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波
(西藏民族大学 民族研究院,陕西 咸阳 712082)
清代拉萨城区回族来源分析
徐波
(西藏民族大学 民族研究院,陕西 咸阳712082)
摘要:清代经康雍乾三朝的励精图治,建立了天下大一统的多民族国家,统治者顺应时势,灵活制定适应西藏实际情况的多项政策,稳固了西藏政局,把西藏纳入中央统治下,成为了统一王朝版图下的一个行政区,创造良好环境为许多民族进入西藏发展提供了契机。有清一代,无论是内地回族穆斯林还是境外穆斯林在不同时期进入西藏,而拉萨作为西藏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成为穆斯林进藏的首选落脚点。
关键词:穆斯林回族拉萨清真寺伊斯兰教
据2000年的西藏人口统计,西藏常住回族人口2132[1](919),其中拉萨常住回族人口1741,占全市总人口的0.43%[2](1275),主要聚居在城关区的八角街和河坝林。清代进入拉萨的穆斯林主要为两个系统:一支是邻近西藏的克什米尔、尼泊尔、拉达克等境外穆斯林团体,另一支为陕、甘、青、豫等地的内地回族穆斯林团体,他们在西藏长期居住生活,与当地藏族通婚,构成现今拉萨回族的主要来源。这些穆斯林进藏的首选聚居点是当时西藏的政治、经济、交通、文化中心——拉萨,来到拉萨的穆斯林与当地藏族通婚,学藏语,信伊斯兰教,从事经商贸易活动,繁衍生息,逐渐在拉萨扎下根。在拉萨,境外穆斯林拥有小清真寺和拉萨西郊回族墓地,而大清真寺和拉萨北郊回族墓地属于内地回族穆斯林。
境外穆斯林主要指与西藏毗邻的克什米尔、尼泊尔、拉达克、印度等地穆斯林,他们大部分是在清初时进入西藏的,有商人、难民、被俘士兵。早在唐代,大食势力东扩,伊斯兰教随之被传播到东方,吐蕃时期西藏境内已有穆斯林的活动[3](101-102)。十四世纪时,克什米尔开始伊斯兰化进程,属于什叶派的伊斯玛仪派在克什米尔传播,克什米尔第一位穆斯林苏丹在传教士的影响下于1320年加入伊斯兰教,当被称为“偶像破坏者”的苏丹希坎德尔执政时,克什米尔完成了伊斯兰化[4](79-80)。临近的印度穆斯林在13到15世纪时改信伊斯兰教,到1526年莫卧儿王朝建立后基本完成伊斯兰化。印度、克什米尔的伊斯兰化对周边拉达克、巴尔帝斯坦、古格王朝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6世纪末莫卧儿王朝吞并克什米尔后,某些印度、克什米尔的穆斯林商人来经拉达克进入西藏与藏人进行贸易。五世达赖喇嘛时期,克什米尔一带遭受严重的饥荒,有一部分穆斯林迁入西藏,五世达赖给予他们许多福利,使得他们在西藏定居下来,其后裔有一部分为西藏上层采购肉类等食品,地位显赫,在日喀则、泽当还有房产[5](100)。1727年(雍正五年),在拉萨“商亦又本地人。西则大洋各处人,北则缠头鄂罗厄勒素回回各色目人。俱运货辐奏,交易街中,列货为市,女人充牙侩,经济其间”[6]。这里的“缠头”就是克什米尔穆斯林,说明雍正时期西藏拉萨已有为数不少的克什米尔穆斯林居住,主要从事商贸活动。据《拉萨文物志》载:“五世达赖时,拉萨住着一个克什米尔来的伊斯兰教圣人彼尔。亚郭布,因当时拉萨还没有清真寺,他便常去‘根碚乌孜’山前做礼拜,这情景被五世达赖多次发现,彼尔·亚郭布对伊斯兰教的笃信的忠诚,得到五世达赖的赏识,遂赠林卡这块地,并立以文据,写明林卡四至,且豁免林卡的一切差税。林卡的范围很大,据说以五支箭的射程为限。”[7](89-90)后来礼拜堂、墓地都陆续建了起来,来到拉萨的境外穆斯林基本都在此做礼拜。多格拉(印度西南)统治拉达克时,拉达克人不堪忍受统治者的残暴统治,部分拉达克人迁居西藏。1814年,多格拉与西藏发生战争,多格拉战败,又有一部分来自拉达克和巴尔帝斯坦的被俘士兵进入拉萨,成为西藏贵族的佣人。
