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走进难民营

2016-04-18 18:05许智博
南都周刊 2016年8期
关键词:难民署姚晨难民营

许智博

这是一份看上去光鲜轻松,但实际上要经常面对危险和心理冲击的工作。

从2010年起,姚晨作为联合国难民署的代言人和亲善大使,五次自费奔赴亚洲和非洲各地的难民营,进行深度探访活动,将不同国家、种族难民的故事与苦难,推送到了我们眼前。

一路上,小型螺旋桨客机两次起落,拣上零散的当地人、货物,最后降落在埃塞俄比亚的边境小镇多洛阿多(Dollo Ado)难民营的简易机场。在这个“世界上最草率的机场”,安检的环节仍旧存在,大家将所有的行李放进地上一个由石头围成的圈里,一个地勤人员过来把每个人的包拎起来看了几眼,就算过了安检。

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换乘上丰田吉普车,向布拉汶卢(Bur Amino)营地继续前进。

蓝天之上,太阳直射,高温让空气折射率产生变化,肉眼看到的远处尽是河流一样的虚影,每人都围着头巾,汗水渗出皮肤就被迅速蒸发。汽车的轮子将浮在地面上的那层松软的红土毫不留情卷向空中,与远处一个又一个高温气旋卷起的红土柱(小型龙卷风)遥相呼应,浮土从空中落下,盖住了路边矮小、枯萎的荆棘植物。

姚晨至今还保留着2012年4月初刚到埃塞俄比亚时的回忆。如果是一个编剧坐在我们约见的咖啡馆里假想着上面的场景,或许笔下的下一个镜头就是宋慧乔与宋仲基在异国他乡再度邂逅的桥段。但现实没有剧本,也永远比剧本残酷,在百十公里以外等待着姚晨的,不是什么帅气的男神,而是一个新建没有多久的难民营和那里的十几万索马里难民。

此时距“非洲之角”大饥荒爆发过去了不到10个月的时间,联合国难民署(UNHCR)宣布饥荒结束,但危机尚未根本转变。2011年,一场非洲东北部60年未遇的干旱,使得“非洲之角”的农作物产量锐减一半以上、牲畜大批死亡,埃塞俄比亚、吉布提、肯尼亚和索马里共有超过1100万人受灾。已经深陷内战20年的索马里人成为了这场天灾的最大受害者,他们放弃了世代生存的土地和家产,顾不得跨越不同武装力量割据地区的危险,举家穿越与邻国的边境,只为获得难民身份,在难民营里获得一天两顿的豆子作为主食,维持最基本的生命。

1/5个世纪的战争,让索马里邻国的边境地区早就布满了难民营,但饥荒带来每周数以万计的难民潮,几乎让原有的难民营都进入超负荷运转的状态。在最糟糕的时候,每天抵达多洛阿多的一万个索马里难民里,就要有7个人死去,而死去的多是营养不良的孩子。在离这里直线距离500公里不到的肯尼亚达达阿布(Dadaab)难民营,设计容纳9万难民的营地里,已经接纳了38万名难民,时任肯尼亚总理的奥廷加(Odinga)在视察那里时,因为目睹太多的惨况,最后哭着离开,承诺开设更多新的难民营。

达达阿布和多洛阿多,在规模上也是世界第一和第二的难民营。

姚晨那一年的身份还是“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一般在亚洲范围内进行难民探访活动,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到难民营探访,也是迄今为止头一次“跨区”探访难民营。在出发之前半个月,“小分队”的5个人预先注射了各种疫苗,别人都没啥感觉,姚晨却大病了一场。朋友都问,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去吗?姚晨说:“所有的行程都定了,我要一个人说不去了,那就把大家撂这儿了。大不了死在路上,去吧!”探访的团队名额有限,不带闲人,大家各司其职,每人都是一堆包裹在身、手不够用,根本腾不出手来特殊照顾谁。

与姚晨前一年在泰缅边境的难民营所见所闻相比,“饥荒结束”的多洛阿多,空气里依旧散布着死神的气息,就在姚晨团队抵达前一周,难民营还因为种族问题发生了枪战,联合国刚刚将安全级别升级为D。按照联合国的规定,安全级别从低到高依次分为A到F六个等级,D级是仅次于战争的级别。

这里有着一切人们在电视上对难民营的符号化拍摄:枯枝、尘土、没有一丝绿色,举目无边、用塑料布搭建的简易帐篷。在平时,女性难民不敢独身出帐篷,因为随时会面临着被性侵的可能。

姚晨一行人走进闷热异常的“帐篷”,想了解一户难民家庭的情况,但发现“过往的探访经验在这里完全用不上了,已经不知道怎么放下自己去跟他们交流,这些个体的状况比你想象的要糟糕好多倍” 。

因为这些还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难民,除了对活着的渴求之外,几乎没有情感、理想这些属于人性的更高层需求。这很多难民是女性,丈夫大多死于战争。姚晨面对她们的感受是:“我问不出什么像‘你还想念你丈夫这样的话了,我觉得面对她们的境况,这些都是屁话,太奢侈了。”

“苍蝇落在他们脸上、嘴上、睫毛上,他们都没有任何动作,不会挥手去赶走它们,就像是共存的一样。”姚晨说,“我第一次知道,苍蝇原来是不怕热的。”

在布拉汶卢难民营中,有零星的大学生难民,姚晨问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一个年轻的难民学生回答道:“世界有两天,一天是忧伤,一天是快乐。”

