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
论当前我国社会的四种非理性文化心态
王军
摘要:在社会转型期,我国民众的文化心态呈现出较强的情绪化、非理性色彩,其中主要体现为经济地位上的弱势心态、政治表达上的怀疑心态、文化娱乐上的审丑心态、社会舆论上的盲从心态。民众不良心态的形成有着多方面的原因。要使民众形成健康积极的文化心态,需要党和政府加强民主决策,将立党为公、执政为民、依法治国真正落到实处;新闻媒体和网络意见领袖要传播正能量,发挥正面引领作用;要大力普及科学文化知识,增强人们独立思考以及识别各类谣言的能力。
关键词:社会心理;文化心态;非理性;怀疑;盲从
文化心态是一定地域、阶级、阶层的人们在长期共同生活交往中所形成的具有较强普遍性、稳定性的思想观念、心理状态。健康的文化心态有助于促进个人的身心和谐、提升社会的凝聚力、增强国家发展的动力,而非理性的文化心态则相反。当前,我国普通民众的文化心态呈现出较强的情绪化、非理性色彩,其中主要体现为经济地位上的弱势心态、政治表达上的怀疑心态、文化娱乐上的审丑心态、社会舆论上的盲从心态。
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和改善,但贫富差距的扩大、社会阶层的固化、公平正义的缺失等严重影响了人们的生活幸福感,经济地位上的弱势心态几乎成为社会的普遍心态。
回顾近几年的网络流行语,可以发现有很多都与经济地位有关。比如:“土豪”,本是指旧社会为富不仁的人,今天的流行已经去掉了其中的贬义而变成了一个相对中性甚至略带褒义的词汇。很多人都调侃地表示希望和“土豪”做朋友。与“土豪”相对的是“屌丝”,这本是一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词汇,用以比喻“矮矬穷”一类人群,但这个词的使用与人们真实的身份地位、收入状况并无太大关联,不但弱势群体自嘲为“屌丝”,一些收入、地位相对较为体面的人也常将该词挂在嘴边,借以自嘲。还有住在“蜗居”里面的“蚁族”,不堪房价、物价重负的“房奴”、“孩奴”,找工作需要“拼爹”却又“恨爹不成刚”的“农二代”,都只能用“神马都是浮云”来自我安慰。这些网络流行语因为迅速泛滥而失去新鲜感,被“喜新厌旧”的网民所抛弃,其短暂的生命力犹如一阵风吹过,但是这些此伏彼起的流行语所表达的情绪、内涵却又前后相继、高度一致。由此可见,经济地位上的弱势心态已经成为一种较为稳定的社会文化心态。
如果说农民、农民工、刚毕业的大学生等人群在经济生活中有无力感、匮乏感、弱势感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一些高级白领、党政干部、知识分子等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相对较高的人群还存在弱势心态,则似乎显得“不可理喻”。人民论坛问卷调查中心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在受访的党政干部中,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的达45.1%;公司白领中,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的达57.8%;知识分子(主要为高校、科研、文化机构职员)选择此项的比例达55.4%,受访的网友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的高达73.5%。为何这些“精英”也会觉得自己是“弱势群体”?党政干部认为自己属于“弱势群体”,是因为仕途晋升需论资排辈且竞争激烈;平时需谨言慎行,否则,不恰当的言行被网络曝光就可能立即被问责;此外,公务繁忙而收入有限,等等。知识分子的弱势心理则是因为知识贬值、风光不再,“专家”“教授”被讽刺为“砖家”“叫兽”,反映出知识分子不受尊重。高校青年教师或是冷门学科的教师,更是面临维持生活的巨大压力。公司白领虽然表面风光,但是普遍觉得“干得多、挣得少”,而且业绩考核严、职场压力大、身体亚健康让他们感到比较焦虑。由此可见,虽然传统的“弱势群体”在不断减少、社会生活水平总体有很大提升,但因为社会阶层的分化、安全保障感的缺失、权力资本的肆无忌惮、相对剥夺感的强烈,存在“弱势心理”或“弱势”感受的人并没有随之减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有蔓延的趋势[1]。
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共同富裕还未实现、贫富分化依然明显存在,社会保障还不够健全,社会公平正义、个人权利得不到有效维护,那么人们在经济地位上的弱势心态就依然会广泛、持续地存在。消除普通群众的弱势心态,需要将社会发展中的短板补齐,需要建设一个更加富裕和谐、公平正义的美丽中国。
前几年人们一度感叹十三亿人扶不起一个跌倒老人,整个社会的信任氛围坠至冰点。当前社会的信任状况有所好转,但也难言乐观。《中国社会心态研究报告(2014)》中有一项对北京、上海、武汉等8个城市常住居民的调查,结果显示,八大城市公众2013年的社会总体信任水平得分为60.9分,处于“尚可信任”的水平,而2012年的社会总体信任水平得分仅为59.7分,处于“不信任”水平[2]。在这种总体信任匮乏的舆论氛围中,政治表达上的不信任心理或者怀疑心态也比较明显。
在当前的政治舆论生态中,不少民众对官员、政府有种近乎偏执、本能的不信任和怀疑心态。政府发布大学生的就业率,大学生网民就自嘲为“被就业”;政府发布数据说群众收入稳步增长,网民就认为自己是“被增长”、“被平均”了。不少城市在立项实施PX项目中,尽管一再声明不会对本地环境产生危害,但是老百姓依然以“散步”来抗议。前几年群体性事件此伏彼起,主要原因就是老百姓对基层政府的执法不信任,抱有“不闹不解决、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的想法。还有不得不提的“郭美美事件”,由于被一个年轻女子爱慕虚荣的表现所牵连,具有官方背景的红十字会几乎失掉整个社会的信任。可以说此事集中体现了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心态。
