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藏志》体例研究

2016-04-11 05:38彭祥琦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多罗高僧寺院

彭祥琦



★历史·文化★

《后藏志》体例研究

彭祥琦

《后藏志》一书作为一本较为完善的藏族传统志书,有着完善的体例结构结构。在内容结构的组织、详略、笔法、赞诗选择等方面有独特的设置,本文拟从这四个方面对《后藏志》的体例进行分析,总结本书的结构特征。

后藏志;体例;结构特征

【Abstract】As a typical traditional Tibet local records,Houzangzhi has a perfect style. It has a particular content organization, content sketch, writing technique, psalm, etc. This article from the four aspects analyzes the style of Houzangzhi and summari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book.

【Key words】Houzangzhi; style; structural characteristics

《后藏志》一书作为一部的较为完善的藏族传统志书①,其完整的体例编排对后世寺志、塔志等藏族传统志书的书写有着较为明显的影响。但是因为本书在编写和流传过程中,呈现出的零散、残缺的状态给读者的阅读带来一定的困难,因此,有关《后藏志》的体例安排就有两种不同的说法:1.孙林在《西藏史学发展史纲要》[1]认为本书呈现总论年域和分论年域各地的两层次编撰结构;2.王璞在其博士论文《藏族史学思想论纲》[2]认为本书包含地名考辨、地利与受用概说、贤者综览三个方面的内容。但是,二者的阐述只是围绕本书的表面加以研讨,而未加深入分析。笔者欲结合志书编纂的一般体例及藏传佛教史地著作书写模式的特点,围绕内容结构的编排、内容的详略、赞诗的安插、曲笔与直书以及继承于传统史学的独特文风,阐释《后藏志》的体例特征。[3]

一、内容结构的编排

内容的组织安排是一本志书体例的重要部分,主要包含篇目的种类和内容的设置。藏族传统志书的编写不同于一般汉地方志的种类设置,没有较为明显的内容结构与体裁设置,诸如汉地方志的序、凡例、图、志、表、论、文等体裁模式*参见百度百科方志条。在藏族传统志书中很难发现。特别是在《后藏志》这一部典型的藏族传统志书中,这些汉地方志中的题材模式更是难寻,有其独特的体裁书写模式。

根据佘万治先生的汉译本,可以将《后藏志》的体裁模式总结为:开篇是敬礼诗,其次是简叙地理与历史概况,再围绕后藏地区佛教状况分叙各地的寺院殊胜,最后是作者所做的补注部分。

开篇敬礼诗,是全书的首起部分,作者多罗那他在敬礼诗中主要叙述了三部分的内容:1.对佛教有益诸有情众生的描写,“妙生天界长生甘露雨,清除众生轮回炎热苦,最上妙药能仁佛胜利”[4]*《后藏志》,第5页。。以此来表达佛教能帮助众生摆脱轮回的重大作用,能让诸有情众生兴起对佛陀的崇敬和感念之情。2.叙述腹心年地的丰饶和此地佛教高僧大德的贤德:“似那富足韶华丰满女,胸佩如意环形之璎珞”、“广阔天空放威光,……先哲慧眼慈祥如青莲……汹涌澎湃心中智慧海”*《后藏志》,第5页。。通过诸多美好的词汇将年地之美、佛教之盛、贤哲之慧一一展现。3.概说本书的主要内容和写作目的:“编撰妙法圣地年域里,往昔教本大德之轶事,以及三门稀有三所依”*《后藏志》,第5页。,全书围绕年域各地之佛教发展,佛教大德高僧之事迹以及身、语、意之三所依而不断展开;“远离杜撰源自智慧库,珍贵箴言满足众人望,却对邪念之徒又怎样?无垢智慧断灭心胸境”*《后藏志》,第6页。,希望以自己来自智慧库的箴言满足诸有情众生了解佛教的愿望,同时通过本书的撰写对邪念之徒的邪念予以断灭,促进佛教的传播和发展。

