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明
音乐地方学:机遇与挑战并存
董晓明
以地区作为划分依据,研究某一地区的音乐文化发展整体面貌、阶段性特征以及重要音乐领域的重要音乐事项,历来是音乐学研究不同专业、方向的重要组成部分。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恰好构成音乐地方学的正反两个典型。不同于一人、一曲、一朝、一代之研究,音乐地方学从音乐学研究的“中观”层面打开一扇门,既可从一个城市、地区的音乐发展整体面貌出发,也可立足地域文化的特殊性,观照其中一种、一类音乐事项。建立在地方文化观照视域下的音乐地方学研究,因其具备当下音乐学研究进一步纵深拓展的可能性,以及地方学蓬勃发展的需要,理应成为音乐学界越来越多研究者驻足的领域。
地方学 音乐地方学 音乐上海学音乐北京学
20世纪初至中叶,我国虽有敦煌学、徽学、藏学等“三大显学”,因地名学的地方学在全国范围逐渐兴盛,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学术界蓬勃发展的重要体现。随着近些年地方经济发展的逐渐转型,地方文化越来越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关注地方文化的专题研究更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1986年上海学研究所举办首届研讨会;1991年泉州学研究所成立,同年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成立;1998年北京联合大学成立了北京学研究所;2002年温州启动温州学研究;2005年在内蒙古自治区的鄂尔多斯市成立了中国地方学研究联席会……截至目前,因地名学的地方学研究,已经蔚为壮观:鄂尔多斯学、徽州学、泉州学、潮州学、南海学、湖湘学、温州学、杭州学、西安学、上海学、北京学……不一而足。有的地方学研究,自身又衍生出众多子项目,如杭州学,又演变出西湖学、西溪学、运河(河道)学、钱塘江学、良渚学、湘湖(白马湖)学等研究项目……本文主要涉及的上海学与北京学,更是地方学领域硕果累累的成功范例。
上海学的肇始,源自1980年7月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特约研究员江闻道先生在讨论成立上海史研究会时的设想:
上海史研究是一门很大的学问,不是一朝一夕能弄清楚的。外国人问起上海的历史,我们回答不明白,现在的小青年更谈不出。因此,我们要把有关上海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甚至妓女情况都要一条线、一条线地理清楚。有些知道上海历史的人,要去拜访,抢救活的资料。文字资料方面,党史记载,反面记载,都要翻出来整理研究。我们要研究上海经济命脉,研究“冒险家的乐园”是怎么形成的。外国输入品的历史也要调查研究清楚。这和文化侵略也有关系。总之上海史研究是一门“上海学”(Shanghaiology),很值得下功夫把它搞好。①《上海史研究通讯》第1辑,1980年。周武:《上海研究的现状与问题:“上海学”已很难再有大的突破?》,《文汇报》2015年5月8日。
1986年上海大学成立上海学研究所,并举行首届上海学研讨会,汪道涵、罗竹风、陆志仁、陈从周、陈旭麓、庄锡昌等重要人士、著名学者参会,并为上海学进行了初步定位。之后,陆续有专家、学者对上海学的基本概念、研究范畴、研究方法等问题进行初步整理②唐培吉、孙仪、刘克宗:《上海学研究的若干问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Z1期。袁俊卿、陈树德:《试论建立上海学的必要性》,《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Z1期。王熙梅:《从对象学看上海学》,《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Z1期。张志孚、张元隆、潘纯刚:《上海学与上海史》,《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Z1期。。其中,陈旭麓先生对于上海学以城市为中心进行探讨的观点,颇有代表性:
上海学当然是以研究上海为对象,但它不同于上海史、上海志……上海学要研究上海沿革、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自然状态……上海学应该是从对于上海的分门别类及其历史和现状的研究中,找出它们的联系和内核,由此构成为研究和发展上海这样一种都市型的学理,富有上海的特殊性,又含有都市学的共性。③陈旭麓:《上海学刍议》,《史林》1999年第2期。
当时的上海学探讨,也有一些趋于保守的声音:如顾晓鸣先生就认为“严格地说,‘上海学'是不能称学的……”④顾晓鸣:《上海学研究的若干总体方法论问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Z1期。而持积极态度的专家学者最终占据多数。而且,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上海学研究起步之时,也有部分外国学者计划并开始进行关注上海文化及其发展的专题研究及项目⑤梁元生:《近八十年来的上海研究热》,《档案与史学》2000年第4期。。
