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利
锦州市教师进修学院,辽宁锦州 121000
以水晶童心碰撞世俗人生
——评曹文轩的成长小说
张宝利
锦州市教师进修学院,辽宁锦州 121000
曹文轩的小说创作动用了他本人熟悉的生活,选取了独特的介入方式——以儿童视角反映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在苦难和考验中体验和成长。作品中渗透丰富的文学意象,浓郁的民风民俗和深刻的人生体验,无不感动今世。
儿童视角;文学意象;民风民俗;人生体验
曹文轩是我国作家中获得“国际安徒生奖”的第一人,他一直坚守“成长小说”的创作理念并付诸艺术实践,在中国当代“成长小说”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许多作品,从1991年的《山羊不吃天堂草》到2005年的《青铜葵花》,都是讲述少年成长阶段的故事。“不是我太笨,而是这世界太复杂。”①当代童话作家冰波借拟人化形象“阿笨猫”之口这样说。我们每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可能都会情不自禁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也是“成长小说”的精髓所在。
曹文轩小说创作正是从自己早已逝去的苦难童年生活中汲取素材,动用了与自己命运、与自己爱恨交织一体的熟悉生活,选取了独特的介入方式:以水晶般童心碰撞世俗人生,即以儿童视角反映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描绘了成长所带来的每一份快乐和喜悦,也肯定伴随成长而来的苦难和考验的价值意义。而作品中渗透丰富的文学意象、浓郁的民风民俗和深刻的人生体验,都独具特色,无不感动今世,更具有感染今天和明天孩子们的力量。
意象是渗透了作者主观感情的对客观事物的印象,它是主观和客观的统一。文学意象的“象”与“意”,事实上已融为作品的整体血肉,“换一种情感就是换一种意象,换一种意象就是换一种境界”[1],曹文轩小说中的文学意象是现实的:泥鳅、田螺、红葫芦、草房子、艾草地、蔷薇谷、野风车……都是江苏盐城农村特有的景物,是他生活了20年土地上的真实存在,无不带有家乡浓重的泥土气息和山野水泽风貌。同时,有些意象则体现的是浓厚的民族沧桑感、历史感,如蓝花、祠堂、青塔、红门、药寮……这又蕴含着深厚的文化意蕴和我们民族特有的古典情趣和审美情趣。
曹文轩小说中的意象又是幻想的,是一种儿童式丰富奇妙的幻想,儿童式的幻想最主要特征就是“童心童性”:开满百合花的峡谷,白羽毛的鹰,凄美、纤柔的女孩——紫烟,出现在一个叫根鸟的少年的梦里。这些意象组合到一起,是多么美妙的场景,也是“童心童性”所特有的,这既寄寓了少年对从未感受过的母爱的渴望,对萌动恋情的向往,也象征了少年对勇气、道义、智慧和美的追求。尤为神奇的是,根鸟竟以梦为马(白马的意象)闯鬼谷,淹留米溪,踯躅莺店……在现实与梦幻的缠绵交织之间,他成长了,痛苦并快乐着。
对作者而言,在苏北这片土地上度过的童年生活,这是一个缺衣少食,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童年,这也是一个不管情愿与否都得亲近自然,把自己完全融入乡野的童年,更是日后转化为他创作的一笔财富。这里有雨幕中虚虚幻幻的茅屋,烟囱里冒出的淡蓝色的炊烟,有开着黄的、白的、蓝的、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菊花山坡,还有永远吱吱呀呀转动的风车……孩子们用豆秸烤红薯,在银杏树下捡银杏,用芦苇和鸭羽制的“芒”在水田里捉泥鳅,爬上高高的白杨树顶掏雀窝……或者在田野上转悠、疯跑,坐在田埂上犯傻、琢磨、乱想,编织荒唐的故事。成人世界中的贫穷苦难、无奈悲哀,似乎被儿童的视线忽略了,他们不懂,也不想懂。
