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双居

2016-04-07 10:28何华
上海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巴瓦科伦坡安德森

何华

杰弗雷·巴瓦的咖啡馆和故居

八九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斯里兰卡(旧称锡兰)建筑大师杰弗雷·巴瓦(Geoffrey Bawa,1919-2003)的一些图片资料,第一眼就被他设计的建筑、花园、室内景致所震慑。我那刻的反应只有一个字:美!当然,天底下的美丽建筑比比皆是,但美到巴瓦这个份上,就寥寥无几了。亚洲另一位设计大师贾雅(Jaya Ibrahim)几个月前从自家楼梯上不慎摔下去世,这位印尼的天才设计师和巴瓦一样,具有非比寻常的美感。可惜,“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巴瓦终身未婚,没有后代,他的品味和他的艺术血脉,也就成了绝美。细想想,不乏遗憾甚至悲哀。“为了巴瓦,一定要去一次斯里兰卡”,我在心里一直盘算着。好在2009年,斯里兰卡终于结束了二十多年的内战,门户开放。不安全因素一旦剔除,踏上这片神圣国土的愿望也就变得容易实现了。

搭乘虎航飞行四小时,即抵达科伦坡。尽管行政首都已经迁至科伦坡南郊的斯里贾亚瓦德纳普拉科特(天哪,这么长的名字,谁能记住?),但科伦坡在世人的心目中仍旧是这个国家的“首都”。特别提一下,科伦坡和新加坡的时差是两小时半,第一次知道时差的单位还有以半小时计的。

不少旅游书都说科伦坡是个乏味的城市,不过是观光客南下加勒城堡和北上众多佛教遗址及圣城的短暂停留地。确实,由于连年内战的关系,科伦坡显得破败、嘈杂、混乱,但你只要用心细细体会这座城市,你还是可以感受到它的独特景观与文化底蕴,譬如:建于1864年的殖民老酒店Galle Face Hotel,印度洋的绚丽夕阳,荷兰老医院改建的“科伦坡新天地”,藏品丰美的国家博物馆,郊外的凯拉尼亚王家大寺院(Kelaniya Raja Maha Viharaya),更何况还有杰弗雷·巴瓦——锡兰的国宝或称另一种意义的“国色天香”。杰弗雷·巴瓦出生于斯里兰卡一个贵族之家,父母都有西方血统。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曾在剑桥学习英国文学和法律。深爱艺术和建筑的他,做了几年不快乐的律师后,又去英国改学建筑,在三十八岁时才成为注册建筑师。

他与比他年长十岁的哥哥贝维斯·巴瓦并称巴瓦兄弟,哥哥是著名的雕塑家和景观设计师,也写小说。不过,他在国际上的名气远不如弟弟。兄弟俩长得皆瘦高潇洒,混血的外貌使他们看起来别具魅力,尤其哥哥贝维斯更是英俊无比。巴瓦兄弟都是同志、极致的唯美主义,这从他们庄园(哥哥的Brief Garden和弟弟的The Garden at Lunuganga)里无处不在的裸男雕塑也可猜到几分。杰弗雷·巴瓦设计的酒店、私宅、花园、大学、宗教场所、政府机构大楼,遍布斯里兰卡多个城镇。不过,由于时间关系,我在科伦坡只看了他两个代表性的建筑:The Gallery Cafe和33巷11号故居。

正如前面所说,科伦坡市区一派喧哗零乱,但拐入Alfred House Road,也就拐入了宁静与幽雅,刹那间,境界翻转。这里曾经是杰弗雷·巴瓦的工作室,如今成了The Gallery Cafe。走进白色墙面的大门,树影婆娑,地上晃动着斑斑光点,仿佛一脚踏进了梦幻之地。步入内门,就是著名的“长形水池”,水池里漂着三朵紫色花球。这个画面我在网上看了无数次,真的到了现场,还是心里“为之一动”。水池的比例与色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美,这是老天赋予巴瓦的“神来之笔”,后天是学不到的。立在池边,顿时成了词穷的薛蟠,心里一个劲儿地咕哝“那么、那么、那么的美”。

