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抑或契机：MOOC浪潮下的大学课堂审思

樊华强（重庆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重庆 400047）



危机抑或契机：MOOC浪潮下的大学课堂审思

樊华强
（重庆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重庆 400047）

［摘 要］MOOC以其高度开放的学习平台，生动活泼的授课形式，多维互动的学习方式和科学严格的考评体系对传统大学课堂构成了严峻挑战。MOOC的兴起和发展，会倒逼高等学校加快改革的步伐。传统大学只有通过更新教学观念和教学方式，转变学习观念和学习方式，重塑师生关系和教师角色，才能迎来发展的契机。

［关键词］MOOC；大学课堂；危机；契机

一、MOOC诞生：概念界定与发展梳理

MOOC，即“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的英文缩写，可直译为“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汉语尚未有规范表述，有人音译为“慕课”。通常认为，MOOC起源于基于互联网的开放课程，最早可追溯至2007年，当时，美国犹他州立大学的大卫·怀利（David Wiley）教授基于wiki发起了一门名为“Intro to Open Education（INST 7150）”的网络开放课程，世界各地的用户都可以参与并分享该课程资源。2008年，加拿大国家人文教育技术应用研究所工作人员布莱恩·亚历山大（Bryan Alexander）和爱德华王子岛大学教员戴夫·科米尔（Dave Cormier）依据网络课程的基本理论和实践提出了MOOC这一概念。同年，阿萨巴斯卡大学（Athabasca University）技术增强知识研究所副主任乔治·西门思（George Siemens）与国家研究委员会高级研究员斯蒂芬·道恩斯（Stephen Downes）合作开设了“关联主义和关联知识”（Connectivism and Connective Knowledge）这门在线课程。该课程每周选定不一样的学习主题，并提供相应的学习材料，学习者可以选择博客、在线论坛和同步会议等学习工具，围绕主题展开交流、讨论并下载学习资料。2011年，斯坦福大学教授塞巴斯蒂安·史朗（Sebastian Thrun）将其主讲的研究生课程“人工智能”放到网上向公众开放，全球190多个国家的160000名学生注册了该免费课程。2012年，美国顶尖大学相继开设网络学习平台，Coursera、Udacity、edX三大课程提供商孕育而生，迄今全球400余所大学为其提供了2500余门优质课程，给学生提供了更多的选择机会，其注册学生超过2000万人。2013年，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等国内名校也纷纷加入到MOOC阵营之中，清华大学倾力打造的“学堂在线”和上海交通大学自主研发的“好大学在线”等中文MOOC平台先后发布。为顺应全球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发展的潮流和趋势，直面高等教育发展面临的机遇与挑战，2015年，教育部出台的《关于加强高等学校在线开放课程建设应用与管理的意见》提出，将不断吸收国外先进经验，充分发挥本土高等教育特色，努力推动中国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建设迈上“高校主体、政府支持、社会参与”的积极、创新、可持续的良性发展道路。

二、MOOC兴起：大学课堂面临实现危机

MOOC基于信息化和大数据为载体的技术特征和以生为本的教学价值取向冲击着传统高等教育体系。在企业界，比尔·盖茨（Bill Gates）在2010年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论坛上曾经预言：“五年以后，世界上最好的课程都可以互联网上免费获取，而且这些课程比任何一所大学单独提供的都要优秀。”［1］在学术界，《自然》杂志曾经刊文指出，MOOC将推动信息技术的发展并改变世界高等教育的格局。《科学》杂志同样推出专刊（2013年4 月19日，第340卷），展望在线教育面临的前景和挑战。挪威奥斯陆大学教授黑格·郝维克（Helge Hoivik）甚至表达了这样的担忧：“如果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接受优质高等教育，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到大学里面去学习呢？所以如果我们选择MOOC，大学就会慢慢灭亡。”［2］哈佛大学教授克莱顿·克里斯坦森（Clayton Christensen）在硅谷创业磨坊（Startup Grind）上大胆推测：一半左右的美国大学将在15年以后破产。［3］笔者认为，网络教育在可预见的未来无法取代传统教育，但毫无疑问，MOOC将以其独特的优势对现有高等学校尤其是传统大学课堂构成严峻挑战。

