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洛莫·本·阿米
以色列前外交部长,现为托莱多国际和平中心副主席,著有《战争伤疤,和平伤口:以色列-阿拉伯悲剧》
在边缘徘徊了多年之后,俄罗斯又回到了中东地缘政治博弈的中心。借美国政策首鼠两端之机,俄罗斯对叙利亚内战实施了精确干预,并创下了利用有限实力在某地区实现重大外交变局的罕见战例。
在最近一次接受著名记者杰弗里·戈德堡(Jeffrey Goldberg)采访时,美国总统奥巴马透露了他在一些关键外交政策领域(尤其是中东事务上)的想法。他毫不理会那些欧洲盟友和手下那些支持武装介入叙利亚事务的安全顾问们(包括前国务卿希拉里)的呼声,而是直白地陈述了他对这一动乱地区的宿命论式的看法:美国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实现中东地区的稳定。他甚至宣称,要为自己并未强制执行“红线”——在2012年就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使用化学武器而划定的界限——而感到自豪,因为无论国际法还是美国国会都不会批准实施干预。奥巴马强调,正是这一决定使得随后得以达成协议,在俄罗斯的配合下销毁了叙利亚的大部分化学武器储备。
但是,正如戈德堡指出,不执行空袭红线的决策也可能造成中东局势“脱离美国的掌控”。确实,美国在中东地区的重要战略资产都拱手让给了那些它的不友好的势力,比如俄罗斯或伊斯兰国。许多美国的亲密盟友本来就怀疑将目光转向亚洲的美国是否有为它们撑腰的能力和意愿,如今它们则与美国日愈疏远,而奥巴马认为美国不应关注中东的说法更令它们感到震惊。
当然,奥巴马不愿介入中东的一个关键动机,就是害怕重复美国当年深陷阿富汗和伊拉克的错误,他称之为美国政府在缺乏深思熟虑之下“滑向对穆斯林国家的战争”的恶果。而普京则刚好证明,对中东地区的军事干预并不一定会导致陷入泥潭。事实上与奥巴马的悲观预言相反,俄罗斯在叙利亚的行动可能有助于推动一个政治解决方案。
普京不愿卷入一个漫长且代价高昂的战争,而是有效地制造了一个僵局,迫使政府军和反对派认真参与了日内瓦和谈。在这个意义上,正如叙利亚反对派发言人蒙泽尔·马库斯(Monzer Makhous)所言,俄罗斯撤军的决定“改变了整个局面”。
那么这个政治解决方案将会是怎样的呢?一个由俄罗斯倡导的选项是联邦制;而俄罗斯留下的领土划分局势也可以作为基础。阿萨德的阿拉维派可以控制从北部的拉塔基亚到南部的大马士革一线的西部地区,同时在东北部成立一个叙利亚-库尔德自治地区,其余地界则留给逊尼派反对者。
但和平并非近在咫尺。因为伊朗和沙特两国以及它们在叙利亚的代理人依旧在如何解决冲突的问题上相持不下;土耳其正在打一场本国对库尔德人的战争;逊尼派反对势力仍旧不愿妥协。如果放任阿萨德收复阿勒颇的话,逊尼派叛乱分子肯定会撕毁停火协议并毁灭整个政治进程。
即使未能达成政治解决方案,普京依然会取得显著的战略成果。俄罗斯的军事行动令其危在旦夕的盟友阿萨德免于溃败,保障了前者在拉塔基亚的海空军基地以及塔尔图斯的海军基地,并利用这些据点继续瓦解美国和北约对地中海东部地区的控制。
最根本的一点则是,俄罗斯已经巩固了自身作为中东地区一支不可忽视力量的地位。在阿萨德化学武器危机后,由于美国在叙利亚冲突局势中往往唯俄罗斯马首是瞻,中东领导人如今纷纷奔赴莫斯科(而非华盛顿)来推进自身利益。沙特国王萨尔曼将于本月前往克里姆林宫洽谈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经济合作项目。至于沙特的死对头伊朗,哈梅内伊的高级顾问阿里·阿克巴尔·韦拉亚提早在2月就已经到访过莫斯科。
而以色列总统鲁文·里夫林则冒着爆发外交危机的风险在上月突然取消对澳大利亚的正式访问,转而前往莫斯科与普京举行紧急磋商。而就在此前不久,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甚至在没有正式知会白宫的情况下,就突然取消了原定在华盛顿与奥巴马的会面。
对以色列来说,俄罗斯的军事进攻是一个福音,因为这将阻止伊朗-真主党-阿萨德主宰叙利亚冲突的进程。通过与俄罗斯在叙利亚前线的全面合作,以色列如今希望普京能阻止伊朗武装逼近戈兰高地边境,并帮助联合国观察员回归该地区。
虽然可以肯定,普京基本上不可能再恢复苏联在中东地区的荣光,但他巧妙地运用硬实力并以此在叙利亚达成了一系列具体且可实现的目标,使得俄罗斯成为了中东地区各方重要势力的焦点,也对美国构成了严重的地缘政治挑战。很明显,下一任美国总统将为此而不得不重新考虑美国的地区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