2003年,上海大学首开《上海学》课程,内容涵盖城市研究的理论及流派、“海派文化”与现代上海城市人格的形成、上海的城市建设与管理、上海城市传播结构的演变、上海的经济与市场、上海与国内外城市的比较等。⑥熊月之:《上海学平议》,《史林》2004年第5期。新世纪以来的上海学研究热,也促使一批优秀的上海文化专题研究著述出现,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有《上海通史》⑦熊月之主编:《上海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9月。的陆续出版、《近代上海城市研究》⑧张仲礼:《近代上海城市研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8月。、《上海研究论丛》⑨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上海研究论丛》,上海书店出版社2013年4月。等等。截至2016年4月,以上海学为研究对象的专题项目、专著、论文已颇具规模,并体现出鲜明的上海地方性文化思维的整体特征及问题。在《上海学》主编周武先生看来,目前上海学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在7个方面:①描述多,解释少;②分门别类研究多,整体研究少;③租界研究多,华界研究少;④有关变的研究多,有关常的研究少,有关变中之常和常中之变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⑤有形的研究多,无形的研究少;⑥人文社会科学切入的研究多,科学技术切入的研究少;⑦历史研究与现实研究基本处于割裂状态。⑩周武:《上海研究的现状与问题:“上海学”已很难再有大的突破?》,《文汇报》2015年5月8日。针对上海学研究存在的问题,周武先生也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意见:上海学研究现状存在偏失,揆其原始,其端则在缺乏通贯整体的自觉。改变这种现状,进而提升上海研究的立意、格局和气象,需要更自觉地处理局部与整体之间的关系。①《上海史研究通讯》第1辑,1980年。周武:《上海研究的现状与问题:“上海学”已很难再有大的突破?》,《文汇报》2015年5月8日。
与上海学不同,北京学的建立,韩国汉城学的引介是其重要推手。1991年10月北京历史地理民俗学会召开年会,时任会长的英若诚谈到:北京应有自己的“北京学”。②张宝秀:《北京学理论研究的历程与展望》,《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9年2月,第7卷第1期。这可以说是北京学作为北京地方文化研究专用词汇的肇始。而北京学最早上升为一个学理性概念,还是陈平原先生的功劳:
1994年9月16日,北京大学中文系陈平原先生在《北京日报》以《北京学》为题著文,提出“北京学”的概念。③陈平原:《北京学》,载《北京日报》1994年9月16日。
与诞生之初的上海学相似,北京学的概念一提出,便有大量专家、学者参与进来,对北京学的学科范围、研究内容、研究方法等基本概念进行初步的探讨与研究,并取得了一系列有建设性意义的理论成果④姜成坛:《北京学与北京学研究所》,《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8年第3期。王晓莎:《对开展北京学研究的几点思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9年第1期。李颍伯、王燕美:《北京学的缘起》,《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0年第1期。。
经过几年的筹备和专家论证,经北京市批准,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Beijing Studies)于1998年6月30日正式成立,这是一个设在北京联
合大学的专门研究北京学的机构。⑤张宝秀:《北京学理论研究的历程与展望》,《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年2月,第7卷第1期。
1999年12月25日,北京学第一次学术研讨会在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召开。会议共收到论文39篇,来自22个单位的64名代表出席了会议。时任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北京学研究所名誉所长陶西平,时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常务副馆长的舒乙等重要领导、专家出席会议并作重要讲话。之后,北京联合大学每年召开一次北京学学术研讨会,北京学研究也因此渐入佳境,陆续有大量专家、学者撰文,针对北京学的基本理论、研究问题、北京史、城市文化研究、地方学比较、北京志、北京学与汉城学、“北京学”数据库、北京学与北京文化研究、“影像北京”、北京文化的特点研究等领域进行深入探讨,并取得了相当的理论成就。⑥舒乙:《在北京学研究所第一次学术研讨会上的讲话》,《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0年第1期。尹钧科:《有关北京学的几点思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0年第1期。张妙弟:《对北京学研究内容的思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0年第1期。