年地历史与地理概说。此方面主要有三部分:1.有关年地地名的考证,作者运用理性分析法,以“年”的含义“天神甘露”来分析年地地名实源于年楚河而非源于年氏。2.地理与受用概说,透过历史上,特别是吐蕃时代的寺院建筑、年地寺院例举来说明年地佛教悠久的历史性和发展的繁荣性。对年堆十三座山岳的描叙:‘野牛磨角的仲孜山’、‘娇儿遗弃状的赡玛山’、‘骆驼饮水似地拜栋山’、‘水冲肺叶般的香布九峰山’……,将这十三座山峰的恶兆表露无遗,再说呈现八瓣瑞莲状的北山对十三座恶山的压制而使“人们长寿,人畜兴旺”*《后藏志》,第7页。。将年地的地貌状况对佛教的促进作用直接展现。3.人杰地灵,此部分继承藏族一般史学著作只对佛教内容的关注,对年地地区活跃的高僧大德事迹进行简单的勾画与提炼,充分验证了因地杰而出圣贤,因人杰而地盛。

三地寺院殊胜。有关年地江孜、白朗、桑则三个地区的寺院、小庙殊胜状况的阐释占据了本书的绝大比例。作者围绕三地寺庙依次进行描写,其中,以江孜地区寺庙的内容为最,约占全书内容的47.97%,桑则地区的寺庙内容约占19.51%*有关桑则地区寺庙殊胜的描叙存在阙文。书中明言桑则地区的共有十五处殊胜:外者凭借处所五处、内者依赖佛学大师五处、秘密者依托三所依四处、福乐源泉一处,至结尾“吉祥”处仍缺最后两处殊胜。,描写白朗地区殊胜的内容约占全书内容的24.39%。对三地寺院不论大小,只要拥有殊胜之处都一一介绍,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1.对寺院位置、布局的介绍。书中从江孜宗热隆寺开始,多以“某寺下方为某寺”为格式引出下一个寺庙,按照年楚河的流向让读者对每个寺庙,哪怕是无名小寺、修行洞的位置都有较为清晰的认知;每个寺庙中的布局也是介绍的对象,以江孜寺为例,依次介绍江孜寺内的金刚境界堂、后殿、左侧法王殿,其寺上方是无量宫,无量宫中的坛城以及上下左右四方的壁画等等,对江孜寺内的佛像、佛经、佛塔也是一一列举,将江孜寺的整个佛教胜景展现在诸有情众生的面前。2.对佛教圣贤于寺庙活动的叙述。佛教寺院的建立和发展离不开高僧大德,佛教圣贤们的活动和经历可以促进寺庙的进一步发展。文中多处提及莲花生大师、阿底峡尊者、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赤德祖赞等人在后藏一带的活动痕迹,亦多次介绍佛教高僧大德们于山中小庙、隐秘修道处中修定,因此这些山中小庙也因此为世人所注意。3.对寺院历史和传承的记载。在介绍寺院时,往往会将寺院修建者的经历、寺院修建过程、建寺目的以及寺院的历史发展或略加概括或详细书写。

补注部分。据笔者按佘万治先生所译版本中的注释统计,《后藏志》中原有补注共116处,而补注部分主要有三种类型:1.补充说明。这一类型的补注占据了大部分,(1)对寺院状况的说明,如介绍切芒寺时,加注说明切芒寺的佛经以及所属山脉等。在叙述孜青寺时,以囊钦·白巴贝尚波的年岁为标准,加注阐明孜青寺的建设历史以及其内的佛像、佛经、佛塔,展示孜青寺的佛学盛景。(2)对高僧大德事迹的说明,在这一方面占据着补充说明类的较大比例。只要是各个教派中有影响力的高僧大德,其活动和史迹都有记载和说明,比如对萨迦巴勇保护奉旨办事的史实、曼隆谷如相关的史实传说、班钦那季仁钦的梦中故事、帕巴贝尚之父母及名称由来等等高僧大德的事迹均加以注明。(3)对佛教经典和修法的注释,《后藏志》的补注部分有一处以大段的文字对佛教经典和修法集中列举,在说明泽乃寺护法神殿的供品时,注释中将寺院所藏之物分为教言、纸卷类、书籍三类,并将这些供品一一列举。2.引用文献。书中有些注释是对所引文献的说明,如作者在叙述桑株德瓦钦波神殿的传说时,注云:“见曲旺所著《伏藏史》”*《后藏志》,第126页。;在讲明孜青寺的创建过程时,引《尼雅温·衮嘎贝传》中所记史实来加以说明。3.论证。通过补注来说明作者个人的观点和见解也是补注的一种,书中在记载赤松德赞时期的内大臣桂·赤桑雅拉时,专门加注释论证其人身份,云:“此人应是桂·白玛东赞,请详察”*《后藏志》,第150页。。并就二人的身份加以论说,认为赤桑雅拉实为白玛东赞的祖父。

