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记忆:建筑记忆与政治认同——来自文献的述评考察

2016-04-11 09:17唐冬冬王倪青
胜利油田党校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集体记忆政治

唐冬冬,王倪青

(1.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2.华东师范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241)①



凝固的记忆:建筑记忆与政治认同
——来自文献的述评考察

唐冬冬1,王倪青2

(1.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2.华东师范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241)①

特定的建筑作为空间场所或纪念承载物,所反映的特定的集体记忆,作为抽象和具象相结合的分析模式,正是合法性的展布或者说是权力生产、再生产过程中的“凝固的缩影”,也即建筑记忆。建构和唤醒集体记忆是塑造和强化共同体成员政治认同的重要方式。通过建筑记忆这一概念提出,初步搭建并考察了其与集体记忆、政治认同的关系和内在联系机制。基于文献梳理的方式勾勒了现有国内外学者研究的基本现状,并对发展面向做出展望。

集体记忆;政治认同;建筑记忆

一、问题的提出

认同问题是近年来人文社会科学普遍关注的重要话题之一,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哲学、人类学等,都在各自的视域内对认同的内涵、发生、变迁、功能等展开相关研究。这一方面说明认同是一个跨学科的社会科学论题,不同学科需要运用不同的理论资源、视角、方法进行阐发;另一方面也说明认同是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是现代文明社会的“要害”。查尔斯·泰勒(Taylor C.)将其称之为“给我们现时代以特征的伟大与危险、宏大与卑微(grandeur et misere)的独一无二的结合点”[1]2。随着社会生活的日益扩展,认同危机也在现代社会中不同程度的出现。人们在享受自由的同时,可能会面临归属感匮乏的困境,陷入“我(们)是谁”的追思中。在传统同质化的社会,人们是自然、上帝或者家族链条的一部分,位置感是明确的。而在同样多元复杂的现代社会,人们对于自身在社会中的定位却越来越不清楚。现代性由于普遍性的倾向而造成与特殊感之间的冲突。认同问题正是在特殊性与普遍性、相同与相异的艰难选择的过程中出现了。

认同反映着自我对共同体的情感、态度,是个体和共同体之间利益、情感、价值关系的体现。依据认同发生的领域和共同体的性质,认同可以分为社会认同、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其中,社会认同是指个体属于特定群体及其所带来的归属情感[2]10,文化认同是人类对于文化的倾向性共识与认可。简单而言,政治认同是指“人们在社会政治生活中产生一种感情和意识上的归属感”[3]501。在三者构成的认同体系中,政治认同则处于核心地位。这不仅是因为政治关系的支配性地位,还取决于政治认同直接关系政治统治的合法性和政治共同体的兴衰和存续。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政治认同研究对于当代中国政治生活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这不仅是因为随着我国经济持续发展,利益格局深刻调整,思想价值观念多元化等导致社会矛盾的积累,移动互联网条件下权利意识觉醒引发的政府信任“危机”等问题本质上都可以理解为政治认同问题;还因为多元价值观引发的对自我、群体、意义等追寻和思考的认同迷惑也愈加显现;更因为政治认同的增强有利于提高政治合法性,有利于扩大政治服从,进而得到民众的广泛支持和拥护,有利于促进社会稳定,缓和社会矛盾冲突等。

对于一个具有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中国来说,增强政治认同的手段多种多样,除了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绩效层面,以共有的思想观念为核心的价值层面,以统一秩序为保证的制度层面外,融合历史进程、建构民众集体记忆(collective memory)、塑造具有符号意义的凝固记忆的象征物——建筑记忆,也是加强政治认同的有效方法之一。实际上,从政治学的研究视角出发,现有的诸如政治象征、政治仪式、政治宣传画、政治标语等的研究大致上都可以理解为政治文化层面的认同分析研究。那么,记忆研究和政治认同研究,两者怎样结合?集体记忆这种具有鲜明历史人类学色彩的研究方法如何进入了政治认同研究的场域?作为凝固的记忆象征物,建筑记忆和政治认同如何建立起联系?文章将通过文献梳理的方法,试图呈现现有研究的基本面貌,尝试在回答上述问题的基础上,勾勒这一研究路径的大致发展面向。