那一晚回到驻地,探访小分队因为所见所闻的冲击,大家洗完澡走下楼来,集体沉默,从自己生活的舒适世界一下来到这个没看到过的世界,每个人心中的情绪无法名状。

在另外一个难民营里,一家孩子给了姚晨些许安慰:在姚晨一行人到达之前,联合国难民署的官员们给了孩子们姚晨的照片,这几个有绘画天赋的孩子花了一天的时间,画了三四张姚晨的画像,作为送给姚晨的礼物。姚晨见到画像时,眼泪哗地就掉了下来。

这家孩子的父亲本来是一个在莫斯科留学的画家,已经死于索马里内战的宗教冲突,在难民营里,孩子的叔叔也是学绘画出身,便在一个小帐篷里教孩子们画画。在他们蜗居的帐篷里,孩子们很多抽象的图画里,对于战争的恐惧、对于安定的渴望通过各样的符号传递出来,姚晨看过之后相当震动。

幸运的是,孩子们体现出来的绘画天赋得到了联合国工作人员的重视,为了让孩子们得到更好的教育,这一家人在不久后将会被送到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变成“城市难民”。

因为难民营没有正常的通讯信号,姚晨此行的图片和信息,直到后来回到城市的酒店里,才悉数发出。难民的图片通过互联网和娱乐媒体传播到国内,让很多人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非洲难民危机的冲击力。这一年,联合国难民署的香港办事处收到的内地捐赠翻倍。在北京,一位下岗工人看到姚晨的报道,电话询问难民署的办公室在哪里,为了省钱坐着公交车过来,捐赠了自己存下的700元钱。

在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营,夜晚蚊子肆虐,为了防止蚊子叮咬传播传染病,大家只能穿着长袖,猛点蚊香,一位随同姚晨一起探营的资深媒体人因为信佛,既不点蚊香也不拍蚊子,被咬了一身的包,回程的路上,在迪拜机场发起高烧、腹泻不止,从迪拜7个小时飞回北京,人走不动路,坐在行李车上面如土灰,担心自己得了疟疾,一直不让大家靠近。直到专门的检疫部门检查过后宣布无碍,姚晨一行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在2010年之前,姚晨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对于“难民”的概念只停留在新闻报道的只言片语里。作为演员,姚晨曾经很喜欢布拉德·皮特,自然爱屋及乌关注他的一切八卦,包括他的妻子——同样是好莱坞演员的安吉丽娜·朱莉。朱莉从2001年开始,就以联合国难民署亲善大使的身份,自费跑遍了5大洲20多个国家的难民营,单身期间,她1/3的收入都捐赠给了难民,后来她与皮特设立了专门的基金,支持着30多个慈善组织的运作。

有张朱莉在非洲探访难民的照片让姚晨至今难忘,在阳光下,朱莉和难民儿童们坐在一起,孩子们的手就搭在她的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朋友、家里人”。

“那一瞬间,诶—我发现这个女人很美,线条是那么柔和,完全不是电影里那种锋利的感觉。”姚晨说,“就从那儿开始,我才知道了探访难民的这个事情,你看,明星还是有用的,她可以把粉丝对她的关注,转移到对她做的慈善事业的关注上面。”

很多人会以为联合国难民署找姚晨合作,是因为姚晨在社交网络上巨大的影响力,但实际上,2010年姚晨的微博粉丝刚突破200多万,在微博刚兴盛的年头,影响力远没有现在这样巨大。

一切始于时任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新闻官的宋菁给姚晨经纪人的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很简单:今年难民署有一个去马尼拉探访的任务,想邀请一个明星一同前去,但费用要自理,问他们愿不愿意。经纪人向姚晨转述这个消息时,大家还心存疑虑。突然姚晨脑中灵光一现,问:是不是像安吉丽娜·朱莉做的那个难民的事情?得到宋菁肯定的回答后,姚晨没有犹豫,当即就说:“那就去吧。”

那也是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第一次做类似的活动,姚晨后来在微博上开玩笑说“早就跟他们说十年一签,他们非要一年一签”的梗,就是源自这里:难民署与明星的“合作”都是一年一签。为了让这次探访有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身份,难民署经过一番繁琐复杂的申请后,宣布姚晨为“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

马尼拉之行,对于初次探访的姚晨来说,还尚缺经验。他们当时甚至还没有明确的“团队意识”,“稀里糊涂”就去了—图片摄影师是他们自己找的一个拍时尚照片的朋友,摄像师是宋菁找来的朋友,设备还是从央视“借”来的。

菲律宾是世界上对难民最友好的国家之一,在当时已经接收了很多从世界各国而来的难民。姚晨第一次探访的是菲律宾的“城市难民”,他们可以在这里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工作,但却没有国籍和身份,也被称为“城市隐形人”。

姚晨探访的第一组对象是两位年过50的非裔夫妇,经历过的迫害超出她的想象,而他们面对着这个比自己小20多岁的中国姑娘,显然也没有迅速建立起信任感。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跟两个不同种族的人坐在一起,做这样的交流。后来我们慢慢知道,你要跟他们更多像朋友一样交流,这样他才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你。第一次探访没有经验,那时觉得茫茫然去了,很胆怯,事先准备了很多问题,有的是现场补充问的。”姚晨回忆说。

但后来接触的两位受访对象,则让姚晨的心情更五味杂陈。姚晨第一次感到,难民并非都是新闻影像里的皮包骨样的“群体”,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故事的、有个性的个体。