二、内容的详略

藏族史学著作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特别是自后弘期以来,藏族史学著作成为藏传佛教史学家进行宗教宣传的工具,他们将自吐蕃王朝以来注重政治史、军事史等史实记载的传统转向对吐蕃时代王臣们宗教活动史的记载,特别是对这些人物的崇佛、尊佛的行动大书特书,对抑佛、禁佛的行为则是大加批判。其次,藏传佛教各教派一个共同遵守的原则——尊师重教,在史学著作、佛学著作中对先辈高僧大德大加褒扬,对近当代人物的活动和史迹则是能略则略,甚至是干脆不加记载。所以,形成了藏族史学著作中一种详古略今的写作特点,对内容的详略书写有着独特而又实际的处理方式,而这一点也为多罗那他所著《后藏志》所继承。从整个《后藏志》的布局谋篇来看,书中的详略分布主要集中对两类问题的记载:一是如何处理世俗和佛教之间的史实记载,二是如何处理古今佛教史事的详略关系。

在处理世俗与佛教史实记载的矛盾上,多罗那他继承前辈史学家的书写模式,几乎很少涉及对世俗历史的记载,主要反映佛教历史的发展:首先,集中描叙世俗君主在佛教史观的影响下所从事的一系列宗教活动,对寺庙历史的描述往往追溯到吐蕃王朝时期。书中开篇就将年地于吐蕃时期“祖孙三法王”所建的寺庙和修行之地一一列举,又记叙人主丹玛噶迥旺波对寺庙建设和法事活动的关注,更是将世俗政治活动与佛教历史发展相结合,记载历代夏鲁万户的继承,其主要活动均是对佛教发展的贡献:建佛殿、修佛塔、编印佛教经典等等。透过这些记载树立佛教在世俗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

其次,寺院历史与现存的佛经、佛塔、佛像成为本书有关寺院记载的重心之一。‘身’、‘语’、‘意’之三所依是佛教僧人极为重视之物,书中对寺院的描写也离不开这三个方面。以白居寺为例,对重要佛像的描叙,除佛像名称、高度、装饰品外,更是细至佛像面貌特征;对佛教经典的品数、名称、类别、著者详加记载(著者多以加注的形式出现——笔者);对佛塔而言,除高度、数量、名称、所属者等,有时也对其样式和造型进行描写;而对寺院、佛殿的布局是全方位的介绍,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不漏任何一个方位,列举佛像、经幡、佛殿支柱,甚至将寺院佛殿的营造费用都记录下来。*《后藏志》,第32-35页。