王兵:《对北京学基本理论的初探》,《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赵晋:《关于北京学研究若干问题的思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方彪:《北京史与北京学》,《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李颍伯:《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融合——关于北京学研究的方法》,《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高巍:《北京学——从城市文化生态学到城市社会学》,《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马万昌:《对北京学基本理论问题的思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张妙弟、张景秋、张宝秀、卢培元:《北京学研究的理论体系》,《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周小翔:《北京学基础理论探索》,《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曹诗图、孙世强:《三峡学与北京学之比较研究》,《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郝玉梅:《〈北京志〉——北京学研究的宝贵资料库》,《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张佐友:《关于北京学研究对象的思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张佐友:《关于北京学研究的几个方法》,《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1期。陶西平:《北京学研究必须关注北京的发展》,《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1期。马万昌:《北京学与汉城学》,《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1期。潘国琪:《〈北京联合大学学报〉的北京学研究》,《光明日报》2004年7月28日。苑焕乔:《北京学理论体系构建初探》,《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马万昌:《北京学与其发展环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朱永杰、张妙弟:《北京学刍议》,《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白广琴:《“北京学”专题特色数据库建设浅议》,《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07年第5期。许江:《“北京学”小议》,《北京社会科学》2007年第6期。赵晋:《十年奠基与北京学未来发展》,《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8年第3期。赵晓阳:《完整北京城和多元北京文化的探讨和途径——以北京学研究中的外文资料为中心》,《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8年第3期。凌云岚:《“北京学”的研究空间——兼评〈北京的舆论环境与文人团体:1920-1928〉》,《北京社会科学》2009年第6期。张宝秀:《北京学理论研究的历程与展望》,《北京联合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齐秀霞:《北京学专题数据库建设初探》,《情报探索》2010年第11期。张宝秀:《北京学与北京文化研究》2012年第3期。孔昭林、王彦霞:《作为北京学研究分支的“影像北京”文化形象》,《北京学研究2013:文化·产业·空间》。张宝秀:《对北京学理论体系的再思考》,《论地方学建设与发展——中国地方学建设与发展研讨会文集》(2013)。李建平:《北京文化的特点——兼论北京文化与北京学》,《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洪文:《浅谈“北京学”特色机构知识库的建设》,《计算机光盘软件与应用》2013年第16期。
截至2015年6月,北京学研究已经在北京学基础理论建设、北京城市建筑研究与保护、北京宗教文化研究、《北京志》等领域取得了丰硕的理论成果,并对北京市的发展
建设提供了有建设性意义的理论铺垫。⑦董晓明:《音乐北京学:历史、文化及周边》,《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
从对地方学的重视程度、研究体量、科研阵容、成果规模来看,上海学与北京学自产生至今,都在发挥自身文化优势、学术优势以及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表现出极强的实力,并且在各自地方学研究的深度及广度上不断突破,成果接连不断。上海学研究中突出的上海特色与专精特点,与北京学研究越来越注重成果的转化运用,也体现出各自不同的学术趋势。
