。不过,现在——这关系到我到达法兰克福的时机——我还真的做不了主。我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返回柏林,也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发展。我几乎还不能确定在这里待上几周,之后我可能得返回柏林,一是为了处理住所问题,二是因为罗沃尔特似乎决定要出版我的文集了。不过,就实说,长时期待在德国的愿望肯定不大,现在可谓险象环生,在广播方面发生的那些事[9]很可能使我在法兰克福露面的机会更少了。如果你碰巧了解斯考恩那里的现状,请告诉我。他的音信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今天就写这么多吧。我还想提到的另一件事是现在我正在写一系列早期生活回忆的散记[10]。我希望能尽快让你看到其中的一部分。

最诚恳的问候,

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令我非常高兴的是,我发现了你谈“变形”的文章——伍尔夫斯凯尔在我的评论中所引的话[11]似乎是这样的:“难道我们不认为唯心论者是一些在空中游泳的鱼吗?”

4 本雅明致阿多诺(柏林,1932年12月1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我暂时中断了克尔凯戈尔一书的阅读[12],只是为了最终对这本极其有趣而重要的著作给我留下的印象写一些(还是临时性的)想法。正如我想要说的,这是我一次真正的对克尔凯戈尔的阅读,现在我觉得还不能就本书的全部观点和结构做出评论。结论也没有弄清楚。我期望借助全书的复印本做一个明确的澄清。只不过拥有这些校样对我产生了巨大的诱惑,使我沉浸于其中,不过这是一种真正得到酬谢的诱惑。无论我转向你在克尔凯戈尔中提出的巴罗克主题,或转向对“内”的基础性分析,或转向你提供的哲人珍视的技巧性的比喻的绝妙引用,或转向对克尔凯戈尔的经济状况的揭示,或转向对作为大本营的精神以及对作为最终定义界限的招魂术的唯心论的解释——由于富于洞察力和对你的评价的敏锐性,我经常陷身于所有这些问题之中。读了布勒东最近的诗(在“自由联盟”上)以后,要不是通过你对心性那种英雄一去不返般的境界的探索,我还意识不到自己如此局限于自我的领域内。因此,终究还有一份共同的工作来做;还有一些句子允许一个个体来代表并表现另一个个体。此外,尽管我还不能确知,我假定你把这本书归功于大量的,甚至完全的重写,而你起初却认为它是完整的。这种准备预兆了成功的一种神秘的先决条件,其中的意味发人深思。

今天写得够多了。但是我还想再说的是:在你所有的短篇作品中,我特别看重那篇关于《霍夫曼的故事》的文章[13]。布洛赫,昨天我和他谈话,也特别喜欢这一篇。你对音乐的社会学的批评的第二部分是我期盼中的第二篇佳作。

我一有空就写我的“柏林童年”。在旧的基础上我还能成功地添加多少新东西我真的并不知道。但是我已对其中的部分段落做了认真的重写。当我给GK[14]朗读时,看到她对文中某些片段的反应是令人极其满意的。这次和她会面时,我发现她和帕卡的关系很好。由于当局对我的住所的非难,考虑到工作室的问题,我可能会和本地的艺术协会或别的什么组织进行联系。因此,这要采取相当秘密的方式,并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去处。对于协会之类的组织你能否给我提供一点门路?能从布拉格收到你的回音吗?