再次,对佛教高僧大德事迹和活动的记载也是《后藏志》的重点之一。无僧不成寺,佛教高僧大德的事迹往往会随着寺院历史的叙述而加以阐说。高僧大德的活动和事迹与寺院成为相互联系的整体,二者缺一不可。尤其是一些无名的小庙、地方和修行场所,往往会成为高僧大德彰显其影响力和高深佛性的地方,而这些无名之地也因为有高僧贤哲的存在而深受有情众生敬奉。如林热之与曲隆寺、帕巴之与‘衮’地、日琼巴之与门喀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多罗那他放弃了对世俗活动的关注。在《后藏志》中,多罗那他突破一般史学著作只关注佛教内容的界限,加入了对世俗世界的描写:如在书的开篇中对年地三域年堆、年帕、年麦三地集市、民众性情、分布、特产、经营等状况进行了简单的总结,同时也记载了夏鲁万户的设置和来源:“吉祥·扎巴坚赞前往汉地,完泽笃皇帝手端盛满酒的孔雀型水晶杯说:‘你是萨迦人世世代代的阿舅,也即朕的娘舅。’说罢,赐之。扎巴坚赞担任乌斯藏纳里速古鲁孙等三路之长官护都元帅,出任执掌银制虎头印章的法官,从而出人头地。元帝颁赐诰命,令其管辖夏鲁万户所有僧俗部众”*《后藏志》,第92页。。若是多罗那他记载这些内容并不是出于突破前人书写模式习惯的心思,而是出于弘扬佛教的目的,世俗君主和民众的活动和史迹成为作者记录的对象便成为可能。

在古今内容分布的问题上,多罗那他采取了与同一时期汉地佛教史家编写方志相反的撰述原则*曹刚华在《明代佛教方志研究》中将明代佛教方志的撰述原则总结为详今略古。:详古略今。全书记载寺庙时,几乎没有对与作者同一时代高僧大德史迹的记载,仅提到了当时藏区实际的统治者藏巴汗之事。而对历辈贤哲史迹的记载多系寺院的开创者,或是寺院发展过程中涌现出来的贤哲。越是年代久远的贤哲,特别是涉及到吐蕃时代、分裂时期的高僧史迹就愈加详细。但并不意味着作者对当世之事缺乏相关记载,书中所列寺院多是作者当时存在的寺院,对当时荒废的寺院也尽可能说明其遗址所在;对当时各个寺院,如热隆寺、江孜寺、乃宁寺、白朗寺等大寺布局的介绍,多系作者亲身参观,以笔录之。*关于多罗那他是否亲身参观这些寺院,笔者是对比金雷女士所写《吉尊多罗那他研究》与《后藏志》而得出,《后藏志》中的寺院将近一半都在《吉尊多罗那他研究》中出现。

为什么多罗那他在《后藏志》中坚持详古略今的原则,呈现与当时汉地方志编撰不同的撰述原则?

这与整个藏族的文化相关,特别是与这一时期整个藏族史学著作的书写模式有着密切的联系。从《巴协》、《柱间史》等早期的藏族史书开始,至分裂时期的伏藏著作,都特别重视对吐蕃时代佛教发展状况的记述,尤其是吐蕃王朝“祖孙三法王”: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赤德祖赞三人史迹的记载,而缺乏对作者当世之事的记载。至后来的《布顿佛教史》、《西藏王统记》、《红史》等史学著作,尽管开始关注作者‘近世’、‘当世’的历史记载,但是有关古代历史,特别是佛教古代史的叙述依旧是撰述的重心。至其后的《青史》、《汉藏史集》等书,开始注重叙述藏区各教派的历史传承,依旧是古代历史占据主位。《后藏志》一书继承前人的撰写模式,注重对各个寺院传承历史的记叙,这也意味着《后藏志》偏重于对古代历史的书写,而缺乏对近当代史实的描述。

其次,与本书的成书目的也不无关系。本书的撰写的目的在于提高后藏地区佛教的历史地位,所以作者多罗那他特别重视对后藏地区寺院古代史迹的记载,尤其是吐蕃时代王臣们的宗教活动和建寺活动。对各个寺院法主的传承、修法过程等都做详细的记述。对莲花生大师、阿底峡尊者、卫藏十人等佛教大贤在后藏地区的活动也是作者多罗那他记载的重心之一,特别是这些贤哲们在那些小庙、隐秘地的活动。透过这些史实记载加强后藏地区佛教的中心地位。