一位是当年逃生到菲律宾、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拥有着一个劳务输出公司的企业主,他热情地将姚晨团队请到自己的办公室,甚至希望员工们看到“有一位外国明星带着拍摄团队到公司来”,但在交谈中,他又始终请求姚晨,不要让他的员工知道“他们的老板是难民”。

“渴望认同”和“身份焦虑”的矛盾在这位企业主身上交替显现,尽管他赚了很多钱,但却始终没有安全感。他给姚晨看来他私宅的设计图,“感觉像个堡垒一样,四处安装的监控器、围墙和各种防盗设施”。

他对姚晨说,多年过去,梦里依然会经常梦到被人追赶,他怀念自己的故乡和亲人,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另一位老人则让姚晨印象更加深刻,他的真名叫Mamun,发音与“moon”接近,于是大家就叫他“Dr.Moon”。他来自索马里,身材干瘪,单身,在马尼拉农科院工作。老人十分关心政治,每天都会看电视、听广播,见人就会大谈自己的各种观点。

随着交谈的深入,姚晨终于明白了老人为什么是这样的性格:他在政变前被公派到菲律宾学习,拿到学位回国之后本应有着光明的仕途之路,然而,一场政变在让他众多亲人失去生命的同时,也改变了万里之外他的命运。

从1991年索马里政变开始,Mamun滞留在菲律宾快满20年,按照菲律宾的法律,他早已经符合申请入籍的资格,但他始终没有这样做,“他觉得他随时有可能回到索马里,或许就在今天下午,或许就在明天上午。”

姚晨问,你为什么不结婚?他说:觉得现在的姑娘不够好。姚晨又问,那你找妻子的标准是什么?他说:要年轻,要漂亮。

Mamun带姚晨去他的院子,在那里,他为姚晨介绍着各样的植物,突然,他用手抠起了一捧泥土,交给姚晨,说:这土多好。姚晨捧着那些泥土,不知道是要装起来还是要放回去,手足无措之间,她看到了Mamun塞满泥土的指甲,“第一次感到,人对于土地的眷恋可以这么深,也许这与他的思乡情结有很大关系吧。”

2011年,宋菁被调去了孟加拉国,姚晨则继续作为“代言人”,展开第二次的探访活动。这一次,她的目的地是梅拉(Mae La)难民营。这座难民营建于1984年,位于泰国西北部与缅甸接壤的达府塔颂央县梅拉镇,是泰缅边境9个难民营中最大的一个,常年生活着近5万名缅甸难民,超过六成为克伦人。

缅甸的不同民族的矛盾冲突历史久远,近代历史上,1948年缅甸独立以来,克伦族和缅族的冲突直到这一年来才算迎来了一丝平息的曙光,但在边境的少数民族地区,还有很多平民生活在军阀的丛林法则里。2008年,菲律宾马尼拉雅典耀大学学者Luis David在中山大学进行的一场名为“福柯视野中的国家与难民”的讲座里,曾对这段历史下的克伦族平民的惨境有过描述:“他们饱受各种模式的笞打、拷问、性虐待、强制性劳役和强迫性移迁……克伦人害怕缅甸军队对他们的惯常的劳力压榨,也惧怕在缅甸军队对付武装抵抗组织的反叛乱过程中降临于他们头上的非法杀戮,更不消说担忧他们的粮食和补给品(一开始就已经是贫乏的了)遭致整批的掠夺了。因此,许多克伦人选择逃亡到缅甸—泰国边境的茂密丛林中去……克伦人时刻担惊受怕被误解为叛乱者,因为对于叛乱者存在着这样一贯执行的命令:一经发现,即行枪毙……如果克伦人被发现躲藏在森林里,或者他们作为缅甸军队的搬运工表现出明显的失职或消极怠工,按惯例克伦人都必须被处死。”

这次难民署的接洽官员是一位年过六旬,名叫Kitty的老太太,在姚晨第一次去菲律宾探访的时候就是Kitty接待的。Kitty在到难民署任职之前,做过30多年战地记者,当时的头衔是联合国难民署亚太地区新闻发言人。有一次晨起集合,探访小队的几个人因为迟到了5分钟,便被严厉的Kitty“骂得狗血喷头”,当时大家心里还有些不解,觉得这点小事儿至于吗?

后来在与Kitty更进一步的接触中才了解,她不光是对别人,对自己的要求也极其严格:在姚晨的探访小队到达泰国的前一天,老太太为了他们行程的安全和准时,提前从曼谷坐了7个小时的汽车绕着山路,到了计划中要前去的梅拉难民营。把探访所有行程中的细节打点好之后,Kitty又坐了7个小时的汽车回到曼谷机场等待探访小队。接到姚晨等人之后,又陪同坐了7个小时的车回到难民营。在3月的泰国雨季,Kitty来来去去比探访小分队多走了一倍的路程。

“那趟山路,我们年轻人坐一趟都受不了,太难想象老太太的毅力了!”姚晨感叹说。

姚晨一路上都在想象难民营是什么样子,但快到达梅拉难民营时,她惊讶地发现路边漫山遍野依山势而建的竹楼,原来就是难民居住的地方。整个梅拉难民营,“像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小乡镇”。

“提到难民营,人们总想到白色的帐篷,这是种误解。”Kitty告诉姚晨他们说,帐篷一般是紧急状态下的临时安置措施,大部分需要长期生活的难民都居住在房屋里,也会有相应的配套设施。

这一次探访,姚晨比在马尼拉时“成长”了很多。她和Kitty一起,与负责管理难民营的泰国军人打起交道,得知难民营的负责人的父亲来自福建,她还很快跟他“攀”上了老乡。

