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平
中缅跨境怒族拼音文字的产生及意义
李丽平
(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云南昆明650032)
在特殊的历史场景中,文字可能作为一种争取民族权益、传承民族文化的工具。2010年怒族学会以棉谷音为基础音,创制了容纳怒族4个支系语言的怒族拼音文字。这一文字成为中国、缅甸、泰国怒族拼音文字方案的基础。缅甸怒族还将这种拼音文字作为一种争取民族独立政治共同体身份和表达民族诉求的手段
怒族;文字;文化意义;政治意义
怒族是人口较少的一个跨境民族。中国境内的怒族,主要分布在云南省西北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依据语言、地域分布、风俗习惯等差异又分为怒苏、阿侬、阿怒、柔若4个支系,分别使用4种语言。分布在福贡县匹河怒族乡、子里甲乡等地的怒族自称“怒苏”,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支系,使用怒苏语;分布在福贡县上帕镇、鹿马登乡、架底乡等地的怒族自称“阿侬”,使用阿侬语;分布在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的丙中洛、捧打乡、茨开镇以及维西县和察隅县的察瓦隆乡等地的怒族自称“怒”,使用阿怒语;分布在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兔峨乡和泸水县鲁掌镇等地的怒族自称“柔若”,使用柔若语。[1]缅甸境内的怒族是从中国怒江流域迁入的,主要分布在缅甸北部高原克钦邦境内以及迈立开江、恩梅开江流域的葡萄地区。[2]103
笔者选取云南省傈僳族自治州福贡县匹河怒族乡为田野点,对中缅怒族精英创制文字的历程展开调查,重点分析怒族拼音文字的文化意义和政治意义。一般认为,文字是记录语言的工具,是文化的载体。但放在特殊的历史场景中,文字又可能作为一种争取民族权益的工具。20世纪以来,在跨境民族文字产生、发展的过程中,与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和缅甸,在两国传播基督教,将文字作为传播基督教的工具相联系。20世纪60年代以后,缅甸傈僳族和怒族又将跨境民族文字作为一种争取民族独立政治共同体身份和表达民族诉求的手段。
历史上怒族没有文字,怒族传说对其没有文字进行了解释,主要有怒族文字被火烧了和被狗吃了两种说法。
出于同情,天上七星姐妹中的六星姑娘决定帮助生活困苦的孤儿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于是私自下凡嫁给孤儿。夫妻俩勤劳能干,生活越过越好,几年后生有一子。迫于天规,六星姑娘不得不回到天上。聪明好学的儿子在老师的帮助下从书本中发现了寻找母亲的方法,经历各种磨难最终找到了母亲。六星姑娘为了让儿子不再被嘲笑是个“无娘娃娃”,给了儿子两个瓶子。儿子将蓝色封口的瓶子挂在背上,把红色没有封口的瓶子挂在胸前。有一天,小朋友抢走他胸前的红瓶子并将红瓶子里的液体倒出来,顿时熊熊大火烧毁了整个学堂。从此,怒族就没有了文字。[3]
老姆登①村里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的传说:很久以前,村里的一位老人创制了一套怒族的文字,他将文字写在羊皮上,后来房子被火烧了,所有的文字都没有了。知子罗②的传说则认为,历史上怒族是有文字的,怒族的文字写在动物③的皮上,后来这张承载着怒族知识文化的皮被狗叼走吃掉了。从此以后,怒族就没有本民族的文字。
文字传说表达了怒族人民对文字的渴望,但事实上,历史上的怒族并没有产生过文字,直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仍然采用刻木结绳的计事方法,另外还用石子、竹签等物作累加或减递的记录。[4]
1.中国怒族拼音文字创制背景
怒族自称是怒江及澜沧江两岸最古老的民族,早至唐代就已经居住于怒江。[5]2“距今300多年前,傈僳族在纳西族及藏族的排挤下,不断从金沙江流域迁入怒江地区,结果征服了这里,成为怒江的统治者。他们强占怒族的上地,强迫怒族向他们纳贡,并经常抢掳怒族充当奴隶。”[5]5傈僳族大量迁入怒江以后,由于在人口和经济上具有明显的优势地位,使得怒族的“主人”地位逐渐丧失。1954年,虽然成立了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确认傈僳族作为怒江的主要民族,但怒族的地位也同时得到加强。
20世纪初,外国传教士富能仁等为方便传教,创制了傈僳文字,被广大傈僳族和同一区域内具有区域文化传统一致性特征的怒族基督教信众所接受;傈僳族、怒族原始宗教被基督教逐渐取代,教徒数量增多,又反使傈僳文得到广泛应用。毫无疑问,傈僳文字产生初期,它是作为传播基督教的工具,具有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性质。因怒族与傈僳族一起接受基督教,共同使用基督教教规教义的载体傈僳文,从而使他们萌发了超越族际区隔的宗教认同。
