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亦收
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我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回到办公室,准备更衣下班。一只硕大的黄蝶,忽而从玻璃窗外划过,那一刻我甚至以为阳光突然拐了个弯儿。刹时间欣欣然,不禁探头朝外寻个究竟。
两幢楼之间是一处小巧的花圃,间隔种着各种花树。平日工作繁杂,近在眼前的春色却也无暇欣赏。此时,视线所及处,几只漂亮的蝴蝶正围绕着一株碧树,上下翩跹。树高有两三米,树冠阔大,叶片干净而肥美,青翠葱笼,欣欣向荣,叫人不由地心生欢喜——竟是栀子树。在这春夏之交,偶有零星碧绿的花骨朵隐于枝叶间。
初夏,清风吹过几阵,栀子花就开了,清寂美好的模样惹人心怜。碧绿的花苞端坐枝头,绿蒂处溢出白色的玉,莹白的花瓣微微颤动,缓缓地一层层打开自己,像月光一样流动。韩愈在《山石》里说得好:“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一个“肥”字,用得绝妙,尽显了栀子花肥厚润泽之美。花白似雪,不沾不染,更兼阶前新雨滴落花瓣,更添了玉质亭亭之姿,颇为楚楚动人。栀子花肥,但花开却不肆意张扬,她是深谙“隐”的精髓。或藏于幽绿的叶间,欲说还休;有时几朵花开,便间杂几朵花苞,开不全开,显未尽显,清幽而内敛,雅致而纯澈。“争似栀花浑是雪,净香薰透一池风”、“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更难得的是栀子的花香。那份香息,清芬弥远,温暖妥帖,仿若夏日里晨起的白雾,或豆蔻柳梢头的月光,甚至如安睡在棉花糖做的云朵上,有绵密的流动的甜。
而我所至爱的,当是栀子花中的市井。“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在一方洁净的庭院里,栀子花兀自抽枝,长叶,开花,有清风过耳,云在肩头。风自叶间来,晚露滴清响,闲闲淡淡地,清简若素,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沉静而悠远。更妙的是在月夜里,散步闲庭,“一轮月影涨幽香,碧玉钗头白玉妆”,月华似水,夜色一点点地漫过来,暗香袅袅,丝丝缕缕不绝,仿若笼着月华的梦,又似空灵渺茫的乐声滑落云端,更似遥远的时光,自岁月深处施施然地浮现,让人不禁沉醉。
已过了青葱年少的岁月,心境愈发淡然安静。红尘仰止,只愿能守得一树花开,静赏“有美当阶树”,任凭栀子花的幽香渐杳渐近,渐近又渐杳,如此,心甚欢喜。
(摘自《鄂东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