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俊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敦煌置伞文研究
陈元俊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710119)
在敦煌发现的文献中,《置伞文》记载了这一时期敦煌全城官员、百姓和僧侣举行置伞祈福活动。《置伞文》在吐蕃时期大量流行,到归义军时期则很少,同时其内容体例发生一些变化,随之其主旨内涵较吐蕃时期逐渐淡化,置伞活动在此时更多的是流于形式。置伞活动是在敦煌权贵势力包括佛教界与吐蕃的合作下产生的,对吐蕃加强对敦煌的统治、安定民心、促进吐蕃与敦煌佛教势力间的关系有重要的影响。
敦煌佛教置伞活动加强统治
敦煌地处甘肃河西走廊的西端,是丝绸之路的咽喉,沟通西域。自佛教从印度、经西域由敦煌东传到中原,敦煌就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历汉唐而成为古代佛教昌盛之地。隋唐时期,国力强盛,有力地促进佛教的发展,敦煌佛教在这一时期更繁荣。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由盛转衰,因而无力控制河西。吐蕃乘机侵吞河西地区,于建中二年(781)占领了敦煌,到848年张议潮起义的67年间敦煌的历史被深深地打上吐蕃印记。本地佛事活动中的重要道具白伞盖及“置伞文”亦承载种种异域特征①。
经学者考订,《置伞文》中的伞指白伞盖,这个得到学术界的一致认可,所以展开《置伞文》前,要弄清伞盖的功用含义、仪轨及当时的供养方式。唐代敦煌地区,密宗一直盛行不衰,吐蕃统治时期依然如故,同时大量《白伞盖经》的流行传抄说明白伞盖佛在敦煌一直很盛行,实施白伞盖仪轨,能满足诸愿,护佑一方。除对个人功效外,将其安置于宝幢顶上供养,再置于大城门上、城中、村落中等处,能保佑国家和地方的安宁,平息各种疫病、战争等各种灾难②。白伞盖的信持方式是持手印、念咒语。白伞盖的功用在《白伞盖经》中云:“此如来顶髻白伞盖余无能敌大回遮母,能灭一切魔鬼,能断除他者之明咒,能回遮非时之死亡,使一切有情从束缚中得解脱,回遮凶狠和一切噩梦。能摧毁八万四千妖魔,令二十八星宿欢悦,摧毁八大星曜,回遮一切怨敌,从猛厉恐怖的噩梦,及毒、兵器、火、水的灾难中解脱。”③白伞盖称白伞盖佛母、白伞盖佛顶,安置宝幢来供养,以表达诚敬皈命之意。而白伞盖佛顶轮王持伞,表示覆盖保护一切有情之意。幢是作为驱除魔鬼的用具,《置伞文》记载,敦煌举行置伞活动,主要是认为有魔鬼作乱;“因行城将殄于妖氛”、“恐妖氛肆恶于城中”④,才引起灾祸的,所以驱魔显得比较重要,这是置幢多的原因。宝幢来源于宝幢佛,宝幢佛持莲花合掌手印。宝幢除庄严道场外,还有降伏魔鬼、保平安之意。幡,与幢同为庄严用具,用以象征佛、菩萨的威德。所以在置伞的时候也要置幡。
吐蕃占领河西时期,佛教在吐蕃已占据主导地位,并处于“前弘期”。由于吐蕃统治者对佛教的推崇扶持及吐蕃文化同汉文化的交流融合,促使敦煌佛教得到迅猛发展:民间信徒剧增,各种佛事活动也随之更兴盛。这在敦煌出土的文献中多有记载除佛经等正典外,主要包括大量斋愿文、写经题记、碑铭赞、变文、牒状等。“斋愿”类目下“置伞文”记载的是敦煌全城官吏百姓僧侣举行置伞祈福活动。本文以黄征、吴伟合作编校的《敦煌愿文集》作为主要的资料来源,对《置伞文》的内容、置伞活动产生的缘由、主旨内涵及归义军时期的变化作一考察。《置伞文》的全貌,主要以S2146NO.10、B2854NO.7两篇展现。页数.70S2146,存文12篇,此为第10篇。另有S4544与S2146相同。B2854,存文17篇,此为第7篇,标题为原有。因其内容体例基本相同,则全归为《置伞文》下。学者通过从官名等方面的考察认为,S2146属吐蕃占领敦煌时期所作,B2854NO.7归义军时期所作。
《置伞文》文体结构分为三部分;开头部分称为“号头”。在唐宋佛事活动道场文的开端部分,俗语又称开场白。《置伞文》的号头则告诉世人除灾集福的最好方法,是置伞供养白伞盖佛顶,并要念诵经文举行并参加置伞活动。中间部分则记载举行置伞活动的时间、组织者、参与者、置伞缘由、伞的规模数量(包括置伞地点)等内容。最后部分记载的是祝福。中间和最后部分作为《置伞文》的主要内容,因而对置伞活动的具体内容及其祝福进行详细的研究,有助于理解置伞活动的主旨内涵及其特殊的社会背景。现以吐蕃时期的《置伞文》为例,对置伞活动进行详细研究。
置伞活动举行的时间,在每年的“三阳令月”、“蛰户将开”、“和风物动”、“春阳令月”、“三春令月,四序初辰”、“三春令月,四序初分”⑤等时节,更多的是在“三阳令月”和“三春令月”这两个时间,“三阳”指春天,也指正月,“三春”指春天,和“三阳”都表示新的一年的开始,“令月”指的是吉月。就是选择正月这个吉月进行置伞活动,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安定平和等,满足人们对新的一年的期望。置伞地点则选择在“敦煌之府内、四门(外)”、“内竖白法之胜幢,外设佛顶与四门”⑥,数量为“白撞五所”,伞一般为“白幢”或“白法之胜幢”。这就和前文提到的白伞盖仪轨方式一样,将佛顶安置于宝幢顶上供养,然后置于城门上、宫宅中,就能保佑国家和地方的安宁,平息各种疫病、战争等各种灾难。