新中国成立后,实施民族语言文字平等政策,“对于没有文字或没有通用文字的民族,根据他们的自愿自择,应在经过一定时期的调查研究之后,帮助他们逐步制定一种拼音文字,或帮助他们选择一种现有的适用的文字,各少数民族均有发展语言文字的自由,也均有学习和使用其语言文字的自由”[6]。1957年,中国政府为傈僳族创制拉丁字母形式的新傈僳拼音文字,积极革除了“帝国主义文化侵略工具的傈僳文”的影响,体现民族平等。但是由于新傈僳文学习难度较大,其使用群体主要集中在官方层面,在民间并不通行。20世纪80年代,随着基督教信仰在怒江的逐步恢复,传教士所创制的老傈僳文在傈僳族、怒族官方与民间重新受到使用,通过傈僳文版的报纸《怒江报》与民间文学与科普读物、电影的翻译,老傈僳文更进一步得到普及。这样,傈僳族与怒族之间跨越族际的区域认同更加强烈,傈僳文字不但成为民族文化的载体,也成为区域文化的载体,甚至成为民族与区域文化的一种重要符号,同时也内化为傈僳族和怒族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在怒族与傈僳族共同使用傈僳文字的过程中,两个民族形成了跨越族际的宗教认同与文化认同。傈僳文字和傈僳语在怒江地区的广泛传播,逐渐成为怒江地区的通用文字和语言,大量怒族转为说傈僳话,写傈僳文,怒语的使用范围不断缩小,其传承也因此受到了冲击。“现在怒族的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与傈僳族相近,彼此交往都用傈僳话。在福贡只有六个村子还保存着怒族话,但这六个村所说的怒族话又各不相同,只能在本村内交谈,离开村子就不通用了。”[7]19在贡山,“怒人渐渐受傈僳影响,有的人甚至只会说傈僳话。”[7]202016年4月23日,笔者在访谈怒族木古甲村民李胡普时,他如是说:“我不会讲怒族话,他们(同学)都叫我假怒族,这让我感到很羞愧。一个民族不会讲自己的民族话是一种耻辱,会讲自己的民族语言就可以保持民族特点。我们怒族有自己的民族尊严,所以应该有怒族自己的文字。”⑤
2.中国怒族拼音文字创制历程
怒族虽然是怒江的“土著民族”,但是因为历史、政治、人口、文化等方面的因素,他们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其饮食、服饰、语言、宗教等各方面都受到傈僳族的影响。在怒族与傈僳族的接触过程中,其文化与族群差异逐渐缩小。怒族语言文化衰退现象出现,使得怒族精英意识到抢救民族语言、传承民族传统文化、扩大民族影响力的必要性与重要性。而通过与汉族、傈僳族等民族的接触,怒族精英发现一套独立的民族文化书写系统,对于记录民族语言、知晓民族历史、传承民族文化、维护民族尊严具有重要意义。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怒族精英开启了创制本民族拼音文字的重要历程。
早在1948年,内地会传教士杨思慧为了传教方便,在今福贡县匹河乡的九村鲁门召集怒苏人开会,讨论创制怒苏文字方案,但由于当时群众对以何地发音为基础音没有达成统一意见,最终创制怒苏文字的计划被搁置。[8]217
改革开放后,政府“制定的一系列政策法规和文件,使少数民族使用和发展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自由得到了尊重和保障”[9],政府的政策为怒族拼音文字创制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1986年,六库召开怒族语言文字工作会议,长期从事傈僳文翻译工作的怒族精英窦桂生等人已经注意到怒族语言文化流失严重的现象,为了抢救民族文化,他们提出创制怒族拼音文字的建议。会议决定制订两套怒族拼音文字方案:由于贡山阿怒语和福贡阿侬语与独龙语较为接近,所以阿怒、阿侬支系与独龙族共同使用一套拼音文字;福贡怒苏语与兰坪柔若语共同使用一套拼音文字。之后,在怒族精英的带领下,怒族民间人士也积极参与到制定本民族拼音文字的工作中。
会议之后,由于贡山阿怒同胞强烈反对与独龙族共同使用一套拼音文字,中国怒族精英彭恩德、施文兴、彭义良、李嘉荣、约翰等5人组成的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怒族语言文字编写组,在贡山县人民政府拔专款3000元的支持下,用时3个月,完成了贡山怒语文字拼音方案的起草、编制工作。此套拼音文字方案以汉语拼音字母为基础,辅音44个,其中单辅音26个,复辅音18个,元音共86个,其中单元音6个,复元音80个。[10]“当时,由于时代背景、科学技术等因素,这套拼音文字方案就没有在贡山地区推广。”⑥
