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萧红小说中的暴力书写

2016-03-29 00:20郑宗荣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萧红暴力人性

郑宗荣



论萧红小说中的暴力书写

郑宗荣

(重庆三峡学院,重庆万州 404200)

萧红小说中并不刻意突出暴力,但不经意间却描写出形式多样的暴力:家庭成员之间、地主阶级与农民之间、同学之间,甚至小孩子,都有暴力行为发生。有的是肢体接触、殴打的身体暴力,有的是麻木、冷漠、遗弃的精神暴力。对物质的渴求与占有、对权威的维护、本能的发泄等是实施暴力的原因。萧红对暴力的描写与介入,表现受虐者的肉体痛苦和精神困境,直面人性与社会的黑暗,对体制、人性等问题进行反思,以期引起人们关注人的存在与价值,摆脱人性恶对人的戕害,维护生命的自由与尊严。

萧红;小说;暴力;人性

一、萧红小说与暴力

萧红(1911—1942),中国上个世纪30年代著名女作家,代表作有《生死场》、《呼兰河传》、《马伯乐》等。萧红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在短暂的一生中,却发出耀眼的光芒,其对人世的洞察,对众生的悲悯,对女性的同情与无奈,对乡村风俗的刻画,无一不独具慧眼,力透纸背。萧红将自己的目光聚焦于普通民众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以自己的人生经验和对现实生活的观察、体会、理解为基础,再现了特定历史时期人类生活的真实画面。她在小说中并不刻意突出暴力,暴力只是日常生活很普通的一部分,所以萧红笔下的暴力书写尚未引起学界注意,鲜有研究。研究萧红小说中的暴力书写,可以更深层次地认识萧红小说的意蕴,认识中国普通人身上的人格缺陷。

暴力在整个人类文化体系、各个历史时期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一直存在。世界卫生组织对“暴力”的界定是:“蓄意地运用躯体的力量或权力,对自身、他人、群体或社会进行威胁或伤害,造成或极有可能造成损伤、死亡、精神伤害、发育障碍或权益的剥夺。”[1]18暴力是违背他人意愿,对他人施加伤害的行为,包括身体侵犯、精神伤害等。

二、萧红小说中的暴力书写

萧红的暴力书写包含了生活的各个方面,也包括各种各样的社会成员以及社会关系,再现了形式多样的暴力现状。为了论述方便,从身体暴力和精神暴力两个方面对萧红笔下的暴力书写进行粗略分类。

(一)身体暴力

身体暴力是指用外力对身体进行直接的伤害、践踏与摧毁,其中对他人施暴是身体暴力的主要表现形式,表现出施暴者人性泯灭、道德败坏、自私自利、物质至上等特征。由于人欺软怕硬的本性,越是弱者越容易成为被施暴的对象。施暴者通过各种暴力手段让受虐者屈服,使之成为自己需要的样子。

萧红在小说中描写了很多身体暴力事件,不需剖析,就可见其对传统风俗和社会痼疾的质疑与批判。

1.地主对农民的暴力

在封建社会,作为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土地的拥有者,地主具有天然的优越性,凌驾于普通农民之上,只要影响到他的权威和利益,毫不客气施以拳脚。萧红描述地主施暴的场面完全不是浓墨重彩,而是通过转述等方式轻描淡写地表现出来,更显得这种现象的普遍和人们习以为常,暴力毒害之深。