置伞活动是在节儿及都督的主持带领下举行,节儿、都督为敦煌地区职位较高的官职,其上有节度使,节儿、都督则是敦煌的两位蕃、汉副贰。在置伞活动中有节儿和都督带领举行,从中可以看出置伞活动的重要性和受重视程度。
置伞的缘由,是因为当时敦煌不但要面临各种天灾,尤其是“恐疾流行”、“妖氛”这类流行疾病的传播,“霜雹之灾”对庄稼的破坏,还要面对战争及盗贼的破坏掠夺。面对天灾人祸,人们举行佛事活动,希望得到保佑,免于各种灾难的侵扰。
最后进行祝福;国家君王“宝位恒昌,天长地久”或者“宝位永固”。官僚阶层“为霜为雨,济枯旱于明朝”、“惟清惟直”。而平民阶层则是“胜愿享,福长空”、“五谷登,百殃除,万祥集”。可以看出不同的阶层,祝福内容也有明显的差别,但都满足了各个阶层的需求。这样的祝福层次是《二月八日文》、《行城文》、《结坛文》等佛教礼仪愿文中固定的庄严层次。
吐蕃时期,《置伞文》在体例内容、祝福上大致一样,但到了归义军时期,则有一些明显的变化。
首先,置伞活动在吐蕃时期由“节儿尚论及都督杜公等”主持、资助,到归义军时期显示为“释门僧正和尚爰及郡首、都督、刺史等奉为当今大中皇帝建兹弘业也”。吐蕃支持置伞活动并让地方高级官吏资助和主持,表示对佛教的支持和对敦煌百姓的关怀。而到归义军时期,则由僧官和其他高级官吏奉唐朝皇帝的旨意去置伞,吐蕃时期对敦煌百姓的关怀在此时变为唐朝皇帝对敦煌百姓的关怀。这就可以看出置伞活动在不同时期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宣扬统治者的恩德。
其次,置伞活动的祝福对象、内容也发生变化。吐蕃时期祝福层次先是吐蕃赞普,然后是各级官吏,最后是整体祝福。到归义军时期变为先祝福唐朝皇帝,接着是整体祝福。对皇帝祝福的意思和吐蕃时期大致一样。但不同的是祝福中没有对各级官吏的祝福,只是在祝福皇帝时提到“鱼水同心,君臣合运”。这样的祝福层次,一方面是符合上下尊卑关系,另一方面能满足统治者加强其权威的需要。
最后,从《置伞文》可以看到敦煌佛教界立场的变化。吐蕃时期的记录为:“时则有我节儿尚论及都督杜公等我圣神赞普,唯愿圣躬坚远,日往月来。”可以看出,此时敦煌佛教界已承认吐蕃统治的合法地位。到归义军时期变为“则我释门僧正和尚爰及郡首、都督、刺史等奉为当今大中皇帝建兹弘业也”,此时敦煌佛教界的态度则又倒向李唐。这除了文体格式的需要外,更多的是敦煌佛教界在不同时期与占领敦煌的政权合作,是其生存发展必然的选择,同时为占领敦煌的政权及君王服务是其职责所在。
《置伞文》从吐蕃到归义军时期,其形式体例内容等发生一定的变化,但更大的变化则呈现在其主旨内涵方面。吐蕃时期举行置伞活动,其目的是祈求消灾除难、延寿集福、五谷丰登、海内澄清,君主宝位永固等。其内涵是传播君王的权威、教化人民、平息各种矛盾、使人民获得精神上的慰藉。到归义军时期则更多的是出于形式。置伞活动联合拉拢敦煌佛教界和其他大家势力地作用在此时则淡化甚至消除了。敦煌佛教界也需要归义军的保护,所以此时统治阶层不需要强力的拉拢敦煌佛教界。此时,置伞作为一种佛事活动,成为寺院和僧侣的分内之事,由寺院资助、僧侣主持进行也是理所当然的。敦煌远离中原,又被吐蕃占领67年,所以在举行这种活动的过程中,向唐王朝表示忠心是必然的。但是其祈求消灾除难、延寿集福、君主宝位永固的目的和传播君王的权威、教化人民、平息各种矛盾、使人民获得精神上的慰藉等内涵开始逐渐淡化。
注释:
①杜斗城.河西佛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12月第1版:341.
②才让.敦煌藏文密宗经典《白伞盖经》初探.《敦煌学辑刊》2008:1.
③法藏敦煌藏文文献(第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238.
④黄征,吴伟.敦煌愿文集.岳麓书社,1995.11:453.
⑤黄征,吴伟.敦煌愿文集.岳麓书社,1995.11:451,455,457.
⑥黄征,吴伟.敦煌愿文集.岳麓书社,1995.11:452.
[1]李锦绣.敦煌吐鲁番文书与唐史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3,第1版.
[2]杜斗城.河西参佛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12,第1版.
[3]黄征,吴伟.敦煌愿文集.岳麓书社,1995.11.
[4]李觉正.佛教百科全书.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
[5]李德龙.敦煌文献与佛教研究.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