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最蓝的眼睛》的解构倾向

2016-04-10 21:15代博君
社科纵横 2016年5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克劳迪解构主义

代博君

(河南城建学院外语系 河南 平顶山 467044)



论《最蓝的眼睛》的解构倾向

代博君

(河南城建学院外语系河南平顶山467044)

【内容摘要】《最蓝的眼睛》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尼·莫里森的处女作,莫里森并不是解构主义者,但在这部作品中有很强的解构主义倾向,小说在文本的内容和形式上质疑和解构了逻各斯中心主义,具有深远的社会现实意义。

【关 键 词】最蓝的眼睛逻各斯中心主义解构

《最蓝的眼睛》(1970)是美国迄今为止唯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非裔女作家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的处女作,这部作品一经出版就受到了文学界的关注。这部小说的故事情节很简单:黑人女孩佩克拉出生在一个贫困的黑人家庭,她从小就受到了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的嘲笑、歧视和冷落。她将这一切归因于自己的丑陋,为了赢得周围人的喜爱,她渴望自己拥有一双白人女孩一样的蓝眼睛,但是她的期盼没有给她带来奇迹,她的父亲在醉酒后强暴了她并使她怀孕,她的悲惨遭遇换来的是母亲的暴打和周围人的耻笑,佩克拉在生下一个死婴后精神崩溃,陷入疯狂的她幻想自己真的拥有了一双蓝色的眼睛。《最蓝的眼睛》发表于美国解构主义兴起之前,莫里森也从未宣称过自己是解构主义者,但是在这部作品有很强的解构主义倾向,莫里森使用一些文本策略在内容和形式上解构了逻各斯中心主义,颠覆了黑与白、善与恶的二元对立,消解了白人一元的话语霸权。

一、白人强势文化的解构

故事的主人公佩克拉是白人文化的追随者,她最大的渴望是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在白人的强势文化的浸染下,白皮肤、蓝眼睛变成了标准美的标杆,并且这种美的宣扬体现在生活的各个角落,从喝牛奶的水杯上的秀兰·邓波儿的头像,再到糖纸上的白人小女孩的画像,再到圣诞节孩子们收到的白人洋娃娃,无一不在宣告着白人为中心的话语权力,而长期以来,黑人的主体意识被忽略,沦为了主流社会的他者。即使是孩子们最渴望的圣诞礼物也都是按照白人世界的审美标准制造的。莫里森以一种间接地方式陈述着蔓延在黑人世界里的事实:在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二元对立中,黑人不仅论为失语的边缘,更为可怕的是,处于文化他者地位的黑人已经在思想形态上逐渐接受了白人的话语权力,并“由外在的强迫性变成了内在的自觉性”[1]。而佩克拉的好朋友,同是黑人小女孩的克劳迪娅却对黄头发、蓝眼睛的洋娃娃充满仇恨,尽管包括她父母在内的成年黑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蓝眼睛、金黄头发、粉红色皮肤的娃娃正是每个女孩都梦寐以求的”[2](P20)。她渴望得到别人的赞赏,但她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人们永远围绕在那些白人女孩周围,“是什么使得人们盯着她们(白人女孩)惊叹而不是对我惊叹?”[2](P20)克劳迪娅内心充满困惑,她决定将漂亮的玩具娃娃拆开,想要发现其中的秘密。

我拆掉它小小的手指,弄弯它扁平的脚,但是在我听来那就像垂死的羔羊发出的咩咩声,或者,更确切地说,摘掉冷冷的无神的眼球后,它还会继续洋洋地叫,拿掉它的头,铜制的后背裂开后,我就能看见有这六个孔的唱片,它能够发出声音的秘密。不过是一个圆乎乎的金属片而已。[2](P20)

和大多数黑人不同,克劳迪娅并没有受到文化浸染,并且,她能勇敢地对白人至高无上的话语权发出质疑,洋娃娃代表了强势的白人文化,传递出种族主义的信息,在洋娃娃的漂亮外表之下,是丑陋的内在,莫里森通过克劳迪娅对这个“圣诞最贵重、最特殊、最可爱的蓝眼珠洋娃娃”的肢解解构了白人种族优越性和白人强势文化。撕去美国主流社会所宣扬文化价值观的神秘面纱,暴露出了缺陷瑕疵的本质。虽然克劳迪娅仅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她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重视,但是她代表了一种希望:黑人可以打破白人为中心的话语模式,解构白人价值观之上虚伪本质,并能正视和重塑黑人自身的文化价值。

