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人:一种经典的现实主义叙述——电影镜头中武汉影像初探

2016-03-28 06:04
传播与版权 2016年9期
关键词:都市武汉空间

冯 岭

城与人:一种经典的现实主义叙述——电影镜头中武汉影像初探

冯岭

武汉无疑是市民气息浓郁、历史文化底蕴丰厚的城市,许多电影导演积极从武汉这个历史名城中汲取文化信息,不仅展现其特色景观符号,也传递城市的情感和文化记忆。最令人回味的是对汉味文化空间的诗意化书写和对武汉普通人、市井气的描画,着重关注城与人的关系,反映出时代变迁的变幻莫测,把城市中人的生活、心态和命运与电影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归根结底是昭示着创作者对现实与人生的深切关注。此类电影虽普遍制作成本小,艺术审美价值尚需提升,但其对社会文化、时代和人性的现实主义反映及深层隐义,值得人们去深度思考。

武汉;城市电影;电影空间

[作者]冯岭,教授,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面貌、气质和内在的历史文化底蕴,而电影中的城市映像虽说加入了人们对城市的想象,是一种融入了人的意志、由人创造的城市,但却是那么真实,那么有魅力,在虚拟中熠熠生光。武汉无疑是市民气息浓郁、历史文化底蕴丰厚的城市,许多导演积极从武汉这个历史名城中汲取文化信息,不仅展现其特色景观符号,也传递城市的情感和文化记忆,使其创造的武汉影像成为现代生活的一种反映,也成为人们判断和想象这座城市的文化依据,使得武汉城市形象与文化得以广泛传播。

电影《人在囧途》里徐铮和王宝强坐着轮渡过长江;《桃花灿烂》中无限延伸的火车铁轨;《颐和园》里主人公与情人合影时的背景是著名的武汉长江大桥;《琴动我心》里有几十年历史的木质老楼;《忠诚与背叛》里有武汉租界的宏伟建筑;《万箭穿心》女主人公是辣味十足的武汉女人性格。在这些作品里有的表现老汉口的风貌,有的呈现新武汉的现代气质,最令人回味的是对汉味文化空间的诗意化书写和对武汉普通人、市井气的描画,着重关注城与人的关系,反映出时代变迁的变幻莫测,把城市中人的生活、心态和命运与电影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归根结底是昭示着创作者对现实与人生的深切关注。

一、城市空间呈现出的武汉文化特质

任何一个社会与生产方式,都会生产出自身的空间,了解一个城市的典型特质,可从以现代都市为标志的文化空间开始。沃尔特·本雅明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在电影文本与城市文本之间发现了深刻的联系,并认为影片成功地向人们证实了“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未曾预料到的活动空间”。在电影作品里,影像化的都市首先展现给观众的就是这些城市的景观符号,这是进一步品位城市历史、风俗和文化的一个途径。电影作品营造的武汉视觉空间以其具体可视的空间景观,立足于武汉电影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其中更多还是导演个人的艺术想象和情感表达。

曾在20世纪80年代以《女大学生宿舍》里雅致、古朴的武汉大学展开武汉影像的描画,美丽的樱花道令人惊艳,充满书香气息的大学环境令人心生向往。如今,新世纪的影像开始转向聚焦平民化的家庭生活空间。《万箭穿心》的居民小楼,《人在囧途》里跪地求财的“女骗子”那挤满学生的简陋屋子,《桃花灿烂》里陆粞铁轨旁吵嚷的小房间,《琴动我心》里裸露的电线纵横交错、挤满小店和旧楼的街道。这些影像里没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也少有渲染繁华、喧闹、享受、肉欲……而是着眼于社会底层与市民人群,显示武汉市民质朴的生活空间,破旧而拥挤、灰暗而素朴,还有相应地传统与现代交织的生活方式。随着消费的蔓延,都市的空间和人际关系发生突转,武汉人生活中那种诗意和惬意正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烟消云散,高楼与棚户、现代与传统在同一画面中并置、重叠,进而产生碰撞、冲突,影片非常抒情地用蒙太奇手法将这一幕幕城市影像呈现出来,诗意之中却也夹杂着几丝苦涩和伤感。