（一）高度开放的学习平台

MOOC为公众提供了高度开放的学习平台，MOOC对学生没有任何准入门槛，也没有任何地域限制，任何人都可以免费参与到网络课程的学习之中，任何人都有机会聆听世界一流大学的课程。全世界有许多人因为家境贫困或者位置偏僻，没有条件或机会接受高等教育，MOOC诞生之后，这些难题就轻松破解。MOOC的最大价值是为来自教育落后地区的学生打开了一扇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的大门。任何角落的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地点和节奏上网选修世界名校大师们的精彩课程。MOOC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高等教育国际化，促进了高等教育机会均等，推动了终身教育的发展。

（二）生动活泼的授课形式

MOOC充分运用动画、视频、微课程和小测试等技术手段，使教学内容深入浅出，教学过程生动活泼。心理学研究表明，学生学习的最佳注意力时长约为10分钟左右，而不是现行课堂的45分钟。MOOC的视频课程被切割成10分钟左右的微课程，每周视频总时长约为1～2小时，体现了碎片化交互性学习的时代特征，符合非母语国家学生的心理需求。为检查学生学习效果，每节课的知识要点由若干嵌入式问题构成，学生按照课程要求完成习题并提交答案后，MOOC技术平台会立即作出个性化的学习反馈。学生只有答对问题之后，才能继续听课。如果遇到无法解答的问题，可以通过在线交流获取帮助。这样有助于掌握学生的学习情况，提高学生的学习注意力，督促学生自觉学习。同时要求教师在制作MOOC视频时，必须充分把握教学规律，合理控制教学时间，巧妙设计问题答案。成功的MOOC要求教师既要像电子游戏的开发者一样有条不紊地设计教学过程，又要像口若悬河的演讲家一般将每一个环节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

（三）多维互动的学习方式

到目前为止，大多数教学视频和网络公开课都是教师讲课的实录，需要学生独自学习，学生难以与同学或老师实时互动。MOOC技术平台建立在关联主义理论基础之上，相比传统大学课堂填鸭式的教学方式，相比普通网络课程单向的线性传输模式，MOOC以协助者的身份为学生利用平台进行主动探索提供多种人性化的便捷服务。学生通过路径寻找和意义建构完成对知识的探究和获取，学生通过体验感知和深层思考构建个性化的知识体系，学生通过广泛讨论和深入交流建立知识节点并最终在知识网络中形成多元化学习路径的生成性课程。学习不再是教材内容的镜式复制，而是鼓励在此基础上有所突破和创新；学习不再是闭门造车、冥思苦想、独立探索的个体行为，而是教师与学生、学生与学生、学生与学习材料之间的多维互动；学习不再是压迫个体外在异己力量，而是回归人类的本性和内在需求。学生的学习方式实现了发现性学习与接受性学习的有机统一，真正回归为有意义的学习行为。

（四）科学严格的考评体系

MOOC教学服务平台提供基于机器评阅、第三方测试与同学互评的综合性评价体系。为防止学生考试舞弊，提高测试的公信度，Coursera项目提供学习者通过Pearson Vue全球测试中心参加课程的期末测试。Coursera还与网络考试机构合作研发了网上监考技术，比如依据打字习惯判断考生是否为学生本人。edX项目同样允许学生在特定的时间和有效的外部监督之下在住所参加考试，具体做法是：注册课程时，考生需阅读“诚信规章”（Honor Code），并保证恪守学术道德。考试开始前，校方对考生的键盘输入频率和用词特性进行记录，并在考试后进行比对。考试过程中，锁定考生用来参加考试的电脑，并开启网络摄像头以便校方进行远程监控。［4］美国高校已经在尝试给在线学习合格的学生承认学分和授予学位。2012年，科罗拉多州立大学允许其学生在完成Udacity提供的“计算机科学引论”课程后，花89美元在严格的考试中心通过考试后，就可以转为该校的学分。2013年，Coursera旗下5门网络课程学分获美国教育委员会官方认可（在承认学生学分和授予学生学位时，美国有超过2000所大学参考美国教育委员会的推荐）。2013年，美国佐治亚理工大学同Udacity展开合作，计划开展计算机科学专业在线硕士培养。在线硕士学制三年，每个学分仅134美元，三年学费总额不到7000美元，这仅相当于佐治亚州州内学生一年的学费，或是州外学生12%的学费。学生的直接受益使学习费用减少了，学习时间灵活了，选择教师更加方便了，这无疑将对现有高等教育产生巨大冲击。