梅拉难民营分为A、B、C三个区域,任何人想要进入难民营,都需要提前申请。走进梅拉,土路的两旁是层层叠叠的竹楼,规格大致相同;沿街可以看得到不少小卖部和杂货店,虽然简陋,但从日用品到小零食一应俱全;那一天恰好是难民营早市开放的日子,市场里有水果蔬菜,也有肉类鱼虾,交易居然也很热闹,姚晨甚至发现有出租光盘的摊位,好莱坞简装大片被摆在显眼的位置上。

“一切井然有序,这里已经是一个比较成熟的难民居住地了。”姚晨说。

探访的第一组对象是一个家庭,他们一个星期前刚刚从缅甸逃到这里。那天是泰国雨季里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竹楼顶的窟窿射进来。姚晨这次有备而来,特地为孩子们带来了好多小小的熊猫公仔,但这些个从小被战乱惊吓的孩子,似乎都不会将喜悦的情绪立刻表达出来,而是需要有一个确认安全的过程后,才会将得到玩具的快乐情绪释放出来。

看到孩子们抱着玩偶在地上打起了滚儿,一开始还略带愁容的女主人Naw Roza终于绽放笑容。随后的交谈中,她向姚晨讲着他们一家人惊心动魄的逃亡:

她和丈夫Saw KLu生活在如Luis David描述的环境里,军阀的情绪就是最高的法律。如果一个军官问一个路人“你为什么挡在我面前?”,路人可能还来不及做出卑微地道歉,就会被军官拔枪打死—而且,尸体倒在路上,他的亲人甚至不敢为他收尸。

在Naw Roza只有5岁的时候,一个军官看上了他们村里的一个姑娘,霸占了姑娘之后又很快喜新厌旧,决定连她的村子一起杀掉。那一晚,看到家里的房子已经被军人们点着,Naw Roza一家人仓皇逃进了密林。

36岁的Saw KLu年轻时曾经被军人们抓去搬运重型武器,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押送的士兵见他没有立即起身,便直接用刺刀在他身上捅了两下,然后将他丢弃在泥泞的路上扬长而去。也是他命不该绝,居然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回到家活了下来。

(讲述到这里,腼腆的Saw KLu掀起了自己单薄的上衣,给姚晨他们看了刺刀留下的伤疤。)

生活在这样一个不断遭受毒打、抢夺且不被保护的荒蛮之地,Naw Roza一家人最后决定举家逃往泰国。他们带着8个孩子在密林里走了一个星期,靠吃野果、喝泉水支撑,才走到了梅拉难民营。

在姚晨探访的时候,这对夫妇在难民营领取粮食的手续尚未办好,在一口小小米缸里,是“邻居”们周济给他们一家10口人的口粮,每家均出了一个不锈钢水杯的米,刚刚盖住了半个缸底—在梅拉难民营,难民们的口粮是定量的,每人每月13.5公斤,7岁以下儿童减半。这个分量是经过计算的,差不多刚够一个成年人生活的口粮。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战争的残酷。”姚晨说,“我第一次接触到跟我的生活有如此不同境遇的人,虽然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大家累得不行,但我还是握着她的手,难过得一直流泪。”

姚晨在梅拉听到了很多震撼而悲伤的故事,但也体察到了人性美好的一面。到了告辞一刻,Saw KLu起来道别时,姚晨才发现他一直坐在竹席的一个大破孔上,用身体把漏洞盖得密实。“他不希望客人知道,也不要让客人坐在破孔上,更要预防孩子绊倒。他尽可能以最尊严的方法保护大家。”

常年的战乱,使得泰缅边境地雷密布,很多缅甸难民在逃生的过程中会因为踩到地雷而失去肢体的一部分。姚晨在梅拉的一个假肢工厂里见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他的“右腿”假肢。因为申请安装假肢要排队,乐观的小伙子自己用竹藤先编制了一条小竹筐样的假腿,为自己装好。

因为梅拉难民营历史很长,很多孩子就在这里出生、长大。他们不许走出难民营,大多数难民靠还在缅甸的亲属寄些财物过来,即便悄悄溜出去,去镇子上打黑工,酬劳也往往被压到当地人的一半。很多孩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自然也没有什么理想,只能每天在难民营里看着日出日落。

但是姚晨在这里遇到了一个16岁的少年,来自于缅甸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因为在缅甸政局混乱的年代,家里长辈跟昂山素季合了一张影,一家人便一直受到迫害,只好逃到这里。姚晨对这个少年印象颇深,因为他有自己明确的梦想—做一名建筑设计师。

“我们在难民营里碰到的难民儿童,他们的梦想一般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医生,一类是建筑师。”姚晨顿了一下说,“一个关系到生命,一个关系到安全感,我觉得这是难民内心最渴望的两样东西。”

在回国之前,姚晨的经纪人专程去曼谷的书店,买了好几本建筑学书籍和教材,托Kitty偷偷带给了那个男孩儿。虽然很多孩子在梅拉难民营里可以接受到初中阶段教育,但在那之后就只能在难民营里闲逛,加上还有些难民在来到这里之前曾在本国受过良好的教育,姚晨曾申请在难民营里建一个图书馆,以满足他们的精神需求,当地的管理部门或许是出于学习了太多的知识会让一些难民不安于现状的考虑,所以即便后来Kitty帮忙去沟通,依然没有得到准许。