“昨天在田庄上张地主是踢了我一脚。那个野兽,踢得我简直发昏了,你猜他为什么踢我呢?早餐太阳一出就做工,好身子倒是没妨碍,我只是再也带不动我的肚子了!又是个正午的时候,我坐在地梢的一端喘两口气,他就来踢我一脚。”[2]40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稍微休息一下,就被脚踢,导致王阿嫂难产死亡。“张地主趁他睡在草堆的时候,遣人偷着把草堆点着了!王大哥在火焰里翻滚,他的舌头伸在嘴唇以外,他嚎叫出不是人的声音来。”[2]41王阿嫂的老公,活活地被地主烧死,惨不忍睹。“有二伯在一个清凉的早晨,和那捣衣裳的声音一道倒在院心了。……父亲好像什么也没做,只在有二伯的头上拍了一下。照这样做了好几次,有二伯只是和一条卷虫似的滚着。”[2]138“她的母亲是被张地主的大儿子张胡琦强奸后而气愤死了的。”[2]39“小岚死了,遭了女工厂头的毒打而死。”[2]26小孩平儿给主人放羊,下雨天,骑在羊背上,“主人用拾柴的耙子把他打下羊背来。任是不停,像打着一块死肉一般。”[2]241

萧红用平淡的口气叙述身体暴力,甚至只是“拍”了几下。这种描写举重若轻,地主阶级、工头等对下层劳动人民的殴打和轻易夺取他人生命的残忍行径一目了然。

2.父辈对子女的虐待

萧红关于身体暴力的描写以《呼兰河传》中胡家婆婆对小团圆媳妇的虐待为最。“那(哪)家的团圆媳妇不受气,一天打八顿,骂三场。……我只打了她一个多月。……有几回,我是把她吊在大梁上,让她叔公公用皮鞭子狠狠的抽了她几回,打得是着点狠了,打昏过去了。……是打狠了一点,全身也都打青了,也还出了点血。……我也用烧红过的烙铁烙过她的脚心。”[3]175婆婆公然暴打小团圆媳妇,吊着打,用烧红的烙铁烙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脚心,犹如酷刑。婆婆给人造成深重伤害而不自知,还认为这是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其残忍、愚昧不言而喻。小团圆媳妇的生存境遇,是对绝望的现实、绝望的命运、绝望的人性的最好映照。萧红通过书写命运的残忍,小团圆媳妇无以复加的受难,指证生活中存在着种种潜在的、强大的、难以抗拒的暴力形式。

就因为儿子穿了爸爸的靴子出来玩,妈妈发现了,像野兽猎食小兽一般,抢下孩子脚上的鞋子,让孩子在寒冷的冬天赤脚走在雪地上,好像走在火上一般不能停留。“你看,我在树上蹲着,她拿火叉子往下叉我……你看,把胳膊都给叉破皮啦。”[2]111金枝错摘了青西红柿,“母亲和老虎一般捕住自己的女儿。金枝的鼻子立刻流血。”[2]220父辈对子女的虐待达到极致的,算是成业了。家中本来就穷困欠债,小金枝降生,这新增的负担让成业狂暴地摔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小说中父母暴打儿女的描写实在太多了,这与中国历代认为父母对孩子有绝对权威的封建思想有关。

3.婚姻中的暴力

婚姻暴力主要指处于恋爱或婚姻中的男女双方,强势的一方对弱势的一方实施身体暴力与人格控制,往往使用暴力和语言打击、人格攻击、贬低自信等手段,控制对方。萧红笔下的婚姻暴力施暴者通常是男性,身体强壮,有主见、控制欲强,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比女性强大。由于社会地位低下,承受的经济压力比较大,不擅长与他人相处,自卑而封闭,控制妻子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暴力。

《生死场》中的金枝,“男人着了疯了!他的大手敌意一般地捉紧另一块肉体,想要吞食那块肉体,想要破坏那块热的肉。尽量的充涨了血管,仿佛他是在一条白的死尸上面跳动。”[2]212萧红粗线条地勾勒人物动作,自然地展示成业的动物本能,从侧面反衬出成业的粗鲁、残忍。金枝不过是男人发泄欲望的工具,就是一条白的死尸,连一个活着的人都不算。成业不管金枝已经怀孕,强行房事,导致金枝早产。成业采取暴力、胁迫等强制性手段对金枝进行性侵犯,属于婚姻暴力中的性暴力。金枝却顺从和接纳这样一个残忍、偏狭、自私的男人,这是那个时代女人没有独立人格、无法摆脱对男人依赖性的表现。这样的女性,很难摆脱婚姻暴力对她的控制与戕害。

