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顾维钧的“联美制日”外交思想

魏潇箫

试论顾维钧的“联美制日”外交思想

魏潇箫

顾维钧是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外交家之一。其“联美”思想在与美国政府的外交活动中日益深化，也由于对日本入侵的憎恨和无奈，迫使其在外交实践中逐渐希望借助于外国的力量来制约日本，因而形成了“联美制日”的外交思想。分析了顾维钧“联美制日”外交思想的形成背景和形成经过，探讨了“联美制日”外交思想的特点和意义。

顾维钧；“联美制日”；外交思想

一、顾维钧“联美制日”思想的形成

（一）“联美制日”思想形成的背景

鸦片战争之后，腐败无能的清政府与列强签订了一个又一个不平等条约。民国初年，腐朽的北洋军政府又与日本等国订立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中国的国际地位日益下降，西方列强不断加紧对中国的蚕食和瓜分。民国建立后，帝国主义在华的利益被继承，列强对华侵略的脚步丝毫没有放缓，尤以日本为甚，致使国内的反日浪潮日益高涨。顾维钧此时在袁世凯政府中担任要职，并参与了中日谈判。在与日本政府的斡旋过程中，顾维钧清醒地认识到日本帝国主义并不仅仅是抢占山东之一时利益，而占领整个中国乃至远东才是其真正目的。在这样的背景下，顾维钧的反日情绪被激发出来了。

1904年顾维钧留学美国，“决心要废除列强在中国的租界，废除不平等条约”“改变中国与列强打交道时总是失败的状况”［1］4。他在哥伦比亚大学专攻国际法，并与当时的校长日后的美国总统威尔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美国学习的这段时间，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其思维模式也发生了变化，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对问题的看法，往往不像一般的中国人，而是更接近于西方人”［2］330。这就导致了顾维钧对美国的认识出现了一些偏差，在他看来美国并不是帝国主义，理由是：其一，“列强对华掠夺初期，美国并未达到其他西方主要列强那样的程度；同时也和其他列强不同，它对中国有一种感情上的兴趣和理想上的目标”［3］8。其二，他认为美国值得信赖，并且对“中国并无任何政治或帝国主义野心”［4］426。其三，他认为帝国主义是指“一种主张殖民主义的政策，而非意指政体”［5］181，美国“在本质上并不是帝国主义”［6］506。正是这种主观上对美国的好感，使其认为“联美”大有可为。于是在一战时，当美国对德国宣战后，顾维钧极力主张段祺瑞政府追随美国的步伐参加一战。

从客观方面来说，近代以来西方列强以英、法、俄为首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致使中国不断赔款割地，顾维钧对此深恶痛绝。美国则与其他国家不同，不但没有加入瓜分的行列，反而由海约翰提出了门户开放，利用其经济优势，提倡机会均等，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中国领土的完整性，1908年首次放弃庚子赔款，1928年放弃了在华协定关税的权利，可谓“极尽仁义之事”。所以，在顾维钧看来，美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中国，并非为自己攫取利益。这种认识不仅对他的判断造成了影响，而且给社会大众也造成了影响，认为美国才是中国最真诚的朋友，就连当时的《大公报》也作出了这样的报道：“从远东外交史上说，我们追思过去半个世纪以来除过华工问题以外，中国对美毫无冲突，美国政策也一贯的与中国有利”［7］。这种认识上的局限并不是顾维钧个人的局限，而是整个社会对美国的认识都不够全面充分，致使这种片面认识一直延续了下去。

