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中心的寂静

2016-03-18 01:17阿翔
大家 2016年1期
关键词:树林

∥阿翔



大风中心的寂静

∥阿翔

阿翔,生于70年代,1986年写作至今。在《花城》《山花》《十月》《今天》等杂志发表作品,著有《木火车》《少年诗》等诗集。曾获《草原》2007年度文学奖、第六届深圳青年文学奖、2014年首届广东诗歌奖。现居深圳。

放逐

像梦里出现的,把手隐藏起来,就触到了幼年

我梦见白种少女睡得很僵硬

身子上的胎记像花纹

听见她绵长的呼吸,粘上一片绿色的羽毛。

她还是个裸骑练习者,和马匹

有时会沉浸于水中,有时缓慢地走动。

花被撕碎了

身后的蓝瓶子微微弯曲,多么奇特。

树林中的坏天气

散发着霉味

树木和火不停地耀眼生花

火离开了树木,木质就不存在了。

十三个铁兔子随着她复原成十三个温馨的桔子,在地上相互嬉戏

被一个孩子捡走了。

现在我还在醒着,盯着阴郁的水面

四周有些潮湿,木壳收音机敞开着:“这些日子总是下雨

三个人经常不见面

说是无疾而终。”

弥漫

远处的树林是废弃的,发出沙沙声

两个小女孩扭紧了麻花辫

反复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用半年时间绕着一棵雨树,互相

躲避,然后火烧坏了树木,不可阻挡。大风中心的寂静

使她们再用半年忘掉时间

面向南方城墙

白皙的手变成了叶子

(此时她们脸上都带着天使笑容)

鞋子逐渐糜烂

像哑巴走路

村子在风中游移不定,空荡荡的,再没有人帮忙

最后只能是沉默,“下午三点,大雪要封山了

梯子般的云朵要收起来了。”

有一些曾经死去的人

席地而坐

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隔河的马嚼着草根,身上水淋淋的

一动不动,眼光有些异样

马抱着她们一动不动

两个小女孩没有挣扎,像柔柔的花

蔓延在马的身子

安睡如初。

浮现

母亲扔下花瓣,微微低垂的脸庞,就复活了树林

我以为那时的旷野都消散了,或是

花轿搬空了露水。

她在路边走动

有时隔得很远,仍然容易被认出。

多半是出于悲观,整个下午安静极了

木疯子用脏污的手画她的脸,用凌厉的眼神

看我

木疯子像是流浪汉,身上缀满了金子

散了又散

叮叮当当地响,但的确是金子的样子

“肮脏的人在下午会老的。”

他咀嚼烟草叶,挣扎着想要过来,我难以忍受他的气味。

我拿着树枝

夜里种花,身后是黑漆漆的(记不清是要干什么)

马扬着手臂,不再绕道行驶

那些低矮的马

嗅嗅母亲的手脚

马的鬓毛磨光了,变化着身子放归旷野。

外省书

夜晚醒来时的景象,马在地铁口,它不肯逝去

尾翼任风吹拂

和你盛开的衣衫没什么不同

在我左边轻轻碰触。在外省,沿路的一切东西都被收拾好了

那没有窗子的车身快速经过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准备

暴躁地把房顶掀开

像是马裂开的声音

在耳鼓上爆烈

那些残疾的虫子纷纷掉落。

地铁无比巨大

消耗了我们的力气,只为了日复一日的行程

你小声地说:“永逝!这就是一闪而逝的过去。”

你看那裸身的婴儿

是篝火里最轻的,摇晃着站立,放倒了树林,堤岸和庄稼

他非常孤独,像我们那样

陷入了隧道的黑暗。

马带着忧郁的颜色,入水无声

千万条枝蔓生花

使你眩晕。远处散落的村庄的轮廓依稀仍在

清凉的白银

仿佛照看着马在上空奔驰而去。

纸戏

我记得那一瞬,她独自与人群相向而行

淡红的胭脂

我觉得她像是纸上的人,周身蒸腾着乳房

很多人看了后就音讯全无

(后来她不再拥有变身术)