1995年之后,怒族精英杨兴忠在孙宏开等语言学专家的指导下,创造了一套较为科学的怒族拼音文字方案。这套怒族拼音文字属于拉丁字母拼音音节文字,有辅音49个,元音27个,其中单元音9个,鼻化元音8个,紧元音8个。声调用字母代替,有6H-44、B-44、M-42、1-421、D-31、1-33等6个声调。此方案与汉语拼音方案相接近,简单,易教、易学、易于推广和普及。[2]104但是由于怒族精英过于分散,力量难以集中,使得这套怒族民间拼音文字方案也未得到推广应用。
1998年,中国怒族精英开始筹备成立怒族学会,在云南省民族学会的帮助下,于2003年,云南省民族学会怒族学专业委员会正式成立。怒族学会是怒族民间互相协调互相联络的社团组织,同时也是一个研究怒族传统文化的民间学术机构。怒族学会明确了怒族同胞创制怒族拼音文字的宗旨--“抢救我民族即将消亡的濒危语言,抢救我民族传统文化”⑦。自怒族学会成立以后,怒族拼音文字创制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2008年,怒族学会召开年会,参会人士讨论了两套怒族拼音文字方案,即孙宏开主持编制的“怒族怒苏语、柔若语拼音方案”和怒族的民间人士以棉谷⑧音为基础音,采用26个罗马字母创制的一套怒苏语、柔若语拼音方案。[8]1902009年中缅怒族展开语言文化方面的合作,为创制一套统一的拼音方案而共同努力。2010年8月,在六库召开的怒族研究会上,怒族精英们一致认为,怒族人口较少,为了抢救民间文化遗产、团结民族力量、弘扬民族文化,只创制一套怒族4个支系通用的拼音文字方案。
此后,怒族学会搜集汇总4个支系的语料,邀请少数民族研究方面的语言专家参与怒族拼音文字的创制。2010年怒族学会在昆明开展了怒族拼音文字方案首次试行活动,“怒族4个支系首次有了我们是同胞的感觉”⑥。现试行的拼音文字以棉谷音为基础音,容纳了怒族4个支系语言,即用相同的字母表、标准相同的发音规则表示怒族4种不同的语言或者方言。[8]190此套标准把不统一怒语统一为声母32个、韵母12个、鼻韵母5个、双声母4个、中声母3个、其他声母11个、声调7个。
新的拼音文字方案得到怒族同胞的肯定之后,怒族学会分别印发了4个支系的拼音文字教科书和练习册,正式进入试用修改阶段。目前主要是在福贡、贡山进行测试培训,福贡每个村都进行了培训,并且村里有自己的拼音文字培训骨干人员。培训学习的地点和时间都是村民自己协调组织,地点以教堂为主,每周日礼拜结束后,拼音文字的老师都会在教堂教授民众。老姆登教堂培训参与人数最多可超200人,由此可见,怒族同胞学习怒语拼音文字的积极性很高。2016年4月23日,笔者访谈怒族木古甲村民李胡普时,他高兴地说:“因为我是怒族,所以我感觉学习怒族文字的时候很亲切、很感动、很容易,一下子就懂了。现在我们可以用怒语和怒文来赞美上帝,这很荣耀,以上帝的角度来看是一件多么喜悦的事情。”⑤
目前,怒族学会正在筹备公开出版一套《怒汉语常用词汇对照本》及《怒汉语常用语对照词典》系列丛书。这项工作也得到了云南省民委和怒江州民委的大力支持。“有了我们怒族公开出版的书籍之后,同胞们就可以通过本民族的拼音文字阅读学习,用本民族的拼音文字交流,会更加团结。”⑦
3.中国怒族拼音文字创制意义
精英、民众、政府先后加入中国怒族拼音文字创制历程中,可见中国怒族拼音文字的创制对于怒族同胞和中国政府而言,都具有重大的意义。
(1)中国怒族拼音文字的政治意义
民族语言文字平等是民族平等的重要内容。[11]427新中国成立后,“为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创制文字,为文字不完备的民族改革文字,是一项基本国策,也是体现民族平等和民族团结的一项十分重要的措施。”[12]国家坚持各民族语言文字一律平等,主张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11]427-428中国怒族拼音文字的成功创制,正是贯彻落实国家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政策的重要体现,表现出了党和政府对怒族语言文字的尊重,对怒族文化发展的重视。因此,中国怒族拼音文字也具有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发展的政治意义。
(2)中国怒族拼音文字的文化意义
怒族拼音文字作为怒族文化的载体,具有传承怒族文化的意义。它能够原汁原味地记录怒族文化,在记载怒族语言、宗教、艺术、文学、风俗习惯等方面具有其他文化载体无法超越的优势,在研究、整理怒族历史和文化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13]9
怒族拼音文字具有文化交流和传播的功能。怒族拼音文字不仅是中国怒族同胞沟通交流的桥梁,也可以促进怒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的交流和学习。作为跨境民族文字,在同国外怒族的交流上,其起到了国际对话的功能。[13]10