（二）“联美制日”思想的形成经过

1.在中日“二十一条”上萌芽

基于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憎恨，顾维钧的“联美制日”思想早在其留学美国时就已经萌芽了。面对腐朽的清政府及北洋军政府无力与日本抗衡的局面，他便萌生了“以夷制夷”的想法。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作为协约国的日本强行出兵占领了山东，并提出了“二十一条”。顾维钧作为中国政府的代表之一，在与日本政府的斡旋中深感北洋政府的软弱无能，急需寻求国际方面的援助。根据他对国际形势的判断和对美国的好感，认为美国是遏制日本的不二之选。如果说他之前追随美国对德国宣战是一条很好的纽带，那么“联美”这个目的的达成就不是一件难事。为此，他特地给当时的段祺瑞政府发了专电，指出了随美参战的“四利”与“四害”。此后，顾维钧频繁进入美国使馆，寻求美国的帮助。但是，美国此时并不愿意与日本撕破脸皮，不过在道义和舆论上还是给予了中国支持，与英国政府相比，美国政府的做法至少保持了中立。而对于顾维钧来说，日后的“联美”之路还很漫长，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2.在巴黎和会上进一步发展

1918年著名的威尔逊14条原则发布，这使顾维钧更加坚信美国在维护国际关系以及媾和中所能起到的巨大作用。在巴黎和会上，顾维钧盼望美国能在中日问题上坚定地站在中国一边，他说：“威尔逊则为和会的权威领导人和世界政治新秩序的奠定者，中国所信赖的唯有美国，英法均不足托付”［5］165。因此，顾维钧依照北洋政府的指示，与美国政府取得联系，期望获得美国政府的帮助。威尔逊表示如果中国能全力支持由美国主导建立的国际联盟 （以下简称“国联”），美国一定会帮助中国争取应得的权益。其实，国内关于支持“国联”与否争论不休，顾维钧还特地为此起草了两份备忘录，阐述中国政府应全力支持之理由，同时他也认为这是“联美”的良机，既可加强中美之间的关系，亦可提升中国之地位。1919年1月，巴黎和会开幕前夕，美国政府果未食言，极力主张制止日本对中国的侵犯。在和会后期，操纵和会的几大巨头为了各自的利益产生了摩擦，美国总统威尔逊为了在14条原则下换取列强对“国联”的支持，不得不抛弃中国，转而牺牲中国权益。威尔逊的这种让步遭到了美国代表团内的一致批评，如有美国参议员批评说：“中国加入欧战，系因美国劝告，并允在和平大会维持中国权利。今以山东畀日，无异卖友”［8］226。

3.在华盛顿会议上开始成熟

一战后，列强在远东地区的矛盾日益突出，1921年由英国建议，召集英、美、中等9国在华盛顿召开一次调解会议，解决巴黎和会上遗留的利益问题。由施肇基、顾维钧和王宠惠组成的中国代表团参加了会议，其中：“施肇基负责外国驻华军队撤军和撤销移交外国邮局问题；顾维钧负责山东问题、关税问题及租借地、势力范围和废除修改不平等条约问题；王宠惠负责收回租界和废除领事裁判权问题”［3］215。在3人中，顾维钧肩负的重任无疑是最大的。顾维钧认为华盛顿会议是争取实行山东问题正常化的又一次机会，也是对其“联美制日”思想的再度验证。虽然会议前英、美、日的矛盾重重，但是顾维钧清醒地认识到光靠相互牵制是无法达成目的的，这种矛盾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只有进行了努力才能变为现实。为此他提出：其一，不反对“门户开放”，同时又联合抵制日本；其二，可以接受其他国家的从中调停；其三，在山东问题的谈判上，力求核心利益不受损害。顾维钧的 “联美制日”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与列强的矛盾，确实也争得了一些权益，其“联美制日”思想也逐渐成熟了。

