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他还(只)是个孩子”中,“孩子”并不是词典中的释义,而是出现了语义泛化现象,“纯洁”“需保护”“不成熟”等新义被激发。这些新义的激发和“孩子”自身[+年龄小]的语义特征有关。同时,也和“还”“只”表示说话人的主观化评价意义有关。在关联理论的作用下,新义得以被激发和理解。而和“孩子”有着近义关系的“儿童”“小孩”因为语义特征少于“孩子”,使用频率不高,没有产生相同的特殊用法。
关键词:孩子 语义泛化 主观化 关联理论
一、引言
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孩子”被解释为儿童、子女。在网络媒体和报纸上,不同于词典中释义的“孩子”的另类用法越来越多,表达的意思也并不相同。如:
(1)柯震东才23岁,他还只是个孩子,黄多多8岁了,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2)他(30岁)只是个脆弱的孩子,却是我的亲人,请大家不要攻击他。
从例句中可以发现,“孩子”并不符合词典中的常规释义,而是产生了新义,表达了说话人的一种主观评价。而和“孩子”有着近义关系的“儿童”和“小孩”却很少有这种语义及用法。通过对现代汉语词性词频的检索和查证,我们发现“孩子”在现代汉语中是一个高频出现的词语,其词频为652.7245,远高于近义词“儿童”(105.1204)和“小孩”(57.0421),这也意味着“孩子”的特殊语义和使用频率有着一定的联系,是在与近义词的竞争中获得的。
二、“孩子”的新义分析
通过《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可以发现,指人名词“孩子”一般用于表示儿童或子女的语境中。如:
(3)老人有一个40多岁的孩子。
(4)一对夫妇带着8个孩子,最大的孩子不超过12岁。
但是在例(1)中,“孩子”所指对象并不符合词典的解释,出现了语义泛化的现象,即“词语在保持越来越少的原有语义特征的情况下不断产生新的使用方式将越来越多的对象纳入自己的指谓范围”,指称对象扩大到了非子女、非儿童等。这类指称对象也成为“孩子”这一词中的非典型性成员。伴随着这种指称范围的扩大现象,在“孩子”本义的基础上引申出新义。
(一)“纯洁”义
(5)我只是个孩子。别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6)你们还是人吗?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两个例句都是在面对不适合少年儿童的话语和行为后说出的,说话人(成人)用“孩子”旨在突出自己的纯洁性,不应该受污言秽语的侵害。而在“孩子”的相关语料中,我们发现人们常常会使用“白纸”来进行比喻,突出二者在形式角色上的相似性。形式角色主要说明物体指向什么。“白纸”指向“白色的纸”,强调没有其他痕迹。而“孩子”指向“儿童”这一不会有过多社会痕迹的人物,二者有相似之处,所以用“白纸”能突出“孩子”无痕迹的纯洁特性。而在上述例句中,不需要喻体或其他形容词便可以突出“孩子”的“纯洁”义,新义出现。
(二)“需保护”义
在对相关语料进行检集时,发现人们常常会用“树苗”“幼苗”“花蕾”等来比喻孩子。这些喻体和“孩子”在施成角色上有着相似之处。施成角色主要说明物体的产生和来源。“孩子”和“树苗”“幼苗”“花蕾”一样,都需要培育和保护,这种相似之处使比喻得以成立。而在新用法之中,不需要喻体便可显示出“需保护义”。例如:
(7)有时候很想有人来保护我,其实我还是个孩子,虽然27岁了。
(8)放过刘晓庆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例句中的主语均不表示儿童或子女,“孩子”在语句中为“需保护”之义,而非词典中的义项。
(三)“不成熟”义
(9)我知道我不够好,我还是个孩子,我不够成熟不够温柔总是欺负你。
(10)可是你可不可以包容我?我还是个孩子,体谅一下我好不好,你别不理我。
“孩子”本义为“儿童”,身心均不成熟。而“孩子”的相关语料也显示出,在修饰限制“孩子”的相关形容词中,表[±成熟]的“懂事/不懂事”的出现频率很高,仅次于“可爱”“亲爱”“聪明”。所以,[±成熟]也是人们对“孩子”这一形象的固有认知。而在例句中,不需要形容词的说明,便可以激发出“不成熟”义。
通过对语料的分析,我们发现在新用法下,“孩子”不再单纯作为指人名词,不在指向“儿童”“子女”,而是引申出“纯洁”“需保护”“不成熟”之义。这些新义的出现不仅与“孩子”本身的义项有关,“还”“只”也起到了主观评价上的限制作用。
三、“孩子”新义的激发原因和理解理据
(一)“孩子”自身义项的引申
通过前文的分析,我们发现在“sub+还(只)是个孩子”中,“孩子”有“纯洁”“需保护”和“不成熟”义。这些语义也是由“孩子”的义项之一“儿童”引申来的。
“儿童”义项带有[+年龄小]的语义特征,在人的认知观念中,年龄小会带有“不成熟、纯洁、需保护”等义,属于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型,所以“孩子”得以引申出“纯洁”“需保护”“成熟”义。由于引申义并没有超出这个认知范围,和人类认知有着极大的联系,是听说双方共同认知的一种情理,因此也易于被听话人推理和感知。
(二)“还”和“只”的语义影响