有的人物甚至都没有名字,萧红就叫她“五姑姑的姐姐”。她难产,男人不但不安慰、照顾她,而是“走到幔帐的地方,他吼叫:‘快给我的靴子!’女人没有应声,他用手撕扯幔帐,动着他厚肿的嘴唇:‘装死吗?我看看你还装死不装死!’说着他拿起身边的长烟袋来投向那个死尸。”[2]245这个男人,哪里当自己的妻子是人,完全是他的工具,一旦用着不顺手,即便这个女人正在生孩子,他也是想打就打。

这些普通场景的描写勾画出婚姻家庭中女性的存在状况。面对暴力,这些被损害的人完全没有自我解救的能力,只能任自己的身体被丈夫蹂躏和破坏。

4.孩子的暴力

萧红还关注到孩子之间的暴力。比如《两个朋友》,专门刻画了在成年人挑唆下,一个孩子怎样对另一个孩子实施暴力,充满心机。在《桥》中,更是表现了一个婴儿如何变成施暴的孩子。黄良子一直给地主家的孩子当奶妈。可当那个孩子稍微长大一些,就常常打黄良子瘦弱的亲生儿子。“以后,那孩子在她的膝盖前就不怎么活泼了,并且常常哭,并且脸上也发现着伤痕。‘不许这样打的呀!……’总之,在没有人的地方,黄良子才把小主人的木枪夺下来。”[2]156为了避免受到暴力伤害,黄良子让自己的儿子不要常常到桥对面的地主家来,孩子抗拒不了地主家有很多好东西的诱惑,终于酿出掉河里淹死的惨剧。

萧红在《马伯乐》中描写了马伯乐的小儿子约瑟,不仅在家里欺负自己的哥哥,在外也是一不高兴就打人。“约瑟是幼稚园的学生……带妈也是一分钟不敢离开他,一离开他,他就动手打别的孩子,就像在家里打大卫那个样子。有时他把别的孩子打倒了,坐在人家身上。就是比他大的他也不怕,总之,他不管是谁,他一不高兴,动手就打。”[4]219约瑟对所有他不满不喜欢的东西和人都诉之以暴力,对自己的亲哥哥尤其如此。从约瑟身上,可以看到人性中最本质的东西:利我与自私。约瑟通过殴打哥哥和其他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发泄本能。

5.对自己施暴

身体暴力也包括对自己施暴。比如王婆,听说儿子被枪毙悲痛欲绝,喝了毒药。王婆自杀,儿子的死是直接诱因,她对生活的绝望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第一个丈夫老是打她,“他打娘,娘领着哥哥和我到了冯叔叔家。”[2]252,第二个丈夫很快死去,嫁给赵三,依然贫困,又失去了大儿子。因为生命不能承受暴力之重,干脆自己了结自己,通过对自己施暴发泄内心的悲伤与仇恨,是对这非人社会的指责与控诉。自杀,是对这个社会彻底绝望后的反叛,是暴力的终结。王婆沉重的肉身已经失去了身体所代表的本性及情感意义,因此想要结束不能为自己带来情感满足的身体,愤怒地将其毁掉。

对身体暴力的平淡叙述,恰恰说明暴力在人类生活中非常普遍,暴力对人类的伤害,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揭露暴力之害,是对没有情感、没有灵魂的社会的抗议,透露出萧红深厚的悲悯情怀和对人性黑暗的尖锐批判。