作为一种新兴的研究方向,地方学具有其独特的学理特点与研究优势:突出区域文化的地方特色,发挥地方发展的独特品味,更有效地整合地方资源,注重理论研究对当地建设的指导意义……稳步发展的过程中,地方学研究也逐渐体现出两种整体性特点:1.渐趋形成以城市为中心的地方学研究体系,这从“XX学”的名称上便能清楚得知。2.物质文化遗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双重重视。这其中,音乐地方学的发展,便是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重视的突出体现。
音乐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不同地区、不同时代的音乐文化,同样是人类文化的突出表征。以地区作为划分依据,研究某一地区的音乐文化发展整体面貌、阶段性特征以及重要音乐领域的重要音乐事项,历来是音乐学研究不同专业、方向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近年来地方学的逐渐兴盛,音乐地方学因其突出地域音乐文化特色的亮点,再次受到部分研究者的重视。这其中,音乐上海学的勃兴便是突出代表。
音乐上海学的建立,得益于上世纪末上海地区的领导、专家及部分相关学者的勉力耕耘。关于上海地区音乐文化的一般性与学术性研究自20世纪初便屡见不鲜。21世纪以来,随着上海高校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上海城市音乐文化研究”项目的立项,音乐上海学立足上海城市音乐文化的基本研究领域得以进一步确立。截至目前,国内学者已经在上海地区的音乐历史资料整理(如《上海音乐学院大事记(1927-2007)》⑧《上海音乐学院院志》编辑委员会:《上海音乐学院大事记(1927-2007)》,上海音乐学院1997年。)、上海音乐专题论著出版(如《上海犹太社区的音乐生活》⑨汤亚汀:《上海犹太社区的音乐生活》,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年1月版。)、上海音乐专题的硕、博士学位论文等领域取得丰硕成果,在事实上确立了音乐上海学在国内音乐地方学研究领域中龙头老大的地位。
音乐上海学方兴未艾,音乐北京学相形见绌。截至2016年5月,关于音乐北京学的专题论文,仅有寥寥5篇⑩蒲波:《从音乐北京学视角探讨大北京音乐文化》,《中国艺术报》2015年7月20日。张伯瑜:《从音乐北京学看城市民族音乐学在中国的意义》,《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董晓明:《音乐北京学:历史、文化及周边》,《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明言:《何去何从的“音乐北京学”》,《南京艺术学院学报(艺术与表演)》2015年第4期。秦序:《略谈“音乐北京学”的价值、意义与学科定位》,《中国音乐》2016年第1期。。同为对中国音乐发展曾经并依然起重要导向作用的北京与上海,音乐地方学研究的差异竟如此之大,这背后所体现出的两地音乐学术差异,很值得学界玩味。
1.音乐上海学之“痒”与音乐北京学之“痛”
1990年代初期,时任上海音乐学院音乐研究所所长的罗传开先生,提出了一个庞大的课题“上海开埠以来西洋音乐的传入”,得到了院部的支持。第一期工作是去社会科学院查阅《申报》,我发现当时国人很少注意西方音乐,更不用说上海工部局乐队了。这一项目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可以说,它为今天的上海城市音乐文化——尤其是租界音乐文化研究开拓了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我将之称作“音乐上海学”。①汤亚汀:《<上海工部局乐队史>写作三题:“音乐上海学”的阐释、建构与隐喻》,《音乐艺术》2012年第1期。
音乐上海学在概念提出之初,便明确了自身的学术定位、研究方向与学术目标:秉承音乐人类学的学科优势,立足上海当地音乐“田野”,注重历史、文献、作品、表演等方方面面的资料,还原上海近代以来的音乐文化,探寻上海地区在中国近代音乐发展史中的独特历史价值。特殊的地缘优势、时代背景、对外文化交流和学术人才汇聚,使得上海在建立音乐地方学方面具有极强的先天优势。上海方面的音乐学者普遍具备的音乐人类学、民族学等多元的学术背景与知识体系,也是音乐上海学的研究得以顺利进行的重要保证。
上海方面的专家已经在音乐上海学的诸多领域光荣绽放的2015年夏,音乐北京学专题研讨会姗姗来迟。京津地区的部分专家、学者以及音乐学专业的青年学子,汇聚中国音乐学院国乐“学术沙龙”第六期——“音乐北京学”学术研讨会,对音乐北京学的相关问题进行了初步地探讨。与音乐上海学发轫的不同在于,音乐北京学的概念一提出,便遇到了一些未曾预料到的“麻烦”:在音乐北京学的学术研讨会上借“音乐北京学”的提法,有学者借题神侃诸如“音乐西便门学”之类的造词游戏;有人视音乐地方学为多余;有学者将音乐地方学斥为骗取地方政府立项拨款的“噱头”。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两厢对照,一时竟无法建立有效的学术沟通。这恰如歌曲《南山南》的歌词:“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文化多元的北京及其周边地区,金元以来直至当下,音乐的发展流派纷呈、多姿多彩,完全具备建立音乐地方学专项研究的所有条件。令人惋惜的是,囿于学科壁垒、坐守成规、僵化思想、盲目自大等固有成见,北京地区的诸多音乐学人,之前坐视音乐上海学的蒸蒸日上,失去了音乐地方学捷足先登的时机;目前亦未形成针对北京地区音乐专项研究的强有力的学术团队或较有影响力的研究“大咖”,导致两地在立足本地的音乐地方学研究领域的差距有愈拉愈大之势。即便将视角观照于北京学研究体系内部,在北京学已经取得大量重要突破并对北京市今后的发展开始产生指导意义的当下,高坐北京音乐院校的部分“专家”、学者们,竟还停留在探讨有没有必要设立音乐北京学这样浅显的问题,较之上海方面,视野与段位均相距甚远。散见零星涉及音乐北京学的文论,未见就某一针对性问题做较为深入的系统研究。这不禁令人遗憾。音乐上海学之“痒”与音乐北京学之“痛”,究其原因,与两地截然不同的地方音乐文化特色、近代以来不同的音乐发展轨迹、两派学人不同的知识背景与学术视野和包容度等等,都有重要关系。