在“sub+还(只)是个孩子”中,主要表达的是说话人的主观评价和态度。其中“还”和“只”作为副词,均有主观化的表达功能,即语言表达出了说话人的情感和认识(沈家煊,2001)。学界对“还”“只”的主观化现象做了很多研究。武果(2009)认为:“还”本为客观时间持续义,但是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表示反预期义的主观化用法,即表示对这种客观持续的主观态度,其反预期义可指向说话人、听话人或双方的语境预期。李冉(2015)认为“只”作为副词,有“仅仅”义,表示了说话人对事件或命题的主观态度。
在“sub+还(只)是个孩子”中,“还”和“只”均为副词,修饰限定其后的判断动词“是”所引导的命题。若没有“还”或“只”,整个句子便陈述了一个判断“A是B”——“sub是孩子”,没有主观上的评价义和反听话人预期义,不能产生上述的三种新义,故“还”和“只”对“孩子”的语义产生了影响。“sub+还(只)是个孩子”是主观化的语言表达,表达了说话人的主观性情感和认识。
“还”在“sub+还是个孩子”中,一般表示说话人的观点。例(8)中,语境中的“刘晓庆”显然是成人,听话人认为成人不需要被保护,不用被“放过”。说话人为了反听话人的预期,使用“还”来陈述自己的观点,表示与成人相对的“孩子”的状态仍在持续,而这种持续是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反听话人的预期,被听话人感知后“需保护”义才有通过关联理论而被激发的可能。“只”在“sub+只是个孩子”中,作为限定副词,表达“仅仅”之义,修饰限定“是”的判断范围,突出除了“孩子”之外,“sub”什么都不是。但由于“sub”并不符合此义,因而能通过关联理论的影响激发出新义。
(三)关联理论的影响
依据关联理论中的“明示——推理”模式,说话人会清楚地表示自己某事或者某信息的意图,将信息融入话语中,而听话人会对根据自己对说话人明示信息的推理来获取说话人所隐含的意图。所以,在“sub+还(只)是个孩子”中,“sub”均为成年人,不满足“孩子”的基本义项,说话人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主体评价融入句中。而听话人认为说话人已经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信息意图,为了理解其信息意图,便通过自己对语境的识解来理解意义,认为“孩子”指向的是“纯洁”“不成熟”或“需保护”之义。
四、“孩子”具有特殊用法的原因探讨
在现代汉语中,“孩子”的近义词还有“儿童”和“小孩”。但是它们均没有“孩子”的特殊用法,在使用频率上也远低于“孩子”。这也与“孩子”一词的语义特征多于“儿童”和“小孩”有关。
(一)泛指
(11)孩子/儿童是国家最宝贵的财产。(*小孩)
(12)这孩子/小孩是我老年的拐杖。(*儿童)
“儿童”一般泛指一类人,不能进行特指。“小孩”则正好相反。“孩子”既可以泛指,又可以特指。
(二)子女
(13)这是老李家的小孩/孩子。(*儿童)
“儿童”并不表示“子女”这一义项,而“小孩”和“孩子”均有此义。
(三)年龄小
(14)老人有一个40多岁的孩子。(*小孩/*儿童)
“孩子”并不侧重于年龄的大小,“小孩”往往有年龄小这一特点。
(四)称呼语
(15)“爸爸老啦,孩子啊!”王贵摸着我的头,声音里竟有些凄凉。(*小孩/*儿童)
“孩子”可以作为一种称呼语,“小孩”没有这种语义特征。
(五)书面语
(16)邱刚强看到时代需要音乐,儿童需要歌曲,更加坚定了创作儿童歌曲的信心。(*小孩/*孩子)
“儿童”有书面色彩,“小孩”和“孩子”不具有这种书面色彩。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将“儿童”“小孩”“孩子”三者的语义特征进行总结,具体如下:
儿童 [+泛指] [-子女] [+年龄小] [-称呼语] [+书面语]
小孩 [-泛指] [+子女] [+年龄小] [-称呼语] [-书面语]
孩子 [±泛指] [+子女] [±年龄小] [+称呼语] [-书面语]
从中可以看出,“孩子”的语义特征多于“儿童”和“小孩”。语义全面是“孩子”的使用频率高的原因。使用频率高使得“孩子”有更多的机会来形成特殊用法和新义。
五、结语
综上所述,在“sub+还(只)是个孩子”中,“孩子”并不是常规字典中的释义,而是引申出了“纯洁”“需保护”“不成熟”三个义项。这些义项的产生既和“孩子”本身的语义特征有关,也和“还”“只”所表示的主观评价性语义有关,这三个义项的产生离不开关联理论的支持。有着相近语义的“小孩”和“儿童”因为其语义没有“孩子”全面,导致使用频率远低于“孩子”,没有形成特殊用法和新义的机会。
参考文献:
[1]何自然,冉永平.新编语用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李强.基于物性结构和概念整合的名词隐喻现象分析[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4,(6).
[3]李冉.“只是”的语义及篇章功能[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
[4]刘大为.流行语的隐喻性语义泛化[J].汉语学习,1997,(4).
[5]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4).
[6]武果.副词“还”的主观性用法[J].世界汉语教学,2009,(3).
(石文丽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2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