就在都市生产电影的同时,电影也在生产都市。“因为一部电影,而让人们知道一座城市,这样的例子很多。如《雾都孤儿》之于伦敦,《卡萨布兰卡》之于卡萨布兰卡,《罗马假日》之于罗马……”[1]在那些色彩缤纷的影像中,电影作品记录了武汉在城市化浪潮中成长的每一步,如《万箭穿心》中贩卖小商品的著名集散地——汉正街、《颐和园》中出现过武汉地标式建筑——武汉长江大桥、《琴动我心》开头背景中耸立的黄鹤楼以及《人在囧途》里汉阳门码头那氤氲辽阔的滚滚长江……这些典型的城市意象致力于发掘武汉电影的历史文化碎片和脉络,不仅是作者对造型审美的追求,也符合其在汉味文化中本来的象征意义,并渗透着创作者对传统文化的无限眷恋。电影确实成为理解城市文化的一部分。

这些影片多是较为写实和完整地勾勒出城市空间的不同侧面和动态,而不是赋予武汉城市空间某种单一属性或者情绪色彩:《江城夏日》江边的现代大厦;《琴动我心》里漂亮的邦可蛋糕店、富有情调的酒吧;《桃花灿烂》里的长江轮渡……利用建筑物、桥梁和交通工具等城市元素,来向我们展示城市是如何在紧张与安逸、繁荣与萧瑟中运营的。当电影空间开始结合当地文化的现实指向时,电影中被粉饰的“镜城”才能转换成血肉丰满的家园。《桃花灿烂》里老武汉残存的旧地板房、《琴动我心》的穷街陋巷、《万箭穿心》里困窘的旧城生活和新兴崛起的新城发展姿态成就了李宝莉的故事发生背景。这些作品中,幽闭、狭窄的城市面相与色泽明朗、节奏欢快、光鲜亮丽的都市空间大相径庭,真正现代化的城市还未崛起,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成为武汉都市化过程中沧海桑田的见证。

在武汉走向大都市发展之时,这种特色和风味在一定程度上需要被保留,武汉不是单纯以城市奢华与堕落为核心,宣扬时尚华美的消费文化无所不在的影响力,而是传达自信乐观、温馨光明、生机盎然同时保守因循,背负沉重传统的市民文化价值。通过召唤人们对都市的认同感来弥补城市空间剧变所造成的心理裂痕。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符号,它能够将都市塑成集体大众新的想象空间,使其意义得到发展和丰富。

二、市井百姓的底层书写

那些有关武汉影像的电影作品一方面坚持用现实主义的风格来表现城市景观,创造最贴近时代和生动的环境体验;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关注武汉普通人甚至是边缘人及社会底层,指向个体生存困境。武汉人形象就像它的城市形象一样,这类作品中的主人公不是身着西装或西式套装的都市新贵们,而是为城里普通市民,个性都麻辣火爆,虽然收入也许不多,但他们的生活态度都相当的乐观豁达,具有很强的耐受性。《万箭穿心》里嘴里带渣滓,一副“屌样”却又不失情谊的建建;《桃花灿烂》里欲以攀附当权者改变自己命运的陆粞;《生活秀》里泼辣能干、敢爱敢恨的来双扬。这些普通人生活在社会底层,没有被主流认可或接纳,却不去抱怨只是接受,并怀着各自的信念在艰难的现实前挣扎求存。

