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布莱希特悲剧理论中的社会性
——以《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为例

2016-03-19 02:43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布莱希特大胆姿态

刘 迪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浅析布莱希特悲剧理论中的社会性
——以《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为例

刘迪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布莱希特的戏剧理论与亚里士多德的美学理论有着一定的关联性,布莱希特所推祟的戏剧方法就可以用来补充亚里士多德美学框架。阅读布莱希特的戏剧《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可以从中探讨布莱希特悲剧理论中的社会姿态、社会语境以及人物行为的社会成因等问题。

布莱希特;亚里士多德;悲剧理论;社会姿态;社会语境

在布莱希特的戏剧理论中,始终对“社会姿态”尤为感兴趣,可以说布莱希特戏剧理论的基础就是“姿态”。他认为,姿势、台词和行动都要能够展现出角色的感情和思想,而“姿态”也正是宏阔的社会场景的组成部分。布莱希特告诉我们:“社会姿态是与社会相关的姿态,它可以是从社会语境中抽绎出来的结论。”[1]社会姿态理论的关键在于,“姿态”对揭示社会语境在剧情发展中起到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

在亚里士多德美学中,与社会姿态类似的是悲剧过失。与社会姿态不同,悲剧过失将观众的注意力主要引向导致不幸的个人原因。而布莱希特的论点是,社会批判的戏剧固然应当表现悲剧过失,但是这种过失却是影响剧中人物的更宏阔的社会语境的组成部分。正如布莱希特所解释的那样:“因此,史诗剧的关注点突出地表现在实践上。人类行为被表现为具有可变性;人自身倚赖于某种政治的和经济的因素,与此同时,他们自身又是可变化的。”[1]倘若我们希望看到悲剧如何作为社会批评发挥作用的话,那么最好还是转向布莱希特的戏剧观念,并把它作为发挥悲剧效应的一种模式。

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是一种基于叙事结构的对戏剧审美反应的阐释, 并没有为积极的、置身于社会和历史的观众留下多少空间,未能使他们进行有意识的、独立的建构反应。而布莱希特有关戏剧的批判性思考的阐释, 尤其具有纠正忽视这种题旨的亚里士多德美学的作用。布莱希特拒斥那种认为戏剧应该把人类磨难简单地归因于个人过失的观点,而主张戏剧应该揭露主人公的社会角色、社会关系以及人物行动所导致的悲剧的社会性因素。布莱希特并不反对观众的情感参与,但是他认为要有效地引发社会反思,这种参与就应该与戏剧方法联系起来,以揭示个人与社会之间的联系。为了建构这种戏剧,需要某种与布莱希特的“社会姿态”类似的机制,以揭示个体角色与社会环境之间的联系。这意味着,如果悲剧能够作为社会批评而发挥作用的话,那么,布莱希特所推祟的戏剧方法就可以用来补充亚里士多德美学框架。

以布莱希特的戏剧《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为例,这出戏主要追寻着“三十年战争”中的12年进程,分12幕插曲来表现战争中人们的恐惧与损失。这部戏剧被设置在一个与20世纪40年代相距甚远的时段,以使演员和观众都进入“陌生化”状态,并向他们灌输一种观念:戏剧世界与他们看戏的语境之间是迥然有别的。戏剧故事并不以传统的叙事线索连贯起来,而是伴随着大胆妈妈的漫游而展开。大胆妈妈是一个追随着军队走,靠在战争期间向士兵兜售商品而谋生的女人。尽管大胆妈妈有很多令人钦佩的品质,但是由于她经济上倚赖于战争,因此也损失惨重。大胆妈妈的三个孩子一个个都被战争的魔爪攫住,死于非命,在剧末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在戏剧的开端,大胆妈妈诅咒战争,她希望自己,希望她的女儿,以及在军队服役的两个儿子都能够熬过战争,幸存下来。后来,随着她生意红火起来,她态度也变了,反过来支持战争,惟恐战争结束。有意思的是,当她大挣其钱时,她的孩子一个个都死于战争,从而表明大胆妈妈只想从战争中获利而不愿承受战争的祸害的想法是错误的。然而,这出戏并非试图把大胆妈妈的损失轻描淡写地归咎于超出她控制的力量,也并未把她写成一个牺牲者。相反,该剧揭示了一种复杂的联系,其中的经商环境影响了大胆妈妈的人生选择和人际关系,她通过战争来操纵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以求得生存。我们看到,尽管当初她谴责战争,但大胆妈妈生意上的成功,又使得她暗地里作出战争会给她带来好处的判断。通过这些表现,促使观众对大胆妈妈所扮演的角色进行反思:她经受了损失,而这种损失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在剧情发展中,没有哪个角色确凿无疑地“解答”了戏剧所考察的战争和资本主义问题。在第四场,当大胆妈妈向一个年轻士兵唱出“叛变吧,这是上帝对你的要求”[2]时,观众被引发的关于其他选择性的思考也不仅仅局限在大胆妈妈和士兵的身上了。

