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山飞月
女儿很小的时候,面对我们故意抛给她的两难选择题:爸爸好还是妈妈好?她漂亮的眼睛眨啊眨的,给出的是一个不偏不倚,谁也不得罪的答案:都好,一样好!爱人正咧开嘴得意之际,女儿突然冷不溜秋做出一副痛苦状,问:“医院,打针,疼,喊……”我俩忍不住都笑喷了,是啊,不管谁,只会喊“啊哟,疼死了,我的妈妈!”没有谁喊“啊哟,疼死了,我的爸爸!”说到底母女连心,一句话画出“贴身小棉袄”胜过“前世小情人”不等式。
母亲和我别样亲密。小时候,到了夜晚,钻上小阁楼,就着用墨水瓶做的小煤油灯,津津有味地看借来的连环画、小说,忘却了世界的存在。每每此时,阁楼下就会传来母亲的声音:“还不睡觉啊?”“哦,就睡,就睡!”晓得理亏,赶紧答应。无奈灯光泄密走光,母亲语气不再温和,大声呵斥,“属老鼠的,日里满街走,夜晚费灯油。”“噗——”吹灯,熄火。可是猫抓心,暗暗翻身坐起,用一本书分开立着,遮住灯的光线,又如痴如醉地读了起来。因靠一闪一闪的灯火太近,将额前的头发燎着了,“滋滋”的,泛出糊焦味。早晨母亲发现了,又骂:“小丫头片子,骨头痒啦,想吃木柴煨肉了吧?”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掸去的是身后衣角的灰尘。随着年龄渐长,条件渐佳,读书随心所欲,灯光随意开启。只是耳畔缺少了偷偷作案的鞭策,偷偷看几眼的愉悦,偷偷防止母亲知晓的警觉,反而懈怠了。母亲不绝于耳的骂声,其实也是一种奢侈享受。
和女儿就不同了。第一次给女儿洗澡时,手试了好几次水温,生怕烫了那横卧在怀里的肉团团。沾点儿水,先润湿粉嘟嘟的小脚,嘴里念叨一句:“拍拍脚,长大了上大学。”紧跟着依次“拍拍心,长大了上北京。”“拍拍背,到老不受罪。”“拍拍头,到老都不愁。”在说的比唱的好听的童谣声中,寄托希望,完成洗礼,倾注母爱。
年老的母亲格外想我。每一次风尘仆仆回家探望,第一个见到的几乎都是倚门而望的母亲。亲亲热热喊一声妈妈,慈爱在母亲的目光中闪烁韵动。几天里,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糗事,母亲偏记得清清爽爽的,唠叨来唠叨去,像是在回放老电影,一幕接一幕。钻进一个被窝筒子里,窗外的月光如水,眼皮打架了,耳边还在有滋有味絮语不休。
女儿也喜欢和我钻一个被窝筒子。和外婆睡得好好的,半夜里不声不响赤着脚站到房门外,外婆好话说了一大堆拉她走,她耍起无赖泪眼婆娑。待我说到妈妈这里来,话音未落,小鹰一般飞到身边,满足的笑湿漉漉的,贴在怀里温顺温馨温情。
不当母亲,不知道报娘恩。母亲,充满爱的称谓。我和母亲,当了母亲的我和女儿,巷子里头抬木头——直来直去,世界上最不设防最亲密的人。代沟挡不了亲情纽带勾连环。老的骂过了拉倒,小的错了不要紧,恨不起来烦不了爱不够。分开想得心疼,望眼欲穿,见面无话不谈,黏糊缠绕。走到天边,都在眼前。 (摘自《株洲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