尼泊尔地理上与西藏接壤,虽然是印度教王国,但也有为数不少的穆斯林信仰伊斯兰教。尼泊尔的穆斯林主要是15世纪末到16世纪初从拉达克迁来的。尼泊尔与西藏自古都有贸易往来,“藏族人民用羊毛、湖盐、牲畜从尼泊尔换取粮食、铁骑、布匹、药材、果品、蔗糖、珊瑚、珠宝首饰等物品;尼泊尔商人也深入拉萨、日喀则、江孜等地,将西藏的盐、药材、氆氇等土产品运往本国,并且充当西藏与喜马拉雅山外地区间贸易的中介人,其中有些人还寄居西藏”[5](199)。到了清代,双方之间的官方与民间贸易更是频繁不断,来到拉萨的尼泊尔穆斯林为数不少,并有一部分在此定居生活。“巴勒布在前藏贸易之人,……自康熙年间即在前藏居住,皆有眷属,人户更多,不下数千口……而藏内蕃民与之婚姻已久”[8]。这里巴勒布即指尼泊尔人。1792年(乾隆多少年),福康安率大军打退廓尔喀军队,并随之颁布《钦定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其中规定:准许尼泊尔商人每年来藏三次,克什米尔人每年来藏一次。侧面反映了尼泊尔人与克什米尔人在清代乾隆时期往来西藏是很频繁的,且以商人身份进入西藏的较多,不仅拉萨,日喀则、江孜等地也有他们的足迹。在拉萨,从事商贸活动的境外穆斯林中,除了克什米尔穆斯林外,最多的便是尼泊尔人,其中有一部分是穆斯林。
清代是内地回族穆斯林迁入西藏的重要时期,一方面因政治联系,某些回族军人随军进入西藏平叛,后留驻拉萨居住。清初西藏政局动荡不安,清朝为有效控制西藏,实现对西藏的真正统治,除实施宗教上的支持、宽容政策外,还采取一定的政治军事措施,最主要的形式就是派军驻藏。清代历史上多次对西藏用兵,1719年(康熙五十八年)清军进藏平定策妄阿拉布坦之乱后,于1721年,留兵3000以安定西藏社会,巩固边防[9](372)。1727年(雍正五年)实行驻藏大臣之制,在西藏留驻川陕兵两千人,归驻藏大臣指挥。1733年(雍正十一年)“特命于色拉、召之间扎溪地方另建城垣,留兵五百名,其余撤回”,所留五百人规定三年一换,由川兵来顶替。这样的驻军轮换制度一直保持到清末。在驻军中有一些回族官兵留驻拉萨,长期驻守,后逐渐定居,成为拉萨回族来源的一部分。现存拉萨的大清真寺可以为我们提供一定的证据。“乾隆五十八年平定廓尔喀,兴建拉萨磨盘山关帝庙的同时,在拉萨北郊扎其也兴建了一座礼拜堂”[10](82),关帝庙的兴建与内地汉族官兵有关,而礼拜堂的兴建则与内地回族官兵有联系,说明当时入藏官兵中有不少回族官兵。大清真寺“尚存着两张购买店铺的契约,一张为乾隆四十八年马明远经手,另一张是道光二十八年四月初八日马朝俊等经手,两张契约都盖有”四川西藏卫藏关防”的大印”[11](615)。“马”姓是回族的常见姓氏,这说明至少在乾隆时已有驻藏的四川回族官兵在拉萨活动。另外,大清真寺内的牌匾为我们提供一些信息,如寺内“西进过道门上悬挂大匾一方,额书‘至教水垂’,牌匾右端题有‘建昌镇守马腾云、马连升,提标左营崔文汇,仝(立)’;左端题‘咸丰壬子清和(旦)’”[11](615);乾隆三十一年(1766)“咸尊正教”匾,立匾人有守备哈国祥,把总单应举、马国隆、虎文斌等;乾隆四十六年(1781)千总马大雄,把总虎文林等所立之匾[12]。