再次,是与藏传佛教传统的尊师重教思想有关。藏传佛教各教派有一个相似性需要遵守的规则:尊师重教。尊师重教要求后辈学者需要尊重先辈贤哲规定的各项规章,尤其是佛教教派之间往往是师徒传承,对先师的尊重是不可违背的原则,史书的编写模式也不例外,多罗那他作为一世高僧,对前辈学者、高僧大德同样尊重,所以对先辈的事迹往往详细描写。

总之,《后藏志》所坚持的详古略今的原则成为本书安排内容详略的一个关键点,也成为做着多罗那他编写《后藏志》目的的一个明证。

三、《后藏志》的曲笔与直书

吐蕃时期的藏族史书编写,在曲笔和直书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史书的编写往往多系现实政治、客观历史之事。*刘凤强.敦煌吐蕃历史文书的“春秋笔法”[J].中国藏学,2014(01),第103-108页。然而至分裂时期藏传佛教开始民间化、藏族化后,藏族传统史学的编写开始受佛教史观的影响,关注佛教事务和相关的史实。佛教传说在史书编写中不断增加,藏族史书的神秘性也随之增加,藏族史书中神秘与现实的矛盾也不断显现,‘直书’、‘曲笔’之间的冲突也因佛教传说的神秘性而产生波动。佛教史书编写的中的‘直’与‘曲’的冲突、‘神秘’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也因此含有双重性:一是现实历史书写中的矛盾冲突;二是佛教史观影响下的直曲、神秘与现实的冲突。

《后藏志》也同样继承了藏族史书编写中的直曲矛盾,也同样具有双重性。首先,是对现实历史的客观书写。作者在书中尊重历史史实,注重对真实历史的描写是本书直书的一种表现。如对历辈夏鲁万户的继袭、元帝册封以及高僧大德创建佛寺的活动、著名高僧的详细事迹(如拉吉·戒敦嘉那、谷如曲旺、一切智兑布、悦氏家族、洛敦·多吉旺秋等佛教圣哲的详细史事)等都以平实的语言进行如实记叙;其次,在这种求实态度的影响下,作者多罗那他在本书中对某些模糊地佛教史实的判断是其直书的另一种表现。如对卫藏十智者史事的判断,多罗那他对许多史书的说法给予批判,坚持鲁梅大师《佛教史》中的说法正确,并加以阐说。

“一些王统史和大多数史籍谓卫藏十智者或六智者前往康区,请求喇钦波·贡巴饶赛担任亲教师传戒,……《律宗堪布传承》也有同样的叙述。这类叙述虽然为数众多、影响大,却是无稽之谈,辗转以讹传讹,十分错误。最正确的是按照鲁梅大师所著《佛教史》来叙述。

卫藏智者系十二人。十二人为谁?即前七人和后五人,凡十二人。前七人谓鲁梅·楚诚喜饶、郑·益喜云丹、冲凯·喜饶僧格、洛敦·多吉旺秋、松巴·益喜洛追、嘉·洛追喜饶、和旬本曲乔。他们七人请求仲木·阿尔雅·益喜坚赞担任亲教师,焦若·喜饶绛秋担任规范师,赐给传戒的恩德。前五人成了比丘,后二人作了居士。其后,得究竟者的五人是:塔希·杰伯、热希·楚诚炯勒、巴尊·洛追旺秋、积沃·娘班曲郊和珠·喜饶门朗。……”*《后藏志》,第84-85页。

作者多罗那他直接点出以前许多有关卫藏十人史实史书的错误,认为鲁梅大师《佛教史》中的记载正确,并结合此书分析实乃十二人。对前藏和后藏两地智者的数量、个人的名称都有详细的说明,其后又对后藏中的两人冲凯和洛敦史实进行详述。可见,多罗那他对于模糊的佛教史实存在着自己的见解,这正是多罗那他的求实精神。