二、逻辑与展布: 集体记忆、建筑记忆与政治认同研究

“政治认同作为人们在社会政治生活中产生的一种情感和意识上的归属感,其本质上是社会公众对政治权力的信任和对政治价值的信仰。”[4]依据对象层次的不同,政治认同可以分为政治价值认同、政治制度认同、政治行为认同和政治文化认同等,它们共同构成政治认同的对象体系并相互作用。政治价值认同是指人们对政治体系的理想、理念、信仰、主张的认同,本质上是一切利益关系的最高和最集中的反映和体现,因而也是政治认同最高层次的表现形式。政治制度认同是对政治体系运行依据的宪法、法律、制度、机制、规定等的认同。制度规范权力的运行轨迹,直接决定认同主体的权利和利益实现程度。政治行为认同即对政治权力的具体运行中权力行使者的政治行为程序认同。政治文化认同作为对价值认同、制度认同和行为认同的主观反映和客观折射,对民众的政治认同带来的影响和塑造具有强烈的辐射示范性和深渊持久性。

从文献梳理来看,对政治认同的研究大致可以归为三种研究路径,即权力合法性路径、群体研究路径和政治文化路径[4]。大多数政治学学者对诸如政治节日、政治仪式等的分析和探讨集中于权力合法性的层面,即通过对诸如政治仪式等的梳理、解读,分析政治仪式的实践和理论,探讨权力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以及与合法性的关系等。群体研究路径关注跨地区、文化等次级群体认同对强调政治共同体意识的政治认同的冲击问题。政治文化路径将政治认同理解为一种心理归属感并由此引发的心理反应而做出的认可、支持、参与等行为。

在这几个研究视角中,如何选择一个更好地融合三种研究路径特点的具有综合属性分析载体呢?特定的带有政治意涵的政治建筑就是文章所要关注的对象。客观地说,无论是古代大气磅礴的帝王宫殿还是现代巍峨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从政治文化的角度看,建筑设计、建造本身就承载了人们对政治权威、权力等级秩序的认知;就历史发展的视角而言,建筑也是特定的政治事件或者说历史事件发生的地理空间意义上的物质载体,人们对政治或历史事件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转变为对特定建筑符号化、象征化的表达,如天安门、人民大会堂等。然而,如果单纯去分析特定的建筑,解读其设计、布局、符号,探索建筑在塑造人们对特定政治事件的认知过程中如何转化为相应的政治认同问题,已经进入了建筑学的领域,远远超过了我们的研究能力。此时,正如前文所言,建筑作为一种象征符号,被赋予了一定的价值意涵,发生在历史的进程当中,本身即具备了塑造集体记忆的属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借助于政治建筑这一桥梁,建立起记忆研究与政治认同的有机联系。

记忆是生物有机体反映机能的一个具体方面,由于记忆的存在,人们能够保持对过去的反映,并使当前的反映在前者的基础上更深入、全面。无论是文化认同、社会认同和政治认同,“本质上都是一种集体观念”[5],或者说,对认同的认知就是群体间集体记忆的投射。

建筑和集体记忆紧密相关,它是历史事件发生的场所和载体,通过凸显建筑的符号意义、与历史的勾连能力,便可以有效地建构和唤醒集体记忆,这种建构和唤醒的过程又和政治认同密切联系,因而有利于增强政治认同。作为“凝固的记忆”,特定的建筑则是一种象征性的表达和凝固的艺术,不仅是为了铭记那段记忆而塑造的具有纪念意义的建筑,还成为唤醒集体记忆的空间场所。为了更好地表达建筑和集体记忆的关系,我们用“建筑记忆”这一概念加以描述。所谓“建筑记忆”,简单而言,就是指特定的建筑作为空间场所或纪念承载物,所反映的特定的集体记忆。

