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言规划角度看方言保护

李福莉，杨满仁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3)

从语言规划角度看方言保护

李福莉，杨满仁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3)

随着资源观深入语言和社会研究领域，社会上保护方言的呼声也愈来愈高。从本质上讲，保护方言的工作就是进行一次次不同层面(从机构到个人等)的语言规划过程。经过调研发现，目前大家普遍接受的比较成熟的语言规划理论，可以通过地位规划和本位规划为方言保护工作提供一个比较系统的指导和支撑。

方言;语言规划;保护

人类在思维模式和文化范式上的差异与语言的差异性有很大关系,而文化正是这些思维活动最主要的产物。众所周知，语言的交流意味着文化的交流，语言的丰富性影响着文化的丰富性，语言的趋同意味着文化的趋同。而方言被认为是地方区域文化的负载者，故而也是一份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在我国，随着国家推广普通话政策的执行，人口的大量流动，方言逐渐成为人们观念中与普通话对立起来的“土话”，在日常交际中的活力也越来越弱，使得我国方言的消失速度也进一步加快。有人甚至预测，就目前的形势，在未来几十年里，或者再经过两代人后，中国的大部分方言即将消失。这种趋势显然也将一定程度上影响和威胁地域文化。因此，方言保护工作已经提上了国家语言工作的议事日程。2013年1月颁布的《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里明确提出了“探索方言使用和保护的科学途径”，“增强全社会的语言资源观念和语言保护意识”[1]。

鉴于此，诸多的研究者也对如何有效地保护方言从不同角度做了研究。如吴勇焕认为，“基于方言实际,结合方言相关文化因素,对方言进行合理保护”[2]是保护方言必须遵守的原则；张欢欢认为，保护方言还要由国家法律保护，正确定位，提高方言原语者的语言意识，并积极宣传以促进苏州方言的发展[3]；曹志耘提出了“方言规划”的课题，呼吁从语言政策层面确定方言的地位和作用，处理好方言与普通话的关系。他还认为，除了语言政策以外，社会大众的“语言自觉”是方言保存和保护的重要因素[4]。这些研究者经过不懈地探索和努力，提出了一些颇有价值的建议。但是，语言是一种社会行为，要保护我国诸多地域方言长期的、合理的发展，还需要国家和有关机构在政策上作出调整，而相关政策的调整则要建立在针对方言的语言规划研究之上。

一、语言规划对方言保护的启示

语言规划(Language Planning)，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是国家或地区的社会政策的有机组成，属于社会规划的一部分，影响着整个社会的语言使用状况和社会的协调持续发展。刘海涛曾经从中外文献中提取了30多种有关语言规划的定义，这是目前对这一术语比较透彻的研究了。简言之，语言规划是为了解决语言问题而进行的一系列有预期的干预计划。[5]Kloss在区分了自主的语言系统的语言和作为社会制度的语言的基础上认为，语言规划有地位规划(the corpus planning)和本位规划(the status planning)两大类。[6]语言地位规划，系指某一特定社会中为了改变一种语言或语言变体的使用和功能而付出的种种努力；而语言本体规划，即关注语言本身和语言内部结构的规则。这一分类理念，方法简单却又系统全面，是目前语言规划的研究者们普遍接受的一种分类方法。

在我国，为了解决国家内部交流问题，推广普通话是建国以来语言规划工作的一个主要目标和任务。现如今，当社会对方言的态度发生了从限制使用到有意识、有目的的保护的变化，从本质上说，就是在酝酿或者进行着一种关于保护方言的语言规划活动。所以，如果从语言规划的两种类型对方言从本位和地位角度作出调整，方言保护工作将会有提纲挈领的目标和指导，并找到工作开展支撑点。当这种针对方言的种种规划形成语言政策以后，就可以规范或者引导整个社会的语言行为，最终实现方言保护的目的。

二、方言的两类规划构想

曹志耘曾经说：“首先是国家的语言政策，如对方言的地位和作用要有一个明确的规定。我国有语言文字法，却没有提出要保护方言。语言政策、规划如果还是只提推广普通话，方言保护可以说是很难的。”[6]由此，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方言保护首先要从保护方言的社会地位开始。

1.方言的地位规划

语言规划中地位规划一般由相关机构就某些问题达成一致意见而实现。从本质上讲，地位规划就是通过对语言环境的规划来处理语言与社会的关系；从效果看就是扩大或者缩小某一语言的社会交际范围。目前在我国城市，普通话作为主要通用语言已经覆盖个人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与此同时，方言的使用方面就出现以下状况:一是很多社会服务机构和行业，工作语言确定为普通话而非方言。二是从幼儿园到中学，几乎每个校园都有“请讲普通话”的标语，导致在语言发展最佳时期，没有良好的方言环境。(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汪平曾做过“普通话和苏州话在苏州的消长情况”的调查，在小学二年级到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中，70%已用普通话取代苏州话当作交际工具，超过半数不能用苏州话谈论学习，只有15%认为“使用家乡话更熟练”)三是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特别是中青年父母与孩子之间的交流语言不是当地方言，而是普通话为主，导致方言也陷入“年轻人疏离”的困局。四是学历越高，方言使用频率越低。总的来说，除了国家语言政策因素之外，人口的流动以及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使得城市的人口更集中，不同地域的人汇集在一起，因为方言不利于人们的沟通而被冷落，其使用频率、使用场所、使用范围等都要比普通话少得多。