(二)精神暴力

与直接侵犯的身体暴力相比,精神暴力更具有隐蔽性,以一种微妙的、不易觉察的方式渗透进日常生活,但却是一种更残酷、伤害更大的暴力。虽然不像身体暴力那样留下外在的创伤甚至死亡,只是通过诋毁、谩骂、隔离、孤立、断绝经济来源等方式进行人身伤害,但却从更深层次揭示施暴者的残酷与冷漠。从精神暴力的广义表现形式或者手段来看,身体性的、言语上的、作为方式、不作为方式等都可以构成,其所侵害的权益包括身体、性、精神方面[5]72。精神暴力的主观性较浓,具有随意性和多发性,可怕之处还在于施暴者与被损害者往往都没有意识到某些行为是一种暴力,那些暴行直到现在依然存在,体现了整个社会的异化。

比如很多家庭中存在的冷暴力。曾经非常美丽的月英,久病之后,被丈夫讨厌、嫌弃,生不如死。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老公连一口水都不给她喝,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萧红用非常冷静的笔墨写到:“晚间他从城里卖完青柴回来,烧饭自己吃,吃完便睡下,一夜睡到天明。坐在一边那个受罪的女人一夜呼唤到天明。宛如一个人和一个鬼安放在一起,彼此不相关联。”[2]233家人生病了不管不问,甚至连被子都拿走,用坚硬、冰冷的砖头围着骨瘦如柴的病人,月英的痛苦可想而知。金枝的妈妈对女儿除了不满意时身体殴打,还有恶心的精神虐待。“通夜是这样,她吐痰,可是她并不把痰吐到地上;她愿意把痰吐到女儿脸上。”[2]215

萧红小说中还表现了一类为了革命,忽略亲情的家庭冷暴力。在《看风筝》中,革命者刘成三年不回家,即使到了离家很近的地方,也不回去看望自己孤苦伶仃的父亲。父亲刚刚失去了女儿,无依无靠。甚至当村民偷偷跑去叫老人来见儿子时,刘成知道后悄悄跑掉,不与自己的父亲见面。传统的革命叙述,总在强调革命者的伟大,为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带来光明、希望和幸福。但这些光鲜的叙事,遮蔽了革命者的残忍,人们往往漠视光明底下的黑暗。萧红对以革命的名义实施的冷暴力进行揭示,批判革命者对亲人的冷漠和残酷无情,伤害最亲近的人。萧红通过对革命叙事的消解,凸显家人之间的这种“精神暴力”达到高潮。暴力尽管常常给人带来恐惧和不适,但有时候实施暴力行为的人也是可怜的。

还有以《手》为代表的校园冷暴力。“冷暴力”主要是利用语言、眼神、态度,通过歧视、嘲讽、羞辱、轻视、孤立、排斥、漠视、威胁等方式,最终给受害者带来心理上和精神上的创伤,并且经由同类行为的反复积累,极有可能转化为受害人外显的生理创伤和行为异常[6]87。《手》中的王亚明来自乡村,家里是开染坊的,因为常年帮家里干活,一双手从指甲到手腕,都是脏兮兮的样子。没有哪间寝室愿意要她,“全宿舍的人都在厌烦她,虽然她是住在过道里。”[2]75虽然很努力,很想用读书改变命运,可是在连校工都歧视她的环境中,怎么能学得很好呢?校工明明知道她在校门口,都不给她开门。“她读书的样子完全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那喉咙渐渐窄小了似的,只是喃喃着,并且那两边摇动的肩头也显着紧缩和偏狭,背脊已经弓了起来,胸部却平了下去。”[2]78一个怀着美好愿望上学,非常努力刻苦的学生,在校园冷暴力中失去自信,失去勇气,终于在同学,校役乃至校长的歧视中,退学了。

描写暴力场景时,萧红不忘描写旁观者的感觉、情绪、感受,他们狂热、冷漠、麻木、推波助澜,形成一种大众精神暴力,突出暴力的巨大破坏力。展示暴力却没有受到惩处,也是暴力泛滥的原因。

三、暴力成因分析

(一)对物质的渴求与占有

在人类的生产生活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各阶层的社会地位、教育教养。经济基础越好,在社会上越有话语权和其他权利。经济地位低的人群必须为他们的必需生活资料努力,人们对物质的珍惜和占有甚至超越亲情爱情。人对物质的欲望永无止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表现为一种物质关系。