三、唤醒与激发:研究的基本状况

1.从回忆到现实:国内外学者对集体记忆的研究。集体记忆的研究始于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Durkheim)提出的“集体欢腾”这一概念。他认为原始部落内部的舞蹈、聚餐等庆祝仪式作为一种共同回忆的形式创造了一种凝聚感,由此形成的“集体意识”则成为部落成员描述部落生活的形式,思想相互得以碰撞,进而产生蓬勃的创造力[6]208。但是,集体活动并不能直接产生社会认同,它须借助集体记忆的力量才能实现向社会认同的转化。由于集体活动具有暂时性,那么如何让源于其中的集体观念成为一种具有持续影响个体的凝聚力量,即成为一种能具有持续凝聚力的社会认同呢?涂尔干认为有两个办法:一是集体活动的不断重复;二是集体活动内容的符号化表达,以延长保持集体活动的影响力。其实二者本质上都是集体活动无法持续进行时设法保持对集体活动的回忆,也即集体记忆,但涂尔干并没有对其进行阐释。

涂尔干的学生法国著名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沿着他的研究方法,终于揭示了集体记忆的重要意义。他的《论集体记忆》一书可谓集体记忆研究的里程碑式的著作。在此之前,关于记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心理学、医学等领域,而记忆研究在人文社会科学的兴起主要得益于哈布瓦赫在该领域的卓越贡献。正是由于《论集体记忆》的出版,记忆研究开始从个体层面向集体视角转变,成为社会学、文化学研究的领域之一。在哈布瓦赫看来,“只有把记忆定位在相应的群体思想中时,我们才能理解发生在个体思想中的每一段记忆。而且,除非我们把个体和他同时所属的多个群体都联系起来,否则我们就无法争取理解这些记忆所具有的相对强度,以及它们在个体思想当中联合起来的方式”[7]93-94。这种将记忆置于群体活动的观点,对认同实在性研究有着重要意义。如果以个体的视角来考察集体记忆,前者只有在后者中才能发生意义的维持与传递,因此有关集体记忆的经验考察,也可以用来考察认同的实在性。不同群体间所具有特殊性往往是在群体间活动的历史过程中形成并强化的,这些特殊性大都通过各种符号形式存留在群体成员的记忆之中。因而,集体记忆则是建构集体认同的条件。

换言之,哈布瓦赫认为人们有关过去的形象和回忆性知识,必须在符合仪式化的集体活动和不断重复的所谓“操演”的过程里得到强化,而操演的基础是身体蕴含意义深刻的集体记忆为人们所亲身经历,实际上就是强调人的身体实践(body practice)是传承集体记忆的方式之一。美国学者保罗·康纳顿(Paul Connerton)继承了这一思路,他将身体实践划分为体化实践(incorporating)和刻写实践(inscribing)两种形式。其中,体化实践强调亲身参与,如微笑、点头等象征动作是表达特殊意义的身体语言记忆;刻写实践,则是指通过描述、记录等媒介工具捕捉和保存信息的记忆传承[8]。康纳顿集中关注集体记忆的传递性和连续性,并且从外在的形式化层面探讨社会记忆得以维持和传承的具体手段。此外,他还特别指出了权力对集体记忆的重要作用。集体记忆的建构和唤醒,无论是借助于群体性的纪念仪式,还是凝固的象征建筑物,表面看来似乎是个体层面的身体实践,实际上背后被政治权力所控制。这种观点实际上揭示了集体记忆研究绕不开的一道“坎”,即其始终关涉权力的运行过程,诸如对“谁在记忆?”“记忆什么?”“如何记忆?”等问题的回答和思考都体现着集体记忆对政治权力的呈现。可以说,一定程度上,权力范式主导了记忆研究,集体记忆的主体和内容成为各方竞相争夺的资源,有学者将其称为“合法性的争夺”[9],成为权力生产和再生产的重要领域。