穿过水池左前方的走廊,即进入一片较为开阔的咖啡座庭院,这也是整个建筑的主场景。没有冷气,只有吊扇,四周草木扶疏,与自然融为一体,很有热带风情。一侧墙前还陈列着几个硕大的坛坛罐罐(巴瓦喜欢用大罐子作为景观的装饰),有意想不到的奇妙效果。我是正午辰光抵达的,按理正是一天的最热时段,院落里倒很荫凉、幽悄,让人心安理得。我点了黑猪肉配咖喱及米饭,加上一杯青柠檬汁。猪肉烧得很烂,类似绍兴的梅干菜炖肉,味道颇醇香,没想到在科伦坡能吃到如此佳肴。巴瓦用过的长条工作台如今成了摆放蛋糕的桌子,也算是对巴瓦的纪念。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好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下午三点,我付款走人,搭了一辆嘟嘟车,轰然开向Bagatelle路33巷11号巴瓦故居。这里平时大门关闭,有访客才开。门票一千卢比(约五十人民币),不便宜。故居是排屋中的一个单位,两层,门面不大,但很深,类似南洋娘惹屋的格局。和娘惹屋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巴瓦的故居非常清淡明净,几乎以黑白色为主。巴瓦生前使用的两辆白色古董车停在一楼入口处。楼梯简洁雅致,纯白墙壁衬托出一弯黑色铸铁扶栏;二楼主客厅也是黑白家具;饭厅的桌子同样是白色的,长长一条。看来巴瓦不仅喜欢黑白,也喜欢长形(譬如:水池、长桌),一如他自己瘦长的体型——从某种程度而言,艺术家的作品就是他的自画像。屋子的各个角落恰如其分地点缀着巴瓦亲自从本国、印尼、印度、西方收集来的佛像、壁毯、绘画、台灯、瓷器、桌椅等物,每一件都是独立的艺术品,但经巴瓦之手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却又彼此呼应,形成一个和谐的场域,尽显巴瓦的卓越品味和美感。巴瓦的建筑总让我想到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简约却丰富。

巴瓦的咖啡馆和故居就是活生生的美学课堂,任谁进了这样的“教室”,都会被醍醐灌顶。诗人周梦蝶回忆小时候在院子里反复诵读李白的两句诗“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欲罢不能,迷在了诗境里不愿出来。一旁的祖母说:“这孩子尝到诗味了。”在巴瓦的建筑面前,我也尝到了美的滋味。

《英国病人》的作者麦可·翁达杰,原籍也是斯里兰卡,十一岁随家人离开家乡到了英国,后又移居加拿大。他推崇“乡贤”巴瓦兄弟。最近,刚读了他的小说《菩萨凝视的岛屿》(Anils Ghost),描写斯里兰卡内战期间政府当局和反政府武装势力的对峙,以及时常发生的屠杀和绑架。书里有个绑架案印象深刻:科伦坡的名医林纳斯·科利雅出身医学世家,年近五十,富裕优雅低调谦恭,他谁也不得罪,平时打打高尔夫,玩玩摄影。妻子年轻美貌,夫妻感情平稳却称不上快乐。1987年的一天,林纳斯·科利雅正在挥杆打球,被反政府组织绑架到南方丘陵的营区,夜以继日地为他们当一名外科医生,替受伤的叛乱分子治疗。八个月后,一名男子登门交给他妻子一封短柬:“如果你还想见我,带着孩子一起来。如果你不想,我也会谅解。”这封满含慈悲体谅的信,打动了妻子。妻子嫁给医生,贪图的是富贵日子,谈不上爱情。可读了这封信,妻子忽然被感化了,毫不畏惧地带着孩子去见丈夫。见到妻子后,医生说:“一切都是命。”

我在阅读林纳斯·科利雅的故事时,脑子里时常跳出杰弗雷·巴瓦的身影。是的,反政府组织可能觉得医生比艺术家有实用价值,使得巴瓦一类的艺术家幸免于被绑架。就在巴瓦一边精心打造美的世界的同时,斯里兰卡的土地上也发生着另一类悲惨的故事。这就是美丽与苦难并存的斯里兰卡。所幸,近几年这个“狮子国”正在复苏兴起,呈现出良好的局面。傍晚时分,在岩面公园(Galle face green)的堤岸散步,看到老百姓举家在海边踏浪嬉戏,非常感动。在大海面前人人平等,印度洋的海风吹拂着有钱佬也吹拂着当地平民。饱受内战创伤之后,老百姓仍旧虔诚善良开朗,热爱生活。这就是菩萨凝视的岛屿。

去拉伊看亨利·詹姆斯

亨利·詹姆斯晚年在英国南部拉伊小镇的兰慕别墅(Lamb House)生活了十八年,如今他的故居成了纪念馆。他最后三部复杂浩繁的长篇小说《鸽翼》、《使节》、《金碗》都是在拉伊写的。英国,尤其是拉伊,让他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个来自新世界的美国人,在老欧洲找到了归宿,并在去世前一年即1915年加入英国籍。读亨利·詹姆斯是需要一些耐力的。挑剔的博尔赫斯对亨利·詹姆斯很是欣赏,认为他“善于创造模棱两可的情节,使读者伤透脑筋,但也因此永无休止地读下去。他那些丰富的作品,写出来就是为了要人慢慢回味、细细分析的”。