“这里的确很美,但是没人在乎。欢迎来到黎巴嫩,看风景,购物,也可以顺便打打仗,杀几个人。”出租车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调侃着对做在后排的姚晨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意外,因为这里是黎巴嫩。”

这句宛若某部谍战电影台词的话,现在姚晨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这段“金句”诞生于2014年5月傍晚的贝鲁特,姚晨结束了对生活在这里的叙利亚难民的探访,乘着出租车返回驻地途中,感叹这座地中海沿岸城市的浪漫和美丽时,司机顺其自然接上了这句。

2013年,姚晨生下了儿子“小土豆”,成为了一个母亲。这一年,她的另外一个身份也完成了“升级”,联合国难民署颁发给了她“联合国难民署亲善大使”的身份,她与安吉丽娜·朱莉一起,成为了联合国难民署目前全世界范围里最为活跃的“大使”之一。

休整一年之后,姚晨在探访难民的路上再度出发。2014年,叙利亚内战进入了第四个年头,因为战争,大量的叙利亚人从体面的中产、白领、工程师、技术员,一夜之间沦为躲避战乱的难民。在2015年叙利亚难民潮还没有涌向地中海对面的欧洲之前,黎巴嫩作为邻国,首先感到了难民的压力,姚晨到达贝鲁特,得到的数据是,当时有120万叙利亚难民进入了只有中国海南省1/3面积大小的黎巴嫩,平均下来,在这个国家里,每4个人之中便有1个是叙利亚难民。

黎巴嫩在历史上自身也曾饱受各样的战争之苦,贝鲁特至今还保留着几十年来被枪炮毁坏的教堂、清真寺、歌剧院、博物馆,街道上的大楼都是千疮百孔,弹痕累累。姚晨曾指着楼层高处墙壁上的弹孔,问当地人,为什么要向那么高的地方射击?

对方的回答是,这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武装人员,顶不住AK-47半自动步枪连发时的后坐力,枪口会控制不住地向上抬—这种武器常识,对于那些身处和平国家的男孩们来说,或许永远只能在PC端第一视角的射击游戏上才会得到。

或许是因为自身饱受战争之苦的经历,黎巴嫩人对待叙利亚难民十分友善,会将很多闲置的、简陋的房子免费或以很低的租金租给联合国难民署,再由难民署简单修缮后交给难民家庭居住。但大量的难民给这个国家的经济和社会层面带来了极大压力,让这个国家的经济运行近乎崩盘。

恐怖袭击在贝鲁特也时常发生,像姚晨这样的外籍人士,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情是被灌输一条基本行为准则:无论是吃饭还是在酒店休息,尽量不要靠近窗口。姚晨发现此行的联合国难民署的车辆都没有喷涂“UNHCR”的字样,工作人员回答她说,这是担心恐怖分子专门挑联合国工作车辆进行袭击,以扩大袭击的影响力。

在姚晨的感受里,黎巴嫩像一个迷人的男人,金发碧眼,脸上带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前一秒可以很深情,后一秒也许就会见到血光。贝鲁特的市民见惯了枪炮,这会让姚晨习惯性联想到美剧《国土安全》第五季第二集里,女主角Carrie与自己的新老板、慈善家Otto在夜晚的天台上,一边谈论着难民营里的情况,一边将远处密集的枪声调侃为放烟花般的淡定。

然而这种淡定与孩子们无关,在这次探访过程中,联合国难民署的陪同人员一直在强调,只能带小型的摄像机,因为很多受过爆炸惊吓的孩子分辨不清长焦镜头和火箭筒,会因为拍摄而受到再次的心理伤害。

蕾拉就是这样的孩子,小时候在叙利亚的故乡与小伙伴们玩耍时,炮弹落下,炸开,她跑回了家,抱着妈妈,从此再也不敢出门。面对着这个有心理创伤、语言与自己不相通的小女孩,姚晨注意到了她的右手虎口的地方画着一条小鱼,小小的虎口就是鱼嘴,一张一合。姚晨问她,你可以给我手背上也画一个东西吗?蕾拉拿起笔,飞快在姚晨的手背上画了一个西瓜。姚晨立刻反过来在蕾拉的手背上画了一只猫,通过翻译对蕾拉说:这是我的猫,名字叫做“八顿”,以后它会保护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沟通就以互相在对方手背上画画的方式展开,蕾拉腼腆地告诉姚晨,长大了想做一个时装设计师,她画了很多自己的“设计图”,画上她和姐姐穿着漂亮的衣服。

在贝鲁特的一个难民学校,孩子们的画再次让姚晨倍感难忘:“彩色的笔、稚嫩的画功,画着躺下的人,流出的血,士兵、坦克、飞机、炸弹,这些战争的东西出现在孩子的画里,觉得好心碎。尤其是我自己刚刚有了孩子,更会感受到这些悲伤。”

姚晨平时在生活里即便是接受记者采访,也很少化妆,但去探访难民,她会很仔细地化妆,保持着“精神饱满”。在姚晨每次探访难民的视频里,她总是笑着,显得乐观无比,与内心种种细致入微的伤感和难过显得非常不同。

“因为有了之前的探访经验,我知道他们不需要你在那里贵族式悲天悯人,只需要你做一个倾听者。”姚晨说,“我不希望对方觉得我是一个比他们还要软弱的人,我希望能做一个让他们感觉信任的人,传递给他们一种希望。”

听到探访对象们的悲惨经历,姚晨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抓住他们的手,却不想再去延展他们的悲伤。