那些泡沫消失了

让我一个人四周回顾

仿佛在此之前,我惧怕过什么。

发白的旧瓷器,那时还十分发白

“用她的美妙缠住我。”

在水中

听见远处的树林声

像寂静本身

草叶密密麻麻,漫过山上的一块墓碑。

还有别的女人

低垂着头

那些灰,那么像灰尘的灰

一点点往高处飘

身旁有丢弃的木梯,“梦见采撷被乳房压覆的花儿。”

令人永不厌倦

任风吹动着她的裙子。

欢愉颂

临时想起声音是圆的,雨刚刚停下来

风晃动了叶子

闷热的阁楼里,窗帘上是芨芨草

有更多的花朵被它放大。

有一阵子她睡着了

忘记了她漫长的下午

和那些附着些许灰尘的早熟的果子。

很多人来过又走了,他们三三两两成群,就有了比喻。

“我不再年轻了,我是通过他们怀念着自己”

白马垂下翅膀,衔着她的祖国:一块土地,和槽边往事

掺合些酒香

像更多的时候,噤声后的诗歌

躲藏在书本后

身后是巨大的闪电,那闪电迅速让她在树林里

碰见一个打鼓的男子

然后隐于淡青色的雾气中,挥之不去。

总之是这样的,她寡言,夏日贯穿了她的幼年

过于平坦

而她乐于潮湿,容忍刺激物

她有性感的面孔,有一堆舒缓散开的长发

白马欢愉地踏着易碎的麦秆

熟悉了她的气味。

遗忘诗

和你喝酒谈话到夜半,意犹未尽,所谓不知归去。

那时的欢颜已成烂泥

夏日的皮肤仍然闷热着,这多少让我不适。

水滴碎在蕉叶上,显得有足够的寂静

在寂寥天边

我一眼认出那顶灰色的帽子

其实我看出了你的面孔,恍惚不定的是她们的光泽

与声音,“亲爱的,不工作的时候就

阴天吧。”