其次,是在佛教文化影响下对某些历史事实的记载,尤其是对佛教传说的记叙,其中充满着神秘色彩。许多在汉地传统史家看来难以相信和不真实、虚幻的史事,佛教史学家总是相信这些事情是真实存在,所以对这些佛教高僧的梦境、灵异之事采取直书的方法来叙述。许多高僧大德的梦中故事、授记在常人看来是不真实的经历,但是作者还是采取直接记叙的书写模式,如多罗那他在说明伊尔·仁钦炯勒之出世时云:“伊尔氏族中观世音的八十八位化身连绵出世的预兆:伊尔·祥仲·仁钦炯勒在光明中清楚地看见走来观世音化身的一个白人,那人说道:‘北方西藏此国度,是我观音的所化,神佛化身真殊胜,进入有缘贵世系,菩萨族裔元气旺。’说到这里,融入咒师伊尔·仁钦炯勒的躯体。”作者记载此梦只是为证明拉堆巴世系是观世音的化身,在佛教发展过程中有着重要地位及其正统性。这些含有佛教神秘性色彩的故事和传说在佛教史家的笔下,确是值得大书特书,成为佛教意义上的客观历史。

四、赞诗的安插

多罗那他的《后藏志》一书继承前人著作的书写模式中的一种体裁格式,那便是对赞诗。多罗那他在书中安插有赞诗,这些赞诗可用于名物、对他人的评价、补充史实等等,其赞诗的形式主要有三种:一是赞,二曰诗,三是说。多罗那他用赞诗帮助《后藏志》的撰写,其主要集中于行文之中。以下根据赞诗的作用来分析书中的赞诗。

首先,赞诗主要用于名物,阐明事物状况。如细说岗瓦桑波神山时,“云:太阳西沉的那一方,一朵朵白云上空飘,三角雪山挂在虚空,这就是刚瓦桑布山”。*《后藏志》,第10页。以赞诗的形式来描叙岗瓦桑波神山的美景、庄严,可以起到吸引诸有情的注意力以及开启下文对神山有关佛教内容的描叙。再如介绍吐蕃法王贝科赞的住地协噶杰孜堡,“赞曰:年堆色雄仁摩的中心,五谷丰登百花争艳洲,四周林木胜似菩提树,四面八方装点八瑞相。八百金顶打扮宗山顶,贝科赞王宫殿是宝库,石山头戴金刚的蛇冠,黯然失色帝释善见城。”*《后藏志》,第29页。从这些赞诗中,可以参见贝科赞王宫的盛景,尤其是将这些盛景与‘菩提树’、‘八瑞相’等佛教中的景物相结合,将贝科赞王宫与帝释善见城相对比,从侧面将贝科赞王宫的景象再现在世人的眼前,同时也将藏传佛教在吐蕃的传播状况和世俗君主对佛教的尊崇态度显现出来,有助于促进藏传佛教在藏地的传播。

其次,是对人事的评价,特别是对高僧大德的评价。如书中总结布敦大师的成就时,“赞曰:正如十方所有江河水,汇集水滴渺渺归大海,显乘密宗法门无遗漏,汇归法主布敦大译师。您的事业浩瀚如虚空,无边无涯连绵恒常在,全面堪与虚空相媲美,大约虚空赧然不敢比”*《后藏志》,第94页。。将布敦大师在佛教显密二法门所取得的成就比作无边虚空,甚至连虚空都不敢与之媲美,布敦大译师在藏传佛教中所拥有的地位和影响一目了然。此外,还有对事物的评价,这些赞诗主要集中于描写桑珠地区凭借处无稀有、圆满。如引用前人对桑则珠宫的评价,弥觉多吉云:“汇集人们极喜之美色,千万福泽好运来建造,人们目睹神奇妙宝藏,无不极喜笑颜咱精彩”。*《后藏志》,第101页。认为桑珠则宫是汇集了世间一切的美好加以建造,让诸有情众生喜笑颜开。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对圣贤的评价还是对事物的评价,作者始终采取盛赞的态度,很少采用批判的词语。