二、“联美制日”思想的特点

（一）远离党派之争

顾维钧是在美国的政治体制环境下成长的，他特别欣赏美国的两院制，认为美国两党之间没有明确的思想体制上的束缚，而中国的政党则“过分重视学说与主义的学术重要性，因而中国政党之间往往互为排斥”［6］499。所以，顾维钧一贯远离这些思想上的争斗，常以一种模糊的、中立的态度来往于各党派之间。1915年顾维钧任驻美大使，国内发生了袁世凯复辟事件，虽然顾极力反对，但是为了国家的民族大义还是为袁政府向美国贷款500万美元。顾维钧先后任职于北洋政府和南京政府，历任驻美、驻法、驻英大使，外交部长，内阁总理等职，不管政治纷争，党派林立，其始终能置身于权力和斗争之外，只为国家和民族服务。如在亲日的段祺瑞政府中，其始终坚持“联美制日”思想，从未动摇。顾维钧曾经总结自己说：“一直努力保持我们的独立地位，我们自己没有分外之想。也正因为外界认为我们超然于政争之外，不依附任何政治派系和任何军事集团，所以他们都愿意延纳我们。”［5］266顾维钧在民国时几乎能与所有政要做朋友，这在当时是非常罕见的。

（二）以国家利益为重

顾维钧的无党派之见决定其不会为某一政党和派别倾注心血，而是一心以国家利益为重，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们是弱国，处理外交事务确实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维护国家利益”［5］116。他一直反对因为党派之争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坚持国家利益始终高于党派利益。在巴黎和会召开前，就孙文的南方军政府是否应当派代表出席一事，顾维钧与北洋政府多次斡旋，指出出席会议乃国家大事，此时不应该有政治之争，不管南北政府都应有代表出席，这样在国际上显示出中国的凝聚力，能更好地解决问题。在巴黎和会上，顾维钧又置皖系段祺瑞政府与日本订立的密约于不顾，坚持维护国家利益，坚持收回山东的主权。他在回忆录中阐述了自己的想法：“我自担任公职以来的一贯方针是在接受任何指示或建议采取这种或那种步骤时，先问问自己，这样做是否在为中国服务并对国家有好处”［2］64。坚持国家的利益第一，是顾维钧外交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三、对顾维钧“联美制日”思想的评价

（一）“联美制日”思想的积极性

1.促成了山东问题的解决

中国在巴黎和会上本没有什么发言权，美国从中给予了一定的支持，使得中国代表团能够就山东问题与日本展开谈判，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是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同情，促使其“联美制日”思想进一步发展成熟。陆征祥曾说：“关于我国山东问题，除某国（指美国）善意维持外，各国要人对我态度虽无不表示同情，然每以种种事实之关系，口吻多欲吐而仍茹”［8］117。在华盛顿会议上，更是由于美国的帮助，使得中国能够与日本政府周旋，迫使日本最后签订了《中日解决山东悬案条约》，放弃了在山东的权利，使山东问题得到了较为妥善的解决。岳谦厚认为顾维钧的“联美制日”思想在此发挥了实质性的作用，其贡献是值得肯定的。

2.提升了中国的国际地位

一战时，顾维钧力主追随美国的脚步对德国宣战，使得战后的北洋政府能够登上国际舞台。金光耀在其论文中认为，顾氏追随美国这一做法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不失为一种可以改变政府疲弱状态的好想法。二战时，顾维钧进一步发展了“联美制日”思想，团结英、美等国，集合在反对日本法西斯的旗帜下，使中国得到了美、英、法等国的大力支持，得到了包括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的援助。同时，又在美国等大国的帮助下最终成为了联合国的创始成员国及5个常任理事国之一，提升了中国的国际地位。

3.为解决其他悬案起了积极作用

顾维钧不断发展了“联美制日”思想，并将其运用于解决包括日本在内的所有与中国有利益纠纷的国家之中，取得了显著成效。例如：1921年北洋政府与德国签订《中德协约》，挽回了一些权益；1925年又与奥地利签订了《中奥通商条约》，迫使其放弃一些权益；在对外蒙和中东铁路的问题上，又与苏联进行谈判，最后签订了《中苏条约》，迫使苏联放弃外蒙独立并在中东铁路问题上作出了让步；迫使英国放弃了在威海卫的权益；终止了中比旧约；罢免了海关总税务司安格联的职务；更是为日后南京政府的“改订新约”运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印少云评价说：“顾氏利用联美思想为日后解决与列强的悬案树立了强有力的靠山，这是值得赞扬的”。