诚挚的问候,

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5 本雅明致阿多诺(巴黎,1934年1月29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随着长期的分离,这种状况只能给现有的困难和危险加压负重。这正像《印第安人乔的珠宝》[15]中的故事那样。在这种状况下,我们的关系已彼此维持了好几年,对于你我的重要作品,以最终的形式做简单而直接的相互阅读是很少见的事情。一读到这篇文章,有时我就希望我们彼此能尽快就这个计划进行一次详细的讨论。也许,这是一个相当自私的想法;但是如果它能实现的话,这对正处于困境中的我将是一个多么大的解脱呀。你很快就会意识到:除了音乐问题我不能冒昧发言,表达什么观点之外,材料本身的这种范围对我似乎是个无望的领域。我还不能确定你是否向我提到它,至少能提一下题目。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这个马克·吐温只不过给我留下了一个题目,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但是在计划进行期间我们没有真正的联系,导致这种事实的环境[16]也许会使你更加萎缩到你自己的工作中去。不过,情况可能是我持续的沉默当然会把这种不同寻常的艰难向你发出警告,正是它阻碍了我表达对这件事的反应。虽然如此,如果我决定现在把它表达出来的话,你也会从此认识到我们的关系受到了损害,因为你看重这一点,而不是这样做的方式。我更愿意详细地祝贺你在《再度四手联合》——我读到的你的最新作品——中的孩子形象。和你的歌剧中环绕着的童年气息相比,这部作品更契合我。我相信我能想象你在这里试图表达什么。除非我的猜疑极其错误,从科克托以后,要想看到这类事情能真正成功是很难的。因为在他的《可怕的小孩》中,一切都表现得那么危险。从很高的意义上来看,正是这种危险组成了可以解决在我看来你似乎要达到的目标的尺度。你要相信我绝对没有忽略你这篇作品中的那些精彩之处。例如,特别是岩洞的场景。但是,从本质上来看,它是一帧田园牧歌的缩影,就像其中的歌曲和动作本身的过程所表达的那样,在我看来,这和你在这里要处理的真实问题是矛盾的。因为事实上,童年只有通过献祭之血的涌流才能得到如此直接地祈求。而这些已在科克托的作品里流得非常自由了。但是在你的作品中,对话中的那些简明的乡村语调只能阻止你做到这一点。

从这些句子中看不到断言,只是我的极其私人化的判断,我请你从中看到我很快就要在公共场合对你的著作克尔凯戈尔进行的同样具有团结之意的评论。

衷心的问候,

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6 本雅明致阿多诺(巴黎,1934年3月9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你用一种值得纪念而果断的方式了结我们之间在过去一年中长期持续的沉默,请相信,你在信中的表态以及其中谈到的一切使我深受感动,对此,我将铭记在心。

另外,请告诉你的姑母,十分感谢她为了我的利益而进行的成功干预。我真心希望有朝一日能当面向她致谢。

我还希望我们不久之后的会面不要再被迫向后推迟了。对我而言,这似乎是极其紧要的事,因为我很想和你详细地谈一下“汤姆”。很明显,在我看来,正像贝督因人的谚语所说的,死亡从一开始就潜藏在汤姆那件宽大外衣的皱褶里。我在信中所说的质疑只是涉及到具体操作方面而不是针对你的主旨。但是其中的一切的确是建立在“儿童方式”这个概念本身的基础上面的,为了探讨和推进这个问题,我觉得你需要亲自到这里来一趟。

如果你真的能来,我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向你展示国家图书馆,这些可是最能吸引你的东西啊。

事实上,这个图书馆拥有世界上最非凡的阅览室之一,在那里读书就像置身于歌剧院中。唯一的不足是这个地方六点钟就关门了,这样安排是根据戏院演出的时间决定的,当时剧院仍在演出。我的拱廊街写作开始恢复了,只有你本人才能让生活燃成灰烬,这再也没有比我所感到的更生动的了,由于我又开始写作了,我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待了整整一天,并且渐渐觉得习惯了这个不怎么正式的地方。

我最有趣的——简直太了不起了——发现之一是一本可能你也没留意过的德国书,但是在附近的图书馆你应当能找到。这本书就是英格兰德的四卷本法国作家交往史。

我的夜晚十分短暂,我睡得晚醒得早。圣—杰曼的钟声使我很兴奋,而淅沥不断的雨声又把我从梦中唤醒,以上写的这些文字就是我在新的一天里做的第一件事。

衷心的问候,

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7 本雅明致阿多诺(巴黎,1934年3月18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诚挚地感谢你明智的来信,在各方面都是那么周到。它让我做了一回充满希望的深呼吸——我所处的困境本身似乎有无穷的价值。同样的希望也停泊在不远的将来的前景里,我们将最终能够探讨那么多我们共同关心的问题。很高兴你在伦敦的机会,它能真正促进这种前景的实现。