三、MOOC来袭：大学课堂迎来改革契机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中国高等教育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时期。2015年全国高校毕业生达到创记录的749万人，但精确定位找到理想工作者却并不多见。根据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的调查，大学教育为整个教育过程中满意度最低的一环，国民满意度远远低于小学和中学。另据不完全统计，员工所用到的知识只有10%－20%是从高等学校获取的，而80%－90%是从职业实践中积累的，互联网相关的各类实用性专业技能在大学课堂里收获甚微，这足以引起我们的反思和警示。《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明确指出：“信息技术对教育发展具有革命性影响，必须予以高度重视。把教育信息化纳入国家信息化发展整体战略，超前部署教育信息网络。”虽然学术界多数专家认为，MOOC是对传统大学的颠覆性延伸而不是现实性威胁，MOOC难以取代现存的以学校为载体的教育模式。但是，面对信息化的严峻挑战和网络化浪潮的汹涌冲击，传统大学有必要证明自身提供的课堂教学价值和意义何在？也就是说，学生为什么要远离故乡、跋山涉水，还要支付高额的学费来上大学？MOOC的兴起和发展，会促使我们反思传统高等教育的局限和不足，会倒逼高等学校加快改革和发展的步伐。

（一）更新教学观念和教学方式

由于易于量化的科研考核方式和模糊的教学质量评价体系，中国高校长期存在重科研、轻教学的痼疾。教师普遍采用的是照着教案满堂灌的授课方式，实施的是对着幻灯片照本宣科的教学模式。麦可思所作的调查显示，70%的学生认为教师的讲课风格单调，缺乏吸引力。在传统的师道尊严和现代的强制纪律约束之下，学生无奈被迫坚守这种低效的课堂。然而，如果学生能够在网上随时浏览名家课程，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去选修质量不尽如意的课程呢？面对这样的现实：一方面，教师必须真正转变教育观念，牢固树立以学生为本的理念。2013年，《美国高等教育纪事》采访过103位讲授MOOC的教授，平均每位教授需要花费的课前准备约为100个小时，每周还要解答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产生的各种疑问再花费8～10个小时。［5］因此，教师只有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教学上，才能不断提升教学质量，满足学生多样化的需求。另一方面，教师必须努力尝试教学改革，不断探索新颖的教学方式，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生活阅历点燃学生的心灵火花，用自己的学术造诣和探索精神开启学生的智慧之门，而不是单纯依靠课堂点名拴住学生。2011年，《科学》杂志曾刊文指出：多维互动的教学方式成效显著，教师不当的教学方式影响学生的学习收获，制约课堂教学质量的提高。《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同样明确要求，注重学习和思考相结合。倡导启发式、讨论式、探究式、参与式教学形式，努力使学生学会学习。培养学生的问题意识，激发学生的求知欲，营造独立思考、勇于创新、自由探索的良好环境。

（二）转变学习观念和学习方式

在中国大学教室里，学生一直是学科知识的单向接收者和被动聆听者。低头党、早餐族、后排症在当前大学课堂屡见不鲜。在僵化的课堂规章制度和封闭的学籍管理体制之下，学生缺乏主动学习的内在愿望和不断进取的强烈动机。MOOC的发展一方面提醒我们重新审视学习观念：求知是人类的本性，学习是人类的内在需要，多样化是时代的表征。学校使命和责任是：赋予学生充分的学习自由权，包括专业选择权、课程选择权、教师选择权和自主学习权等，满足学生不同的学习需求，促进学生的个性发展。另一方面，MOOC的广泛流行，还将推动学习方式的变革，促使人们将离线学习与在线学习结合起来，产生了一种崭新的学习方式——翻转课堂，即要求学生在寝室或住所里完成网络课程内容学习，而课堂跃升为师生间深度探索、讨论、互动的交流平台，从而使以知识灌输为目的、以教师为中心的教学模式转变以能力提升为宗旨、以学生为中心的个性化学习方式。已有教学实践显示，这种新颖学习方式，能够极大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显著增加学生的学习收获，显露出未来教育的曙光。美国圣何塞州立大学公布的一项校内考试数据表明：线上学习与传统教学相结合，学生考试的通过率从55%提升至91%。［6］