2.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之异
(1)上海地区音乐文化的核心影响力在清末及民国;北京地区音乐文化的核心影响力在近古及解放后
上海自1843年11月17日开埠②据《马关条约》和《五口通商章程》规定,1843年11月17日上海正式开埠。至今,见证了中国现代化转型的方方面面,也较早地接受了国外音乐文化的洗礼,相关音乐资料比较集中且完整,便于系统整理、研究,音乐发展的地方特点鲜明,清末至民国时期外国音乐文化在上海发展的整体面貌具有典型的地方文化品味。北京地区历史悠久、文化多元,金元以来为封建王朝帝都,民间音乐艺术、宫廷音乐文化、地方音乐文化各有特色,金元诸宫调、杂剧艺术、明清曲子、说唱、古琴艺术、地方戏曲及京剧、近代学堂乐歌与专业音乐教育发轫,建国后首都音乐的虹吸效应……不同的历史活跃期,造就了不同的学术兴奋点和不同的研究视域。
(2)音乐上海学的研究起源于音乐人类学对上海城市田野的关注;音乐北京学尚停留在几位专家、学者的呼吁层面
前文已述,音乐上海学的概念提出,来自学界对开埠以来受外国音乐文化影响而发展起来的上海音乐事项及其研究。在具体且深入的近代上海地区音乐研究过程中,上海在近代中国音乐发展中的特殊地位以及影响逐渐凸显,这为音乐上海学的构建奠定了重要的学术基础。而学界对音乐北京学关注的不足,仅从发表论文的数量,便足以获知。从论文的内容看,相关阐述基本停留在音乐北京学的概念界定、学术范围、学术瓶颈以及可行性等方面,并未出现具有典型意义的研究实例,以作为音乐北京学的范式。
(3)音乐上海学有多元的学术优势和丰厚的研究人才储备;音乐北京学缺乏基本的学术储备和人才构建
在音乐上海学形成之前,立足上海音乐事项进行专题研究的学术土壤便已经具备。上海方面的专家、学者在上海音乐专题研究方面披荆斩棘,做出大量学术铺垫,可视为音乐上海学的滥觞。以上海音乐学院的专家、教授以及部分中青年学子为核心形成的音乐上海学研究团队,学科背景多元,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西方音乐史、中国音乐史等方向的诸多学人,均参与其中。大量专家学者丰厚的学理、学养以及宽容的学术态度,使得音乐上海学沐浴于多学科的学术滋养之中。除汤亚汀、洛秦等一批学界重要的专家之外,上海方面还有相当一批青年学者,并未在音乐上海学的学理构建层面拘泥,而是明智地选择上海地区音乐诸多事项中的兴趣点进行专题研究。这使得音乐上海学的研究团队日渐庞大的同时,研究梯队的建设也得以逐步完善。音乐上海学建立之初,基本上已经形成了立足上海城市音乐“田野”,关注外国音乐文化在上海地区的流变及其对上海地区以至近代中国音乐文化发展历史影响的学术定位。
相形之下,音乐北京学坐守北京地区音乐“富矿”,却一直并未形成较有影响的研究体系。关注并深入挖掘立足北京独特文化背景的音乐研究,本是很有学术价值的课题,但是相关研究的长期沉寂,不禁令人惋惜。音乐北京学,目前亟需提高北京地区音乐学界对音乐北京学的重视程度;相关部门需尽快设立北京地区音乐专题研究的学术项目;部分有相关经验的专家、学者也应及时出面呼吁,牵线搭桥,以便更多音乐学界同行关注并投入音乐北京学研究之中。
(4)音乐上海学是音乐地方学发展的成功范例;音乐北京学是音乐地方学亟需发展之一斑
披荆斩棘十余载,音乐上海学所取得的丰硕成果早已为学界公认。而且,随着相关研究的进一步深入,音乐上海学已经发展到必须从学理层面解释音乐上海学研究的进一步规划和终极目标的历史阶段。虽然关于音乐上海学的学理探讨一直并未停止,随着研究的广泛深入,目前的音乐上海学研究团队,真的需要给学界一个较为明确且权威的音乐上海学发展纲要,以明确规划音乐上海学今后研究的基本方向与学术蓝图。
反观音乐北京学,目前则必须开始踏踏实实进行北京地区音乐历史与文化的专项研究。其实,北京地区音乐事项的专题研究,在音乐地方学的概念提出之前,音乐史学、传统音乐领域的相关研究便早已有之。而音乐地方学背景下的、以立足北京、关注北京为核心的音乐北京学研究,就目前来看,的确缺乏必要的学术储备。音乐北京学的现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音乐地方学研究在当下面对的发展瓶颈,即:如何明确音乐地方学自身的学术定位、研究方向与学术目标?放眼国内,有实力建立自身音乐地方学研究项目的,又岂止北京、上海?音乐天津学、音乐哈尔滨学、音乐西安学、音乐广州学、音乐香港学……解决音乐北京学发展的尴尬局面,也是音乐地方学扩大学界影响力,建立全行业、各领域整体学术规范,从根本上提升新世纪我国音乐学发展水平的一个重要突破口。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音乐地方学之所以并未在全国范围内形成学术热潮,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以音乐北京学为代表的音乐地方学的相对沉寂,而音乐北京学怪异的沉寂与音乐上海学骄傲的成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推而广之,国内音乐地方学的遍地开花,也可以将成功的相关学术经验运用到国外音乐地方学研究,从根本上推动音乐学学科的多元化互融发展。