伦敦仍然是通向世界的大门,正如某人刚从那里回来向我断言的那样。如果一个人也能通过英语这一关,那么,展现在他面前的大门要比那些在巴黎的人面前的门宽阔得多,无论他对那个地方有多么熟悉。你会见到斯考恩的,顺便说说,我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他还和家人住在一起的事实对于可靠的英国大地来说是一个不坏的证词。

上一封信我曾对你的朋友们快速而有益的干预表示感谢,但是我还想加一句——也是对你特别的询问所做的答复——让他们的帮助形成某种规律要比那些不知名的赞助人所能想象的更有价值。为此将促使我至少能提前尝试和计划并做出预期。在最近几个月来我过的这种生活中,也许已经一无所有了,即使在最适度的时间间隔中,再也没有比完全绝望更具有毁灭性的影响了。

我的希望之门又被你的朋友们的手打开了,接着是你的信使我重新开始了工作——要真正触及它的核心了——我用前所未有的凝神专注驱逐了此前的沮丧之情。一想到不久就要见到你,向你倾诉这一切,我感到轻松了许多。有朝一日,我希望能带你看看这个图书馆中我喜爱办公的地方。至于献词问题,我觉得下面的建议和你的想法是很相符的:写完这部作品真的得从“此时此刻”——它属于我,也属于促使我完成这部著作的人——努力工作。这部著作的完成无疑是不合时宜的,即使从这个词较好的意义来说。就较好的方面来说,因为它不能激发过去,而有希望预期有价值的人类未来。这是我在这部著作的题词中想要表达的。对此,我有自己的未来观。

至于别的,我想对这种感情的精确表达以及对接受献词的人的回报应在个人与未来遭际的基础上进一步确定,这是否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同时,我已经见到了施瓦兹先生,像你所说的,他是一个既活跃又慎重的人,我和他的简短对话是很热诚的。他给我留下了独特而鲜明的印象,我愿意再从他那里获得更多消息。

特别令我高兴的是你给我说你正在坚持不懈的写作。我无须一一详述我的热切兴趣,我等着读你那篇谈哥奥尔格的文章。请你一写好就把它寄给我;我还想请你把那篇谈音乐批评的文章[17]也这样做。我这里有一份泛论考莫雷尔《让·保罗》的手稿,尽管它很可能找不到出版商。

你的作品在波特和波克的遭遇使我相信,随着不间断的创作产生的是作品越来越不受欢迎以至显得过剩的困境,但是我们能命定要受假冒的影响吗?如你所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总是喜欢用自己的作品来解释公众的遭遇;不管是我的学位论文版本的焚毁问题,还是像你信中提到的拉沃特出版社的协议问题:在工作中我承认同样的法律,结果却是我如此高兴地发现这儿也有十册这两种著作。

你还提到艾里克·赖斯;我还很难断定那儿的可能性,但是如果需要的话,我当然可以提供“柏林童年”的手稿复印件。赫尔曼·黑塞写信给我说这本书极其精美,易于理解,但是却有一种忧郁色调。他自己的影响范围当然已经缩小,而他看问题的眼光似乎也并未提高。

你到法兰克福前还给我写信吗?另外,等你安排好以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达巴黎的准确日期?