因为人与空间相互生产、相互影响,城市空间事无巨细地改变着城市各个角落里的人,带给“人们的感触更多的是喧嚣、躁动与不确定”。电影中的武汉人是被城市主导性空间所支配的附属空间产生出来的特定人群。如影片《桃花灿烂》里的陆粞住在轰隆隆作响的铁路旁的旧楼里,与心高不得志、境遇差的生活经历相耦合;《琴动我心》满是幽暗沉抑的旧地板房间,与主人公陈建一生活屡遭劫难、抑郁难平的心态一致;《万箭穿心》的色调更是阴郁、灰暗,一座新楼所紧邻的复杂的斑马线,竟视作是预示万箭穿心的悲情符号……这些武汉影像正是游离于为人熟知的走向国际化都市形象之外,以一种简朴、混乱的碎片形象,阴郁灰暗的影调,呈现在观众眼前,营造出都市人内心的不稳定,裸露出都市空间带给个体的伤痛与迷茫。可见,城市已经深度介入生活,并改变人们的生存状态。

现代化建设浪潮之中,面对着传统文化遭遇工业文明的强大冲击,电影作品对于中国都市形态具有清晰的认知价值,它记录了中国城市人际关系和伦理价值发生微妙变革那一瞬间的状态,又赋予我们对身处的现实情况独特又丰富的理解。《琴动我心》通过一场钢琴比赛的准备和参与,力图化解父女之间的隔膜。《万箭穿心》里李宝莉拼死拼活地独自支撑丈夫自杀后留下的家,收到的回报却是儿子的冷漠和仇视。《生活秀》里吉庆街夜晚的来双扬如此美丽神秘,却掩盖不了爱火熄灭后的寂寞与绝望。《桃花灿烂》中星子的爱纯真美好,却无法解决陆粞对身份与前途不可预知的困惑。绚烂的城市图景与现代都市生活,似乎拉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心与心的隔阂成为永恒的存在。

都市化以其超常的强度和烈度在都市空间中创造出无数新的寄身之所,同时也加剧了都市人精神的彷徨无依,城市除了意味着巨大财富的聚集之地和豪华消费场所外,也意味着人类的痛苦与绝望,在《人在囧途》《颐和园》《万箭穿心》等电影中,深刻地表现出了普通人的挣扎、对生活的伤怀和无助,露出城市被遮蔽的伤痛和无奈,完成都市人的梦魇、欲望、冲突以及焦虑的现代性想象,表现都市人困顿的精神生活。现代都市生活的困惑、成长、励志更加迎合了受众的心理需要和观影趣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符合当代社会中都市人的状况,生活的不确定性让都市人的心态也随时发生变化,而且“要拨开迷雾揭示复杂社会的本质,就需要研究生活在都市中的这些普通个体人:将现代都市人的痛苦、危机真实地反映出来,将都市中的生存状态真实地表现出来,真正关注个体人的命运。”[2]

城市的喧嚣与浮华映衬着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的孤单与寂寞。城市中的人已经慢慢地缺乏表达情感的能力。《人在囧途》里所讲述的徐铮与王宝强的经历在城市与乡村的二元文化中产生的对比效果引人深思。王宝强简单朴实,容易信任别人;而富有的徐铮认为都市人之间的交往不再如乡村生活般纯粹而简单,会经受来自社会现实、个人价值、利益诉求、传统习俗、精神观念、伦理道德等多层面的追问,内心常处在一种复杂的纠结状态中。他自认为能看透社会上的很多骗术和把戏,对人失去温情和友善,徐铮与王宝强饰演的角色就是两种人生态度的对比,导演终让我们领悟到人间自有真情在,在想象中憧憬这份美好和感动。城市的发展就是推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良善,而变得复杂没有人情味吗?适宜于人发展的社会环境到底应该如何?从影片的结局来看,毫无疑问城市发展之于人的意义不是把人引向负面,但是其寓意又说明这些负面性是城市社会所必须面对的现实。

