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贯华
微博建构公共领域的利与弊
周贯华
公共领域自从脱离资产阶级市民社会的历史范畴,作为一个描述社会机制的规范概念,在使用后得到了广泛应用。微博以其低门槛及兼具自媒体与公共媒体等特性,使得普通民众参与社会和公共事务的讨论成为现实。微博在建构公共领域方面已经初露端倪,但同时也有其局限性。在此从公共领域概念出发,来分析微博建构公共领域的优势与局限性,审视微博建构公共领域的可能性。
微博;公共领域;民粹主义
[作 者] 周贯华,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在继承汉娜·阿伦特理论的基础上,哈贝马斯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详细描述了公共领域理论并做了深入探讨,他先后分析了希腊时期古典城邦型公共领域、中世纪封建社会代表型公共领域和近代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城邦型公共领域最初出现在古希腊时期,城邦的公民能够参与公共事务和公共活动的讨论中,但是,参与公共讨论的公民必须是自由民,且拥有良好的品德、一定的财富和奴隶,这也就意味着奴隶、妇女等一些人无法参与。在古典型公共领域中,公民的个人情况决定着他是否拥有公共事务讨论的资格,此时的公共领域以私人情况为基础,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代表型公共领域出现在中世纪的欧洲,在封建社会统治下,能参与公共事务讨论的只有教会、诸侯领地、贵族阶层等封建领主,各特权阶层能够凭借其地位参与公共事物的讨论中,此时他们代表的不是民众,不是国家,而是特权。这时“公共领域不是一个社会领域,作为一个公共领域,它是一种地位的标志”[1]。
哈贝马斯公共领域概念主要是指近代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在17世纪后期的英国和18世纪初的法国,随着经济的发展,市民阶层逐渐发展壮大,这时出现了具有批判性的文学作品,人们在咖啡馆、沙龙、宴会、桌社等公共场所对这些文学作品进行讨论,形成文学公共领域,久而久之在文学作品不能满足阅读群体的批判后,他们把批判的目光转移到了对政治权力的批判上,从而形成政治公共领域。政治公共领域是公共领域的主体部分,衍生于文学公共领域,代表着公共领域的形成。
简单来说,公共领域,首先是指我们的社会生活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像公共意见这样的事物能够形成[2]。公共领域向所有人开放,参与其中的人能够平等地就公共事务和公共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进行理性讨论和辩论,就此达成共识,在形成舆论的基础上,影响国家权力和上层决策。就社会结构而言,公共领域是介于公共权力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的中间地带[3]。“有些时候,公共领域说到底就是公共舆论领域,它和公共权力机关直接相抗衡。有些情况下,人们把国家机构或用来沟通公众的传媒,如报刊也算作‘公共机构’”[4]。
自公共领域理论传入中国以来,就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一方面是在中国是否存在公共领域的讨论,另一方面是公共领域的概念在各学科、领域的广泛运用。哈贝马斯在回答中国学者的问题时谈道:“我对今日中国的形势不熟悉,由于你们国家中经济和国家的关系不同,我完全能想象将西方模式直接‘应用’到中国的任何一种尝试所遇到的困难。”[5]然而,为了使公共领域能够适用于更大的范围,哈贝马斯在后期修正公共领域时,以交往行为理论来弥补公共领域概念的不足,公共领域概念也从具有资产阶级市民社会背景的历史范畴成为一个规范概念而普遍使用。
网络出现之后,因其在公共事务讨论从而形成公共舆论上发挥的巨大作用被认为是“准公共领域”,而当前普通民众利用微博参与公共事务讨论和社会管理,政府利用微博问政,微博被认为建构了最符合哈贝马斯的“最理想的公共领域”,然而,微博具有建构起公共领域的优势,也有不能忽视的劣势。