老百姓对官员、对政府的不信任,固然有非理性情绪的因素,但根源还是在官员、政府头上。个别官员口出“雷语”,将党和人民对立,极大地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威信。部分领导干部在主席台上大讲清正廉洁,转身却“前腐后继”。一些手戴劳力士、腰缠爱马仕的官员,在被“眼尖”的网民“人肉”后,几乎都可以顺藤摸瓜地查出其腐败行径。这些都强化了民众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心理。部分地方政府在确立重大项目前不征求民意,事后解释也难以挽回民心。更有甚者,白天声明不会对车辆进行限购,晚上却出台了限购措施。如此出尔反尔地“突袭”,固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这种做法对政府威信的损害是极其严重的。总之,官员和政府方面接二连三的负面事件致使公众形成了不信任的刻板成见。有关调查也证明了这一点。人民论坛问卷调查中心的一项调查显示,当问及“部分百姓不相信政府是何种心态”时,83.9%的人选择了“政府承诺总是食言后的惯性思维”,76.7%的人认为是“社会矛盾频发后的从众心理”,68.5%的人认为是“期望值难以实现的社会焦虑感”,61.5%的人认为是“全能政府导致的逆反心理”,60.4%的人认为是“社会弱势群体的情绪宣泄”,55.6%的人认为是“攀比心理构成的不公平感”[3]。
据《中国社会发展年度报告(2013)》,城市居民对公安局(派出所)、法院、工商(税务部门)、社会保障部门的信任度相对较高,对信访和城管部门的信任度比较低,对中央政府和省、市政府的信任度较高,对县区政府的信任度较低[4]。总体来看,政府层级越高,老百姓的信任程度越高。老百姓对城管部门的信任度最低,显然是受到了部分城管暴力执法事件的负面影响。与2012年和2013年相比,2014年人们对政府职能部门的信任度迅速提升,对基层政府的印象也略有好转,但对政府总体服务的信任度没有显著变化[5]。
民众在政治表达上的不信任心态增加了政府治理的社会成本,不利于社会的和谐,也有损党执政的合法性。消除民众的怀疑心态,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党和政府加强民主决策、科学决策,将立党为公、执政为民、依法治国真正落到实处。
在2014年10月习近平主持召开的文艺座谈会上,著名演员李雪健在发言中说:“有一种怪现象,就是有些作品观众一边看一边骂,创作者一边挨骂一边还挣着大钱。”[6]此“怪现象”反映了民众在文化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审丑心态”。这里所说的“审丑”不是文学艺术中独特的审美领域或表现美的方式,如园林中的奇石怪树、京剧中的“丑角”、《巴黎圣母院》中的伽西莫多等,而是低俗、庸俗、媚俗的趣味。
回想这些年网络中大家口诛笔伐又津津乐道的人物,首先想起的就是以摆弄“S形”出名的芙蓉姐姐,还有自恋至病态、“雷死人不偿命”的凤姐。不过与一再挑战社会公序良俗底线的干露露母女相比,芙蓉姐姐和凤姐还算“贤良淑德”和“正常”。接着我们会想到的是不断涌现的“神曲”。如果说《江南style》和《小苹果》还有可取之处的话,像《我的滑板鞋》这种一个破锣嗓、不着调且与音乐制作标准相去甚远的歌居然也能红遍网络,实在令人费解。当车展不为看车,观影只为吐槽,荧屏网络充斥着奇谈怪论、明星走光,可以说审美心态就完全被扭曲了。
当然,不能完全将大众在文化娱乐上的审丑心态归咎于个人的低级趣味,这有着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因为人的动物本性。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异。”[7]正是因为人有兽性,所以每一波“艳照门”的出现都能引起大众的狂欢。当然,人的兽性并不能成为沉溺于低级趣味的借口。
其次是因为人的从众心理。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中认为:“在群体中,具备强大的个性、足以抵制那种暗示的个人寥寥无几,因此根本无法逆流而动。”[8]在网络信息时代,各种“暗示”层出不穷。新闻媒体频繁关注某个人、某件事,周围的人也频繁地参与议论,对此要保持无动于衷是很难的,那或许意味着自绝于社会。比如饱受争议的春晚,很多人之所以关注,只是因为不想听不懂别人的“吐槽”而已。
再次是因为对主流文化的反叛。现代生活让人承受了较大的心理压力,而主流文化的“说教”不适合释放压力,就像人们听音乐会只能正襟危坐,而对“快男”“超女”则可以肆意品评。于是,为了释放压力,人们倾向于远离主流文化。后现代主义对主流文化的解构,模糊了高雅与低俗的界限。
最后是因为经济利益的驱使。在注意力、收视率、点击率就是金钱的当下,新闻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体为了吸引人的眼球,最省事快捷的方式就是报道“负能量”,譬如暴力、色情以及各种违背社会伦理的事情。一张裸露的美女照的点击率,往往比一则好人好事的点击率要高。还有就是不得不说的网络推手,凤姐、干露露等人的大行其道,离不开他们的炒作。
在这样一个审美价值多元化的时代,我们不能要求每个人的欣赏口味都一致。但是,当审丑成为天经地义并且人们趋之若鹜时,意味着整个社会已经进入病态。对个人而言,审丑或许能获得一时的感官刺激,但沉溺其中终究于身心不利。对社会而言,审丑的流行或许可以为社会减压,但长此以往终究会侵蚀主流价值,不利于社会稳定和谐。个人应提升自己的审美趣味和审美能力,不要掉入网络推手的陷阱。传播媒体要对干露露们果断说不,自觉承担起媒体应尽的责任。
