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
摘要:发生在2015年4月25日的尼泊尔大地震,由于离我们只有一山之隔,又关系到著名的加德满都谷地世界文化遗产,引起了国内的普遍关注。加德满都谷地所在的区域,是全球地震多发地区。身处地震带的人们,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两次地震之间,一轮又一轮。而尼泊尔人从未忘记灾害即将来临,有识之士一直在积极努力。本文以1934年尼泊尔大地震给整个古城和文物古迹带来的巨大损害和震后修复为例,认为尼泊尔的很多做法,值得我们了解,尊重,甚至学习。
关键词:加德满都;地震;文物古迹;1934年尼泊尔地震;灾后重建
发生在4月25日的尼泊尔大地震,由于离我们只有一山之隔,又关系到著名的加德满都谷地世界文化遗产,立刻引起了国内的普遍关注。但如同其他的新闻热点,热议之后,似乎很快就要退出焦点了。而对于身处地震带的人们来说,除了地震真实发生的那一瞬间,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两次地震之间,一轮又一轮。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残酷现实。尼泊尔,从1934年到2015年,终究未能逃过80年一大震的预测。
前不久,国内也有媒体对尼泊尔此次震灾之前在文物古迹防灾减灾方面的准备工作做过评价,指出了很多不足。事实上,尼泊尔人从未忘记灾害即将来临,有识之士也一直在积极努力,尽管困难重重。这其中很多方面,值得我们了解,尊重,甚至学习。
加德满都谷地所在的区域,是全球地震多发地区。文献中最早的一次大震记录是在1225年,震级约7.7级,导致加德满都谷地1/3人口死亡,包括当时的国王Abahya Malla。从一系列震灾记载中,人们总结出40~50年一震,75~80年一大震的基本判断。
再往前追溯,则是更惊心动魄的地质运动。古老宗教典籍中佛祖与蛇妖反复争夺这一宝地,最终劈山泻湖的传说,与科学家对此地三万年前地质水文变化的研究惊人的一致,使得先民传系下来的记忆,和与这些传说相联系的古迹(如斯瓦亚姆布),乃至整个谷地,显得更加久远和神秘。对于加德满都谷地来说,这有如湿婆一样既主创造,又主毁灭的神力,赋予谷地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的同时,也主宰了漫长岁月中的洪荒更替。
从公元前6世纪起,这里先后出现过数个王朝,漫长的历史积淀,在加德满都谷地留下了不同历史时期风格多样的文物古迹。而簇拥这些古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仍然是尼泊尔传统文化和社会系统的继承延续者。
1977年,以加德满都谷地为名的7处文物古迹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包括加德满都王宫广场(Hanuman Dhoka Durbar Square),帕坦王宫广场(Patan Durbar Square)和巴德岗王宫广场(Bhaktapur Durbar Square)等3处老王宫建筑群,斯瓦亚姆布(Swayambhu)和博德纳特(Bauddhanath)两处佛教古迹,伯舒伯蒂(Pashupati)和钱古·纳拉扬(Changu Narayan)两处印度教古迹。
1934年的大地震,给整个古城和文物古迹带来的巨大的损害。震后第二年,有多部相关书籍出版。从中可以了解那次地震对古迹寺庙的损害情况,和震后当地政府和国际组织采取的紧急救援行动。
比如在第二年出版的《尼泊尔大地震》中,就根据震损情况总结了哪类建筑受灾严重,以及今后的重建中需要注意的工程技术问题。
震后,政府组织了多方面的灾后修复重建工作。由于震害的严重和经济的窘况,当时的震后恢复无疑是困难重重的。除了居民的灾后安置外,很多承担公共设施功能的、与城市形象关系密切的古迹和历史建筑被纳入先期恢复的计划。
但从恢复的结果看,这些建筑很多并没有遵循原貌,而是更多地体现了当时执政者喜好的风格样式。
同样的,灾后重建也为政府的城市更新提供了机会。老城内插入了贯穿新老节点的宽阔道路,新的城市街道界面、现代化的市政基础设施等与新建道路一并建设,以实现执政者希望城市更加健康、整洁的愿景。
除一些特别重要的对象之外,寺庙和古迹的修复总体来说被滞后。一方面这些建筑的修复本身就需要更长的时间和财力,同时,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些建筑的恢复,很大程度上还需要依靠尼泊尔传统的社会组织Guthi,而很多Guthi在地震中也遭受了严重的损失甚至消亡,幸存的则需要首先解决自身的安置问题。