但苏北仿佛永远与富庶、柔美的江南形成对照,但又时常碰撞,血脉相连。胡琴、笛子的清音,还有牧羊人拉得很长、潮湿的声音,让人感到寂寞,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悲愁。当暮色正笼上大地时,“静静的田野上,轻轻地回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幽远而纯净的哭声……”,这些自然的意象着实令人感到忧伤。如长篇小说《草房子》中的主人公14岁的男孩桑桑深深感到困惑与茫然,“人间的事情实在太多,又实在太奇妙。有些他能懂,而有些他不能懂。……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在这一串串轻松与沉重,欢乐与苦涩,希望与失落相伴的遭遇中长大的。”[2]而《草房子》里那个文雅灵气的女孩子纸月,在外婆死后,走了,是和她的父亲慧思和尚——一个原本出生在江南一座美丽小城的人。但她把妈妈亲手做的绣着红莲的书包留了下来。历经爱情磨难和情感煎熬的油麻地的美人——白雀姐姐也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去找那个在她还不满1岁时就跟人跑到江南的母亲去了。《蓝花》中的银娇,她不仅要让她深爱的丈夫和女儿住大房子,还要有像样的家什,体面的衣服。富足的江南可实现她的梦!她要到江南去帮哭,没帮哭活时就给人家带孩子,缝衣,做饭……[3]清醇而感伤的现实生活,经过儿童眼光的透视、折射,用幻想与现实交织的意象,使作品更具有了震人心魄的艺术魅力。
日晒风吹雨打,春播夏种秋收,养鸭放羊喂狗……无休止的劳作消尽了乡民的心血和肉体,但也继续维持了农耕文化所特有的质朴淳厚的民风民俗。民风民俗是特定社会文化区域内历代人们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就反映了风俗因地而异的特点,可以说,展现苏北农村质朴浓郁的民风民俗文化是曹文轩成长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短篇小说《再见了,我的星星》中,当那些来自苏州城的女知青像一群仙鹤飘落,庄稼人由衷地感叹:“美得,像天上飞下来似的。”[4]他们处处呵护这些嫩弱的女知青们,抢着干沉重的农活。星星的妈妈还对人说,雅姐是她闺女。《阿雏》中只因为阿雏是个没娘没老子的孤儿,乡邻们便容忍了这个怪戾少年一系列疯狂、恶毒的报复。并为阿雏的邪恶举动,潸然泪下。《泥鳅》中的十斤子,因为霸道地放了孤儿三柳插好“芒”(用来捉泥鳅)的水田里的水,换来了父亲的一顿毒打,“不作兴这样欺负人!”
民俗文化中一种重要载体是仪式,而仪式过程中的每一道程序都有着文化意义的象征内涵。乡下人最向往秋收后看社戏。台子搭在祠堂前面,鲜红的灯笼亮起来,清瘦的农人觉得温暖,觉得自足。鲁迅就有一部小说名为《社戏》,收录小说集《呐喊》中。“社”原指土地神或土地庙,这是农民每年庆贺丰收、祈福次年再有好收成所演的“年规戏”,是他们表达喜悦心情和向往美好理想的精神寄托。当然,他们更喜欢像《青黑枣》这样的滑稽小戏。孩子们也闹翻了天,他们爬到树上,乐得从凳子上掉下来,起哄狂呼。在那一刻所有人的喜悦和幸福达到了极致。
打开曹文轩的小说,到处会有一幅幅仪式场景,每一幅仪式场景即古朴庄重,又在古朴庄重中渗透浓郁的忧愁。这里还有办丧事请人帮哭的风俗。丧事既要办得排场,又要让人觉得苦,觉得伤心。乡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指指点点,甚至跟着掉泪。孩子们也来看热闹。《蓝花》中的银娇,她为了让她深爱的丈夫和女儿住大房子,有像样的家什,体面的衣服,她就要到江南去帮哭……这是物质生活以及精神生活的匮乏造成的,谁不爱自己的家园,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曹文轩小说中的仪式场景都有一种象征意义,象征生命的成长,象征生命的尊严,象征人生的不断追求。人生中的每一个可铺张的环节,都被渲染成戏,人们借此可暂时忘却自己的痛苦悲哀,沉浸于幻境。在看似热闹的表象下,其实渗透着浓郁的忧愁。这是曹文轩展现民风民俗的独到韵味。
生存本身就是挑战,就是种种体验。世界的纷繁复杂,人的生命除快乐满足外,还伴随着生老病死等诸多痛苦和不安:爱与恨,邪恶与良善,勇气与懦弱,美与丑永远在冲突较量,并生成转变。