与政治表达上的习惯性、偏执性怀疑截然相反,民众在社会舆论上又表现出明显的盲从心态。微博、微信等新媒体的广泛运用,信息传播的开放性、共享性、交互性、及时性,加剧了这种心态。春节期间,有人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这样一条信息:“属马的今年有一难,请为属马者积德积福”。随着信息的传递,朋友圈很快又出现了属牛、属虎、属猴的也有一难的信息。如果多看几个人的朋友圈,恐怕十二生肖个个都会有一难。这样的盲从或许无伤大雅,但是有些盲从特别是对谣言的传播却会对社会生活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比如2011年因日本核泄漏而产生的谣言就引发了各地的抢盐潮。
据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的统计分析,以“@人民日报”和“@央视新闻”为研究对象,以“谣言”为关键词,检索2014年1月1日至12月18日的微博,结果就检索到207条辟谣微博。这些辟谣信息内容涉及科技、生活、食品安全、灾难、红十字会、教育、群体事件、金融、环境污染、医患关系、城管、国家安全等,几乎涵盖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其中科技谣言、生活谣言、食品安全谣言的辟谣信息关注度最高,转发量共计536 065次,约占总转发量的77%[9]。
新媒体时代盲目跟风以及谣言传播如此普遍,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躲灾避祸的传统心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同时,在互联网海量信息前随大流的选择成本较低,网络暴力的存在使得发表“异见”面临风险。二是因为人们的科学文化素养不高,独立思考能力有限,再加上社会转型期的浮躁心态使得人们懒于独立思考。三是因为新媒体用户结构上的缺陷。据《2013中国新媒体发展报告》,在3亿多的微博用户中,10-39岁用户总访问次数占81.68%,高中学历以下用户占74.88%,月收入5 000元以下的占到92.2%,其中无收入群体人数达9 183.5万人。这些低学历、低年龄、低收入的新媒体用户更容易被非理性、煽动性的信息左右[10]。四是因为政府的公信力不够,网民习惯性质疑。在重大热点事件爆发时,网民一边倒的质疑虽然显得颇有“主见”,但不分青红皂白的质疑又陷入另一种盲从。
盲从心态是缺少主体意识、理性意识的体现。这种心态对个人生活、社会秩序、政府决策会带来危害,与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背道而驰,严重制约整个社会的文化创造力。要消除或克服盲从心态,一方面需要大力普及科学文化知识,不断提升人们的理论素养和科学素养,增强人们独立思考以及识别谣言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有赖于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环境,新闻媒体和意见领袖要传播正能量,发挥正面引领作用。
参考文献:
[1]人民论坛问卷调查中心.“弱势”缘何成了普遍心态:不同群
体“弱势”感受对比分析报告[J].人民论坛,2010(34).
[2]王俊秀,杨宜音.中国社会心态研究报告(2014)[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163-164.
[3]人民论坛问卷调查中心.三类不良作风最伤民心[J].人民论坛,2012(18).
[4]城市居民对政府各个职能评价信访和城管部门较低[EB/ OL].(2013 -12 -27).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3/ 1227/c1001-23961788.html.
[5]路艳霞.“生活压力大”成影响生活质量首要问题[N].北京日报,2014-12-31(19).
[6]文艺工作座谈会发言摘编[N].人民日报,2014-10-16(8).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478. [8]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M].冯克利,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18.
[9]齐思慧.2014年度主流媒体微博辟谣盘点[EB/OL].(2014-12-25).http://yuqing.people.com.cn/n/2014/1225/c364056-26275125. html.
[10]刘阳,赵婀娜.“微时代”的理性与盲从[N].人民日报,2013-08-08(17).
(编辑:米盛)
基金项目:湖北省教育厅2015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任务项目“当代大学生文化心态调查与分析”(15Z141)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11-01
作者简介:王军(1985-),男,博士,武汉理工大学(湖北武汉430072)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方法。
中图分类号:C91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999(2016)01-00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