夹在他后期三部巨作之间的一个中篇《丛林猛兽》,可作为了解詹姆斯独特文风和思想的切入点,男主人公也像是詹姆斯的自我写照:优柔、隐忍、退让,到头来爱情也好人生也好,无非就是一场空。看似老生常谈的问题,但在詹姆斯笔下,就变得不同了,有了别样的滋味,总是令人一叹再叹。

“我一定要去拉伊(Rye)。”到了伦敦,心里这样坚持着,忽又觉得好笑,没人不让你去呀。仿佛自己跟自己在较劲。我手上这本旅游书是十多年前出版的,上面说从伦敦查令十字火车站上车,中途在Ashford转车,再到拉伊,两小时。到了伦敦一问,今天去拉伊,还是这个线路,连时间都不变,两小时。英国,真是老稳妥了,老停当了,好像一切都固定了,没什么可变化了。若是在中国,十多年前的讯息,老早可以扔掉了。

火车上没什么人,窗外的景色很美,羊群在平原上吃草;不时还会出现黄辣辣的一大片,应该是油菜花吧,没想到英国也有油菜花。到了拉伊,出了火车站,没几步就是镇中心,随处走走,即刻明白亨利·詹姆斯为什么选择此地安度晚年。如此古色古香、安静明澈的小镇,一旦摆在了目前,倒叫我恍惚了,一时回不过神来。它是现实的,又是世外的,让人踏实规矩又令人蠢蠢欲动。

拉伊很小,步行可以把它走个遍。第一站当然就直奔亨利·詹姆斯故居:兰慕别墅(Lamb House)。在巴黎短期逗留后,詹姆斯定居伦敦,有一次他到拉伊旅行,一下子爱上这个小镇和兰慕别墅。詹姆斯的眼光何等厉害,他对拉伊是一见钟情的。他先是租下别墅两年,之后花两千英镑如愿以偿买下这幢房子。除了偶尔去伦敦小住或出国旅游,他晚年大部分时光是在这间褐色的砖楼和它的花园里度过的。兰慕(Lamb)家族是拉伊的大户,前屋主詹姆斯·兰慕曾被选为拉伊市长。这幢建筑带有乔治王朝的风格,地段很隐蔽,就像镇上的乡间别墅。

兰慕别墅只对公众开放一楼和花园,二楼有住户,不开放。一楼小客厅壁炉台上安放了一尊年轻男子的半身雕像,是雕塑家安德森的作品。1899年5月,詹姆斯在罗马结识了二十七岁的俊美雕塑家安德森,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地交往了一段时间。和安德森的接触,也让詹姆斯本人惊讶地发现安德森的背景和气质与他二十年前发表的小说《罗德里克·赫德森》里的男主角很相似。看到自己小说里的人物多年后复活在现实中,并与之相遇相处,作家很是欣喜,有点命中注定的戏剧性。是的,他甚至有点入戏了。近些年公开的詹姆斯写给安德森的书信,揭示了他对安德森的爱慕。安德森在罗马仅仅是个普通的艺术家,詹姆斯花大钱买下他的这尊作品,是为了在经济上帮助安德森,也是为了纪念那段暧昧的日子。如今这尊雕像摆在兰慕别墅,倒有点“旁观者”和“见证人”的意味,甜蜜,但也不免令人伤感。

后来安德森还去拉伊小镇看望詹姆斯。作家守着一个闲静大宅,风吹草动都能引发寂寞和缅想。他总盼着自己喜欢的人来拉伊,迎来送往的喜乐哀伤调剂着流水一般的日子。詹姆斯需要小波澜、小皱褶、小意外来刺激他的情感。科尔姆·托宾那本亨利·詹姆斯的传记小说《大师》写了一段“詹姆斯的臆想”,颇精彩。安德森在拉伊期间,一天晚上,詹姆斯在自己的卧室里听到安德森的上楼声,想像他在隔壁房间里脱衣服,光着膀子去拿睡袍,“他会不会脱下内裤,赤条条地站在镜前打量自己,看看太阳把他的脖子晒成了什么样”。詹姆斯总是发乎情止乎礼,在最后一道防线前败下阵来,少了临门一脚的勇气和力量。哪怕是送上门来的“礼物”,他也原封不动送了回去。詹姆斯的压抑和欲说还休,成全了他的想像力和七弯八绕峰回路转的文风。故居二楼不开放,实在扫兴,我极想“窥视”一下二楼的卧室,“还原”一下詹姆斯的想像,也即想像之想像。