3.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之同
(1)以上海为中心的音乐活动和以北京为中心的音乐活动,都对20世纪中国音乐发展起举足轻重的导向作用
上文提及,上海地区音乐文化的发展,对民国时期中国音乐发展的影响居功至伟;北京地区音乐文化的发展,在金元时期、明清时期、北洋初期以及建国后相当一段时间,对中国音乐的发展都具有核心统治力。二者极其相似的是:无论上海还是北京,都曾经并依然是对中国音乐发展起重要导向作用的核心区域。两地的音乐地方学,就目前及可预见的将来,均具备我国其他地区无可比拟的先天优势。深入进行两地的地方音乐专项研究,必然会从整体上提升当代音乐学研究的学术层次,对建立新的学术热点、构建新的学术规范等等音乐理论研究的新动向,具有积极的探索意义。
(2)上海与北京都具有丰富的研究资源,足以确保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成为具有恒温效应,具备稳态持续发展可能的专项研究库
因地名学,业已为学界公认。而音乐学的传统学科门类以及各自的“一亩三分地”,日渐不能符合学术发展的时代需要。最近几年,音乐史学对图像学的重视、音乐民族学学术视野的新变化、音乐美学越来越关注表演美学诸问题等等,都是音乐学学科内部各专业纵深发展的新动向,一定程度上颠覆了音乐学内部各门类的传统学科定位与研究视域。音乐上海学,便是由部分音乐民族学(音乐人类学)与音乐史学、音乐美学等专业的专家牵头,逐渐探索而成的音乐学研究新领域。音乐学研究将主要方向集中在同一地域的不同时空框架之内,建立新的学术基础并进一步发展,既符合音乐学研究的传统学术规范,又可以突破学科内部的专业限制,具有可持续发展的广阔空间。音乐上海学的日渐成熟,有上海作为近代中国对外开放前沿的特殊文化背景,相关研究的拓展也体现出当代音乐学发展越来越关注当下,力求解决实际问题的一般性趋势,更有上海方面的专家学者们勉励耕耘的身影。
上海与北京,均具有我国其他地区无可比拟的经济、文化等资源优势,对中国音乐文化的发展均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随着各地方政府对本地文化发展的重视,立足当地文化的研究项目也日渐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以上海、北京为代表的音乐地方学专项研究,迎来了进一步深化发展的最好时机。
(3)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的相同“痛点”——“学”之殇:study还是-ology
与音乐学学科内部各专业门类之间界限清晰的“势力范围”不同,音乐地方学是以地区为中心(音乐上海学是以城市为中心)建构的研究模式。这使得音乐地方学自诞生之初便面临一个终极学术拷问:音乐地方学之“学”,指的是专题研究之Study还是学科门类之-ology?
上文述及,上海学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之时,便为时任上海市市长汪道涵将其匹配为“Shanghaiology”,但是以学科作为词尾之“学”命名地方学,当时就有学者指出确实还为时尚早。音乐地方学的学科建构,就更需时日。究其原因,主要与音乐地方学自身的体系构建、学理论证不够充分,以及音乐学理论体系下传统专业划分方式造成的“思维定势”一时无法找到音乐地方学合适的学术定位有关。本文认为:就音乐地方学在国内的发展现状,音乐地方学之“学”,与其-ology,不如study更务实。就音乐学自身的学术发展史来看,很多音乐学门下的相关专业,都是在基础研究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才由相关专家、学者对其进行专业定位,并非先“立界碑”,再“种粮食”。音乐地方学,是在新的研究视角下形成的新的研究体系,与音乐学内部的传统专业门类划分(如音乐史学、音乐美学、民族音乐学等等)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一人、一时、一地之音乐研究在音乐学各专业领域中比比皆是,就音乐地方学的名称来看,以区域作为音乐研究的主要划分依据,确实颠覆了音乐学各专业不同研究方向分层设色的传统论域。如能有效利用音乐地方学对音乐学术论域的新拓展,可以使音乐学内部各专业在同一研究领域相互交叉,共同合作,摆脱音乐学研究各专业方向“各为其政”的弊端,进一步丰富音乐学研究的广度与深度,既可以有效整合音乐学内部各专业方向的研究优势,又可以适应当前日益升温的区域研究热。只是以音乐北京学为代表的音乐地方学,应该学习音乐上海学在发展之初致力于专项研究的态度。正因为“上海犹太社区的音乐生活”、“俄侨音乐家在上海”③汤亚汀:《上海犹太社区的音乐生活》,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年1月版。汪之成:《俄侨音乐家在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年10月版。等大量专题研究的不断出现,才使得音乐上海学具备了越来越丰厚的学术底气与发言权。
无论音乐上海学还是音乐北京学,音乐地方学的发展,不能因为概念表述上的一点“盲区”,就全盘否定音乐地方学研究已经取得的大量成果,以及音乐地方学积极的发展前景。轻易而不负责任地无视甚至排斥音乐地方学,无论对音乐学界还是相关学者,都是极大地不尊重。