以上匾额上题有的人名均应是回族驻藏官兵,并且他们为清真寺的扩建维修作了一定的贡献,说明在入藏的清兵中有不少回族穆斯林官兵。在拉萨市北郊有一座回族墓地,主要埋葬从内地陕川甘等地迁来的回族,根据墓碑所载信息可知,至少在清嘉庆四年时,这块墓地已具有现存规模[11](353)。说明在嘉庆四年之前已有不少回族在藏生活居住。墓地初建年代与大清真寺相同,据说原来有康熙年立的石碑,现已不存,墓地有墓碑共计23通,其中清代碑16通,且为内地传统式样[7](89)。从墓碑可以看出所葬逝者籍贯有陕西、四川、甘肃,说明来自川、陕、甘等地的回族来到拉萨定居,死后就地安葬在北郊墓地。另外从墓碑标明的墓主人身份,如“军标右营派防守驻藏马成林”、“皇清诰绥武翼都尉马腾”、“赠程府公马耀”、“皇清待赠大人马文栋”、“皇清待赠孺人王淑贞”、“皇清诰赠老宜人黄氏”等[7](89),诸如“诰”、“赠”代表是清朝赐予的殊荣,只有当职的才能给予“诰”说明墓主人是有一定社会地位且在西藏任职;“皇清”则代表墓主人生活年代为清朝,这样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包括回族驻藏官兵、在藏的官员及其家属后人,排除偶然死亡,这些人应该是在拉萨长久居住的,死后就地安葬于此。
另一方面,从经济因素角度讲,某些回族商人为维持生计,满足生活所需而进入西藏从事传统的商业活动,最初进行长途贩运,后逐渐在拉萨站稳脚跟,开设店铺,成为座商,就此在拉萨定居。特别是“十九世纪中叶以后,以拉萨为中心,藏族与克什米尔和甘肃一代的穆斯林在商业上的交往日渐频繁”[13](147),更多的内地回族穆斯林来到青海与西藏边缘地带进行商品交易,有的内地回族穆斯林甚至来到拉萨从事商贸活动。有清一代,不同时期都有回族商人进入拉萨进行商业活动,一部分短暂停留尔后离开,也有一部分就此扎根,长久居住。现存拉萨河坝林的大清真寺 “初为由内地到拉萨做买卖的经商回民短住或长住之所,天长日久成为回民居住点”[10](82),寺内于乾隆年间立的匾额中有“贸易客民马如龙、何文才、马明远”等字样[12],说明在乾隆时期拉萨已有不少内地回族穆斯林商人,而大清真寺所建年代约1716年(康熙五十五年),而内地回族士兵进藏的年代为1720年,可以推断初建大清真寺应与内地回族官兵无关,应是内地回族商人所为,因为宗教活动是回族穆斯林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清真寺是穆斯林进行宗教活动的必备场所,来到拉萨的回族商人除了进行商业活动外,还要做礼拜,最初去小清真寺做礼拜,后来带河坝林的内地回商日益增多,经不断扩建形成拉萨大清真寺。大清真寺是为生活在拉萨的穆斯林进行宗教活动的主要场所,清代不同时期都在扩建,说明当时来拉萨的穆斯林人数不少。
清代,包括境外穆斯林和内地回族穆斯林因政治需要抑或是商业目的来到拉萨,他们共同构成清代拉萨城区回族的来源。穆斯林们在拉萨城区长期居住,与当地藏族接触,在经济、文化、社会多个方面交流互动,对日后拉萨城区回族社区的形成及具有西藏地域特色的“藏回”族群的出现产生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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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重点学科一般资助项目“清代拉萨地区回藏关系研究”(15ZGSM004)