詹姆斯住进兰慕别墅几年后的1901年,写了一篇散文《温切尔西,拉伊和〈丹尼斯·杜瓦尔〉》(《丹尼斯·杜瓦尔》,是英国作家萨克雷未完成的小说残章),文中对拉伊的地理和历史有所阐述,也对他自己的家有所描述。他已经不是一个局外人了,也不是一个敏感的旅行者,他是拉伊小镇的住户,有了切身的感受。他这样描写兰慕别墅:“花园的其他三面分别有棕榈、红墙、玫瑰花,另一面由一条长满青草的鹅卵石铺成的宽阔、僻静的街道与花园主人的宅子隔开,园内有一个玻璃门面、内镶嵌板的古老的小亭,我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适合萨克雷构思他的故事的那个特殊地点。”我们完全有理由把萨克雷换成亨利·詹姆斯自己,“这就是世界上最适合亨利·詹姆斯构思他的故事的那个特殊地点”。詹姆斯在拉伊是个“老名人”,他也喜欢为人所知,通常朋友来访,他会亲自去火车站迎接。走在街上,他愉快地和镇上的熟人打招呼。他觉得自己融入了老欧洲的日常生活。

詹姆斯1916年去世。一百年后的今天,兰慕别墅的格局还在,但细节不尽相同。不过,如今这幢别墅的花园,仍让我惊艳不已。晚春时节,到此探访,草木葱翠,满树花开,逗留园中,不舍离去。那一刻,觉得自己很幸运,虽在“迷幻”中,但还是可以确定从未离詹姆斯这么近。我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寻思着:詹姆斯不仅有才,而且勤奋,产量惊人。他孤绝,清寂,“光棍一条”,他是那种为小说而生的人,终身过着专业作家的生活。他不是大学教授,不是商人,不是公务员。一辈子旅游和写作,家境富裕,资质优秀,天时地利人和,几百年成全不了一个这样的大师。詹姆斯晚期的小说,有印象派绘画的某些特质,一层一层重叠渲染,清晰却又朦胧,可远观也可近赏。詹姆斯在他那本《小说的艺术》里写道:“广义而言,小说是个人对生命直接的印象:一开始,小说价值的形成是伟大还是渺小,关键在于印象的强度。”这段话,实在也可以用在评论印象派绘画上。反过来说,他的这本《小说的艺术》借用了印象派的艺术观来表达他的小说观。詹姆斯比莫奈小三岁、比梵高大十岁,算是他们的同代人。

即使撇开亨利·詹姆斯,拉伊也是值得流连的。小街巷里随处都是古董店、茶室、客栈,还有碉堡、城门、教堂。所谓的古董店,其实就是旧货店,尤其是二手的谢菲尔德刀叉汤匙,价廉物美,叫人爱不释手。谢菲尔德是英国首批实行工业化的城市,其钢铁工业的发达造就了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刀叉汤匙以 Made in Sheffield 而驰名于世。我搜罗了几把谢菲尔德勺子,满心欢喜。

占据拉伊制高点的圣母教堂曾被法国人攻击拉伊时放火烧毁了一部分,所以詹姆斯曾描述:“每当小巧紧凑的金字塔形的拉伊,头上顶着它那规模宏大但部分残废的教堂,沐浴在夕阳下时,便充分显露出它变红了的古老的棕色和变紫了的古老的红色,这才是最佳的时刻。”詹姆斯非常喜欢拉伊的黄昏色调,觉得有一种奇幻效果。他的这段描述,也有印象画派的色泽感。圣母教堂如今已修复,教堂已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塔钟仍在运转,顺着狭窄的楼梯可以爬至教堂顶部,探身出去,环绕塔顶三百六十度的观景台,可俯瞰拉伊全貌。屋顶上,风很大,吹得人飘飘欲仙。

镇上的Simon the Pieman茶室,是间百年老店,进去享受下午茶也是拉伊之行的一个“节目”。到底是小镇,端出来的杯杯碟碟朴实无华,但透着传统的英伦风。手工的司康(scone)和clotted cream,比在伦敦吃的要松软绵密。我就好司康饼这一口,觉得是天底下的至味。喝着茶,配着饼,能不自足?想到亨利·詹姆斯《仕女画像》里的一句名言:“在某些情况下,生活中很少有比把时间用在名为下午茶的仪式上更令人惬意的事情了。”况且,是在拉伊的茶室。人在“惬意”之际,难免异想天开:这时,亨利·詹姆斯走进茶室,手里捧着那只被摔破后修复的“金碗”——像一个托钵僧。我凑上去一瞧,金碗里居然盛着《阿斯彭文稿》,我迫不及待伸手去翻阅,空的。詹姆斯飘然化去,徒留幻灭。

人走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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