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雨霏++张顺��
摘 要: 提升人职匹配是提高劳动力市场效率的重要途径,为了研究在我国市场化进程中影响人职匹配的因素其作用是如何变化的,文章通过建构多层次随机系数模型,考察了不同市场化程度下人职匹配的信息传递机制及其变化。研究结果表明:在不完善的市场中,学历及人际网络搜寻方式都可以发送或传递人力资本质量信号,从而提高人职匹配程度;但随着就业市场化程度的增加,作为正式的信号机制,学历的作用保持恒定,而作为补充性的信号传递机制,搜寻方式的作用显著下降。
关键词: (中)关键词 人职匹配;市场化程度;人力资本
中图分类号: (中)中图分类号 F24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49(2016)02-0079-07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1602009
自高校扩招以来,伴随着大学学费攀升、求职难、薪资低等一系列问题,上大学作为一种人力资本的投资形式,其“成本—收益”率饱受质疑,“读书无用论”再次被提起。尤其是在市场仍不完善的经济体制改革阶段,学历的作用往往不能受到应有的重视。本文以人职匹配作为结果变量,探讨上大学对找到一份好工作是否有用,求职时使用不同的求职搜寻方式对找到一份好工作是否有用,以及随着市场的逐渐发展和完善,这两种因素的作用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一、人职匹配及其双重影响机制
人职匹配问题,就是如何将合适的个人放在相应的工作上去发挥个人最大的效用,归根结底是克服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在求职过程中,求职者人力资本质量难以直接测量,于是求职者通过各种途径传递人力资本信息,以完成人职匹配的目标。关于人职匹配的研究主要分为两个方面。
首先是信号理论的研究。信号理论认为学历水平是可以直接观测的,是人力资本质量的信号,高学历很可能意味着高能力[1]。斯宾塞(Spence)认为在信息不对称的市场中,雇主会通过学历等潜在信息来判断求职者的能力,根据信号理论的预期,高学历者容易找到更为匹配的工作[1]。但是学历的信号作用也受到劳动力市场制度结构、发展阶段等条件的制约[2],因此,在不同国家,学历信号作用的显著程度也不尽相同[3]。在学历的信号作用不能完全发挥时,一些求职者选择使用更有效的工作搜寻方式来完成人职匹配。
其次是工作搜寻理论的研究。工作搜寻理论对人职匹配的研究有两种理论模型。其一,标价模型(Wageposting Model)认为劳动力市场中不存在议价行为,工人只能选择是否接受厂商给出的工资条件[4]。其二,博弈均衡过程模型认为工人决定是否接受这份工作的过程是一个典型的“纳什均衡”[5]。莫滕森(Mortensen)和皮萨里德斯(Pissarides)综合前两个模型之后提出,匹配的过程中不确定性是异质性的[6]。工作搜寻有很多不同的方法,而使用每种方法的成本不同,结果也不同。一般而言,求职时搜寻方式有两类:正式与非正式渠道,前者根据市场规则搜寻工作机会,后者主要是通过人际网络搜寻工作机会。已有多项研究证明,通过亲属、朋友等非正式搜寻渠道容易获得成功。“老男孩”网络(Old Boy Network)会筛选不合适的人,减小信息的不确定性[7],弱关系网络可以提供更多的非冗余信息,帮助求职者找到更好的工作[8]。朴劳尼(Podolny)的网络信号理论[9]及新经济社会学[10]都提出了人际网络求职方式也具有发送及传递人力资本质量的信号功能。这些研究揭示,使用人际网络搜寻可以发送及传递人力资本信息,给求职者带来优势。综上所述,我们预期:在求职过程中,由于高等学历的信号作用,拥有高等学历的求职者更有可能找到人职匹配的工作;人际网络以非正式的方式传递信号,对人职匹配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
二、劳动力市场化背景下的双重信号传递机制
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认为,在次级劳动力市场更容易实现种族的匹配,在初级劳动力市场中更能实现学历技能的匹配[11]。由于不同等级市场的需求不同,大学学历作为高劳动生产率的信号,在初级劳动力市场中的作用显然大于次级劳动力市场。在市场的发展阶段,职业结构调整速度跟不上教育体制的改革速度,初级劳动力市场中所提供的职位有限、供大于求,导致一些拥有大学学历的人被挤压到次级劳动力市场中,造成了“读书无用论”论调的兴起。但是在整体市场中,我们认为大学学历作为正式的信号传递机制,势必会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如何在学历的信号不能完全发挥作用的情况下脱颖而出?人际关系可以作为一种补充性信号来传递更深层次的人力资本信息。由于人际关系机制的非正式特征,它往往是在正式的制度与规则缺位或不完善时,依靠行动者运用人际网络来发挥其资源调节功能[12]。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入,正式的信息渠道逐渐建立,用人单位可以通过招聘会收到许多候选人的资料,此外,学校、专业排名的完善,各种专业证书的出现,都可以帮助用人单位选择合适的人选。而且正式渠道的信息选择范围更大,成本更低,在劳动力市场上的作用更为广泛。虽然在一些情景下人际网络的作用仍旧显著,但是总体而言作用会逐渐减小。同时,这个匹配的过程是双向的,用人单位在寻找合适的求职者,求职者也在寻找合适的用人单位,这个过程也相应适用。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推测:在整体劳动力市场中,作为正式的信号机制,学历的作用有持续性,不会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高而变化;而作为补充性的信号传递机制,社会网络的作用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高会逐渐下降。