除了以上几位具有重要影响的学者之外,还有两位西方社会心理学家的贡献也应得到重视,他们是俄国的维果茨基(L. S. Vygotsky)和英国的巴特利特(Frederick C. Bartlett)。维果茨基通过对不同年龄段的儿童的记忆模式的比较,发现人类的记忆有基础和高级两种层次,其中儿童的(基础记忆)是自然的记忆方式,成人的(高级记忆)是依赖象征符号(如文字)来进行的,因而成年人的记忆活动是与社会、文化、群体的集体记忆活动密切相关的[10]22。巴特利特认为人们对过去的经验事实和印象融合构成了所谓的“心理构图”(schema)。他以此概念出发提出个人的心理构图深受社会群体的影响,社会组织建构了个人记忆的基本架构,在个人记忆与该架构的融合过程中,社会组织便通过集体记忆的方式对个人的认知起到形塑的作用[11]。

集体记忆的研究自然是西方舶来品,国内有学者将西方集体记忆的研究划分为功能主义和建构主义的两种视角(李兴军,2009)。功能主义视角关注集体记忆的社会功能和作用,建构主义视角则强调集体记忆的变迁过程。 我们认为,将集体记忆研究进行类型学的分析客观上有利于我们把握前人研究的思想进路,但容易割裂关于集体记忆研究期间一脉相承的线索。中国的有关研究虽然深受西方研究范式和理论的影响,但也取得不少成果。台湾学者萧阿勤通过对台湾20世纪 70 年代乡土文学的研究,探讨了文化的集体记忆。她认为,集体记忆使我们了解到过去仍然活生生地存在于现在,以及过去对社会生活的重要性,应该对集体记忆的历史延续性予以关注[12]。在《集体记忆理论的检讨:解剖者、拯救者、与一种民主观点》一文中,萧阿勤再次强调,共同的集体记忆架构,对维护公共生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13]。同是台湾学者的著名历史人类学家王明珂在其《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一书中,以华夏民族的形成、发展、变迁的历史为出发点,对民族的历史记忆、集体记忆的建构和唤醒都展开了深入的分析讨论。他认为,由于集体记忆本质上是一种社会行为,集体记忆的建构、唤醒乃至变化也应在社会中进行。每个社会群体都有其特殊的、区别其他群体的集体记忆,并借此推动群体的团结与延续。集体记忆虽然在社会中进行,但也须依靠图像、符号、仪式、建筑或群体性活动等加以保存和强化[14]。大陆学者对集体记忆研究的介绍,主要以文献综述式论文和相关知名学者图书译介展开。景军在1995年的有关社会记忆理论的文献综述,是目前能看到的最早的关于这一问题的综述类文章。作者划分了四大社会记忆理论类别:集体记忆研究、公共记忆研究、民众记忆研究和想象记忆研究。其中,集体记忆研究被列为首位[15]。此外,还有何莹和赵永乐的《国外群体记忆研究概述》[16],高萍的《社会记忆理论和研究述评》[17]等。与此同时,莫里斯·哈布瓦赫的《论集体记忆》和保罗·康纳顿的《社会如何记忆》两本重要的关于集体记忆研究的学术著作先后被翻译成中文,为国内学者理解集体记忆理论提供了有益的支撑。

在国内集体记忆研究的成果方面,大致有三种类别:第一类是对苦难记忆的研究。这类研究主要关注“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期间的集体记忆。景军应是最早研究苦难记忆的学者之一。他早年对西北农村“左倾”政治运动扩大造成的相关问题导致的民众苦难记忆进行了分析。在他看来,对苦痛记忆的探讨必须从个人层次上升到对文化特质的分析,从个体层面转向集体层面[15]。随后这一类的研究成果还包括,诸如郭于华的《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文章通过对农村合作化运动那段集体记忆的分析,研究食物短缺的苦难记忆对特定群体的政治认同的影响[18]。王汉生和刘亚秋合著的《社会记忆及其建构——一项关于知青集体记忆的研究》,则是运用集体记忆的理论详尽分析了知青集体记忆的种种深刻内涵,进而探讨知青这一特殊时代群体因这种集体记忆有无独特之处[19]。第二类是集体记忆与民族、族群认同的研究。这类研究主要关注集体记忆对塑造族群认同的作用。这方面的典型成果是高源的《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他通过对历史神话、族群仪式两个方面的分析,讨论了族群认同的建构、变动与历史记忆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加强族群认同除了要运用政治手段和经济手段之外,还需要认识到族群认同所具备的情感、象征属性,进而通过形塑共有的集体记忆来强化[20]。第三类是从合法性的角度探讨集体记忆问题。王海洲《合法性的争夺:政治记忆的多重刻写》一书中提出,政治记忆是构建权力合法性的重要途径,“简而言之,政治记忆就是对政治生活产生影响的社会记忆的指称”[9]21。各种政治力量在社会生活中十分重视建构集体记忆,并运用多种方式实现对政治记忆的多重刻写,其目的在于把握话语主动权,将记忆和认同的对象指向执政当局,实质上是对政治权威合法性的争夺。