鉴于目前的方言现状，方言保护要从规划方言的地位开始。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给方言比较自由的生存空间，创造使用环境，提高方言活力，以保持语言的统一性与多样性，从而保证社会文化的多样性和协调性。拟建议：一是社会服务性质的行业和场所，允许同时使用普通话和方言。银行、税务、公共交通以及其他公众服务行业和公共设施等，应该把普通话和方言同时作为工作语言。如上海、广东等省市使用方言报站在方便本地人的同时，就创造了方言的使用氛围，也是外地人接触本地文化的一种途径。二是商业活动、新闻报纸电视台、地方电台允许制作方言节目。2004年8月，中国国际广播影视博览会评选“全国百佳栏目”，《雾都夜话》《生活麻辣烫》《越策越开心》和《阿六头说新闻》等方言节目名列其中，这说明了大众对方言存在的认同。三是在校园这个特殊的环境里，特别是幼儿园和中小学，除了保证课堂学习时间的普通话交流以外，可以给学生使用方言的机会和环境，以保证青少年有良好的方言氛围，保证方言的代际传播。

2.方言的本体规划

语言的本体规划，指在某一语言或文字内部对其自身的普及推广以及标准化和规范化的问题，这是关于语言文字内部的研究与完善的关系问题。同一种语言的方言是这个语言使用者聚居区的共同语，都具有自身特有的语音系统、词汇系统和语法结构系统，一般总是表现出“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语言特点，但是谈起保护，工作也不容易开展。一是很多方言在语音方面有诸多发音变体，无法参照普通话的发音进行记录。如山西地区的入声、南方方言中的“桓欢韵”、山东方言中的鼻辅韵尾韵母弱化等等，极具地域特色，但又不是非专业人士所能为的。二是方言的拼写不规范或者缺乏对应词。当一些方言词语在普通话中没有对应词语的时候，人们就会用各种文字表达或者记录，导致书写混乱，不规范等状况。如在西北地区非常有特色的表示惊讶的感叹词“nia(二声)nia(轻声)”，发音简单，但是却没有普通话对应词，现在除了口语使用，很多情况下已经被普通话中的“欸”“嘿”等替代，或者感叹词故意空缺了，这样的方言口语已经少了本来该有的韵味。三是在一些典籍，地方志里面的记载，很多地方特色的词语由于生搬硬套普通话对应词反而陌生化了。如一些地方特征明显的动植物名称、工具名称、特有的表示动作的动词在当地方言中只有口头形式，书面形式是否恰当，没有专业的考查订正。四是方言中的一些语法现象也日趋普通话化，如宝鸡方言中说话开始使用的发语词“a(阿平声)”，句子中使用的“kuo(阔平声)”，很多青年一代使用方言时已经自动规避了这些语法规则；而绍兴话中的“盘”(意思是躲藏)，已经演变为目前普通话中的“躲”了，这些问题都导致了方言的保护工作更耗时耗力。因此，方言的本体规划更需要语言学家做大量方言本身的规范和记录工作，更需要原语者的积极参与以保证各地方言的鲜活。在以保护方言为目的的前提下需要做到：一是针对不同地域特点记录和规范不同方言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特点，以便于方言的继承和传播。如2013年9月11日，江苏语言与文化资源库，作为全国首个语言文化资源库历经5年搜集整理工作后正式上线，网民们可以在线欣赏或者学习70多种方言。这个资源库的上线也是江苏省政府在顺应国家语言政策的情况下采取的具有前瞻性举措。通过数据库建设，江苏方言也发扬光大。另外，2015年的江苏方言听写大赛也是一种既强调方言本体，又突出方言地位的形式，为江苏方言本身的发展和传播带来良好的社会影响。二是借助网络开放平台学习方言、传播方言是新时代提供给方言保护工作的一个机会。一个名为“乡音苑”的网站从2009年初创，就用这样一张“有声地图”记录了中国正在消失的部分方言。现在还有其他如“学粤语”“苏州话学习网站”等网站，除了给大众一个学习方言的平台，还给了大家一个展示自己方言的平台，提高了方言使用者的语言信心，在心底的“土话”的“土”味已经能够不那么重了。三是只有在日常生活中被使用的语言才能体现出它真正的活力和魅力，而用普通话记录下来的方言本身就流失地方韵味，所以方言的本体建设也需要培养大批当地原语者。江苏方言数据库建设过程就是语言学家通过实地考察，遴选并聘请当地人进行实时录音来记录的，这样做就是由原语者传递了方言最真挚的文化情怀。另一方面，原语者的增加，也就是方言传播人口基数的增加，对于方言保护工作大有裨益。所以，方言本体规划工作，除了专业角度对方言本身的记录和规范以外，应该充分利用社会资源，还应该规划如何保护和培养原语者。