（二）“联美制日”思想的局限性

1.对美国不切实际的幻想

顾维钧在美国的留学经历使其对美国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他认为美国并不是帝国主义国家，美国对中国不存在威胁，对“中国并无任何政治或帝国主义野心”［4］426，是支持中国人民的好朋友。邓野认为“其对美国的认识主要来源于自身的经验”［9］185。他在处理中日“二十一条”时就对美国抱有幻想，结果落空了；在巴黎和会时又认为美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中国取得应有的权利，结果又一次落空了，但这并未消除他对美国存有的好感。美国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利用坚船和利炮抢占中国领土，而是以经济和文化的侵略来达到它的目的。资本主义国家对外进行资本输出和商业扩张，这是由它的本性所决定的。美国提出“门户开放”政策实质上是想在列强中分得一杯羹，一方面反对中国被瓜分，另一方面却在谋划“如果它被瓜分了，难道我们不要一份吗？”［10］192。美国一直只是在考虑自身的利益，顾维钧对此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导致其对美国的认识出现偏差，其“联美制日”思想存在先天不足。

2.其本身所处的阶级局限性

顾维钧作为资产阶级的代表，在其外交思想中体现了资产阶级的一些弊病：在外交活动中，只依赖资本主义国家的代表——美国；在国际法体系下的谨慎处理，不具有革命性和彻底性，废约不彻底，改订的新约又附加了新的条目；等等。不仅如此，事实表明在一些涉及本国利益的问题上，美国政府也只能抛弃中国，巴黎和会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蒋介石曾认为顾维钧胆子小不能胜任大事。顾维钧从事外交活动本来是不以党派为束缚的，但是他又对下层的民众保持了距离。虽然他有超党派的政治观念，但在1942年最终还是加入了国民党。邓野认为其对“共产党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感”［9］211。正是这种恐惧使其不能充分地发动民众，故其“联美制日”思想存在很大的阶级局限性，既不能联系实际，又脱离群众，最终失去了其应有的价值。

四、结语

顾维钧的“联美制日”思想贯穿在他所从事的一切外交活动中，并在实践中其“联美制日”思想逐渐由萌芽发展到成熟。在顾维钧的这种思想体系下，美国也确实给予了中国一定的帮助，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当然，美国的这种帮助是基于本身对中国的利益需求的，当他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时，自然就会抛弃中国，巴黎和会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历史证明：一个国家如果不提升自己的综合实力而一味地依赖他国的帮助，那是无法获得普遍平等地位的；只有自己的综合国力提升了，在国际上才有发言权，才能在国际事务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1］金光耀.顾维钧传［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

［2］顾维钧.顾维钧回忆录：第7册［G］.北京：中华书局，1988.

［3］顾维钧.顾维钧回忆录：第2册［G］.北京：中华书局，1985.

［4］顾维钧.顾维钧回忆录：第5册［G］.北京：中华书局，1987.

［5］顾维钧.顾维钧回忆录：第1册［G］.北京：中华书局，1983.

［6］顾维钧.顾维钧回忆录：第6册［G］.北京：中华书局，1988.

［7］中美关系的过去未来［N］.大公报，1937-09-28.

［8］秘笈存录（近代史资料专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9］邓野.从顾维钧回忆录看顾氏其人［J］.近代史研究，1996（6）.

［10］韩德.中美特殊关系的形成［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

（编辑：文汝）

K207

A

1673-1999（2016）08-0097-04

魏潇箫（1992-），女，西南民族大学（四川成都610041）旅游与历史文化学院专门史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外关系史。

2016-04-20

西南民族大学2016年研究生“创新型科研项目”（CX2016SP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