在第四场,大胆妈妈的《伟大条约之歌》指出,要以“伟大的愤怒”来寻求一种超越社会压迫的生活,但它的戏剧效果,只是在让大胆妈妈述说与此截然相反的观点时才显现出来——她说最好还是用一点“小小的愤怒”和让步来解决问题。同时,这首歌还通过对“有意志就有办法”的意识形态进行暗中破坏,向“不加批判地去接受”的小资产阶级观念提出了挑战。这首歌针锋相对地提出:人们宁愿认为退缩和让步会更好。这种挑战既针对主张精英统治论的资本主义哲学,又针对那种认为政治活动无法导致更好的变化的思想倾向。在第四场末,大胆妈妈诅咒了战争,她对那些发动战争并从小人物的灾难中渔利的人表示了蔑视。但是,在下一场的开端,大胆妈妈改述了另一种观点,她说自己的情况很好,战争和她的生意都很顺利。观众在面对该剧所表现的这两种观点时,就必须思考大胆妈妈内心变化与背景条件之间的关联性。布莱希特设置了一个基本矛盾冲突: 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妈妈商人”,以及能否把做生意作为一种工具,而不是作为在贪欲横流的社会里存活下来的目的。

这部戏剧可以确切地称为悲剧,因为它生动地展示了挣扎于战争的魔爪下的那些人的苦难与损失,然而该剧的焦点却是大胆妈妈、她的孩子们以及战争中他们所接触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联系。戏剧的突出主题是:战争是和平时期的商业的延伸,因而从根本上说,战争是一种资本主义企业。该剧并不在于表现大胆妈妈在战争中所经历的丧子之痛,而是从与资本主义的关联性来理解大胆妈妈的损失,以及她与周围人物的互动关系。通过对大胆妈妈的社会角色、职业与家庭,以及与他人的各种联系引发了观众的反思:无论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在一个以个人利益体系为核心而建构起来的社会中,社会联系究竟是什么?大胆妈妈作为一个经商妇女,她是从自己的生意是亏损还是盈利的角度来看待一切社会联系的,她甚至也是这样来看待自己的孩子们的。通过大胆妈妈与她的孩子们之间、她的生意与战争之间的相互作用与联系,这部戏剧揭示了在资本主义语境下,即使是家庭关系也不能单单从人际的维度加以理解,而应该把家庭关系理解成是为挣钱的目的服务的——它究竟是挣钱的阻碍,还是挣钱的工具?

布莱希特曾经对大胆妈妈的角色加以重写,以使她成为一个不那么令人同情的人物。尽管如此,大胆妈妈的表现仍然使观众对她深表同情,而揭示她的思想与情感则是该剧的一个重要方面。不过,布莱希特是把这种对大胆妈妈的同情和移情之感用作工具的,由此促使观众进一步反思给大胆妈妈带来损失的具体的社会性因素,反思该如何做才能改变这种状况。虽然《大胆妈妈》是激励观众批判战争、资本主义、陈腐道德的一部堪为佳例的戏剧,但布莱希特却最终以大胆妈妈失掉孩子的悲剧为结局,而不是最终去揭示某种变化的、积极的方向。他的目的是激发观众的思考,通过设置对照与冲突,以鼓励观众对这些问题进行批判性的反思,而不是驱使观众去得出“正确”的结论。通过这种方式,布莱希特促使观众对作为自己生存策略的“条约”进行挑战,去思考有哪些其他的选择,而不是去对它们直接下判断——该剧在多处提出了可能的解决方案,都没有直接地下结论。布莱希特富有眼光地看到,效果好的戏剧永远不能强行把特定的结论灌输给观众,剧作家要通过技巧的运用,对那些观众习以为常的戏剧基本设想发起挑战,最终使观众重新加以思考。

[1]贝·布莱希特.刘国彬,金雄晖译.布莱希特论戏剧[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100.

[2]贝·布莱声特.大卫·哈尔编.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Z].纽约拱廊出版社,1996.49.

[责任编辑:康邦显]

2016-04-16

刘迪(1992—),女,甘肃通渭人,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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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5330(2016)04-008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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