2.从抽象到具象:建筑与集体记忆研究。群体性活动作为集体记忆生成的来源之一,是和特定的地理空间密不可分的。活动开展和传递出的价值符号固化都需要依托相应的地理空间结构。事件发生地点、地名和建筑等都成为了集体记忆的象征,从而为存储和唤起集体记忆提供条件。国外很多学者通过对记忆地点、地名和纪念建筑的分析来探讨集体记忆问题并由此将其与阶级、宗教、国家认同联系起来进行研究的方法取得了不少成果[21]。比较有代表性的成果包括:雕塑建筑与集体记忆研究[22],事件地名、地点与权力政治研究[23],纪念建筑设计、建造背后集体记忆建构研究[24],空间仪式和国家认同研究[25],国家博物馆与国家认同研究[26]等等。其中,国外学者对国家政治认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集体记忆的场所 (如博物馆、国家纪念碑、国家象征物等)与国家认同的关系方面。如德国学者提尔(Kaern Till,2001)将统一之后的德国国家博物馆作为研究对象,认为国家博物馆通过展示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的历史,有效建立起共有的集体记忆,对于重构统一后的德国的国家认同发挥了重要作用[27]273-299。帕克(Park H.Y.2011)则是以位于韩国首尔的昌德宫为研究对象,借助访谈的形式,了解朝鲜和韩国游客对昌德宫附属的文化价值的看法,进而得出结论:两国游客通过对昌德宫的集体记忆,有利于创造同属一个国家的政治形象,有利于增强彼此的认同感[28]。

国内学者就该问题的讨论,以目前所能掌握的文献资料来看还不是很多,在此领域“耕耘”的多为人文地理学者。国内人文地理研究以中山大学为重镇,相关典型的研究成果也集中在这里。《从地理学视角看城市历史文化景观集体记忆的研究》( 李凡、朱竑、黄维,2010)一文指出,由于集体记忆所体现出的社会性,通过物质的和象征性的城市历史文化景观,去探究其集体记忆的认知空间和情感空间更具有现实意义。他们探讨了基于GIS(地理信息系统)和认知地图方法在城市集体记忆研究中的应用,并对佛山城市历史文化景观的集体记忆进行了实证研究[29]。李彦辉与朱竑(2013)通过访谈和文本分析等方法,将广州黄埔军校旧址及其游客作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历史纪念建筑对游客集体记忆和政治认同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地方特色历史纪念建筑成功地唤醒了游客的集体记忆,有利于培养政治认同和爱国情感[30]。逯鹰的《中国古代建筑的政治文化意涵析论》,从政治文化的角度解读了中国古代建筑所体现的秩序、家国观念、王权、中庸、敬天等特有的政治文化意涵,认为古代建筑所承载的这些观念既强化了集体记忆,又在无形中形塑了民众的政治文化,对古代王权政治起到积极作用[31]。此外,还有不少文献透过对历史文化景观集体记忆的分析,来探讨城市历史文化遗产持续性地保护和塑造城市地方感或者从庆典、国家形象、政治合法性、政治仪式等角度进行的阐释也涉及集体记忆的范畴,而以建筑为落脚点对认同的分析却鲜有提及。