（三）重塑师生关系和教师角色

一方面，中国历史形成的尊师重教的传统和师道尊严的风尚导致教师权威被过于放大，学生普遍对教师敬畏有余而敬爱不足；另一方面，现代高校行政化的管理制度使得师生之间缺乏有效的交流和沟通，师生关系长期疏离甚至扭曲。在MOOC浪潮冲击下，师生关系将会被重新定义和塑造，师道地位不能再简单依靠传统的伦理纲常维系，教师尊严不能再单纯地借助知识垄断树立，而是要在与学生的互动中获得，在与学生的对话中确立。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教授米切尔·邓奈尔（Mitchell Duneier）非常激动地说：“在网络教学开始后的数周内，我所得到的信息反馈，比我从事教师职业以来所获得的全部反馈还多。我觉得在网络课堂中，我们可以语气平和，且无所不谈，并不存在所谓的敏感话题。”［7］因此，体现在课堂教学中，教师应时刻警惕自己学术权力不要过于强旺，教师应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推行课堂话语霸权，教师应始终保持与学生平等的对话姿态，教师应努力捍卫学生的表达自由权。“教师不应暗示学生应走的道路，而取消了他们继续思考及发问的机会；教师不应固守教条，而是将问题敞开，因为有份量的决定不是在思考范围内可以先做出来的。”［8］随着师生关系的转型，现代大学教师的角色将随之发生转型：教师将从传统的教书匠转变为教育研究者；教师将从课堂的独白者转变为师生对话者；教师将从学科知识传授者转变为学生学习的指导者；教师将从学生成绩的评判者转变为学生发展的促进者。

［参考文献］

［1］ 张铭.微课——唱响中国MOOC的前奏［J］.计算机教育，2013，（10）：12.

［2］ 冲击传统：慕课的“锐”与“钝”［EB/OL］.http：//it.gmw.cn/dzb/2013－11/7/content＿2382815.htm.

［3］ 米切尔·沃尔德罗普，网络公开课改变高等教育［J］.郑奕琛，译.环球科学，2013，（5）：56.

［4］ 张振虹.从OCW课堂到MOOC学堂：学习本源的回归［J］.现代远程教育研究，2013，（3）：24.

［5］ “慕课”快速发展面临现实困境与挑战［EB/OL］.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14/1/287894.shtm.

［6］ 线上教育大幅提高大学考试通过率［EB/OL］.http：//www.bookdao.com/article/61917/.

［7］ 网络时代新型高等教育模式：人人可上大学［EB/OL］.http：//tech.qq.com/a/20121121/000185.htm.

［8］ 雅斯贝尔斯.什么是教育［M］.邹进，译.北京：三联书店，1991：178.

Crisis or Opportunity：A Reflectionon College Classes Under the Wave of MOOC

FAN Hua－qiang
（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400047，PRC）

［Abstract］MOOC poses a severe challenge to the traditionalcollege classes with its highly open learning platform，lively teaching modes，multi－dimensional interactive learning methods and strict appraisal system.The rise and development of MOOC is forcingthe acceler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forms.Therefore，traditional colleges should update their teaching concepts and methods，transform their concepts and ways of learning，reshap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eachers and students and the role of teachers to seize the opportunity for development.

［Key words］MOOC；college classes；crisis；opportunity

（责任编辑 张永祥/校对 一心）

［作者简介］樊华强（1978—），男，浙江诸暨人，重庆师范大学教授，教育学博士，主要从事高等教育学研究

［基金项目］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高等学校权力运行与权利保障实证研究”（13YJC880013）

［收稿日期］2015－12－17

［中图分类号］G 64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779（2016）01－01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