《颐和园》中的余红,一个从小城到大都市的女青年,历经生活的波折和动荡,在武汉时期,因为孤身一人,又遇车祸,空虚寂寞时,吴刚守在身边,余红不得已与照顾她的吴刚走在一起,用身体回报他。当然,有欲无爱的人物关系最后无疾而终。影片在欲望释放的背后表达了处在都市中的人强烈的疏离感和孤独感。

《桃花灿烂》里开始于一片美丽的桃花林中,一群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嬉闹着,欢笑着,抒情诗般的镜头让我们感受到青春的美好、对生活的感怀与追忆。当面对现实生活,男女主人公走上的是不同的生活道路:一个上大学,一个留下工作力图上爬,想改变自己失意的生活境遇。美好的爱情毁于男主人公自尊受伤后一场盲目的性爱,同样的桃花林,变成女主人公心头对爱情怀疑的阴影,一种时空苍凉感渐渐明晰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焦灼、复杂、不可控,自我显得非常渺小而虚弱。

透过电影,我们也进一步体察到女性内心深处对情感和欲望的需求和表达。都市社会是女性话语表达的特定空间,而都市电影在挖掘女性文化身份、行为、心理取向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于是,创作者在都市电影中更明晰地表达出关于女性生活和心理状态的种种想象。《生活秀》来双扬情感起起伏伏,最后仍是小姑独处;《万箭穿心》李宝莉面对生活剧变变得更加坚强,脾气火爆却又做事认真,女性的性向特征虽有意渐隐,但与建建在一起时泼辣背后的脆弱,不经意间的温柔,还是还原女性的自身特征与需要。《颐和园》里余红更是因为任性和冲动,与几个男性建立性联系。当电影中的都市女性最后情感圆满却孑然一身时,创作者对于都市的意识形态上的评价也就外显出来。

电影对于城市的表现,不仅是从电影中发现所记录、见证、映射的人性的蜕变,而且是隐藏于这种表现背后的观察视角,采取这种视角,才能真正在作品中建构都市本质性的核心价值。

三、对武汉城市影像现实意义和单一性问题的思考

城市的本质就是实现城市的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共同发展,而城市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氛围是催生电影实践并涵养电影文化的温床。电影中的城市形象从来就不是客观存在,而是在都市展开着空间的想象并将都市创造为想象的空间,电影中的城市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武汉这座城市的性格、文化及其城市独有的风度,还可以读解出武汉人当时的集体意识。从都市快速运转的节奏,我们看到了都市人的个人情感与都市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城市是激发人类精神的一种强烈影像。”[3]武汉影像中的人物游走于多元多义的都市空间中,不断以精神、身体和实践参与着都市意象的书写、建构与散播,以寻求和建立个体与城市之间如乡土般的亲近感和归属感,显露出他们的情感思想、生活方式、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

因为电影表意的丰富性,城市形象在电影中的出现也有着独特的意义,成为一个象征性的寓言。不过有关武汉影像多是展示高楼大厦阴影下的社会底层空间,而呈现武汉向国际化都市进发的势头和魅力的镜头太少。如何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全球多元交汇的文化语境中,寻求城市的定位和区域的认同,将当代大众的审美图景和精神诉求互为表里,也将是今后此类题材电影的创作使命。同时,此类题材电影虽普遍制作成本小,艺术审美价值尚需提升,但其对社会文化、时代和人性的现实主义反映及深层隐义,不似有些作品在后现代的消费气息与时尚化、全球化迷人景观当中迷失,值得人们去深度思考。[本文系湖北省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2014年度开放基金项目“城市电影的镜像书写与审美研究——兼论武汉影像的地方韵味”(项目编号:2014B06)]

[1]崔莹莹.电影给予城市的印记(亚洲篇)[J].电影,2007(3):58-60.

[2]张晓艳,江霄.“新都市电影”中的都市意向[J].电影新作,2014(2):80.

[3]陈来仪.城市的意象与电影的脚步——透过城市视角探讨城市发展[J].理论观察,2010(3):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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