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华,张瑞玲
从“熊猫丛书”英译本看中国现当代女性文学译介
陈正华,张瑞玲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9)
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熊猫丛书”在树立中国新时期女性形象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向西方读者有效传达了文本以外的背景,又调动了他们的阅读兴趣。女性文学作品的翻译在选择上要多样化,要选择合适的译者,并且要注重翻译外的因素。
中国;现当代女性文学;英译
改革开放以来,文学领域一片繁荣,在大量吸收外来文化的同时,有识之士开始迫切希望将中国优秀文学作品译介到国外。在这一阶段,以国家机构为代表的翻译群体活跃在这一领域,以中国文学出版社和外文出版社为代表的出版机构对此做出了突出贡献。该出版社出版发行了《中国文学》和“熊猫丛书”,将大量优秀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译介到国外。1981年,“熊猫丛书”由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正式出版,后经由中国文学出版社和外文出版社相继出版,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任主编。丛书共出版英文版、法文版、日文版和德文版图书共计200余种,将中国优秀文学作品推向海外市场。
与此同时,由于女作家作品的增多和受当时英美蓬勃发展的女权主义运动影响,在文学史上长期处在弱势地位的女作家也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在这套丛书中,女性文学作品大受青睐,共出版发行英译女性文学作品(集)33本。相对于改革开放以前,中国女性文学译介在国内受重视程度提高。
“熊猫丛书”隶属外文局管理,是改革开放后典型的国家机构对外译介,与私人译介不同,有其显著特征。首先,由于国家机构的资助,相对于私人译介,丛书翻译文本数量多、题材广。其次,无论是翻译文本、译者的选择,还是翻译过程中采取的翻译策略以及译本的出版发行,都要遵循严格的制度,不是根据个人兴趣进行译介。最后,译介的主要目的是向外界传播中国文化,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大胆尝试,同时,也向世界树立了全新的中国形象。而伴随着改革开放后女作家的崛起和英美日益发展的女性主义运动,“熊猫丛书”开始大量译介中国现当代女作家作品,这些作品在翻译选材、译者选择、翻译策略的运用和对中国新时期女性形象的建构上都有显著特点。
(一)“熊猫丛书”女性文学作品翻译选材特点
“熊猫丛书”中共有中国现当代女性文学作品(集)33本,涉及女作家29人。这其中,有五四以后,脱离封建礼教束缚,追求男女平等的丁玲、萧红和冰心;有在新中国阳光下成长起来的茹志娟和宗璞;有目睹十年浩劫,亲历上山下乡的王安忆、铁凝、陆星儿。整套丛书涉及了老中青三代女作家。在文本题材的选择上,以小说为主,兼顾戏剧剧本、游记等。而小说类型上集中在现实主义题材,如王安忆代表作《流逝》反映了一个资本家家庭在十年动乱中的境遇和变迁,而谌容的作品《人到中年》真实再现了中年知识分子在工作和生活中的艰难处境。这体现了中国文学出版社在题材选择上的一贯方针:“一方面选题反映中国真实情况和中国人民真正生活的东西,另一方面也照顾到外国读者的兴趣。”[1]
然而,这种国家机构翻译在很大程度上受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对原文本的选择上更多考虑是其传达的信息,而不是其艺术价值,以至于许多艺术价值很高的女作家作品并没有被收录其中。例如:当代著名女作家王安忆的代表作《长恨歌》、《小鲍庄》和“三恋”(《小城之恋》、《锦绣谷之恋》和《荒山之恋》)在当代文坛曾轰动一时,却没有被收录其中,而却收录了其中规中矩的作品《妙妙》和《小城琐记》等。究其原因,当时的丛书编者在选材上,更加青睐能反映当时社会发展、适合对外宣传需要的作品,而类似“三恋”这样的作品,虽然拥有精妙的小说构思、富含寓意的修辞语言和近乎“疯癫”的人物形象,但其“性题材”作品的本质使其自然被“熊猫丛书”排斥在外。
同时,受到当时意识形态的影响,一些真正反映女性主义思想的女作家作品也被“拒之门外”。例如:女作家陈染的代表作《私人生活》描述了现代大都市女性从女孩成长为女人的生命轨迹,是典型女性主义文学作品,其细腻的女性心理描写和独特的叙事手法为文学评论家称道。这部作品于2004年由家约翰·霍华德-吉本翻译成英文,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在英美世界很受欢迎。然而,类似的作品在“熊猫丛书”中却难寻其踪,究其原因,其中有关“性”和“政治”的描写,与当时“熊猫丛书”对外宣传的标准不相符。
(二) “熊猫丛书”女作家作品译者选择特点和翻译策略的运用
“熊猫丛书”的译者主要有两类:第一类是西方翻译家或汉学家,如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戴乃迭(Gladys Yang)、白润德(Bryant Daniel)、詹纳(W.J.F.Jenner)、关大卫(David Kwan)等。第二类是中国本土翻译家,如熊振儒、唐笙、李国庆等。在这33部作品中,有13部为西方翻译家独译,5部为中西方翻译家合译,5部为中方翻译家独译,还有10部译者未署名。从作品的重印本数量来看,以戴乃迭和葛浩文为代表的西方翻译家更受欢迎,这与这些译作的质量有很大的关系。