三、数据、变量及分析方法
1数据来源
2变量测量
(1)因变量。人职匹配:文中我们将人职匹配定义为学历匹配、专业技术匹配以及工作经验匹配。对学历匹配的测量由问卷中“招工单位/雇主对招学历有要求吗?①有;②无”和“您与要求的学历是:①高于;②相同/相似;③低于;⑨不知道、无回答”两题计算而来。我们认为在招工单位/雇主对学历有要求的情况下,求职者条件与要求相同/相似即为学历匹配,招工单位/雇主无要求或者求职者条件高于或者低于招工单位/雇主的要求都被视为学历不匹配。对于专业技术匹配以及工作经验匹配的计算采取了与学历匹配同样的方法。分别使用的是“招工单位/雇主对招专业技术有要求吗?①有;②无”和“您与要求的专业技术是:①高于;②相同/相似;③低于;⑨不知道、无回答”以及“招工单位/雇主对招工作经验有要求吗?①有;②无”和“您与要求的工作经验是:①高于;②相同/相似;③低于;⑨不知道、无回答”两组问题计算而来。之后,我们将3个0-1变量相加得到一个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3的定距变量,其中0表明人职不匹配,3表明人职最为匹配。
(2)自变量。就业市场化程度:中国的市场化程度取决于地区与行业差异,处于不同行业地区的社会行动者面临不同的制度环境。本研究通过对八个城市和六大类行业(分别为传统第一产业、传统第二产业、传统第三产业、制造业、金融地产业、科学文化教育与社会团体类)交乘获得48个类别。然后,我们分别计算每个类别中非国有部门从业人员占该行业调查样本总量的比重,以此来衡量该城市与行业的市场化程度。这种测量市场化程度的方法被用于多项研究,其科学性与简约性得到了实证检验[13]。
学历:该变量的选取被分为两种形式,对于没有换过工作的分析对象我们选取的是寻找第一份工作时的学历,对于换过一次以上工作的分析对象我们选取的是最后一份工作时的学历。学历变量被分为有大学学历和没有大学学历两类。
搜寻方式:测量该变量我们用到了4个题目。我们将选择了通过“经人介绍推荐”这个渠道进入工作、从“亲朋好友及其他个人关系”渠道收集就业信息、在找工作过程中“家人、亲属、亲密朋友、一般朋友、同乡、同学、战友、邻里、师生、师徒、同事、生意/项目伙伴、间接关系”给求职者提供过帮助的个案挑出来,把他们认定为是使用了人际网络搜寻的。同时,有一些个案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选择以上的选项,但是有其他的迹象表明他们是使用了人际网络搜寻的。这些个案包括:在“有人主动给您提供求职方面的信息或帮助吗? 如果有,人数是人(0=没有)”这一题中填的数字大于等于1的个案,在“在找工作时, 您大概找了多少人帮忙,包括打听就业信息,沟通情况等?”这一题中填的数字大于等于1的个案,在“在您找工作的过程中,给您提供过帮助的人与您都有哪些关系?”中选择了“其他”的个案。以上两部分个案构成我们“人际网络搜寻”的样本,其余的我们认为他们为“非人际网络搜寻”的样本。
(3)控制变量。单位性质:单位性质被简单划分为体制内单位和体制外单位两种,体制内单位包括了党政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和集体企事业单位,其他单位类型被划分为体制外单位。地域:分为沿海地区和内陆地区两类。其中,沿海地区包括长春、广州、济南、上海、天津和厦门六个城市;内陆地区包括兰州及西安两个城市。除此之外,我们还使用了常见的控制变量,如性别、年龄、年龄平方项等,其统计描述状况我们在表1中说明。
3.模型与
方法
根据因变量的性质及研究的目的,本研究选择了两个统计模型。
首先,通过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来说明两种信号传递机制对人职匹配的影响。其次,运用多层线性回归模型分析宏观市场化程度对不同信号传递机制效应的影响。研究重点关注两类因素对因变量的影响:一类为个体层次,一类为市场层次。在个体层次上,个人学历及求职方式等信号传递方式都会影响人力资本信息的传播质量;在市场层次上,市场化程度影响着个体层次两种方式的信号传递机制的作用空间。因此,使用多层次模型可以更精确分析不同层次的因素对因变量的影响。本研究设定截距项、网络机制及其与市场化程度变量的交互项为随机系数,建构多层次随机系数模型。
个体层次模型为:
四、实证结果与讨论
1学历、搜寻方式与人职匹配我们用列联表的方式来直观分析学历以及使用人际网络搜寻与人职匹配程度是否有关联。从表2可以看到,学历的信号作用非常显著,有大学及以上学历的求职者所找到的工作的人职匹配程度远远高于没有大学学历的求职者,两者之间的差距高于是否使用人际网络所造成的差异。同时,无大学学历求职者的人职匹配程度与有大学学历求职者的人职匹配程度差异比率随着匹配程度的增加而增大,在三维匹配中的差异最为明显,有大学学历求职者达到三维匹配的比例是无大学学历求职者的4倍。