离开贝鲁特,姚晨跟那些从叙利亚北部逃亡到黎巴嫩城市提尔南部附近瓦迪扎因(Ras el-Ein)的难民共度一天,这里住了超过330名难民。很多孩子每天日出前便要出门,到附近的香蕉种植场和菜园里找工作。他们受聘的话每天大约能赚5至7元美金。

在这里,难民家庭都得挤进没有自来水供应的临时帐篷或者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她与孩子们一起走路去一处水塔打水,在两边都是果园的公路上,她发现这些习惯了体力劳动的孩子们力气甚至比她还大,一桶满满的桶装水,她必须要扛着才能走,而孩子们就可以直接拎着快步如飞。

在去年12月的“倍耐力奖”颁奖晚宴上,主办方将这一段剪成了视频片段,视频播放的一瞬间,姚晨突然陷入了一种强烈的思念,“很想知道这些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在探访中,姚晨发现叙利亚难民的孩子们显得要比以前见过的难民孩子有教养得多,他们大多衣着整洁,男孩彬彬有礼,女孩干净漂亮,可见原来生活优渥的叙利亚人,很重视对孩子的教育。

就像姚晨在这里看到的31岁的难民Wajiha,她怀着身孕,还带着5个孩子。别家的父母都会让自己的孩子们出去打些零工,赚一点点小钱补贴生活,而Wajiha却坚决把孩子们送到难民营里的学校,因为“知识可以给人更多的技能,也能学会与别人更好的相处”。

姚晨问她,你的孩子们学会了知识,慢慢长大,你是希望他们留在这里(黎巴嫩)还是回去(叙利亚)?Wajiha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当然是回到叙利亚,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祖国更重要呢。

在帐篷的一角,Wajiha最小的儿子的遗像就在挂一朵黑色的布花旁边,尚在襁褓中的他死于难民营帐篷的一次电线短路引起的火灾,而火灾发生时,恰好母亲不在。

在另外一家难民家庭里,姚晨带着难民署运过来的比萨和自己带着的老干妈辣酱,和Ibrahim一家一起吃了顿“倍儿香”的午餐,“大家谁都没客气”。他和31岁的妻子Shams带着5个孩子,还有一个儿子和双亲在叙利亚失去了音讯。在这里,他们其中的两个孩子去上学,还未成年儿子则去一家汽车修理厂做学徒,赚取一点薪水与父亲一起养家。妻子Shams从前靠着制作墙壁装饰维生,现在只能用各种颜色的旧垃圾袋做的塑胶花朵,当成手工艺品卖些小钱,剩下的“作品”则布置她在黎巴嫩的“家”。

大家边吃边聊夫妻在叙利亚的过去,讲两人如何相识、结婚,Ibrahim说,他与妻子在叙利亚时每年都会庆祝结婚纪念日,但逃到黎巴嫩之后,就再也没有庆祝过,四年了。讲完这句之后,这个41岁的男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在姚晨黎巴嫩回来一年半之后,叙利亚难民潮因为那张海滩上三岁孩子Aylan尸体的照片,成为了让全世界关注的事情。姚晨在手机新闻上看到这张照片时,恰好带着儿子在三亚的沙滩上,时空的类似与命运的分野,一种对比一瞬间让姚晨悲伤难以自持,回到房间放声大哭。她与联合国难民署商议,能否去土耳其,再去看看正在涌入欧洲的叙利亚难民。

在这个哏节上,土耳其却发生了爆炸式袭击,出于安全考虑,姚晨的申请被拒绝。

难民署建议姚晨说:你去阿富汗吧,那里的难民问题几十年了,一直是一个死结,现在都快被世界遗忘了。

阿富汗难民形成始于1978年苏联入侵,将近40年的历史里,阿富汗因为政权更迭、塔利班政权、美国反恐,产生了四次难民潮,差不多累计600万难民通过陆路跋涉,进入巴基斯坦和伊朗。自2002年以来,联合国难民署协助阿富汗难民自愿遣返,根据统计数字,在580万返回阿富汗的难民中,有约380万“来自”巴基斯坦。如今,巴基斯坦登记在案的阿富汗难民仍旧超过150万,近一半的难民是处在学龄的儿童,但是有将近80%都没有入学。

出发之前,姚晨照例询问着六年前大多单身、如今大都已经为人父母的“小分队成员”,说环境危险,大家可以选择不去。

“结果,都没人理我这茬儿,谁都没觉得危险算什么事儿。”姚晨说,“今年达沃斯为我颁发‘水晶奖,说获奖感言必须要简短,但我上台之后,还是挨个把跟我去的朋友们的名字说了一遍,挨个儿谢。”

巴基斯坦当地的难民署工作人员为姚晨团队安排的活动与以往相比略显不同,这一次,姚晨要去探访2015年南森难民奖获得者、阿富汗难民女教师艾琪拉·艾菲斯(Aqeela Asifi)女士和她的学校。

南森奖设立于1954年,它以挪威北极探险家、社会活动家和国际上第一位难民事务官员弗里特约夫·南森(Fridtjof Nansen)的名字命名。在1967年联合国《难民地位议定书》颁布之前,国际上的难民护照就被称为“南森护照”。

而艾琪拉·艾菲斯的故事,或许现在的中国高中生会比成年人更有印象,因为关于她获奖的报道2015年就出现在英语考试的阅读理解里:

艾琪拉原本是喀布尔一名教师。1992年,因为政变带来的战乱,她和家人一起逃亡到巴基斯坦卡香德那(Kot Chandna)的难民营。艾琪拉曾自述说,“在阿富汗的时候,我既教男孩子也教女孩子,”但当26岁的她在这个偏远的难民营安家后,“我悲哀地发现,这里没有任何教育设施,尤其是给女孩和妇女提供教育的地方。”

于是,在这个难民营,这位女教师搭建了一个小帐篷,手工制作授课材料,开始教少量学生。在这里,从来没有让女孩子接受教育的传统,但艾琪拉勇敢地选择了“抗争”,在这里一教就是23年,最初只是讲如何帮着家里算账和注意个人卫生,然后逐步变成通识教育,硬是让1000多个女孩完成了小学教育。

艾琪拉的“帐篷学校”促进了村子里几座永久学校的开办,而她自己的家则就在这些由土房子组成的“帐篷教室”的对面,这两所建筑也是姚晨巴基斯坦之行的目的地。巴基斯坦与阿富汗交界之处仍然是世界上危险最高的地方之一,与3年前的埃塞俄比亚一样,又是“D级”的安全级别。

在伊斯兰堡的难民署办公室,工作人员给姚晨团队放着“血乎乎”的PPT图片,对他们说,本来你们是有两个酒店可以选择的,但现在只能住这个了,因为另外一个已经被炸掉了,死了400多人。

从伊斯兰堡出发,姚晨第一次坐上了防弹车,6个小时车程,天黑之前必须抵达,途中只许上一次厕所。姚晨后来发微博,随行的男摄影师说,第一次感受到了被AK-47带着上厕所的安全感。

根据巴基斯坦旁遮普省阿富汗难民委员会的官方数据,卡香德那难民营始建于1982年,占地约1.7平方公里,高峰时曾8万难民涌入,现有难民1.3万人。姚晨初到那天,因为时间有限,与艾琪拉见了短暂的一面,便只好去离学校半小时车程的一个工厂招待所过夜。

经过与当地工作人员的争取,姚晨争取到了与艾琪拉第二次的对话机会。艾琪拉在家里“隆重”地接待了姚晨:地上铺着地毯,“差不多是把全村的白布都集中到一起来了”,家里最好的一套西式玻璃茶具装着当地人喜欢的奶茶,还有佐餐的干果。但这些礼节仍旧掩盖不了这个家庭的窘迫:家里光秃秃的墙壁上,只有南森奖章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在出发前,姚晨了解到当地女性有化妆的传统,特地为艾琪拉选了一套兰蔻的化妆盒和一条苏绣的丝绸披肩,艾琪拉接过姚晨的礼物,转身进屋,拿着一个破旧的塑料盒子,打开,取了一个亮晶晶的手环和一串胡椒壳项链,作为礼物送给姚晨。艾琪拉在将首饰交给姚晨时的话意味深长:“虽然我知道这个礼物不是很珍贵,但我们交换礼物的意义就是记住彼此,哪怕我现在只能摘下一片叶子,那也是我的心意。”

这个手环现在就摆在姚晨家中的柜子里,姚晨猜,“这应该是他们在节日时才会佩戴的首饰”。

探访的最后一天,当地政府安排了简单的晚宴,联合国难民署官员以及艾琪拉夫妇同在。他们坐在长条桌上,姚晨和艾琪拉被安排中间,一边是巴基斯坦官员,一边是艾琪拉的丈夫等人。尽管艾琪拉因为普及女童教育在西方媒体的描述下被加上了某种“女权”的色彩,但实际上她非常尊重她的丈夫,在回答问题时,总会侧过头,用目光询问丈夫自己的回答是否得体。

艾琪拉的丈夫在来巴基斯坦前,曾是阿富汗当地的政府官员。眼前的他尽管着装朴素,眼神中流露着一丝喜悦和紧张感,但依稀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种 “前公务员”式的谈吐。在某一瞬间,姚晨突然感觉,这张长条桌子,就像一道命运的鸿沟,让桌子两边的人境遇可以如此不同。

在与艾琪拉交流之前,姚晨在探访中会出于本能关注妇女和孩子,关注孩子的教育,但艾琪拉为她讲述了很多教育可以改变难民儿童未来的道理,就像联合国难民署驻巴基斯坦代表对姚晨说的那样:“如果我们不给这些青年人提供学习知识技能的机会,那很可能会有别人给他们拿起武器的机会。”

“她的思想都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姚晨回忆起艾琪拉,至今还有些激动。“在她的执着推动下,接受了教育。然后这些女童,在她们长大以后,成为母亲,就把教育这一思想延续给下一代,让下一代孩子也进学堂接受教育,我觉得这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2015年,姚晨接到了倍耐力的邀请去参加新一年“倍耐力年历”(Pirelli Calendar)的拍摄。倍耐力在他们的官网上这样介绍姚晨:在网络上拥有7000多万追随者的姚晨是这个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人之一,作为一名粉丝量极其之多的影视演员,她用自己的影响力来行善。姚晨也是第一位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亲善大使,并亲自探访了泰国、非洲、黎巴嫩等地的难民。

但对于这本年历,姚晨第一反应只有俩字:不懂!