以戴乃迭为例,她参与翻译了《新凤霞回忆录》、《北京人》、《张洁小说选》、《龙的传人》、《流逝》等作品集,这些译作都至少重印一次。在翻译这些作品时,戴乃迭尽量保持原作原貌,尤其是其中对女性形象的描写部分,坚持忠实原文的策略。同时,也充分考虑到译文读者的可接受性。以张洁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为例,著名汉学家李欧梵在对比原文和译文后是这样评论的:“原文中有一些煽情、描述上的陈词滥调与夸张抒情,这些都能在译文中找到,尽管译文的风格经著名翻译家戴乃迭和詹纳的处理而变得柔和”。[2]
同时,戴乃迭通过撰写序、跋等方式对作家、作品进行了详实描述,既向西方读者有效传达了文本以外的背景,又调动了他们的阅读兴趣。以《张洁小说选》英译本序言为例,戴乃迭介绍了张洁个人感情生活的悲剧及对其早期作品的影响:“她(张洁)受到丈夫的虐待而离婚,这在这个社会还是一件耻辱的事。她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笔下女性人物所忍受的歧视。”[3]1而后又高度评价了张洁对女性命运的关照:“官方还没有意识到女性问题并采取措施,她就已经在强调这个问题,她配得上先驱的头衔。因而她的作品也广受争议。(她的作品《方舟》)被广大读者称做中国第一部女性主义文学作品,尽管她自己否认是女性主义者。”[3]2
(三)“熊猫丛书”女作家作品在英美世界的接受及其对新时期中国女性形象的建构
20世纪80年代,“熊猫丛书”推出一系列女作家英译合集,越来越多的女作家声音被英美世界读者听到。首先,从英美国家图书馆藏书量上看,英国大不列颠图书馆、英国剑桥大学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均收藏了部分女作家作品,其中颇受欢迎的有《中国当代女作家作品选》、谌容的《人到中年》和《张洁小说选》等。而亚马逊等网络书店也有此类图书销售。其次,从英美学者对这些女作家作品的关注度上看,这些作品受到了一定的关注。这与当时蓬勃发展的女权主义运动密不可分。英美世界读者通过这些作品了解了中国女作家和中国新时期女性的生存状态。以《中国当代七位女作家选》为例,这部作品先后5次印刷,颇受英美读者欢迎。到了九十年代,受译入语国家意识形态、出版发行渠道以及中西文化交流渠道增多等多重因素的影响,整个“熊猫丛书”在西方遭受冷遇,并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虽然“熊猫丛书”存在时间不长,但是丛书在树立中国新时期女性形象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从创刊之初,中国文学出版社就秉承着译介“中国人生活新的一面,和迥异于国外所知的新人物形象的一面的作品”这一宗旨。[4]而对女性文学的译介,同样遵循这一原则。以王安忆作品《流逝》为例,小说女主人公欧阳端丽在经历了十年浩劫后,从衣食无忧的大家闺秀转变为任劳任怨的家庭妇女,成为全家的顶梁柱。王安忆将笔下的这位“小人物”刻画得圆润丰满,她用理解、同情的笔调,将中国传统女性顽强自信、坚毅果敢却又有些逆来顺受的性格刻画得栩栩如生。这部小说经过戴乃迭的译介,在英美国家引起了一定反响。英美评论界对此书大加褒赏,如英国作家安曼·胡笙(Aamer Hussein)在CatalystsofChange一文中指出《流逝》是一篇“忠实地探索女性生存状态的小说,女性的理想、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女性生存的真实境况,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读者眼前” 。[5]而小说《人到中年》也向西方读者展示了新中国女性在工作方面的地位,正如金介甫指出“谌容的《人到中年》(AtMiddleAge)是这个时期重要的作品,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说出了,在年轻一代的喧哗中,那些明显工作过度的中年干部感到是多么被忽视了。”[6]
除此之外,这些作品也向英美读者传达了中国新时代女性敢于追求爱情的精神。张洁的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揭示了婚姻必须以爱情为基础,而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白峰溪的《女性三部曲》之《明月初照人》更是通过妇女争取婚姻自主这一主题,发出了争取妇女权力的呼声。这些作品在英美世界的译介,使得英美读者对异域文化下女性争取婚姻自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首先,在女性文学作品的选择上要多样化,既要考虑对外宣传的需要,更要充分了解译入语国国情和需要。改革开放后,“熊猫丛书”的译介是国家机构指导下的自主对外输出,这种主动“译出”更要关注 被‘译入’国家、民族具不具备对外来文学、文化的需求,具不具备一个比较成熟的接受群体和接受环境”。[7]而“熊猫丛书”在出版发行初期受到赞助商的制约,在选材上很大程度上考虑宣传效果,而忽略了作品本身的文学价值,使得一批优秀的女性文学作品无缘走出国门。相比较而言,中国港台地区出版社和国外出版社在选材上更加关注译入语国的需求和作品的文学价值,总体偏好大陆新锐小说。例如:香港中文大学《译丛》杂志出版发行的王安忆《小城之恋》、《荒山之恋》英译本和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陈染小说《私人生活》和王安忆小说《长恨歌》正是符合英美阅读习惯而在英美世界畅销。