因此,那次震后文物古迹的修复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漫长过程。由于各种因素的制约影响,这些修复呈现出多种方式和结果。以巴德岗王宫广场举例来说,有的在震后很快被以简单的方式示意性的恢复,甚至完全没有考虑与原貌的关系(如法西德加寺),巴德岗王宫广场有些虽然依照了原貌,但不慎严谨,技术上也较为粗糙(如55窗宫殿),有的在半个世纪之后才在相关资助下得以恢复(如Chyasilin戏台),有些则未再重建(如哈里桑卡庙)。
在这些修复工作断断续续缓慢进行的同时,是尼泊尔近百年来持续剧烈的政局动荡和突飞猛进的城镇化进程。短短几十年,加德满都谷地的建成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失控的城市发展建设,导致加德满都谷地在2003~2007年间被列为濒危世界遗产。确认遗产要素并给予保护以立法保障,建立完整可靠的管理体系成为这个时期保护加德满都谷地文化遗产亟待完成的工作。
可想而知,在那样的社会环境和经济条件下,实现这个目标是多么艰巨甚至不可行的任务。好在有类似KVPT这样专业机构和众多本土有识之士投入到这项工作,使得加德满都的遗产保护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这一阶段所有工作的基础,是根据遗产价值确认保护的对象,划定遗产范围和缓冲区,建立完整的遗产要素清单。
档案记录也是重要的基础工作之一。记录的内容包括遗存当前和历史各个时期的面貌,保存状况,以及实施的保护工作。系统的档案记录,使遗产的价值特征被反映得非常精准细腻,成为真正能在遗产认定、管理、监督等方面发挥作用的权威资料。同时,对于可能发生的灾后修复,也是至关重要的可信依据。这方面,加德满都的专业工作者们体现出了令人惊叹的耐心和严谨。endprint
和我国已经建立了相对完善的文物保护管理系统不同,要在当时的尼泊尔通过规划建立一整套协调起政府部门、宗教组织、社会组织和专业机构,实现一个完整的保护决策工作流程,并为此补充法律保障和经济支撑系统,恐怕是所有保护工作中最具挑战性的任务。规划编制历经数年,最终形成管理系统规划和执行计划两个成果系列,并针对总体问题和各个遗产点的具体问题单独成册,其中特别强调了遗产地的保护与整个城市系统的协调,以及保护程序的环节与各类执行参与者的衔接。2007年,世界遗产委员会认可了规划的有效性,决议将加德满都谷地从濒危名录里去除。
技术方面,如何加强传统建筑的抗震性能,提升传统社区的防灾能力,也是近几十年来尼泊尔专业机构一直关注的课题。从一系列研究和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对新、老经验的吸收、借鉴所秉持的较为全面和客观的态度。一方面,他们深入研究传统结构和工艺在抗震方面的优势和不足,谨慎的结合当代知识技术对其做出必要的改进补强;另一方面,他们能够深刻的理解构成加德满都谷地遗产特有的完整社会系统,并从其传统的运行机制中,从其在物质遗产上留存的线索中去发掘对当前的灾害防范仍有价值的经验和智慧,进而呼吁整个社会如何更好的延续传统,抵御灾害。
这些思想观念在55窗宫殿新一轮的修复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震后这一古迹的修缮较为粗糙,三层的连窗几乎没有出挑,整个墙体结构也质量欠佳,上世纪末已经歪闪严重。政府曾经意图依靠德国的经济技术援助再次修复,但德方提出运用当代钢结构体系加固的策略无法得到本土人士的认同。最终,这个项目由本土专业人员设计实施,采取的是用传统的木结构体系加固策略,并恢复了建筑整体的外观形态。
除了针对世界遗产,整个加德满都老城传统社区的保护和灾害防御同样重要。极速城镇化中这些传统社区失控的建设发展,可能导致的灾害影响下的大规模伤亡和城市功能的瘫痪,成为在震灾情境下对文化遗产的重大威胁因素。专业人员与当地高校合作,以社区参与的方式,在评估分析的基础上对相关历史片区提出了保护和灾害应对方面的措施建议。
更广泛地,考虑到如何让当地拥有文物古迹的民众积极和有效的参与到遗产保护中,专业机构结合大量的调查研究编制了《遗产私有房主保护手册》,深入浅出地向各类遗产的所有者阐述了保护的目的、方式和方法。
伯纳德·费尔顿(Sir Bernard Fielden)在1987年出版的《两次地震之间——震区的文化财产》一书中,强调了针对遗产的灾害应对,需要在灾害来临之前、灾害发生之时和灾害发生之后的各个阶段科学地、持续地进行。这一思想如今已经被后人完善成一整套遗产灾害应对的工作体系。总体来说,自1934年地震之后,特别是近二十年来,尼泊尔各界在修复上次地震的创伤和为下一次地震的准备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但灾害,即便是意料之中的,也总是来得如此突然和变化莫测,谁也无法做出真正充分的准备。回顾这些发生在加德满都上一个“轮回”中的事件,多少能给我们一些启发和鞭策,毕竟,我们有更多的遗产也处在两次地震之间,和那个处在最不发达国家行列之中又多灾多难的国家相比,我们没有理由不为下一次尽早做出更好的准备。
(责任编辑:孙秀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