再次,是对史实的补充,特别是佛教高僧、世俗君主神奇事迹的补充说明。如描述格萨尔王在白朗地区的情况时,云“王踞汉式宝座划万户,下部出了一个林噶堆。霍尔地区约玛丁青地,格萨尔王相府霍尔时,上部出了一个林噶堆。征服妖魔名叫鲁赞蜕,以及长角野牛噶噶时,中部出了一个林噶堆”*《后藏志》,第70页。。这里的林噶堆就是白朗地区,通过这个赞诗,将格萨尔王这个家喻户晓的史诗英雄与白朗地区相结合,既丰富了白朗地区的史实,也证实了该地区特殊的历史地位。有关桀译师曲桑兴建塔巴寺的历史,书中云:“创建圣地塔巴寺,如此教都信心增。现在启程到北方,去那法界解脱城。架设解脱大阶梯,无量众生趋解脱,为了佛教和众生,四住责冠意义大”*《后藏志》,第78页。。此处赞诗作者指出乃是仁亲旺秋所讲授记,其实也是赞诗的形式,通过此赞诗将曲桑修建塔巴寺以及其后有益众生的历史进行了简单的总结。

除此之外,赞诗在文中的安插是作者多罗那他对佛教所持盛赞态度的表达,几乎所有的赞诗都是褒扬的话语,不仅有助于对前辈贤哲事迹和佛教寺院的弘扬,也有助于吸引更多的有情众生崇敬佛教。但是,以史学家的视角,无疑是将所有的罪恶掩埋,不利于后世的借鉴和对错误的总结。

五、余 论

《后藏志》一书是作者多罗那他本着弘扬后藏地区佛教、巩固政治地位所编写的一本著作。相较《巴协》*《巴协》又被称为《桑耶寺详志》,而本书存在几个不同的版本,所记内容有长有短,笔者着重关注书中所记载的有关桑耶寺建立的史实。一书而言,《后藏志》对于寺院建设过程和政治史不再过多关心,同时结合传统的家族史和佛教史籍编写模式,着重书写寺院布局、历史和高僧大德的事迹,完全可以看成是一部后藏寺志的汇编。就像汉地佛教方志的中志与人物传一样成为藏传佛教寺志的主体内容。而这一撰写模式也为清代藏传佛教寺志的编撰者所继承,只是伴随着僧伽组织和寺院制度在清代的完善而更加详细化,将这些高僧大德的事迹按照寺院系统进行集中概括。清代藏传佛教寺志的撰写也更加合理和专门化,这也是清代藏传佛教正式形成,格鲁派成为藏传佛教主导教派的反应。而本书除对前人的继承之外,还存在较多创新点,1.开创了藏族史书专记藏区一地先河,《青海史》《安多政教史》《木里政教史》等清代产生的地域史著作,便是对《后藏志》专记后藏一地模式的继承。2.文中的补注部分是作者多罗那他的个人观点的集中体现,在本书汉译本的注释部分加以展现,也显示了作者对前人事迹或历史史实的辨疑和考证能力。

总之,本书是一部承上启下之作,对于清代藏传佛教寺志的编写模式有着一定的影响,或许这些寺志的纂写者并未阅读过这本书,但是《后藏志》是对前代有关寺志、史书书写模式的继承和总结,从而为后来繁盛的清代藏传佛教寺志的编写开创方向。

[1]孙林.藏族史学史发展纲要[M]. 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6年,p310

[2]王璞.藏族史学思想论纲[D]. 云南大学中国民族史专业博士论文,2002年,p109-114

[3]曹刚华.明代佛教方志研究[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p76-116

[4]觉囊达热那特著,佘万治译.后藏志[M]. 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94年,2002年

[责任编辑:林俊华]

On the Style of the Houzangzhi

PENG Xiangqi

彭祥琦,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硕士研究生。(陕西咸阳,邮编:712082)

I059

A

1674-8824(2016)04-0027-07

本文系西藏民族大学中国史重点学科一般项目——“后藏志编撰方法与思想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5ZGS002。)

①志书的名称参考孙林:《藏族史学史发展纲要》,第3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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