曹文轩笔下的人物大多是少年儿童,都有着心地善良、坚忍不拔、自尊自强的品质。他(她)们是以水晶一般纯净的心灵体验,感知着现实的世界。根鸟为了寻找自己的梦,一飞冲天出发了。在荒漠由于梦,他被驼队的人嘲笑,在青塔他战胜羞耻感,却又被黄毛偷去了血汗钱。气派的长脚将根鸟骗到鬼谷,采矿、殴打、毒害……根鸟却依然清醒,无畏前行。米溪女孩秋蔓的爱情和安逸的生活也留不住根鸟寻梦的脚步。在莺店他消沉了,彷徨了,整日留连与赌场、酒馆……当他历尽艰辛来到那个梦中的峡谷时,“他让整个身体伏在地上,将脸埋在百合花丛中,号啕大哭……”[5]小说中的根鸟是在梦中游走,但却在体验一种真实的人生。
而长篇小说《草房子》写了男孩桑桑终身难忘的六年小学生活。这六年中,他耳闻目睹或直接参与了一件件看似平常却又催人泪下的故事。少男少女之间真诚的关心和纯洁的好感;命运多舛的少年与厄运遭遇抗争时的悲怆与安然;秃头男孩对尊严的坚守;青年人之间扑朔迷离而又充满诗情画意的情感纠葛……这一切朦朦胧胧而又清楚地展现在桑桑的世界里。就在这时,桑桑也在对死亡的体验中,对生命,对爱有了更深切的领悟,他将永远地告别这片金色的草房子,在这生活的六年,也正是他接受人生启蒙教育的六年。
小说中的每一位主人公都是在经历了各种非同一般的苦难后才获得成长。关注成长,关注成长带来的特殊生命体验是曹文轩重要的创作理念。正是这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才有对青少年读者真诚关爱,他让善打动一切,爱化解一切,从而激发起人们从真从善从美的愿望,为人类构筑良好的人性基础。短篇小说《阿雏》中,那个对村人满含仇恨,认为人都不是好东西,村里人都欠他的,对所谓的复仇充满快意的少年,在被村人从精神上彻底遗弃时,深刻地体验到孤独,人性中的良知、道义、爱等善的一面觉醒了。小说中,阿雏为了救助大狗,赤条条地去了,但冷漠中的脉脉温馨却永远留了下来。《再见了,我的星星》中,女知青雅姐不仅教给星星许多人世间的道理和人生哲学,更以善、美等奇异的力量调整、改变、引导着这个乡下顽童。星星则以自己的勇气、聪慧从毛胡子的魔掌下救出了雅姐,捍守了雅姐的纯洁。这些都体现了作者对纯洁、高尚的人性品格的赞美。对毛胡子忏悔的描写,则显示了作者对人性回归的期盼。
作者试图通过文学的审美价值,将儿童培育引导成为健全的社会人。正如他本人多次谈到,儿童文学要对人类负责,对民族负责。《根鸟》中的独眼老人、根金是具有启示录式的人物:根金家在东海之滨,有良田百亩,过着富庶的生活。但他坚信,一个人到了十八岁之后,不再做梦,是家族遗传病。他舍弃物质上的一切,要根除这个痼疾。不再有梦的人生是停滞不前的人生,是黑暗的人生。
曹文轩自觉地担负起塑造民族性格的责任,在一系列成长小说中,他启示儿童:人应毕生追求,让道义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智慧的力量,美的力量,滋养我们的一生。
注释:
①冰波.阿笨猫扉页[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13.
[1]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第1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2]曹文轩.草房子[M].南京: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9.
[3]樊发稼.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精选(儿童文学卷导论)[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9.
[4]徐德霞.盛世繁花小说卷2[M].北京: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5.
[5]曹文轩.根鸟[M].南京: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武亮)
张宝利(1968-),男,辽宁锦州人,锦州市教师进修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学与写作教学研究。
2016-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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