衷心的问候,

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8 本雅明致阿多诺(巴黎,1934年4月9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多谢你那封内容丰富的信。

我一收到它就急于给肖勒姆写信,昨天我已经这样做了。你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成果对我来说是同等重要的。我必须趁这个机会向你了解一下陶给我预订了多少房间。如果他还可用的话,越多越好。无论如何,手稿连同邮件将寄给凡里西塔丝。

得知她康复的消息我很高兴。她早该找一个内行的大夫。同时我推荐她去问一下威星大夫的意见,他的诊断能力我是十分信任的,他很快就到柏林了。

我一定不能忘了告诉你,赫尔曼·黑塞很熟悉“柏林童年”,他对这篇文章发表了极其赞许的评论,如果请他这样做的话,也许他会向赖斯表达同样的感受。和作家协会的联系变得更加艰难,据我所知,申请的最后期限早已停止了。关于这些,你还有更多信息吗?

现在我转向你在信中写到的非常重要的意见:关于与音乐复制研究相关的古代和现代观念的问题。此刻除了同意你的判断之外我似乎已无话可说了,你的确触及了拱廊街的中心问题。但是从英国返回途中,有没有机会安排我们在巴黎的会面?你可以想象你亲自到这里来,让我向你展示工作的最新进展,这对我将意味着什么。

我将有更多的时间投身于工作中,因为在过去的几周里我撇开别的工作而优先来做的一件真实的事却令我大为吃惊地开始消失了。也许你已经从凡里西塔丝那里得知,我本来碰到一个机会,可以在本地一个相当有名的妇科学家的家里举办一个关于最近十年德国文学的讲座。这一冒险性举动的重要性在于它有可能接近这个圈子里的卓越人士。但是就在预定日期的一周前,那个医生却因患了严重的肺炎而病倒了,而邀请函也已经寄出了。直到现在他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个没有定论的疑问。现在看来在本季开办这个讲座已不太可能了,进一步举办其他讲座的打算也就此落空了。

已计划了的系列讲座意在使自己在今年夏天暂且获得一些缓机。现在却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因此,现在我会比以往更依赖于你正在为我筹划的资助。令我十分挂心的是我一直未再收到施瓦兹·马丁先生的任何消息。在我们首次极其愉快的会面之后,三月底我电话告知他我的地址变了。他明确表示过了复活节后要和我联系。但是至今我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因此,你的援助现在已成了我希望之火的核心。

对我们两人来说,阅读文稿校样现在似乎已成了非凡的节日般的事件了。获悉你为了参加专业的音乐出版社而不得不面对的出版困境,我简直不敢提起我自己。投到柏林的那十一封稿件显示的很充分了。但是由于你一共提到了十五篇,我能想象得出你在过去的整整一年里做了多少工作。我希望能更加贴近地认识这些作品,这也正是我盼望你来访的又一个原因。

现在就写这么多吧。我希望尽快收到你的回信。

最温暖的问候,

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9 本雅明致阿多诺(巴黎,1934年4月28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我刚刚让人给你打印了一份精彩讲座[18]的文本,此刻我还处在这种兴奋情绪中。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要商讨,这是令人感到非常幸福的。

但是首先,我必须感谢你的伦敦来信。关于我和作家协会的关系问题自然并不那么重要,它只不过代表了一个机遇而已。因此,一旦我们对赖斯出版社的所有其他要求都得以澄清之后,我就想和这些人取得联系。不幸的是,现在的情况似乎还不是这样。因为我没有直接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消息,也没有从凡里西塔丝那里收到更新的相关消息。但是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肖勒姆,如果有什么有利的进展,在问及该书情况时他准备向出版社表达他的见解。

同时,阿诺德·利维到了这儿。我觉得我已经熟悉了他:一个极其聪明而乐善好施的人,真得谢谢你呀。我们详细交谈了当前的情况。于是,他已经就此设想出了一种比诺因基兴所做的更佳安排,只是各种事情还不曾组织。但是我不知道他所感觉的这个组织的前景是否真的有利。