所以她们避开你,有时你独自往返其中

黄昏和看门人,有时沉默中彼此遗忘,并且一点儿也不独孤

你醒来,光滑的身子依然光滑

片刻被幸福和暗黑围拢。

后来我犹豫了一下

在需要最欢快的时候,她们肯定会骨头痛

这一片光光的水面,头顶上的白云越积越多

远处的楼群生了雨锈

阴影是必须的

埋藏的白银是必须的。

背转过身子

看见火焰接近尾声

旧种子暂时不抽芽,如果比较一下周围,你就会知道

我有太多的枝干,是不值得夸耀

因而我坐在那里,迟疑着,死不承认漫长的童年终于结束。

早晨尚未开始就提前结束

早晨我恍惚醒来

由于记忆,我出生时有些含糊,这是最致命的错误

长久的压抑,我呵出了口气。

一生中有那么的几天

云层晃过幻景,那些唱诗班的孩子尚未回来

他们带走天使

拐了弯还是不吭声

在风中,我一伸手就会抓住一绺鬃毛

以至行程变得拖拖沓沓。

这些你都不知道

我提及的就像我手中绷紧的旧绳子,你看见马群有温暖的身体,为的是提醒自己

眼里的暮色最不可靠

我说出来

你是无法弥补。

在简单的宁静中,我有返回去的想法

雨水就是迟迟不来,感觉光线越来越浑浊,那么不景气

裸睡后发出熟悉的喘息

你可以缓慢地打磨我的骨骼

偶尔你抬起头向窗外张望

绿色充盈的树木,旋转的时候,你有多深深不安

事实上,早晨不过是尚未开始就提前结束

我自坠于病翅膀。

远游书

我说美,我说一切,我说这样的天光。从它的阴影开始

些许冰冷的雨

下了起来

缭绕着白气

我听到了虫子的叫声,我惊动了它

身体多么轻,四月到处是浮影。

“你看那只木耳,在一个人的脑袋上发芽。”所以我不说

有时空无一物,有时在清洗过的砖瓦上

梦见女孩赤裸的手脚。

在拐弯处

迎面而来的火车,快速地从我身边驶过

因此手渐渐下沉了。

树林中那些面孔,彼此陌生

嗓子发痒

我是记不住他们,他们是模糊的,有性欲的卷发

我烧了一堆柴火,辨识出白夜,然后在里面等待女孩

树下填满灰土和石头,

无数个身子围拢过来,安静的时候

要想着远方

我喜欢的女孩就会醉了下去。

植物书

夜里,那些植物化的人,它们用树枝低声交谈

低声,或者是闭口不说

一直都在晃荡。

这是在木头的车厢里,光线忽明忽暗

木头在行驶

我看见远处茂密的烟

新娘一边养蜂一边身子开花,安详而甜蜜

守夜人从草丛钻出来,有腐香的气味

虎和枕木散发出寂静的声音,涉过水面

像是很旧的,一些还在反复交错着

光亮的草皮褪了色

黑漆漆的有些异样。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起来,很多时候

我隐藏于它们的里面,“是手臂把自己抬高了

使人无法放弃。”

而它们的昏昏欲睡有时是木质的,有时是纸糊的

消耗着车厢

直到有一天,那些植物把月光花光了

寸草不生时

变身做男男女女去了。

羊皮书——致yy

猎狐的人深怀着水星和手艺,穿过树林

弓箭落入深谷

青绿色的树冠上那些湿的头发,都变成了果实

还有一些声音我没有听见

有很长一段时间,手在旋舞

紧按着岩壁。

全身披着火焰色的女孩,变得硕大和俊丽

用煤炭杀人

她甜蜜,有自由的铜手链,低声说话。

我看见彩绘的羊皮,上面记录着“亲爱的,让我驮着你

让我用食指带来七色的宝石。”

在需要静止的时候

她刮来了风。

溺死的虫子

今天活了过来,后面烟云滚滚

有人背着身,围着肮脏的长绒巾,那是一次简单的旅行

(有谁能知道)

我有黑色的石头,装做轻盈的样子

直到有更多的

狐和鸟过来,有些晃悠

吃完这些树叶后,女孩在傍晚写下了落日。

英雄帖

这么多的美人在我身上找着了酒味,这可是你说的

她们的手是冰凉冰凉的

在半空中

被耽搁了,周围没有一点儿声息,因此你喜欢我沉溺的样子。

附近的杂树丛里

我有醉鬼的大舌头,无从挣扎,无从说起。

这就是我一直逃避的现实

需要堕落的勇气。

你所看到的生殖器,不过是在我身体里肆意的扩张

我如此真切地了解到这里

觉得有些不自然。

几年前,轻而易举的江山,被我所热爱着,在皮肤渐渐暗淡的时候

依然漫无目的地游荡

现在我的手压在你的大腿,春光无限,这不是你的错

要知道,更远的地方有无数的强盗和发酵的假肢

经过一段黑压压的隧道

被迫选择了潜伏

譬如眨着眼皮子,容易滋生臆想。

我停下来摸了摸鼻子

花开到你头上,你会不会惊讶,这么多的美人归我所有

我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近似于谎言

一想到夏日我就怄气,一想到你我就淋漓尽致。

花儿书

这湿漉漉的天气,掺杂着鱼鸟,而雨已经过去

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逗留

她从睡梦中醒来

左手携木尺,使她飘浮三秒钟

又陨落三秒钟

这足以遮住她的视野。她走的时候没有人问她

火隔着水

风在树下低垂着头。

白昼和黑夜,漫长中的那些黑乎乎的矮种马

大部分在湖面上跳跃着而逃

剩下的仍深深潜伏。

我环抱着她,而她始终不变,身上的弓箭早成杯影

那些经过淬火的人,那些正在

生锈的人

他们掩饰不住的焦虑,拔光脚下嫩绿的草枝,甚至身上的羽毛

那些裙角被风掀起来了

她多年轻啊!

“有些事情你将要残缺不全,即使要错过了什么

不死还是个唱法。”

光线下慢慢收拢的身形

处于柔弱、骄傲和一些忧愁

那时我一边相拥着她

一边流泪砍柴,直到暮色渐渐降临。

责任编辑:王恒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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