怒族拼音文字是怒族语言的符号,对于拯救即将消亡的怒语具有关键作用。怒语和怒族拼音文字具有鲜明的怒族特色,作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语言文字格局中的一“元”,其保存和发展对于维护中国语言文字和文化的多样性具有重要影响,同时对中国无文字民族语言及文化的传承具有普遍的借鉴意义。其在保护人类文化资源、建立和谐有序的可持续发展所依赖的多样性社会人文环境方面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14]
怒族拼音文字具有团结怒族同胞情感的重要作用。中国怒族同胞对使用本民族文字具有强烈的渴望,民族文字作为纽带加强了整个怒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具有维护民族尊严的象征意义。怒族拼音文字的创制即将结束怒族千百年来没有文字的历史,它是怒族同胞智慧的结晶,有助于增强整个怒族的民族认同感、自信心和自豪感。
怒族拼音文字对促进怒族政治、经济、文化整体水平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民族文字是本民族语言和本民族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对于没掌握或没熟练掌握主体民族语言或族际语的民族儿童和成人来说,使用本民族语文进行启蒙教育、扫盲,效果是比较好的。”[15]怒族拼音文字具有科学、简单、易学等特征,因此以怒族拼音文字翻译法律法规、科技知识、农业知识、卫生常识等科普书籍,具有提高山区怒族同胞的阅读和学习水平的作用,对怒族教育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1.缅甸怒族拼音文字创制的背景
缅甸怒族的构成则处于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中。最初,缅甸景颇族统称缅北怒族、达鲁、日旺等,与中国独龙族在族源历史、社会文化上大致相当的族群为侬(Nung)。[8]1419世纪末英国占领缅甸后,亦使用“侬”来指代中缅沿线的所有居民,包括达鲁人、日旺人、卡侬人以及怒族等族群。[16]实际上,侬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民族共同体,而是指一些在语言、社会文化上大致相同的族群。[8]15
在“侬”群体中,日旺因其人口、经济上具有优势,便以其文字、历史、文化为依据,来反对历史上“不正确的命名”,进行了“恢复”日旺民族身份和地位的活动。[8]151964年,日旺作为一个独立民族政治共同体的身份得到缅甸官方政府的承认,与此同时,缅甸怒族从与日旺平等的政治地位,变成了日旺的一个组成支系。
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中缅傈僳族互动频繁,激发了缅甸傈僳族的族群意识。而缅甸的傈僳族精英主要是基督教徒,甚至是教会头人,他们因为世通傈僳文的《圣经》与《赞美诗》等而精通傈僳族文字。缅甸傈僳族就以拥有自己的民族文字、语言为重要条件,向缅政府申请承认其独立民族共同体地位。在此过程中,以傈僳文翻译资料、刊行挂历、举办民族文化展览与博物馆,1989年,傈僳族得到缅甸政府的承认,成为缅甸的一个独立民族共同体。在这一过程中,傈僳文成为缅甸傈僳族从克钦族(景颇族)中独立出来,争取民族独立共同体权益的最重要的工具。
缅甸的日旺、傈僳先后获得了缅甸政府承认的民族身份,但怒族则因与日旺、傈僳杂居,以及参加以日旺语或傈僳语为神学语言的教会等因素被政府划为日旺或傈僳,[8]15成为缺乏其族群身份的“失落者”。
在缅甸,文字是政府识别、认定独立民族共同体的一个重要标准,一个独立的民族共同体,必须要有民族自己独立的文字。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一套独立的文字系统成为缅甸怒族表达其族群欲求的重要途径,对于获得其独立民族共同体身份,争取民族权益至关重要。缅甸怒族精英们的族群认同被激发,希望通过创制文字得到其独立的民族身份。20世纪90年代以后,缅甸怒族为争取族群身份而不断努力,他们将文字作为其表达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共同体欲求的载体。2007年,缅甸怒族精英开始集中民族力量,计划创制一套缅甸怒族统一的拼音文字方案。[8]205此后,中国、缅甸、泰国的怒族同胞为创制一套共享的拼音文字进行了多次的讨论交流,最后决定:怒族拼音文字方案将以中国怒族各部语言或方言为基础,以中国怒族学会为主持机构开展工作,吸取多方面的经验及成果,最终形成一套各方所接受的拼音文字方案。[8]205
2.缅甸怒族拼音文字的意义⑨