(4)碎片化的历史建构④汤亚汀:《<上海工部局乐队史>写作三题:“音乐上海学”的阐释、建构与隐喻》,《音乐艺术》2012年第1期。,可以最大限度地拼贴上海、北京不同历史背景、不同文化影响下的音乐事业发展面貌,以及研究者对历史碎片重构之后的认识。这应是音乐地方学研究向纵深发展的重要突破口。
历史学不等于历史。但是,通过历史研究,人们可以无限接近历史的真相。音乐上海学的起步,实际上就是从近代上海音乐发展相关史料的再挖掘基础上开始的。这也使得音乐上海学领域内的许多研究课题,最引人注目的都是那些碎片化的历史资料,通过后人搜集、整理、拼贴,逐渐还原而成的一幅幅上海音乐旧景。同样地,北京地区音乐的专题研究,也有很多亟需重构的历史认识:如北洋时期、日据时期北京地区音乐的发展,除音乐专业教育、重要音乐家等相关信息,北平民间音乐文化、教会音乐发展中许多仍未被人重视并挖掘的大量音乐史料。北京(北平)在近代中国音乐发展中的地位、作用与影响等重要问题,也因此无法得以进一步研究。
借音乐地方学的发展优势,组织音乐学内部跨领域、跨专业、跨方向的北京音乐专题研究,通过对历史碎片的重拾与再整理,重构北京地区音乐发展史中的辉煌、问题与反思。无论对音乐研究还是北京文化研究,都大有裨益。
若论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相同”背后的“不同”,那便是二者都有各自的不足之处。音乐上海学的不足,主要体现在:对上海地区传统音乐文化发展的重视不足。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可能与音乐上海学研究群体的人员与知识构成有关,也可能与音乐上海学以“城市田野”为研究中心的学术定位,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上海地区传统音乐发展在近代中国音乐发展史上重要影响的原因有关。这也可以看做音乐上海学发展目前遇到的瓶颈之一。而音乐北京学的不足,主要体现在:整个北京音乐学界并未从根本上重视北京作为一个音乐历史文化名城、现当代中国甚或当今人类音乐文化发展重要中心的独特学术价值。北京对中国音乐文化发展所做出重要贡献的认识并未提升到学理层面进行分析论证。音乐北京学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多专业领域的、有大量研究经验的学术团体。较之上海,北京拥有更悠久的历史文化、更多元的音乐资源、更强有力的首都向心力、更便利的国家战略优势,今后并将在可预见的将来拥有无可比拟的学术凝聚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音乐北京学,完全具备更庞大的研究体量,更雄厚的研究资源,更多元的研究视角,具有极强的学术生命力。令人欣慰的是,就管见所及,已经有部分青年学者顺利申报立足北京地区音乐文化的专题研究项目并已获准立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音乐北京学门下的北京音乐专题研究,必然会得到进一步发展。
由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的比较,音乐学界可以明显感受到音乐地方学发展的必然性、可行性和紧迫性。音乐地方学这一概念提出之前,具有音乐地方学性质的专题音乐研究一直存在。过往的相当一部分音乐学研究所涵盖的传统音乐、民族音乐学、音乐美学、音乐史学专题,很大程度上都是一人、一时、一地之学,也可以归属于音乐地方学研究的基本范畴。而音乐地方学,又可以超越音乐学各门类传统的研究方式,着力探索既精专,又综合的研究思路,对同一专题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拓宽研究视野;对不同专题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延伸研究幅度。
音乐上海学的产生,由于研究团队的知识构成与研究方向,使其有比较浓厚的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研究背景。但是,音乐地方学不仅仅包含音乐上海学,还包含很多地区的音乐地方性研究;音乐地方学从概念确立到研究纵深,都与民族音乐学的学科架构、理论体系、研究目标、关注重点不同。音乐地方学的发展,一方面可以匡正音乐学研究,尤其是音乐史学研究在分析、论证过程中经常出现的以偏概全,挂一漏万的现象,强化了音乐史学研究的地域概念;另外一方面也为音乐学与其他姊妹学科之间,音乐学自身学科内部各专业方向与领域的交叉研究,提供了新的平台与基础,形成新时代研究背景下音乐学研究的“视界融合”。
不同于一人、一曲的微观研究,也不同于一朝一代的宏观通史,音乐地方学从音乐学研究的“中观”层面打开了一扇门,既可以从一个城市、地区的音乐发展整体面貌出发,进行宏观性、战略性地审视,也可以立足于地域文化的特殊性,关照其中一种、一类音乐事项,探究其背后的地方性、时代性特征。更为重要的是,建立在地方文化关照视域下的音乐地方学研究,因其具备当下音乐学研究进一步纵深拓展的可能性,以及地方学蓬勃发展的需要,理应成为音乐学界越来越多研究者驻足的领域。而且,音乐地方学在自身定位、研究视角等等诸多方面的研究优势,使其成为音乐学研究中具备恒温效应的研究专题。在不颠覆音乐学研究传统专业划分的基础上,逐步实现音乐学的学科内部多专业汇聚、多领域集中、优势互补,进一步实现音乐学与其他姊妹学科之间视域交叉、方法多元的音乐地方学,必有其积极意义。
诚然,音乐地方学若要获得进一步发展,一些不容易克服的挑战也必须要去面对:
1.学理建构的瓶颈:“研究”?“学科”?“地方学”?