“真的不懂,倍耐力不是轮胎吗?还生产年历?咱们觉得年历就是以前的挂历呗。”姚晨哈哈大笑着说,她的朋友里还有人说是“米其林年历”的。

但身为摄影师的丈夫曹郁则对这个邀请万分激动,因为摄影圈的人都知道,“倍耐力年历”一直是代表着女性魅力的崭新概念,是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年历之一,每年都会邀请最红的明星、最顶级的超模和最著名摄影师拍摄,限量发售。在2016年的拍摄名单上,还有小野洋子、小威廉姆斯这样在西方主流世界鼎鼎大名的女性。

“可都是拍裸女哦!”曹郁开玩笑式地说。但知道拍摄是由著名女性摄影师安妮·莱柏维兹(Annie Leibovitz)掌镜时,曹郁对姚晨说:“拍吧,她可是现在世界上最贵的摄影师。”

不过夫妻俩的“决心”算是白下了,因为安妮这次想有意识地拍一组景点的肖像照,旨在表达女性内在美,更多关注她们的能力及影响力,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单纯艺术化地展示女性身体的性感美。然而这次拍摄差点流产,因为拍摄地点定在纽约,而姚晨当时还在拍戏的档期,好在剧本有一部分需要去美国拍摄,姚晨“顺道”去了纽约。

拍摄十分顺利,整个过程才不到一个小时。安妮在拍摄姚晨之前,看了2000多张姚晨的杂志照片。最后这张荣幸被作为2016年倍耐力年历封面的姚晨照片,十分“反杂志化”:在黑白相片里,姚晨几乎素颜,长发随意披肩,身着白衬衫、牛仔裤,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很松弛地靠在椅子上。

虽然姚晨看到照片第一眼非常不适应,但她还是承认,安妮眼光真是毒辣。她很准确地捕捉到了姚晨的“本真”,同时又完美契合此次拍摄的主题—有力量的女性。她将每个人内在力量的特质通过一张静态肖像表现得淋漓尽致。“对,就是这种特质。”姚晨应和道, “我的特质就是经常给人感觉,这人也没干什么。”她笑着开玩笑道。“很松弛,很平常,给人感觉也许眼睛里有故事。”

这种平和与柔弱的外表背后的力量与魅力,与小威廉姆斯发达的肌肉呈现出的力量感完全不同,正如她为难民营里带来的希望与那些苦难形成的反差。

除了倍耐力,来自更多领域的荣誉光环还在陆续“加冕”在姚晨的头上,今年1月,全球商业界瞩目的2016冬季达沃斯论坛上,姚晨与莱昂纳多(Leonardo DiCaprio)、丹麦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和黑眼豆豆的威廉(will.i.am.)一起,被授予了达沃斯水晶奖—这个奖项已经设立了21年,旨在表彰为改善世界做出卓越贡献艺术家。

在这个奖项过往的获奖名单里,有着像诺贝尔文学奖的尼日利亚作家索因卡、意大利学者作家艾科、秘鲁作家略萨和英国女演员埃玛·汤普森这样一连串闪亮的名字,姚晨是第一个获得这个荣誉的中国女演员。

再后来,在姚晨成为达沃斯挑选出来的2016年全球13位“青年领袖”的新闻发布之后,宋菁曾在微博转发。姚晨回复到:“从事难民工作的第一天起,压根没想到六年后会获得这些荣誉。有时候播下一粒种子,不知何时就能发芽开花。”

宋菁幽默地“安抚”姚晨说:“你为我们也挨了不少骂呢,抚摸……”

问姚晨,现在微博上你有7900万的粉丝,你是如何看待和使用自己的影响力的?她又是哈哈一笑,坦率地说:“现在微博的粉丝们太不活跃了。不能说我没有从微博的影响力得到好处,也许比别人比不了,但与我之前比挺多了。不过我是天秤座嘛,总是会对自己有些警醒,希望自己将影响力用到能对这个社会和人有好处的地方。”

那么如果联合国难民署邀请你,像美国女高音歌唱家芭芭拉·亨德里克斯(Barbara Hendricks)那样成为他们的终身形象大使,你会不会拒绝?

“那我得先做到长命百岁吧!”姚晨先是说了句玩笑话,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其实希望我永远都不用做这个‘大使,我希望世界上永远没有战争没有难民。当然,这个想法太理想主义了。”

姚晨探访难民路线

菲律宾·马尼拉

菲律宾是世界上对难民最友好的国家之一,在2010年已经接收了很多从世界各国而来的难民。

2010年,姚晨接受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新闻官的邀请,前往马尼拉探访难民。

泰国·梅拉

梅拉难民营位于泰国西北部与缅甸接壤的达府塔颂央县梅拉镇,是泰缅边境9个难民营中最大的一个,常年生活着近5万名缅甸难民。

2011年,姚晨继续作为“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到达梅拉。

埃塞俄比亚

2011年,一场非洲东北部60年未遇的干旱,使得农作物产量锐减一半以上,埃塞俄比亚、吉布提、肯尼亚和索马里共有超过1100万人受灾。饥荒带来每周数以万计的难民潮,在最糟糕的时候,每天抵达多洛阿多的一万个索马里难民里,就要有7个人死去,而死去的多是营养不良的孩子。

2012年4月初,姚晨抵达埃塞俄比亚探访难民。

黎巴嫩

在2015年叙利亚难民潮还没有涌向地中海对面的欧洲之前,黎巴嫩作为邻国,首先感到了难民的压力,当时有120万叙利亚难民进入黎巴嫩。

2014年,姚晨以“联合国难民署亲善大使”的身份,探访黎巴嫩的难民。

巴基斯坦

巴基斯坦登记在案的阿富汗难民仍旧超过150万,近一半的难民是处在学龄的儿童,但是有将近80%都没有入学。

2015年,姚晨到达巴基斯坦,探访南森难民奖获得者、阿富汗难民女教师艾琪拉·艾菲斯女士和她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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