缅甸怒族拼音文字是缅甸怒族争取其民族身份和权益的工具。缅甸怒族在日旺、傈僳先后获得独立政治共同体的身份之后,面临着即将被纳入或者被分化成其他族群的境地[13],他们急需一种既可以明确划清怒族与其他族群边界又能够争取民族政治权利的武器。怒族拼音文字为缅甸怒族与其周围族群构建了一个清晰的文化边界,并通过这个界限来表达自己的族群身份,以期获得内部认同与他者的认同,因此拼音文字就成了缅甸怒族维护自身群体特征的一种方式和手段。中、缅、泰三国的怒族同胞共同加入怒族拼音文字的创制工作中,通过怒族拼音文字表达其跨区域的族群认同。在这一过程中,怒族拼音文字又变成一种族群认同的象征符号。怒族同胞的族群认同实际上是依赖于怒族拼音文字创制这一系列行为所被赋予的政治和文化意义,这种被激发出来的民族认同对维护民族尊严、提高民族影响力、促进民族平等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在上述中缅怒族拼音文字方案创制历程中,我们可以透过社会背景的演变看到怒族拼音文字对于中国和缅甸的怒族具有不同的政治和文化意义。
民族平等和民族团结是我国解决民族问题的基本原则和根本政策,国家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促进少数民族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17]为保证各民族一律平等,国家甚至给予少数民族更多的权利。怒族学会与民众创制怒族拼音文字主要是为了记录怒族历史、抢救濒危怒语、整理散落在民间的怒族文化遗产。因此,怒族拼音文字是作为民族文化、历史的载体而存在,是中国政府民族平等政策的重要表现。“在缅甸,怒族拼音文字是怒族族群身份的重要象征,是怒族人文化上保持其族群特征、政治上获得其他族群特别是国家的承认、社会意义上实现族群自我发展、在神学领域实现族群复兴的重要途径。”[8]182因而,缅甸怒族拼音文字是缅甸怒族表达民族诉求、争取民族权益的一种工具。
注释:
①老姆登村位于怒江州福贡县匹河乡,主要居住着怒苏支系。
②知子罗位于怒江州福贡县匹河乡,是原怒江州州府,主要居住着怒苏支系。
③田野资料:存在着牛皮、羊皮两种不同的说法。
④本部分内容如没特殊标注,均为笔者田野访谈资料。
⑤田野资料:2016年4月23日,访谈怒族木古甲村民李胡普。
⑥田野资料:2016年4月21日,访谈怒族学会会长亚娜女士。
⑦田野资料:2015年6月21日,访谈怒族学会会长亚娜女士。
⑧棉谷村位于怒江州匹河乡。
⑨此部分内容主要运用弗雷德里克·巴斯的族群理论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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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betic Writing Creation and Significance in Cross-border Nu in China and Myanmar
LI Li-ping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nd Sociology,Yunnan University,Kunming,Yunnan650032,China)
On the special historical scenes,Writing may as a tool for national rights and interests.On the basis of Mian Gu pronunciation sounds,Nu nationality professional committee created the Nu alphabetic writing which included four branches languages in 2010.The alphabetic writing would be the basis for Nu alphabetic writing programs in China,Myanmar and Thailand.The Alphabetic writing as a means of fighting for national independence political community identity and expression of national aspirations in Myanmar.
Nu Ethnic Group;Writing;Cultural Significance;Political Significance
C95-05
A
2096-0239(2016)03-0113-06
(责编:谭本龙责校:明茂修)
2016-05-11
云南大学《环球时报》2014年度奖学金研究基金项目“文字政治——中缅跨境傈僳和怒族的文字与其族群运动”,项目编号:2014005。
李丽平(1990- ),女,四川简阳人,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2014级民族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边疆跨境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