(一)微博顺应了我国建设民主、法治社会的趋势
哈贝马斯在《关于公共领域问题的答问》中指出,经济的进一步自由化和政治体制的进一步民主化,将最终促进而且也需要民主形式的舆论必须植根于其中的、我们称之为政治公共领域和联系网络的某种等价物。[5]经济发展,社会民主进步,人民权利意识逐步觉醒与加强,这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公共领域的构建需要人民民主、权力意识的觉醒,而人民民主、权力意识的加强也会激发其参与社会事务讨论的热情,从而促进公共领域的构建。
在传统的社会治理过程中,我国一直是强政府、弱民众的管理方式,虽然宪法规定了公民言论自由权力,但由于政府控制着传统媒体,能够对信息的生产与传播进行严格的把关,在重大事件和敏感问题上,人民群众缺少渠道去表达。而在微博中每个人都能发表看法,个人行使言论自由的表达欲望被激发。我国现在正在建设民主、法治国家,微博作为一个交流的平台,各级政府部门开设政务微博进行问政,公民用微博献策建议、参与公共事务的讨论,也会被官方和民众所重视。
(二)兼具自媒体与公共媒体的媒介功能
在公共领域建构中最核心的要素是公共性的实现,阿伦特曾比喻成许多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这张桌子把每个人既联系又分隔开来,公共领域就是这张桌子,其功能就是将这些人作为独立的个体联系起来[6]。在资产阶级市民社会里,人们的交往依赖于血统、家庭、邻里等简单的社会关系,文学作品的出现使得这种社会交往变得复杂起来,但借助文字的传播始终是有限的。网络颠覆了传统的各种类型的交往方式,它使生活在“地球村”的每个人之间直接交流成为可能。微博以其兼具自媒体和公共媒体的双重属性、丰富的交往方式为参与公共讨论的人们提供了一种交往方式更加多元化的圆桌。
作为一个自媒体,微博给予用户每个人以麦克风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作为一个公共媒体,微博使用户间能够进行意见交流,在公众交往的行为之上形成舆论。微博带来了交往范围的扩大,信息的不断更新、裂变都能扩大信息的传播范围,然而,微博更丰富了交往的形式,图片、动画、视频等丰富的交往素材,创新了交往的方式,也促进了进一步的交流与沟通。
(三)意见交流的“自由市场”
公共交往场所和公共媒介是公共舆论形成的必要条件,在此基础上才有形成公共舆论的可能。在资产阶级市民社会中,咖啡馆、沙龙、桌社等公共场所和文学作品为市民提供了这样的平台。微博作为一种传播媒介,以其低门槛、几乎零成本的准入参与机制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在大量用户的参与下形成了意见交流的“自由市场”,微博因而被认为是最符合哈贝马斯的“最理想的公共领域”。
关心公共事务的公众使用微博之时,获得了一个发表意见的平台,每一个微博用户都是传播者与受众的共同体,每一个用户都是传播大网中的一个节点,通过一次次转发或者评论,信息不断地更新、聚合,从而才有形成舆论可能性。用户在每一次转发、评论或者直接发表信息之时,拥有的不仅是表达传播的权力,更是影响他人的权力,这也是舆论能够形成的基础。另外,在公共领域所形成的言论大多是批判性的,而微博匿名身份机制也促使微博用户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这也有利于微博公共领域的建构。
(一)用户的局限性:低龄、低学历、非理性等
公共领域的形成除公共场所和公共媒介的条件外,公共讨论的参与者也必须是独立而理性的,只有在理性交往的基础上才能达成共识与理解,公共领域才能够正常运行,发挥作用。哈贝马斯在后期修正公共领域概念,为把历史范畴的公共领域转化为一个社会的普遍机制,引入的就是理性交往理论。当下微博中用户由于低龄、低学历等原因而导致的理性欠缺成为微博构建公共领域的一大阻碍。
截至2015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6.68亿,其中10—19岁比例为23.8%,20—29岁年龄段网民的比例为31.4%,互联网继续向低龄群体渗透;在整体网民中,中小学及以下学历人群的占比为12.4%,初中为36.5%,高中/中专为30.5%,并且有向低学历人群扩散的趋势。就微博用户年龄结构来看:6—25岁用户占月活跃用户总量的63%,且年轻化用户有较为明显的增长趋势。低龄、低学历的用户占据了网络、微博群体的大部分,而在社会热点问题的讨论中,由于知识和经验有限,他们往往难以看到问题的实质,在讨论中也缺乏理性,这显然不利于微博建构客观、理性的公共领域。用户低龄、低学历、非理性等特质是微博建构公共领域的阻碍。