使用人际网络搜寻的求职者与工作的人职匹配程度要远远高于未使用人际网络搜寻的求职者,并且差距随着匹配程度的上升更加显著。随着匹配程度的上升,使用人际网络搜寻的求职者与未使用网络搜寻的求职者的比例逐渐拉大:在一维匹配中,使用网络搜寻的求职者是未使用人际网络搜寻的求职者的129倍;在二维匹配中,这个比率为141;在三维匹配中,这个比率上升到了189。这说明人职匹配维度越高的求职者使用人际网络搜寻的比例越高。
2.人职匹配的双重机制
接下来使用多元线性嵌套模型来进行检验,具体结果见表3。模型一为控制变量模型,模型二加入了学历变量,模型三加入了搜寻方式变量。通过系数及不同模型之间的对比来检验不同信息传递途径对人职匹配的影响。
实证分析表明,个人特征,如性别、年龄都对人职匹配有显著影响,但是在控制了学历及搜寻方式之后,性别的影响消失,年龄的影响持续但有所下降。年龄越大,越有可能找到更人职匹配的工作,我们认为这可能与工作经验有关:年龄越大的人工作经验越丰富,工作经验也是人力资本的重要测量指标,所以两者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年龄平方的影响是倒“U”型曲线,随着年龄的增高人职匹配的程度逐渐升高,到达顶点之后逐渐下降,这个趋势与其他研究中年龄对于收入的影响相一致。
数据结果还表明,拥有大学学历的求职者与所找到工作的人职匹配程度要比没有大学学历的求职者高出642%,可见高等学历是重要的发送人力资本的信号,通过发送信号减小了信息的不确定性,进而促进人职匹配。使用人际网络搜寻的求职者
比未使用者人职匹配程度平均高出13%,说明使用人际网络搜寻可以促进人职匹配,从而验证了假设二。人际网络除了可以发送信号之外,还具有传递信息的功能。在市场化不完全的环境下,学历的信号作用有可能会受到阻碍,而人际网络则可以传播更多的信息,从而成为重要的补充机制。
3.就业市场化改革中的双重机制与人职匹配
表4是多层线性模型分析结果,模型一、模型三是基准模型,模型二、模型四是加入了宏观就业市场化程度分别与学历、使用网络搜寻宏微观变量交互作用之后的分析结果。
从表4可以看出,在使用人际网络搜寻与学历的一次项系数仍旧显著的情况下,宏观的就业市场化与人际网络搜寻的交互项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而就业市场化对学历的信号作用并没有显著影响。数据结果显示,学历与市场化程度的交互项不显著,说明了市场化程度对学历的信号功能有正向影响,换句话说,学历的信号传递作用一直在持续,不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改变而改变。但是搜寻方式(使用网络搜寻)与市场化程度的交互项系数为负,这表明随着就业市场化程度的上升,人际网络的信号传递作用在逐渐下降。这充分证实了本研究的基本论断,即人际网络作为一种补充性的发送信号、传递信息的机制,往往是在正式的制度不完善时发挥功能。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市场的规则也更加完善,非正式机制的作用空间被不断挤压,其影响也会慢慢降低。总体说来,作为补充性的信号传递机制,人际网络的作用随着市场化程度的增高而降低,使用人际网络搜寻方式对求职结果的作用逐渐降低,而作为正式的信息传递机制,学历的信号作用保持着持续的影响。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通过理论及实证分析对“读书无用论”论断进行了批判。我们证明了,随着市场的发展与成熟,人际网络作用空间被逐渐挤压,教育的作用必然会得到应有的重视。
在市场规则调整的过程中,对读书的作用的质疑虽然客观存在但不是理智的。
学历作为正式的信号传递机制,在劳动力市场中发挥着最为重要的传递信息、克服信息不对称的作用。在市场不成熟时,正式的制度并不完善,人际网络作为非正式信息传递机制,通过求职者的搜寻方式产生影响,但是其作用空间随着市场的发展逐渐减小。这一研究结果与人际网络收入效应的变化方式相辅相成[12],也使我们对使用不同的工作搜寻方式对求职所产生的作用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目前,由于大学生就业难,求职时使用人际网络是普遍的客观现实,因此中国社会被广泛地认为是关系社会。日常生活中大部分人对 “走关系”现象广为诟病,甚至认为其源于中国的社会文化,无法摆脱。但是本研究发现,“走关系”的作用随着市场化程度的增高而降低,以前作用比较大,现在作用在逐渐减小。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人际网络的非正式信息传递机制作用存在于正式机制未完善的环境中,如果正式的传递机制完善了,人际网络的作用将会逐渐降低。当人际网络的作用空间最终被挤压到合适的空间中时,我们可以期望“走关系”现象的负面效应会慢慢消失,社会竞争环境会逐渐走向公平、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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