为了追求物质利益最大化,地主期望农民永无止境地劳动,创造最大价值,而农民的精神需要、身体需要以及情感需要全部无视,他只把农民当作创造财富的工具。处于社会结构底部的人,丧失了主体性与主导作用。当弱势群体的身体被工具化以后,因为其容易控制、容易摧毁,首先成为施暴对象。受害者由于长期受虐待,会逐渐习惯这种被折磨被奴役,而没想过反抗,这使暴力行为更加普遍,情况更趋恶化。工厂虐待工人,地主殴打农民,都是为了追求物质利益最大化。

而处于底层的人,由于生产资料和生活必需品有限,于是很看重物质的作用,甚至比家人的生命都重要。萧红小说中很多的暴力行为,都是由物质利益的驱使导致的。《呼兰河传》中的胡家婆婆有一次打了她儿子三天三夜[3]179,不过是孩子踩死了一只小鸡。她打小团圆媳妇很顺手,因为她认为,“打猫,她怕把猫打丢了,打狗,她怕把狗打跑了,打猪,怕猪掉了斤两,打鸡,怕鸡不下蛋”[3]188,“唯独打团圆媳妇是一点毛病也没有,她又不能跑掉,又不会丢了,她不会下蛋,反正也不是猪,打掉了斤两也不要紧,反正不过秤”[3]188。她对媳妇的虐待,与为了娶媳妇而花去的几个大洋有关,与媳妇一进门一顿就吃三碗有关。“母亲一向是这样,很爱护女儿,可是当女儿败坏了菜棵,母亲便去爱护菜棵了。农家无论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过人的价值。”[2]220成业挣钱不容易,觉得生活压力大,甚至养家糊口都困难,在社会上得不到别人的尊重,于是将所有的愤怒、压力与不满都发泄在弱小的老婆孩子身上。

有优越感的有钱学生对没钱学生的冷暴力,对穷同学缺乏包容心,其实是物质占有具有优越感,凌驾于穷人之上的一种社会现实的反映。就像《马伯乐》中马伯乐的感叹似的:“我有了钱,太太就看得起我了。”“我有钱,父亲也是父亲了,孩子也是孩子了。”[4]158“没有钱,就算完了。”“没有钱,咫尺天涯。”“没有钱,寸步难行。”[4]201

(二)权利的欲望

从种种暴力行为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权力的影子,施暴者与被损害的个体之间的控制、主宰关系。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对权力和暴力的关系做了最为直接的注解,他将暴力定义为:“克服巨大障碍的能力。这种力量,如果能够克服掌握力量的阻力的话,就称之为权力。”[1]19暴力不等于权力,但却是权力的要素。权力就是让民众遵从某种规则的东西,如果不遵从,权力就强制性地让民众遵从,就需要一种强制力。暴力,就是强制力的一种。比如婆婆对儿媳妇的父权,丈夫对妻子的夫权。在法制不健全的旧社会,所谓的“父权”“夫权”,成为一种维持社会秩序的手段,在人们生活中成为一种习俗和传统,甚至成了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强权,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甚至不惜夺取他人的生命。

在封建社会及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旧中国,丈夫当妻子为自己的私人财产,拥有无上的权利,可以任意伤害妻子和进行性侵。丈夫的肆无忌惮正是当时社会对“夫权”的默认与纵容。这种权力的本质是一种单向的命令和威权。不止男人因为财富与权力心灵扭曲,女人也如此。从古至今,一旦多年媳妇熬成婆,婆婆就要充分行使自己的权利。小团圆媳妇出门和别人说说话,如果稍微说久了,就会遭来婆婆的毒打。小团圆媳妇和别人的沟通交流,是她个体“存在”的证明,但这作为人的基本权利都被婆婆蛮横地剥夺,婆婆以控制其社交对象来维护自己对她的实际控制,显示其权利的威严。

