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陶露阳(1992-),女,云南文山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2014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6-0-01
苏童曾多次表示他最喜欢写的小说体裁是短篇,长篇于他而言是痛苦的经历,相对于短篇所获得的一致赞誉,苏童构造长篇的能力备受质疑。他把写作长篇小说看作是一种“野心”。获茅盾文学奖以后,在大众唏嘘他的“野心”已经实现的时候,他却又说:“写短篇,我享受的是轻盈的过程,这些年我这么喜欢写短篇,但还是停了下来,因为我的“野心”还没有实现,即使《黄雀记》得了茅奖,我的野心还是没有实现,我不认为它是完美的,我还是觉得有一部完美的长篇在招呼我。”不管怎么说,《黄雀记》于苏童而言应该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部小说作品,对于文学史而言,《黄雀记》以其独特的寓言式的手法,瑰丽特异的文本表现,也成为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独特的存在。
在我看来苏童并不是一个全然的现实主义小说家,他的创作中包含着许多浪漫主义的因素;他也不是一个全然先锋文学作者,他娴熟的使用唯美诗意的语言意象,使其文本充满了古典韵味。《黄雀记》通篇充满了隐喻与象征,高度象征化的叙事空间和文化隐喻的多样性,大大拓宽了的文本的阐释空间,让文本展示出寓言般的深刻意蕴。与此同时《黄雀记》并没有为了塑造其寓言式的效果而把故事搭建在空中楼阁之上,而是创造了一种新的介入现实的方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黄雀记》所要展现的主要情节,少年保润将仙女捆绑在水塔之上,然而却是他的朋友柳生对仙女实施强暴,他背负属于柳生的罪名入狱。与此同时,这也是作家对于自身写作状态的隐喻,在世间螳螂捕蝉般的生命斗争背后,作家犹如黄雀般冷静地隐藏在表象背后,等待着捕捉一切。
《黄雀记》全篇分为三个部分,可以看作是三个独立的中篇小说“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和“白小姐的夏天”,标题已经暗示了三个不同的叙事视角,三个主人公的人生轨迹。而在每一部分又分成了带有特殊指示的小标题的章节如“照片”、“魂”、“手电筒”、“祖父与蛇”等等,又像是几个短篇小说串联。采用有意味的小标题,标题内容简明的指示了内容线索,是苏童长篇小说的习惯,这或许表明了一位成功的短篇小说家在探索长篇写作时的态度,即通过分而治之的方式,把写作调整到自己最为熟悉的轨道上来。
切换了三个人的视角,各自的故事既独立又相互融合,充分吸收了照片的特性,一帧一帧地记录了三个少年的前程往事。三篇,三个人物角度,三个时间段,目的明确,不花哨。因此《黄雀记》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诸多短篇的合集。苏童把诸多的短篇集合在“香椿树街”这个狭窄的小巷子里,用他最擅长的写作手法来处理他的故事情节,构造他的艺术想象和隐喻。《黄雀记》的每一部分都是精炼的故事情节,服务于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主题,通篇在伏笔,暗示,寓言中将主题意蕴逐步展开,这也是《黄雀记》区别于其他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特性。在这里苏童有意或是无意的告诉我们,寓言式的小说作品可以成功的塑造长篇。这种特殊的叙事策略使整个故事的推进和展开有一个明显的情节线索,条理分明,意味深长。
苏童极富魅力和创造力的语言也为《黄雀记》所要表达的寓言式的效果增添光彩,《黄雀记》延续了苏童惯常的语言风格,诡异绮丽的诗意般的语言,仿佛打开了身上所有的感官,敏锐地捕捉光、影、声、色,依靠触觉和味觉来体验世界,细腻的语言表达使看似不动声色的事物鲜活起来,充满了画面感。苏童善于把人的感觉物化为具体而又虚幻的事物,形象生动的表现人意识深处的情绪,《黄雀记》把这种对于鬼神的畏惧,对现实的担忧,以一种奇幻的叙述语言展开,给人以神秘瑰丽的感觉。一个好的寓言故事,离不开丰富的想象。只有在想象当中,作者与读者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才能看到表象之下的深刻意蕴。
苏童小说中常常出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情节。弥漫着一种命运已经注定,人们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操纵的命运悲剧观,在《黄雀记》中也是如此。在小说的开篇,少年保润替祖父取遗照,从相馆拿错了照片,他看到了一张愤怒的少女的脸(仙女)。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件后,主人公们的生活走向了不同的轨道,如果保润没有去替祖父取照片,如果照片没取错,没有看到照片上仙女美丽而愤怒的脸“正用一种愤愤的谴责性的目光,怒视着这个世界,包括保润。”或许就不会让柳生帮忙接近仙女,就不会有水塔上的强奸案,和后来一系列的悲剧。而在小说结尾,祖父抱着红脸婴儿“怒婴”,代表着耻辱和愤怒继续生活下去。耻辱与愤怒似乎成为了人们,尤其是女性无法摆脱的命运轮回,预示人们总会处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般无休止的纠缠与争斗之中。
《黄雀记》三个人物,三段悲剧,但它又不仅仅是一个悲剧,它极力想要把握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和内在肌理。怎样应对这个时代灵魂的出走?当小人物迷失在社会大潮中时应该如何抉择?怎样应对扭曲的人性和扑面而来的冲突与矛盾?苏童在《黄雀记》中,把人性、道德、伦理“浸入”社会现实的深水区进行拷问,在冗杂凌乱的生活世相中复现最真实的那个部分。《黄雀记》是一部携有沧桑感的寓言式文本,像一面镜子,以寓言的方式观照你我、观照社会、观照现实,记录这个时代的坚硬与柔软,生命的倔强与颓唐。而我庆幸的是,在这部小说里,我看到的不都是绝望,还有对如何生存的质问与期待,对人类的悲悯与祝福。这是一个作家内在的精神气质与文化良知,也是一个小说家所要肩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