佩克拉和克劳迪娅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她们年龄相仿,都是黑皮肤的小女孩。不同的是,前者对白人文化盲从和膜拜,而后者却以黑皮肤为傲,她大胆质疑白人强势文化,不惜拆掉玩偶去发掘白人之美的秘密,结果发现,玩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莫里森颠覆了建立在西方中心主义的“白人之美”的荒谬命题,黑白人种没有差异,肤色等生理特点只是人的自然属性而已,没有优劣之分。而佩克拉和克劳迪娅对待白人文化的不同态度而导致的截然相反的命运也证实了盲从白人文化只能置人于思想混乱的疯狂之中,而只有保存自己的民族传统,保持自尊自信的态度才能使个人和种族健康发展和延续。

二、西方宗教信仰的解构

在尼采宣称“上帝已死”之后,西方思想界陷入混乱之中,建立在基督教基础之上的西方道德观念也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汲取了尼采哲学精髓的解构主义“在批判传统宗教的独断论时又提出没有宗教的宗教”[3],救世主存在于“绝对的将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神不存在于任何宗教之中,这“实际上是解构了宗教的己是他非的合法性和权威”[3]。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对待宗教问题上与解构主义不谋而合。她笔下构建了一个敢于质疑基督教教条,带有黑色烙印的独特的宗教思想体系,大胆地对基督教这个西方社会的信仰中心进行解构。

在基督教中,上帝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是万能的唯一真神,是世间万物和一切秩序的创造者,不容亵渎和质疑,而上帝和魔鬼,善和恶都是二元对立的。但面对黑人在白人主导的世界中备受歧视的社会秩序,唯有颠覆这种秩序和上帝的绝对权威才能使黑人获得解放。莫里森通过一次乔利青少年时期所参加的黑人朋友的家庭野餐场景表达了她对上帝中心的消解倾向。在那次野餐中,乔利目睹了那名叫布鲁的黑人将西瓜砸开供众人消暑的场面。又高又壮的布鲁将“比太阳还大”的西瓜举过头顶,胳膊“抬得比松树还高”朝石头上砸去,他高大的身影使乔利想到了上帝:

他不知道上帝是否也像那样子。不对,上帝是个很好的白人老头,有着长长的白胡子,小小的蓝眼睛,会因人死而显得悲伤,因为人类的罪恶而显得不快……魔鬼一定看起来就是那个样子的——把整个世界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把它摔开,好让黑鬼们吃到甘甜,温暖的红色瓜肉。如果魔鬼看起来是那个样子,乔利则更喜欢魔鬼。想到上帝时他从未有所触动,恰恰是有关魔鬼的念头使他振奋不已。[2](P106)

作为白人所信奉的神,一直以来,上帝被赋予了白种人的特点:有着蓝眼睛、长胡子的白人老头,这个形象和黑人所认知的神肯定不同,尤其是在面对白人的歧视和压迫,对于一向对白皮肤怀有憎恨和恐惧的黑人而言,上帝始终是一个偏袒白人的异己存在,只能使黑人挣扎于社会的底层。黑人也渴望拥有一个代表自己的神,在这个场景中,布鲁这个“魔鬼”形象就展现了以乔利为代表的黑人心中的神:他能使黑人品尝到温暖和甜蜜,能真正地赐福黑人,并且在外在形象上,他更符合黑人的认知:他是一个高大、强壮、处于青壮年期的黑人,能撼动天地,能粉碎一切的不公平,这和苍老无力的白人上帝形象恰好相反,而前者更具亲和力,更能使他们拥有安全感。通过对“魔鬼”这个与“上帝”相对立的黑人之神的塑造,莫里森解构了“上帝”这个基督教这一西方文明基石的绝对中心,消解了基督独尊的神圣性。