其次,女性文学走出去要选择合适的译者。汉学家王德威教授在一次访谈中指出:“(中国当代文学)传播第一最重要的条件就是翻译” ,[8]而译本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选择合适的译者是女性文学走出去的必要条件。从“熊猫丛书”中女性文学作品的译介来看,以戴乃迭和葛浩文为代表的西方汉学家在翻译策略的选择、副文本的运用上更加贴合西方读者阅读习惯,在“准确性”、“可读性”和“可接受性”上达到了完美统一。而女性译者戴乃迭运用序和跋等副文本手段,将译者自身的主体意识有效地运用到对陌生语境下女性文学作品的传播上,也是颇有成效的尝试。
最后,中国当代女性文学走出国门要注重翻译外的因素。在新的时期,翻译不再是简单的语言文字转换,而是更为复杂的跨文化交际。从译本出版发行渠道到装帧印刷都会影响到其在异域文化中的传播。“熊猫丛书”是中国官方对外宣传产物,在装帧等方面显得中规中矩。例如其中的中国女作家作品集均是以女作家头像作为封面,以对作家或者作品的介绍作为封底,在形式上比较实用但又略显单一。而相比较而言,中国香港地区和海外在作品的封面上就显得更为新颖,常常采用具有中国特色的画面,更能吸引英美读者。
总的来说,“熊猫丛书”中女性文学作品的译介向英美读者展示了中国新时期女作家和她们的优秀文学作品,提高了中国女作家和作品的知名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向西方读者构建了新时期中国女性形象。然而由于缺乏优秀译者和出版发行经验,加上东西方意识形态和审美差异的影响,其在西方的接受逐渐“遇冷”,并最终退出历史舞台。在全球化程度日益加深的今天,随着国家的综合国力、国际影响力日益增强,国家大力推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这也正是向世界展示中国女性文学、构建新时期女性形象的契机。翻译工作者应以史为鉴,积极有效地推介中国女性文学。
[1]吴自选.《中国文学》与中国文学的英译 (访谈录)[J].东方翻译,2010( 4) : 52-55.
[2]Lee,Ou-fan Lee. Under the Thumb of Man[J].NewYorkTimesBookReview. January 18th, 1987.
[3]Zhang, Jie.LoveMustNotBeForgotten. [J]. World Literature Today,1987,61(3):490.
[4]杨宪益.《中国文学》三十年[J].中国文学 ,1981(10) : 3 .
[5]姜智芹. 中国新时期文学在国外的传播与研究[M]. 济南:齐鲁书社,2011:181.
[6]金介甫,查明建. 中国文学(一九四九~一九九九)的英译本出版情况述评[J].当代作家评论,2006(3):67-76.
[7]谢天振.隐身与现身:从传统译论到现代译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3.
[8]刘江凯. 认同与延异: 中国当代文学的海外接受[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345.
(责任编辑 文双全)
A Study of Works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Women Writers from the English Version of“Panda Books”
CHEN Zheng-hua,ZHANG Rui-l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efei 230009, Anhui, China)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works written by contemporary Chinese women writers has made outstanding contributions to women image building in the new era, which effectively conveys the settings beyond texts for Western readers and stimulates their reading interests. The translation of female writers’ works should focus on the variety of choices, selecting appropriate translator and attaching importance to the factors beyond translation.
China; works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women writers; English translation
2016-06-30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中国当代女性文学英译研究(J2014HGXJ0145)
陈正华(1981-),女,安徽六安人,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
H315.9
A
1671-9247(2016)05-006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