关于“研究”一词,《辞海》做如下解释:①钻研、探求;②商讨、考虑。⑤《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4月版,第2192页。
关于“学科”一词,《辞海》做如下解释:①学术的分类。指一定科学领域或一门科学的分支。②教学活动中的“科目”,亦称“课程”。按一定逻辑顺序和学生接受能力,组织某一科学领域的知识与技能而构成的课程。⑥《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4月版,第913页、2163页。
较之“研究”、“学科”,“地方学”则是一个较为模糊的概念。一方面,“地方学”的地方是指一个城市、一个地区还是其他地理概念?另一方面,“地方学”之“学”属于学理性较强的理论研究,还是一个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的学科?若从“上海学”、“北京学”的概念形成来看,两地的地方学均是在地方民俗文化的研究基础上逐渐形成的专题研究领域,有一定的“民间”特点,与数学、哲学等自然及人文学科之“学”,在学术概念的规范性、研究领域的清晰性以及理论分析的严谨性上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从音乐上海学的发展以及取得的成就来看,音乐上海学具有一定的理论渊源、学术视野、概念规范,包含很多分支问题的相关研究成果,具备一定的学科属性,因而也形成有基本的学理性格。音乐上海学的学术构建,充分说明音乐地方学可以建构自己的学理。这同时又引出另外一个问题:音乐地方学,是否如其他传统学科一样,可以建立具有一般性、普适性的学理?通过前述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的比较,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音乐地方学的学理建设,由其地域性、民族性、特点的殊异,极有可能在实际研究中呈现如下两种样态:①不同地区、不同文化、不同族属的音乐地方学,由其历史发展、社会组织形态等方面的差异,从而体现出不同的学理形态。如:哈尔滨地区的音乐地方学研究,必须要考虑到近代以来白俄势力在当地的影响,以及伪满洲国时期日本文化的渗入,这就使得“音乐哈尔滨学”(假设可以这样称谓)具备不同于其他地区音乐文化的地方性格。音乐上海学与音乐北京学各自关注重点的差异,也是地方学的学理构建无法形成统一标准的重要体现。②核心概念之外,在音乐地方学内部,学理的具体化,相关研究中的体现也极有可能各有侧重。如:音乐北京学的地方性格与首都性格的差异,上海的地方音乐研究对城市田野关注与民间传统音乐关注的差异……
学理是研究的逻辑基础。学理建构的繁难,不代表音乐地方学研究可以暂时搁置这一学术核心。倘若不重视音乐地方学的学理建设,音乐地方学的概念很容易与音乐人类学的相关概念混淆,相关研究也很容易被一般的民俗研究、泥沙俱下的日常琐事记述所淹没,失去了学术研究的实际价值。
2.文化景观的不确定性
文化景观的概念最早是由美国文化地理学的创始人索尔于1925年提出。他认为,“文化景观是由文化群体对自然景观进行作用所塑造出来的,其中,文化是代理者,自然区是媒介,文化景观是结果。”⑦Sauer C.O.The Morphology of Landscape.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ublications in Geography.1925,46-47.文化景观的流动性、迁移性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在音乐地方学研究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典型,音乐的产生、发展、流变,具有其他艺术门类不具备的非语义性和非再现性特征,这使得音乐文化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的时代发展节奏中面临更多的生死抉择,理应得到足够重视:音乐发展的地方性格体现在哪些具体方面?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地方音乐文化,如何保存、弘扬、发展独具个性的地方性特征?人口流动带来的音乐文化变迁,如何把握其地方性基本特质?音乐文化的地方性与民族性、地方性与时代性、地方性与全球化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理解和把握?在“大数据”、“互联网+”的当下,地方性音乐文化又将如何展现出新的发展可能性与不确定性……这一系列的问题,传统的音乐学研究几乎无法做出合理的回答,亟需音乐地方学等新的音乐研究视域进行系统观照。
虽然从目前来看,音乐地方学在发展规模、程度上有高低之分,很多研究领域还有待进一步补强,如:跨地区的音乐文化比较研究;方法论的缺失;地方音乐文化研究中的思辨性……但是,关于现阶段音乐地方学的研究,学界必须认可的事实是:1.承认音乐地方学领域出现的积极学术成果,以及音乐地方学蓬勃发展的学术预期。2.通过音乐地方学对地方音乐及文化的再重视,回唤音乐学研究的利他性及普适性。
沙里淘沙,孤芳自赏,闭门造车,以追求新异、未被关注作为学术发展的唯一方向,脱离人文学科所必备的人文关怀与终极思考,而变成以文论发表、出版等获得个人成就为核心的、唯项目而学术、唯学术而学术的学术功利主义,这些都是音乐学研究长期存在的问题。面对这些看似难以逾越的“鸿沟”,换一种学术心态,新辟一块学术圣地,不失为探索音乐学新路的积极尝试。
机遇与挑战并存的音乐地方学,是当代音乐学发展的新趋势。
2016-07-01
J607
A
1008-2530(2016)04-0086-10
董晓明(1984-),男,北京联合大学师范学院艺术教育系教师(北京,10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