(三)本能的发泄

弗洛伊德认为,人有生本能和死本能。死本能的外在表现主要是毁灭自己和他人的欲望。由于人的自我在发挥作用,释放这种本能,可能表现为直接的暴力行为,也可能通过观赏暴力画面、参与体育运动、竞技比赛等替代性行为释放。宣泄掉那些不良情绪以后,可以缓解人的紧张情绪,达到内心平静。

也许暴力潜藏在每个人的内心,一旦觉得受到威胁或者影响自己的利益时,随即奔泻而出,甚至可能主宰一个人的意志和精神,不再受到文化或文明的约束。暴力原型对生物来说,即所谓的“本能”,相互之间以“食物链”为关联,是生物的一种“适者生存”与“优胜劣汰”的生存属性,呈现高度的竞争性、冲突性[1]22。施暴行为便是发泄这种破坏性本能。一般来说,暴力行为受到社会法律、道德理性等社会规则的约束,但有时候暴力会摆脱外在规则的约束,任其本能发泄,具有巨大的破坏力。暴力的发泄可以缓解人的紧张和压抑,可以释放人过多的心理压力,也许这种压力本人还没有意识到,但却主宰了他的行为。暴力展示的就是自私与利我的本能,在小孩子身上,表现更明显。人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和安全,就会产生一种满足自己的欲望,进而就具有了人的本性上的为恶性,这种人性的恶是人自身的本能需要或本能的欲望产生的[7]26。这种为恶,容易以暴力的方式直接显现。

四、书写暴力的意义

萧红的暴力书写,表现受虐者的肉体痛苦和精神困境,直面人性与社会的黑暗,揭示人性善恶交织的复杂性,表现出对生命的深切关怀,对人性的深度挖掘,对民族文化心理的观照和思考。暴力是表现人性恶的载体,描写暴力,是对人性恶的直接呈现。萧红对暴力的描写与介入,期望人们从暴力的伤害中得到启示,进行深度的人性反思,摆脱暴力对人类的异化和戕害,唤醒人们在灰暗中寻找光明,维护生命的自由与尊严。

[1] 谭红春.暴力:人类一份爱恨交加的“遗产”[J].贵州社会科学,2015(3):18-23.

[2] 萧红.萧红全集:小说卷Ⅰ[M].章海宁,编.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3] 萧红.萧红全集:小说卷Ⅱ[M].章海宁,编.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4] 萧红.萧红全集:小说卷Ⅲ[M].章海宁,编.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5] 张建肖.家庭精神暴力法律介入可行性分析[J].河北法学,2015(4):70-77.

[6] 熊熊,戴江雪.校园冷暴力遏制途径分析[J].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16(3):87-89.

[7] 何建东.霍布斯的人性思想探析[D].重庆:西南大学硕士论文.2014.

[8] 胡孝红,郭笑雪.鲁迅的青年导师观[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1):27-30.

(责任编辑:张新玲)

On the Violence Descriptions in Xiao Hong’s Novels

ZHENG Zongrong

Violence was not deliberately stuck out from Xiao Hong’s novels, but unconsciously and variously described. It occurred among families, classmates, landlords and peasantry, even in kids. The types of violence included bodily violence such as bodily contact, beating up and mental violence as apathy, indifference and deserting. The reasons for exerting violence were longing and occupying for material, maintenance for authority, and abreacting of instinct. Her description and interference of violence were used to reveal bodily agony and mental confusion of the suffering, in order to attract people’s attention to human’s living and value, to get rid of the damage to mankind by bad humanity, and to maintain freedom and dignity of life. It advocated to facing the darkness of human nature and society in a direct way so as to rethink on social system and humanity.

Xiao Hong; novel; violence; humanity

I206.6

A

1009-8135(2016)06-0031-05

2016-08-05

郑宗荣(1975-),女,重庆万州人,重庆三峡学院副教授,编辑,主要研究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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