由于他在起程前只能和贺士伯格夫人进行很简短的交谈,因而他也弄不清她在此事中的位置。所以他问我是否还继续希望来自诺因基兴的援助。在你倒数第二封信的基础上,我觉得就这个问题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是公正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几乎不敢面对自己的未来。

谢谢你,我们已经几乎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讨论事情。对我来说,在反映我们之间的这种相互牵扯的新关系时,要想通过书信来表达我心中的感受,并使处于讨论中的问题呈现出其客观性,这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也是我渴望能在巴黎见到你的另一个原因。

假如现在你在这里的话,我认为我在这封信一开始提到的那个演讲就会给我们提供丰富的讨论材料。这个演讲的题目是《作为生产者的作家》,将在这里的“法西斯研究所”对一小撮高素质的人进行讲演;它给同行们分析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尝试,就像我在论“史诗剧”那篇文章中所做的那样。

你将是第一个得知我的新笔名的人,想在国外使用:O.E.Tal = 一个拉丁文lateo——“我隐藏我自己”——的变位字。

关于你的克尔凯戈尔一书,我当即给法兰克福报写了信,向他们询问采用核准,自然我是强烈怂恿的。我不必告诉你我是多么想写这篇评论。

克拉考尔的地址是:Paris(6e),Madison Hotel,Boulevard St Germain。萧恩的地址很可能过期了,因为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 Ernst Schoen c/o Lea Steps,Vale of Health, Hampstead(Hampstead3410)。

我希望能尽快收到你的好消息,以及你学业的进步。请你一有时间就给我写信。

你诚挚的,

瓦尔特·本雅明

10 本雅明致阿多诺(巴黎,1934年5月24日)

亲爱的维森格朗德先生:

我写这封信只不过是想提醒你我在上一封信最后所做的要求:尽你所能地让我了解你在英国的游历。因为我已有好长时间没收到你的信了,只在萧恩寄来的明信片上提到了你,而萧恩和我联系也是百年一遇。

我不知道你下一次的来信是寄到这里还是寄到丹麦?我起程的日期尚未确定,但是我会尽可能快地做这件事。如果你预先把信寄到这里——无论如何,六月四日以前我不会动身——我当然会十分高兴。如果写得晚的话,你就只有等着我再从丹麦给你寄信了;因为不得不考虑,从这里寄到丹麦的邮件有时会经过德国。

说到德国,并不乏最新的可靠信息。观察家们说得越好,他们对事情的正确预测自然就会越少。看起来一场危机很可能即将来临——但是其结果还无法确定。

我是否把最近的工作给你说过,我已经弄不清了。那就是:《作为生产者的作家》是和我早期谈史诗剧的那篇文章是一脉相承的。如今我正和塞姆郎杂志商谈发表的事,这种事当然需要极大的耐心。

你将会得知赖斯已经拒绝了“柏林童年”的出版。这不能阻止我对你在这件事上所付出的努力再一次表示感谢。

在起程前,我想见一下这里的某些重要人物:波朗,皮埃尔-奎因特,杜·博斯,还有克拉考尔,在我看来,他似乎正在从人们的视线中抽身而遁。他这样做也许是为了集中精力完成他的小说。我真的希望他和翻译相关的渴望到此为止,尽管我不能隐瞒自己对这本著作在文学上的保留意见。

在上一封信中我向你问及一个叫保罗·宾斯万格的人了吗?他和克老斯特曼刚出版了一本论述“福楼拜的美学问题”的诽谤性的书。

临近结束,我有一个请求:你还记得格克或瑞分伯格关于克尔凯戈尔的评论吗?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两次,都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今天就写这么多吧。要是能做到的话,请你写信寄到这里。无限热诚的问候,

你的,瓦尔特·本雅明

11本雅明致阿多诺(洛德兹,1940年8月2日)

我亲爱的泰迪:

收到你七月十五日的来信,我很高兴,这有许多原因:首先是由于你还友好地记着我的生日,其次是因为你所说的话充满了对我的深切理解。不过,对我来说写信真的并非易事。我曾跟凡里西塔丝说过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在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里我发现我对自己的作品特别担心(尽管我对拱廊街计划的札记和论文的担心绝不少于对其他材料的担心)。但是你知道,就我本人而言,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并不适于我从事自己的工作。九月里突然降临的事件[19]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降临,但是现在却具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前景。近几个月里,我看见许许多多的中产阶级几乎在一夜之间从他们的稳定生活里一下子被揪了出来;因此任何一种保证,不管是内在的援助还是外在的救济都一样地问题重重。在这种意义上,我深深地感激收到的这份印着“à ceux quil appartient”的文件[20]。不难想象,而且令我惊喜的是,信头上面的文字[21]能有力地增强这份文件可能具有的效果。

下一天,甚至下一小时都是完全不确定的,好几周来我就生活在这种不确定感之中,整个地受它支配。为了听到全国各地电台广播里重要消息的声音,我被罚读每一张报纸(这里现在只出版独份)——它似乎是对我的一张特别传票。为了把我的箱子放在那里的领事馆,我试图到马赛去,结果却是白费工夫。当下这个时期,外国人要想改变住所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只有听凭你们在国外为我奔走了。尤其是从马赛领事馆听到某些消息使我重新看到了希望之光。这封来自领事馆的信可能会允许我去马赛。(事实上,我还不能决定是否应该和已沦陷领土的任何领事馆取得联系。在德国未占领波尔多之前,我寄到了那里一封信,得到的答复虽很诚恳但未做任何表态:所需文件还在巴黎。)

我已得知你和哈瓦那的商谈以及关于圣·多明我的努力。我深信你正在从人道的角度做你所能做到的一切来帮我,甚至像凡里西塔丝所说的“已超过了人道的可能”。我的大恐惧使我所能支配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少得多。但是,两周前我根本就想不到这种可能性。已收到的新信息促使我向凡维丝夫人请教,在卡尔·布克哈特的介入下,但愿她能允许我临时访问瑞士。我意识到要反对尝试这条出路得有许多话说,但有一条有力的依据:那就是时间。但愿这条出路是可能的!——我已给布克哈特写信求助了。

你将会通过日内瓦收到我的履历——我写的这封信也可能要通过日内瓦。因为这里没有精确组织材料的资源,我只能把我著作的书目组成一份传记的信息(它总共约四百五十项)。如果还需要一个比较精密的书目,研究所的正式章程[22]中还有一份,你可以选用。现在我不能给你提供更好的书目了。

得知你还留在纽约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安慰,并且从最深的意义上来说,这正是我的长期渴望。迈瑞·摩尔先生住在波士顿联邦大街384号。如今《生活与书信》出版商布赖尔夫人常向他提到我。关于我的境遇他很可能会有好主意以及出手相助的意向。我认为你跟他联系一下是很值得的。

至于别的,你可以相信我已经得知凡维丝夫人正为我付出的努力,以及她那一贯的可靠性。

听说凡里西塔丝的身心状态不稳,以至于不能从这次假期中获得放松,这让我觉得十分难过。请代我向她表达衷心的问候。

请代我向波洛克先生表达我对他的诚挚而亲切的问候。

爱心纷纷。来自你的

瓦尔特·本雅明

附言:请原谅这令人痛苦的全名:这是官方的要求。

12本雅明致黑尼·格兰[和阿多诺?][23]

[鲍港,1940年9月25日]

如今我已在劫难逃[24],除了结束生命我没有别的选择。这儿是比利牛斯山(Pyrenees)里的一个小镇,镇上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人,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我想请你把我的想法传给我的朋友阿多诺,向他解释此时此刻我面临的处境。我已经没有充裕的时间写信来向他们一诉衷情了。

[1] 阿多诺全名为Theodor Wiesengrund-Adorno,本雅明在书信中常称他“维森格朗德先生”(Herr Wiesengrund),后来称其小名“泰迪”(Teddie)。