三、科学的方言保护规划

在我国，方言的数量多且复杂，保护方言的任务相当繁重，必须要有科学的方法和策略才能取得良好效果。

1.不能因为要保护方言而抵制普通话

普通话是我国各个民族、各个地区人民沟通的桥梁，更是国家统一的象征和纽带。推广和普及普通话的工作依然是国家主要的语言政策，不能因为要保护方言而有所懈怠，或者受到排斥。

2.原语者才是方言保护传承的最重要力量

语言规划的终极目标是通过语言使用终端(即个体)来实现一个整体的社会目标，产生既定的社会效应。毋庸置疑，语言的传播中介是原语者，故而保护方言的核心工作应该是刺激原语者的语言意识，提高方言的社会认可度，树立原语者的语言信心，引导他们建立积极的语言态度。鉴于原语者的语言活动极大地受到组织机构的语言政策和社会现状的影响，语言规划应该着眼于促进原语者的语言行为，通过政府机构、教育机构、言语社区、非政府组织以及其他机构来引导实施。

3.不能把所有方言都要记录下来，或者某个方言的一切都要记录下来

方言的记录保存需要语言学家的支持。社会在变化，经济在发展，一些词语、发音、语法的改变或者消失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和自然规律，比如香皂，以前在很多方言中都称作“胰子”，则可以仅仅记录语言规则。再如温州和苏州话中的宾语前置现象，需要专门总结记录，而很多北方方言与普通话的语法基本一致，则无须一一记录。所以要结合历史、民族和社会经济发展等因素进行综合考查评议，选取有代表性的方言和有代表性的部分记录。

4.要依靠社会力量开展工作

社会，乃至全球的交际语言更加趋于一致，这使得方言的生存和发展更加不容乐观。诸多的社会资源可以通过国家或者民族通用语言传播和介绍，众多的应用软件都采用了普通话界面，相比较之下，方言在这些日趋主流化的交际模式中更显得局促，只有部分少数民族，有已经开发的操作界面，如维语。社会上也有一些很值得推广的做法，如方言学习软件、游戏软件，特别是一些开放式的，游戏者可以自主编辑，添加条目，这就使得社会资源充分利用起来。还有一些社交群，以地区为特征，经常在群里进行语音聊天、唱地方戏曲或民族歌曲，这些都给参与者创造了良好的使用方言的环境和机会，有利于方言的保护。

四、小结

方言虽然还没有到岌岌可危的地步，但是保护方言的工作非常复杂，很多地区都已经意识到这一工作的重要性和意义，采取了很多方法保护方言。但是，从语言规划的角度对方言进行保护，却是比较系统的且有理论支撑的工作。综上所述，鉴于方言在承载地区意识形态和文化特色方面的重要意义，方言的社会地位应该得到整体性的提高，而各种方言自身的特色也需要社会和语言工作者一起为方言的本体发展作出规划，并开展进一步的研究。

[1]中国新闻网. 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年～2020年)[EB/OL].(2013-01-06)[2016-07-12]http://www.chinanews.com/cul/2013/01-06/4462831.shtml.2015/8/28.

[2]吴永焕.汉语方言文化遗产保护的意义与对策[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8(04)：39-43.

[3]张欢欢.美国方言保护对苏州方言保护的启示[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4(12)：104-107.

[4]曹志耘.方言濒危、文化碎片和方言学者的使命[J].中国语言学报，2014,16(7):204-214.

[5]刘海涛.语言规划的生态观简评[J]. 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06):1-7.

[6]Kloss H．REesearch Possibilities on Group Bilingualism:A Report[R]．Quebec: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Research on Bilingualism，1969

[7]宫同喜.语言领域、语言能力与方言保护[J].北华大学学报,2011(3):17-22.

[8]金皙坤，马永俊.方言保护与传承的意义浅析[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1(5):127-129.

[9]张伟静.从方言“本色”特征流失的角度看方言保护[J].山东社会科学,2014(4):108-112.

责任编辑 刘晓华

Discussion on Dialect Prote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nguage Planning

LI Fu-li，Yang Man-re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manities, Huaiyi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Huai'an 223003, Jiangsu, China)

Along with the resource-based view widely spreading in fields of language and social study, the voice of dialect protection is also growing louder. In essence, the work of dialect protection is the process of the language planning in different levels (from the group to the individual). The investigation further demonstrates that the language planning theory is persuasive enough to be generally accepted and the status planning and the corpus planning can provide a more systematic guidance and support for dialect protection.

dialect; language planning; protection

2016-07-20

李福莉(1977-)，女，陕西宝鸡人，淮阴工学院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话语分析也社会语言学研究。

H07

A

1673-6133(2016)05-008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