(二)商业运作的产物:娱乐化、消费主义的消解作用
在文学公共领域形成时期,参加讨论的人大多衣食无忧,受生产、消费以及外界的控制较小,但是在晚期的资本主义社会,个人活动和社会生产之间的联系密切起来,文学作品也迎合大众需求,人们的讨论依然存在,但带有了消费的形式,这时的讨论和批判就失去了独立性。商业消费的介入使得文学领域趋于没落,政治公共领域衍生自文学公共领域,文学公共领域的没落也影响到了政治公共领域。哈贝马斯在大众传媒建构公共领域问题上也持有悲观态度,他认为大众传媒商业化消费主义的发展使得公共领域区域趋于衰落。
微博作为商业运作的产物,这成为其建构公共领域的本质性阻碍,商业利益的介入必将会对微博的公共领域属性造成侵蚀,它不可能像官方媒体一样立场公正,独立于商业资本之外。商业利益往往和娱乐主义并肩而行,在微博中不乏企业利用微博进行形象宣传和口碑营销,明星还有通信公司、第三方开发方等通过微博扩大知名度。微博为公众提供交流发言平台的同时,也是一个投资和盈利的平台,各类利益的交织必然会导致商业性弊端的显现,导致水军、“假事件”等问题不断凸显。
(三)民粹主义舆论的负面影响
民粹主义起源于俄国,它肯定平民的价值和理想,对推动民主化发挥了积极作用,但民粹主义具有非理性、极端性等特点,它反集权政权,抹杀精英人物,虽有积极作用,但不利于社会的长远发展。美国学者克利福特·斯托尔曾说,网络是历史上存在的最接近真正的无政府主义状态的东西,而在把关、监管缺失的情况下,微博作为宽松的公共讨论空间也能成为民粹主义滋生泛滥的温床,现今微博用户在热点问题和公共提议的讨论中也呈现出了明显的民粹主义倾向。
上文提到,我国民众在现实中的表达权长期以来是较为压抑的,而在网络和微博中得到发表意见的机会后,往往比现实中的表达更情绪化。另外,在微博中,信息表达和获取是开放的,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和无序性,无序的参与也能够导致情绪的无序与波动。加之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原有的各种社会矛盾更加凸显,无序的参与,非理性的讨论,会对原有的社会矛盾加以放大,形成的舆论也呈现出明显的民粹主义倾向。
在民粹主义操控的网络舆论下,公共领域的理性批判会转变为单纯的情绪发泄,因此在微博中,仇官、仇富,反智、反权威、反政府的言论并不鲜见。像在日本企图将钓鱼岛“国有化”期间,微博中不乏用户用爱国的名义,骂政府,骂领导,辱骂日本产品的使用者和消费者。民粹主义操纵的舆论,背离了公共领域理性舆论的发展方向。民粹主义是微博建构公共领域应该规避的问题。
在公共领域的视角下,从一个普遍性规范概念出发,微博具有建构公共领域的优势,也发挥了其他媒介不可取代的作用,但在现实情况下,微博建构公共领域也有局限性。微博虽已发展超过六年的时间,但现在其作为公共领域仍然是不成熟的,这里既有技术的不成熟,也有用户的不成熟,以及其他各种原因,所以利用微博来进行公共事务的讨论、建构公共领域仍是一个有待发展、学习的过程。
[1]季乃礼.哈贝马斯政治思想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83.
[2]汪辉,陈燕谷.文化与公共性[M].北京:三联书店,1998:125.
[3]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转型巨[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135.
[4]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曹卫东,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0:32.
[5]哈贝马斯.关于公共领域问题的答问[J].社会学研究,1999(3):35.
[6]杨仁忠.公共领域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