三、文本形式的解构

《最蓝的眼睛》意义深远,在小说情节上,莫里森打破了传统的线性结构的叙述方式,而是将文本分成“序篇”和四个部分,主体部分各以“秋”、“冬”、“春”和“夏”为命名,这四个部分相对独立,又紧密相连。小说以“迪克和简”这一美国少儿启蒙读本的文章片段作为开篇,并且被巧妙剪裁,切成七个小引子,导入到四个主体板块之中。“迪克和简”刻画了西方白人社会理想的家庭:温和慈爱的父母,活泼可爱的孩子,漂亮温馨的房子,还有猫狗宠物的陪伴。在序篇中,描述性的文字重复了三遍:第一次是用规范的格式,第二遍没有了标点符号和大写字母,变成了意识流式的文本样式,第三遍除了消除了标点和大写字母外,连单词间的空格都省略了,密密麻麻的字母堆积在一起,让人难以辨识。同一段文字由于排版模式的变化给人带来了由静到动、由有序到混乱、由放松到压迫的视觉感官的变化,混乱文字的背后蕴含了深刻的含义。结合序篇后的小说主体,读者会发现,在白人的幸福家庭故事框架之外,是黑人孩子的分裂破碎的生活,“黑白对比”的反差给人带来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冲击,它也预示着主人公佩克拉渴求蓝眼睛的虚幻和逐步走向疯狂的悲剧结局。而在主体部分,每个版块最开头都有一个“迪克和简”读本的片段作为导入,但是这些引文省去了标点符号和间距,字母均为大写,引文的结尾多为不完整的单词。更为重要的是,引文虽然与主体版块主题相关,但后者描写的内容却与引文形成鲜明对比,比如在“冬”这一章节中,引入该章节的是这么一句引文:

HEREISTHEFAMILYMOTHERFATHERDICKANDJANETHEYLIVEINTHEGREENWHITEHOUSETHEYAREVERYH(在这幢房子里,住着这么一个家庭:母亲、父亲、狄克、简,他们生活得非常幸福。[2](P36)

这句引文介绍了西方社会的核心家庭模式,而在本章节中很自然地引入了佩克拉的家庭,引文形式的变化和“HAPPY”一词最后四个字母的省略也暗示着佩克拉家庭的畸形和不幸,同样是由父母和一对儿女组成,但描述佩克拉家庭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就是“丑”,佩克拉家庭贫穷、肮脏,更重要的是,她的家庭成员都具有黝黑的皮肤,在白人文化的冲击下,“黑”就等同于“丑”,是劣等、肮脏的代名词,即使在黑人群体内部,黑人也被按皮肤颜色的深浅划分等级,而长相最具有“黑人性”的佩克拉一家则处于黑人群体的最底层。作为一个天性爱美的小女孩,佩克拉发现她不仅被白人视为丑陋的异类,她的黑人同胞也欺负她,在家庭里得不到任何的温暖:父亲酗酒成性,对待家人粗暴冷漠;母亲则把所有母性的慈爱和柔情都转移到了白人雇主的孩子那里,对待自己的儿女只有嫌弃和厌恶,她对孩子的一次次打骂和恶语相向“在她儿子心里敲打出离家出逃的强烈愿望,在她女儿心里敲打出对长大成人,对世人,对生活的恐惧”[2](P82)。家庭对于佩克拉来说毫无温情可言,而且从以后故事的发展来看,带给佩克拉最多伤害的恰恰就是家庭。引文中的白人小女孩的幸福家庭和主体版块中的黑人女孩佩克拉的悲惨生活形成强烈对比。在《最蓝的眼睛》中,七段引文文本的形式和结构都发生了变异,但它绝不是简单的文字游戏,它是对黑人所向往的白人理想家庭模式、人际关系和种族关系由内到外的解构。

作为一名黑人女作家,莫里森非常关注使处于主流社会他者地位的黑人群体,尤其处于“边缘上的边缘”、处于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双重压迫的黑人女性。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通过黑人小女孩佩克拉迷失于强势白人文化、丧失主体意识的悲剧故事揭露了以文化为载体的白人话语权的虚伪性。这部作品勇于挑战和质疑逻各斯中心主义赋予白人的种族和文化的优越感,释放出被压制已久的黑人话语。文本提供了多元、多维度的阐释空间,是解构逻各斯中心主义的结构隐喻,为重建美国黑人的身份和文化提供了可能。

参考文献:

[1]巴巴,生安锋.后殖民主义、身份认同和少数人化——霍米·巴巴访谈录[J].外国文学,2002(06).

[2]托尼·莫里森著.陈苏东,胡允桓译.最蓝的眼睛[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

[3]单纯.论德里达的宗教思想[J].国外社会科学,2004(09).

[4]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托尼·莫里森与美国二十世纪黑人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王玉.打破镜像重塑自我——解读解构主义者托尼·莫里森[J].山东外语教学,2008(04).

[6]泰勒·格思里.托尼·莫里森访谈录[M].密西西比大学出版社,1994:88.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06(2016)05-0132-03

*作者简介:代博君(1983—),女,河南城建学院外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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