结语

从安德森的想象共同体出发,现代民族国家可以理解为既是一个“法律—政治”的共同体,也是一个历史文化的共同体”[32]。本质上,政治认同就其产生、归属等方面来看,可以视为沟通“法律—政治”共同体和历史文化共同体的桥梁。一方面,政治认同必然同国家权力和政治权威密切关联;另一方面,基于一定历史文化而产生的意识形态意义上价值观念本身又是形塑政治认同的来源之一。以特定的带有政治意涵的建筑结合其背后所负载集体记忆,抽象的集体记忆便有了具象发生场所和实际的象征依托,这种将集体记忆和建筑相结合的方式,我们将其称为“建筑记忆”。在某种意义上,建筑记忆分析融合了政治认同研究的三种路径。政治文化视角以心理学为理论基础,以个体为切入点,以现状描述为内容,而记忆研究早先就是心理学研究领域。建筑记忆作为抽象和具象相结合的分析模式,正是合法性的展布或者说是权力生产、再生产过程中的一个“凝固的缩影”。作为集体记忆的投射,特定的建筑本身就实现了凝聚价值多元社会里面共识的作用,这也正是政治认同群体身份研究路径所强调的基本观点。通过建筑记忆这一概念,我们似乎找到了将记忆研究、政治认同研究联系起来的方法。

从一个村庄、城市到一个民族,具有符号意义的事物则是将这些大小不同的共同体凝聚起来的因素之一。这些事物则通过历史记载、风俗、服饰、文艺甚至纪念建筑等的强化而成为人们集体记忆的象征。长城、天安门、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等等,这些不同时期的建筑承载着人们对那段特定历史的回望,是建构和唤起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重要载体。“集体记忆到政治认同的演进需要遵循唤醒与激发、定位与规范、内化与实践的路径。”[4]唤醒符号记忆是形成集体记忆、激发自然认同的初始步骤,建筑记忆的唤起同样也要经历唤醒符号记忆的过程,内化价值记忆是形成集体记忆、实践理解认同的目标环节。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国家都会通过建筑记忆这种符号形式,镌刻固化,将国家的集体记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不仅是铭记历史过往,更是为了塑造政治认同,提升公共权力的政治合法性。

中国现代国家的成长也是如此,需要一系列符号、标志去凝固集体记忆,建构政治秩序与价值[33]。纪念性建筑打造的空间政治便属于其中一种。这类建筑群承载着纪念的内涵,创造了更为广阔的环境,营造了一个对话的空间。在这里,观者与建筑、观者与自身、观者与国家都形成了对话的双方,超越了个体内向的生活,追寻更为宏大的意义和价值。作为国家公民,人民的一份子,烈士用生命换来的幸福生活的享用者,个人从未如此亲近地感到自己与国家紧紧相连,从内心深处生成对革命和革命领导人的感谢,对这个国家的认同,共同的记忆从而被提取出来,成为历史文化的一部分。革命历史记忆的空间政治不断的生产与再生产,以延续革命精神的方式实现革命话语叙事的再出发,为政权的合法性巩固基础并获得认同,为现代国家成长发挥重要的文化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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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爱玲)

Solidified Memory: Architectural Memory and Political Identity——Research Based on Literature Review

TANG Dongdong1,WANG Niqing2

(1.School of Government,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13,China;2.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China)

The specific architecture as space or memory reflects the particular collective memory. The specific architecture as model of between abstraction and concretization is a solidified example of the distribution of the legitimacy or the power production and reproduction of power. The construction and awakening of the collective memory is an important way to enhance and shape community members ' political identity. This paper attempts to figure 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ollective memory and political identity by architectural memory. It shows the images of the existing research situation and the prospect of development on the basis of literature review.

collective memory;political identity;architectural memory

10.13600/j.cnki.jpsslof.issn.1009-4326.2016.05.012

2016-08-14

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现代国家构建的中国模式研究”(10YJC810021);安徽省社科规划项目“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研究”(AHSKY2014D148)的阶段性成果

唐冬冬(1991-),男,安徽淮南人,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政治学理论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政府与政治、政治发展与政治认同。

D089

A

1009-4326(2016)05-005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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