[2] 本雅明的母亲去世于1930年11月2日。

[3]查理·狄更斯的小说。1930年9月末,阿多诺满怀感情地读了这部小说,并称之为“一本真正第一流的作品——与那种不断散发着盥洗室里恶臭的布劳钦之流的作品相比充满了神秘气息。”(见阿多诺1930年9月27日致克拉考尔的未发表的信)。年底,阿多诺写了《关于查理·狄更斯的〈老古玩店〉的探讨》,并在法兰克福电台首次广播,随后刊登在1931年4月18日的《法兰克福人报》上。

[4] 阿多诺刚向保罗·提立克提交了他的博士后论文《论克尔恺戈尔哲学的美学结构》,该文于1931年2月被正式通过。

[5]1931年5月2日,阿多诺以《哲学的现状》为题做了学术就职演说。

[6] 波维罗莫(Poveromo),意大利地名。

[7] 阿多诺寄给了本雅明《作为顶点的圆拱》一节的打印稿,未发表,全文收入全集16卷309—320页。

[8]本雅明在这里指的是《社会研究杂志》,该刊首期出版于1932年。第一期刊登了阿多诺《论音乐的社会地位》的第一部分,第三期刊登了该文的第二部分。全文见全集18卷729——777页。

[9] 本雅明这些年的经济状况因受恩斯特·斯考恩之邀做文学方面的广播讲座有所缓和,1929至1932年他为法兰克福的德国东南电台撰稿;由于政治势力对广播电台的不断施压,开始是冯·巴本(von Papen)政府,随后是纳粹专制,这就使得斯考恩不可能再给本雅明提供像以前那样便利的广播机会了。

[10] 即《1900年左右的柏林童年》。

[11] 本雅明给汉斯·李布斯托克的书《当代的秘密知识》写过一篇评论,该文发表于1932年8月21日的《法兰克福人报》的文学栏目里,题目是《反启蒙主义者所谓的启蒙?》;由于印刷错误,该文已面目全非,“在黑暗中”(im Truben)被印成了“在天空中”(im Druben)。

[12] 这时本雅明正忙于阅读阿多诺的克尔凯戈尔研究的大部分校样。9月至11月间,阿多诺全部重写了这部著作,并以《克尔凯戈尔》为题。

[13]即《霍夫曼的故事和奥芬巴赫的主题》。

[14]即Gretal Karplus,格雷特尔·卡普拉斯。

[15] 《印第安人乔的珠宝》,马克·吐温著。1932年11月至1933年8月间,阿多诺写了这部歌剧剧本。在为计划中的歌剧所写的音乐中,阿多诺只完成了《两首管弦乐之歌》。

[16] 暗示希特勒的掌权迫使本雅明于1933年3月移居他国,阿多诺在德国待到1934年初。他们都是犹太人。

[17] 即《论音乐批评的危机》。

[18] 即《作为生产者的作家》,本雅明生前未发表。

[19]本雅明这里指的是他的两次被扣留,先是在巴黎城外,接着在内瓦斯。

[20]本雅明和研究所关系的正式证明。

[21]信中提到这份文件用的是上方印有“社会研究所”的正式稿纸,上面还印有瓦尔特·本雅明的名字。

[22] 参见:社会科学国际研究所,关于其历史,目标和活动1933——1938(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38年),第27页。

[23]此信原文为法语。写完此信的第二天,本雅明服安眠药自杀。

[24]1940年8月15日前,本雅明就已到达马赛,当时马克斯·霍克海默安排的书面陈述也已到达那里。9月23日,本雅明同黑尼·格兰和她的儿子离开马赛朝西班牙边境进发。由于没有法国的出境签证,被迫非法越境,结果遭到威吓,说是要把他们作为难民遣还到法国,这就相当于把他们交到德国人手中。本雅明所说的“在劫难逃”即此。

责任编辑:远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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